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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家国五部曲-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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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要挺住。我只想告诉你,在刚刚过去的那场运动中,要不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我肯定也难逃厄运。

    去年运动刚刚开始时,我们北师大冷冷清清,我所在的系党支部书记很诚恳地挨个做工作,动员教授、讲师们向党提意见,还说,不愿提意见的人是和党离心离德,帮助党整风,使党改正错误的人才是真正热爱共产党。大家一听就坐不住了,因为这个逻辑是现成的,不愿意帮助党改正错误的人,必然是居心叵测的人。更何况大家并不是没有意见要提,只不过是极谨慎罢了。你知道,我也是个炮筒子脾气,从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观点,既然党的干部亲自动员,再把话藏在心里就不好了,于是我也想了几条准备在会上发言。

    谁知当天晚上老赵突然决定要去北戴河疗养,还非要我陪他一起去。当时我很奇怪,因为老赵每年的疗养假他从来不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的,而且急不可耐。我说我现在工作很忙,不能跟他一起去。没想到他突然大发雷霆,没头没脑冲我发起火来,说我从来不关心他,还威胁着如不陪他去,就要休了我。这下可把我吓坏了,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不然他绝不会这样。要知道,我们结婚后从来没吵过嘴,从来是相敬如宾,非常恩爱的。你知道,我和他仿佛是前世结下的缘,我爱他胜过爱自己,靠了你和老李的帮助,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到,你说,我怎么舍得失去他呢?即使是惹他生气,我觉得都是我的罪过。所以我马上妥协了,向他道歉,请求他原谅,当下收拾行装,什么工作,什么开会,什么鸣放,统统不管了,有什么事能比我心爱的丈夫更重要呢?

    后来的结果你可能已猜到,我们系有二十多个教授和讲师被定为右派,而我却奇迹般地逃脱了灾难。试想,如果当时我不陪老赵去疗养,而是参加了鸣放会,依我的性格,我怎么会不发言呢?为此事我曾问过老赵,是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或是预感到什么,才设计把我骗走?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就是要你陪我去疗养嘛,将来也是一样,以后年年要你陪,你想躲都躲不掉,不然我就休了你。

    真的,老赵这家伙,直到现在他对我仍是个谜。这几年,他的话越来越少,闲暇时便一头钻进书房。有几次我走进书房,发现他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睛望着窗外在冥思苦想。我知道,他在思考着一些重大的事,苦苦地想找出答案,但他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哪怕是我。

    田雨,我从报上看到伯父、伯母的事,我为你难过,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和迷惘,这些年你又读了不少书,知识使你深刻,使你有了智慧,也会使你痛苦。黑格尔说,在一个深刻的灵魂里,即便是痛苦,也不失其之美。你该明白,没有思想的人才没有痛苦。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老赵,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性格即命运。与历史的长河相比,悲剧的结局不一定是悲剧。在谈到你和老李的关系时,老赵说,他和老李相交多年,相知甚深,他有缺点,性格粗鲁,没有文化,常常以自我为中心。但他正直,古道热肠,在邪恶面前,他永远是个有勇气的英雄,一旦觉醒,他的勇气会胜于常人,老赵自愧不如。他说他和李云龙性格相去甚远,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悲剧性格。赵刚最后请我转告你,他愿用人格担保,李云龙也许是个有缺点的丈夫,但他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是个具有英雄气质的男人,这点他赵刚绝不会走眼,希望你能给予宽容和谅解。

    离婚是件大事,动辄伤筋动骨,并非上策,请慎重考虑之,老李也需要时间完善自己。田雨,你要振作,你有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美貌、智慧、友谊。请记住,无论你快乐还是忧愁,你都有一个好朋友在为你祝福和分忧。如果你把快乐告诉朋友,你将得到两份快乐,如果你把忧愁向朋友倾诉,你将被分掉一半忧愁。

    致礼!

    冯楠

    1958年3月9日

    田雨:

    我在兴凯湖劳改农场给你写信,也许以后不会再写信了,你可以把它当作最后一封信。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父亲都被定为“右派”,结论是“极右”,现在正在进行劳动改造。你父亲和我不在一个分场,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农活,现在正挖水渠疏通灌溉系统,东北化冻晚,三月份土地还冻得像岩石一样坚硬,得用钢钎和重磅铁锤打冻方,大家都干得很起劲儿,我们女队的人全是知识分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活上养尊处优惯了,刚来时,大家面对艰苦的生活和严酷的自然环境都感到无所适从,觉得前途渺茫。

    政府的监管人员发现我的思想很悲观,便及时组织大家学习,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敦促杜聿明投降书》,大家经过讨论,觉得豁然开朗,尤其是毛主席文章的最后一句话使大家感触颇深:“时至今日,一切空话不必说了,还是做件切实的工作,借以立功自赎为好,免得逃难,免得为人民所唾弃……”

    读到此时,大家都感动得哭了,我也泣不成声,这句话真说到我们心坎儿里去了。我们这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浑身沾满了旧社会的污泥,政府对我们这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做得真是仁至义尽,给我们优厚的生活待遇,给我们充分的民主,给我们的工作创造各种良好的环境。可我们反而恩将仇报,借着共产党整风,向党猖狂进攻。现在想想,我们的确罪孽深重,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现在党为了挽救我们,对我们进行劳动改造,生活上给予出路。这么宽大的政策,除了共产党哪里会有?我们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流着泪高呼:共产党万岁!我们决心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罪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争取早日摘去右派的帽子,重新回到人民的行列。

    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我们的罪恶影响了你的政治前途,我们只能请你原谅,请你和我们划清界限,我们不配做你的父母。你要保重。

    沈丹虹

    1958年3月10日

    田雨冲进卧室,仔细关好门,放下窗帘,然后一头扑在床上,用嘴狠命咬住被角,无声地痛哭起来,她浑身剧烈颤抖着,痉挛着,泪如泉涌。她简直难以相信,这封充满忏悔和谦卑的信竟然是母亲写的,她的母亲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才华横溢,那样仪态万方、雍容华贵。如今,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丧失了任何自尊,连文笔也变得像稚嫩的中学生作文。天哪,太可怕了!

    李云龙偶然看到沈丹虹的信,阅后,他心情很愉快,对妻子说:“这就对了,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嘛。说要划清界限就过分了,划得清吗?她再怎么样也是你的母亲,我岳母嘛,还是家里人嘛,你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好好改造,争取早摘帽子,将来他们没地方去,就住在这里,咱们给老人养老送终,孝道还是要尽的嘛。”

    田雨没吭声,只是看了李云龙一眼,那眼光很复杂,有感激,也有冷漠和无动于衷。

〔第二十九章〕() 
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梁山分队奉命出击了。出击地点选在角屿岛上,这小岛在大金门岛的东北方向,和金门直线距离只有两千多米,这是由我方控制的距大金门最近的一个岛屿。

    李云龙带着一些作战、情报、侦察部门的军官特地乘船赶到角屿岛,他要和自己心爱的特种分队告别。他心里明白,这些勇敢无畏的战士此去将是九死一生。送行的军官们和突击队员们都神色肃穆,颇有易水悲歌的气氛。

    梁山分队装备了几艘安装了消音装置的快艇。突击队员们都装备了潜水装置和小型无线电对讲机,武器是新出厂的56…2型*,这是苏制AK…47型自动步枪的仿制品,比一般制式56式*要短小体轻,是军工部门专为特种部队研制的,连军区司令部来的见多识广的参谋军官们对这种枪都感到陌生。李云龙发现这些规格统一的、崭新的枪支到了突击队员的手里就变得奇形怪状了,有的队员居然把本来已很短小的枪连*锯掉,只剩下手柄和扳机。若在一般部队,这种破坏武器的行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在梁山分队却被视为正常。段鹏认为,自己的武器,怎么顺手怎么改,他还打了个粗俗的比喻:这好比自己的老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别人管不着。队员们的*和手枪上都安装了消声器,手枪和匕首的佩带方式也很杂乱,有的挂在腋下,有的绑在小腿肚上,有的挂在腰上,有的干脆把皮枪套吊在脖子上。这支小部队的训练方式是很注重各人个性的。

    分队长段鹏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潜水服,头上戴着水镜,两只脚蹬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他神态轻松地叼着香烟,仿佛不是去执行危险任务,而是休假时到海里去捞珍珠贝一样。他对李云龙说:“军长,我们要出发了,您还有话要说吗?”

    李云龙觉得嗓子发堵,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他的战士们讲,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一招手说了句:“拿酒来。”

    参谋们连忙把茅台酒倒进一排排的大碗里。李云龙双手端碗说:“今天我给大家送行了,我只想说,咱们梁山分队没有一个孬种,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相信你们会忠于职守,尽职尽责的。九年前,咱们有八千多弟兄登上了那个岛,他们几经恶战,歼敌上万,最后血洒疆场,无愧于军人的称号。这些年来,我多少次梦见自己率部队登上那个岛,可我没有机会啊,我老喽,以后大概也没这机会了。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老实讲,我羡慕你们的运气,恨不得用军长的位子和你们换一换。可身为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的身上都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只能各司其职了。今天,我用酒给你们送行,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你们一个不少,都要给我平安回来,我在司令部给你们摆酒庆功。”

    李云龙把酒一饮而尽,猛地把碗砸碎在礁石上。突击队员们干了酒,纷纷砸碎酒碗。

    段鹏立正敬礼:“军长,梁山分队全体队员向您告别了。”

    李云龙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说:“你们的家里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这是敢死队赴死之前,上级必问的一句话,似乎已成定规。

    段鹏笑了:“没事,真要有事,等我们回来自己办。”他最后一次立正敬礼,然后登上快艇。

    几艘消音快艇发出轻微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李云龙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凝视着队员们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似乎和礁石融为了一体。

    1958年8月23日17点30分,解放军福建前线指挥部发出了炮击的命令,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炮声霎时撕裂了宁静的空气,第一轮出膛的数百发炮弹从不同方向落在金门岛上北太武山的国民党军阵地上,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弹丸划破空气发出骇人的嘶啸声,在海峡上空形成密如蛛网的橘红色弹道,金门岛立刻陷入烟雾和火海中。为了达到射击的突然性,各炮群一律没有进行预先试射,而是以精密法确定射击诸元,力求使设在厦门、莲河的陆军炮群和设在围头的海军岸炮群的首批炮弹同时落达各自目标。

    8月23日正是星期六,17点,国民党军金门防卫司令部召集官兵,一面聚餐,一面听国防部长俞大维将军的训话。俞将军的话不多,不过是申明此次赴金门是奉了蒋总统之命,向守卫在大小金门、马祖、大二担诸岛屿上的国民党军将士表示慰问。几年来,台湾各界的慰问团走马灯似的来金门进行慰问,官兵们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都是现实主义者,关心的不是空洞的语言,而是慰问团带来的各种慰问品和为欢迎慰问团而设的聚餐。尽管九年来金门与大陆之间常有炮战,但以往来自大陆方向的炮火并不猛烈,而且事先也多有察觉,部队早早便进入了坑道。但这次突如其来的炮击,国民党军事先没有嗅到一点儿风声。17点30分,设在金门北太武山下翠谷湖心亭中的宴会已散。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胡琏将军和新调来的副司令官楚云飞中将陪同国防部长俞大维沿着张湖公路散步回司令部。而酒足饭饱的副司令赵家骧将军、章杰将军和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吉星文将军三人正用牙签剔着牙站在翠谷湖与湖岸相连的石桥上聊天。此时站在石桥上的三个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赵家骧当年在东北战场上长期担任国民党军东北剿总的参谋长。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和参谋长刘亚楼,以及他们麾下的各纵队司令员如丁伟、孔捷诸将领,都太熟悉这位剿总参谋长了。

    他们从1945年率部出关起,就和这位赵家骧成了死对头,双方在白山黑水之间厮杀了近三年。辽沈战役结束前,赵家骧从沈阳乘飞机逃走,据说东野参谋长刘亚楼一直耿耿于怀,他很希望能抓住这位老同行、老对手。章杰将军是国民党军空军中的成名人物,他毕业于中央军校和中央航校,空军元老,曾任国民党军空军副参谋长,此时任金门对空联络的副司令。这三人中数吉星文将军最为大名鼎鼎,他出身西北军,“七七事变”时,卢沟桥和宛平城正是吉星文团的防区,当日军借寻找失踪士兵为借口企图进入宛平城搜查时,被吉星文严词拒绝后,蓄谋已久的日军突击队开始攀登城墙准备偷袭中国守军。吉星文果断下令开火,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已经被作为名人载入史册了,他一时名噪全国,成为抗日英雄。但他的辉煌却很短暂,在八年抗战中都默默无闻,原因是他非蒋嫡系,直到国民党军1949年撤离大陆时,吉星文不过是个残破的杂牌部队第37师的师长,到台湾后,正值用人之际,蒋介石念其以前的名声又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的职位。

    此时,这三位将军谁也没料到,死神已张开黑色的翅膀……吉星文烟瘾较大,抗战前喜欢抽大前门和三炮台。抗战后期,随着美国《租借法案》的大批物资运到中国,他开始对美国骆驼牌香烟情有独钟,从此就改不过口来。此时打着饱嗝的吉星文刚刚掏出骆驼牌香烟递给赵家骧和章杰每人一支,正用打火机点烟。突然听到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呼啸声,声音掠过北太武山,由远而近,三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的脸突然变得惨白。身为职业军人,他们当然比别人更清楚这种声音是高速运行的弹丸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吉星文手一哆嗦,精致的打火机脱手落入翠谷湖,他叫声:“不好!”

    正要就地卧倒,然而已经晚了,第一批炮弹已驰落翠谷湖,在一片地动山摇的爆炸中,整个翠谷湖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一颗发自大陆莲河炮群的苏制152毫米的炮弹正落在石桥上,把三位将军变成一片粉红色的雾,当硝烟散去时,三位将军连同石桥都无影无踪了。正在北太武山下的张湖公路上散步的俞大维、胡琏、楚云飞在第一批炮弹落地时,就被警卫人员按倒在路边的山石下。绰号“屠夫”的胡琏和楚云飞都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两个人几乎同时从地上蹿起,在密集的炮火中不要命地冲进司令部。司令官胡琏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电话要炮兵指挥官,准备下令金门炮兵全面反击。但他马上就暴怒地摔掉话筒,因为岛上的有线通信网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全部被摧毁了。

    设在大陆围头的海军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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