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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天生几乎没有犹豫,他一个箭步冲到那面墙前,迅速地挖出了那颗弹头,仔细地端详着,李云龙说得没错,那弹头的确变了形,他的颅骨还真硬……
马天生默默地把弹头放进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一个细心的战士发现,马政委的脸色惨白,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中竟闪出了一丝泪光。
两天以后的一个深夜,田雨在狱中割腕自杀。看守人员为此受到严厉的训斥,他们始终没搞清楚,那块小小的保险刀片是怎样躲过严密的搜查带入狱中的。看守人员私下里议论说,这女人是作好赴死的准备来到监狱的,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出去。看她手腕上的那个伤口,割得像个孩子嘴,乖乖,这女人,真下得去手……
看守人员从田雨的遗物中发现一张信纸,这是狱方发给她写交代材料的。这张信纸马上被送到马天生的办公桌上,那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南宋词人陈与义的一首《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
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
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
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
渔唱起三更。
马天生默默看了很久,始终没说一句话。
同日,负责看守李云龙遗体的两个战士,突然遭到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使他们昏迷了整整48小时。事后检查,除了少了李云龙军礼服肩章上的将星和那三枚勋章,别的什么也没动。
郑波因为立场问题,去海防团当政委的任命被取消,他被发配到部队农场劳动改造。那天他正在围海造田工地上背石头,对面敌占岛上那功率强大的广播站又开始广播了。一股宏大的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像飓风一样掠过海峡,郑波的心脏猛然收缩起来,这是贝多芬英雄交响乐的第二乐章,那首著名的《葬礼进行曲》,肃穆、悲哀的音乐过后,往常那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没有出现,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广播员缓慢的声音传来:“……驻岛全体‘国军’将士对李云龙将军的逝世表示深切哀悼……民国三十一年冬,李将军率部与倭敌激战于野狼峪,白刃战中手刃倭寇数百余,日军闻风丧胆。民国三十三年,李将军于晋西北全歼装备精良之日军山本一木特种部队,凭血肉之躯及劣势装备与敌浴血奋战,实乃中国军人之楷模。……现在广播在抗战中曾与李云龙将军协同作战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原‘国军’第二战区上校团长、现役‘国军’陆军中将楚云飞的悼念文章,楚将军引用南宋词人刘克庄《满江红》词作为开始: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天无级……”郑波把背上的石头狠狠地扔进海里,禁不住泪如泉涌……
李云龙去世几个月后,中苏边境战争在珍宝岛地区爆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投向这个位于黑龙江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仅为0。74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的决死姿态。孔捷将军指挥的重炮群与苏军炮群激战数日。是役,苏军比金边防总站战时总指挥列昂诺夫上校、总站长扬辛中校饮弹身亡。战斗结束后,孔捷将军在作战室里独自坐了很久,他想起十几年前南京军事学院丁伟将军的论文,他的重组战略大格局的构想,他的战略预见性,继而想到老战友李云龙早逝,孔捷将军不禁热泪纵横,难以自抑……
李云龙的野战军也奉命调防,作为战略预备队调往可能爆发战事的地区。而马天生到底没当上这个军的1号首长,李云龙死后,他的精神似乎也垮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后来他主动要求调走,被调往北京的一所军事学院。据说,还是干他的老本行搞政治工作,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这年的7月,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东部的卡纳维拉尔角的宇航中心发射场上,一枚巨大的运载火箭喷出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以第二宇宙速度飞向远方。这艘名为“阿波罗11号”的载人宇宙飞船载着人类的希望穿过黑暗的茫茫太空,第一次将人类送上月球,从这一天起,人类向宇宙进军的新纪元开始了。在这个躁动的、喧嚣的,充满暴力、鲜血和争斗的地球上,各种不同肤色、不同政治信仰的人群都暂时停止了争吵和厮杀,全人类都怀着*肃穆的情感迎接这伟大的新纪元,这是人类的骄傲,人类的希望。
伟大的、举世无双的贝多芬,他把自己博大精深的思想和对人类的无限爱恋和希望融进了一曲响彻天宇的颂歌。在这伟大的时刻,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中那辉煌的第四乐章。那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大合唱《欢乐颂》,把全人类的情感都推向了极致。
…………
拥抱起来,亿万人民。
让全世界接个吻!
此时,在这个喧闹、杂乱无章的地球上,只有少数人类的智者能够以睿智的眼光透过重重迷雾,预见到在不远的将来,一场全新的工业革命将席卷全球,人类和社会、政治和经济力量的结构将随之而引起巨变。这场在量子电子学、信息论、分子生物论、海洋工程、核子学、生态学和太空科学的综合科学理论上发展起来的新工业浪潮将要使人类从此步入辉煌的时代。不仅如此,还要深刻改变人们赖以行动与处世的信息结构。改变人类对思考问题、综合情况、预测行动后果的方法,改变识字在生活中的作用,甚至改变自己大脑的物质组成和化学性质。
这一年,与中国毗邻的日本及后人称为“亚洲四小龙”的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和韩国都展开日渐丰满的羽翼,开始了后来令世人瞩目的经济起飞……
时间又匆匆过了10年。公元1978年,在李云龙将军恢复名誉、平反昭雪的大会上,在大会将要结束人们即将散去时,从门外匆匆赶来三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他们都穿着便衣,腰板挺直,动作敏捷,与会的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曾是职业军人。
这三位老者刚刚走进会场,猛地看见李云龙将军的遗像,他们突然像遭到雷击般地僵住了,顷刻间三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遗像前,为首的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老首长,我的老首长啊,我们来看你啦……”说罢泪飞如雨,三人都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久久的、不间断的痛哭声使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离去时留下一束鲜花,在花束的红丝带上没有任何署名,只别着一颗金星,由于年深日久,金星的镀金层已经氧化褪色,变得暗淡无光。与会的大部分人都不识此为何物。只有几个退役离休的老军人一睹此物,都不禁老泪纵横,嘘唏不已。老人们告诉年轻人,这是1955年解放军授衔时代表将军军衔的将星……
又过了20年,这个城市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临海滨的一座哥特式小楼前,来了一群中年男女军人,他们按响了门铃。小楼的主人是个来大陆投资的台湾商人,他曾在军中服过役,认得军衔。他发现这些军人的军衔都不低,其中有一个少将,其余都是大校、上校。军人们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说,他们曾经在这座小楼里度过了童年,今天是特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故地重游,不知主人能否满足他们的请求。
商人是个好客的人,既然是此楼的前住户,当然有权利参观一下故居,这和他也是一种缘分,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些有身份的高级军官。主人热情地领着军人们参观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军人们又提出能否去后院看看。主人说当然可以。他把客人领到后院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主人抱歉地请客人随意参观,自己匆匆去接电话。电话是有关合资项目的事,主人谈的时间稍稍长了些。当他放下电话匆匆赶到后院时,不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些穿着笔挺的毛料军服的军官竟齐斩斩地跪在院墙前,抚摸着墙面上的点点斑痕,正哭得像一群孩子……
商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打扰这些正在痛哭的军官。他知道军人一般是不喜欢流泪的,看来这座小楼里可能发生过一些令人辛酸的故事……
引子()
在钟跃民的记忆深处,1968年的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显得格外清晰,那年冬天他差点儿卷入一场杀人案,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1968年是个闹哄哄的年头儿,钟跃民记忆中的背景是红色的,当时北京的大街小巷都用红油漆覆盖起来,上面写满了毛主席语录,映入眼帘的是红旗、红色的语录本、红袖章……总之,红色成了当时的主色调,连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红色的希望。
钟跃民至今也没闹清,为什么在1968年的某一天,他和他的同伴们,包括北京机关大院、军队大院里的孩子们,突然像是中了邪,肾上腺素激增,一种青春激情和邪恶的混合物犹如一枚*在体内爆炸,在一片红色的背景下,骤然产生一股凶猛的红色冲击波,以猛烈的力量向四周扩散。令人惊异的是,这股红色冲击波竟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很多年以后,钟跃民才发现,1968年是个多事之秋,这一年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大事,地球像一只充满氢气的气球,很危险地膨胀着、躁动着,一个小小的火星也能引起爆炸……
这年春天,苏联老大哥终于被小兄弟捷克斯洛伐克惹烦了,它认为这个小兄弟再不管教管教就该上房揭瓦了。于是苏联大批空降部队和装甲部队在勃列日涅夫“有限主权论”理论的指导下,长驱直入,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全世界为之一惊,随之舆论大哗。
3月,那个总爱唠叨“我有一个梦想”的美国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遇刺,全世界又是一惊,国际舆论一片哗然,美国国内几乎引起骚动。马丁·路德·金作为名人被载入史册,他那极富人情味的讲演和那浑厚且带有磁性的男中音从此成为绝唱。
这年5月,浪漫的法国青年也闹起事来,起因竟然是青年和体育部部长弗朗索瓦·米索福的一句对话。这位部长先生去巴黎的农泰尔大学为一个新建成的游泳池剪彩,碰巧该校社会学系的德裔学生丹尼·科恩…邦迪也是个类似钟跃民之流的捣蛋鬼,他向部长先生提问为什么在他的讲话和文章里只字不提学生们在性方面的问题。部长先生的回答很不中听,用咱中国人的说法,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建议科恩…邦迪在*中烧时可以跳到水中败败火。部长的建议算是捅了马蜂窝,学生们闹起事来。
这年5月,巴黎的学生们终于起来革命了,他们攻击当权者,要求摧毁“旧秩序”。巴黎的拉丁区一时成了古希腊论坛,人人都在抗议,而抗议的对象可谓多样化,从大学的清规戒律、阶级差异到越南战争。
5月3日,警察清理巴黎大学,引起了拉丁区更剧烈的反应。
许多地方被群众自发性地接管了,工人占领了工厂,激进的医生们占领了医学会,演员们关闭了剧院,甚至一些神职人员也宣布他们“革命”了。忠于职守的警察则使拉丁区充满*的气味,戴高乐总统终于扛不住了,他从后门溜出爱丽舍宫,去了他的家乡科隆贝。这个消息使学生们有些晕乎了,他们相信“革命”马上就要成功了。
巴黎的五月风暴使世界为之震惊,整个西方世界差不多都兴奋起来了。对于法兰西人来说,他们几乎个个都算得上是老革命了,他们的革命传统至少能上溯到1789年,那一年巴黎的市民们起哄般地冲进了巴士底狱,愣是把一个偌大的王朝给灭了,他们才是革命的先驱。
此时,巴黎的大学生正沿着中国红卫兵走过的路,热火朝天地筑起街垒,高举着*的画像和巴黎公社的旗帜在大街上冲杀,雄心勃勃地要在欧洲大陆上再来一次“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连吃上帝饭的神职人员也要造反,伟大的哲学家萨特先生也跟着胡闹了一把,这个世界真是乱套了。
然而,世上什么事总要有个完结。
5月30日,戴高乐总统回到巴黎,在电台发表了讲演,他号召人民热爱自己的国家。总统先生只是简单地告诉人民,再这么闹下去,大家就应该作好心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物质匮乏。这句大实话比什么莫测高深的理论都管用,要是革命了半天,革得饭都没得吃了,那么这革命就没意思了,更何况大多数老百姓已厌倦了大街上的喧嚣。于是他们响应了总统先生的号召,把一批继续在街垒里胡闹的孩子拎着耳朵带回家,巴黎的五月风暴算是落下了帷幕。
成年后的钟跃民算是明白了,难怪当年他像中了邪一样,敢情是谁也没闲着,巴黎的学生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真折腾起来也是爱谁谁。早知如此,当年“联动”的弟兄们就该派出联络员和巴黎这边的哥们儿串联一下,东西方一联手,兴许世界革命就成功了。不过,北京的学生和巴黎的学生在同一时刻喊出的口号却大相径庭。北京这边的口号暴力倾向重了点儿,不是打算油炸谁,就是要砸烂谁的狗头,人家那边却弥漫着一股浪漫气息:
不为面包,为蔷薇……
要*,不要作战……
听听,玩着玩着就捎带着把革命干了,真他妈的过瘾。
不过,1968年的钟跃民对法国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只是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而且活得很愉快。当巴黎的学生们从街垒里玩够了回家时,钟跃民一伙才刚刚出场。
第一章()
钟跃民、袁军和郑桐几个小子无所事事地站在街头,正想办法寻开心。
钟跃民头上戴了一顶黄呢子军帽,他手扶自行车车把,一条腿跷在车的横梁上,另一条腿撑住地面。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种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骄横之气。
袁军站在一旁,他披着一件草绿色的马裤呢军大衣,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弹簧车锁。郑桐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戴着眼镜,穿着一身蓝制服,双手插在裤兜里。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地面已经开始融化,原本雪白光洁的路面被车轮和脚印搞得很脏乱。他们肆无忌惮地起着哄,用手在指指点点,眼睛盯着两个从街对面一家食品店里走出来的漂亮姑娘。
袁军用手捅捅钟跃民,坏笑着朝街对面努努嘴道:“跃民,这回可看你的啦。”
钟跃民笑着摇摇头:“你丫别净招我犯错误。”
郑桐挖苦道:“色大胆小了吧?”
同伴们一拥而上,起着哄地对他推推搡搡。钟跃民在同伴们的起哄下有些下不了台,他把自行车支好,扶了扶帽子,然后晃晃悠悠向街对面走去。
周晓白是和好朋友罗芸一起出来的,她们本来想逛逛街,因为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
今天周晓白的情绪很恶劣,就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她们连续遭到两伙男孩子的纠缠。这些人真是无聊至极,就算你有心追求女孩子,也该有点儿礼貌,上来就直愣愣地一句“嗨,交个朋友怎么样”,这不是找骂吗?周晓白终于忍不住了,把刚买的一盒冰激凌摔在一个家伙的脸上,那家伙没想到这小妞儿这么大脾气,竟愣在那里,周晓白拉着罗芸转身出了食品店。
谁知刚出虎口,又入了狼窝,钟跃民正在外边等着呢。他满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