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满堂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道思辨的火花……那时村里的老少爷们天不怕地不怕,手里拎把破斧子就敢去抢国军,还真就抢成了。可问题是,同样是军队,村里的老少爷们咋就不敢去抢日本人?怕是连想都没敢想过,这是为啥呢?因为鬼子咱惹不起,你不招惹他,他还要上门杀人放火嘞,那就只能找惹得起的队伍耍耍蛮,反正知道中国兵多半不敢开枪打老百姓。
这么一琢磨就不对头了,岗子村的老少爷们咋这么操蛋?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见了怂的就欺负,见到横的就躲得远远的,这事干得可不大地道。
一想起这些往事,满堂总是有些臊眉耷眼。
满堂和铁柱慢慢走进村里,他们这才发现村子已经完全变了样,大部分的房子被烧得只剩下乌黑的残垣断壁,整个村庄死一样的寂静。满堂家院子门口那棵枝叶茂盛的老槐树居然已经枯死,一只乌鸦怪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走……
满堂浑身一阵颤抖,他失魂落魄地扑到院门前,轻轻叩响了院门。
院子里没有动静,满堂又重重地敲了两下。
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满堂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家里一定是出事了,他抬脚狠命向院门踹去,单薄的院门轰然倒下,兄弟俩冲进院子……
白发苍苍的满堂娘静静地坐在房门前的木凳上,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满堂和铁柱都愣在那里,这是娘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满堂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眼泪滚滚而下,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扑了过去:“娘啊,我是满堂啊,你不认识儿子啦……”
满堂娘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你是谁?俺……不认识你……”
满堂和铁柱抱着娘放声大哭。
铁柱哭喊着:“娘啊,俺是柱子,俺和哥回来啦,您老人家说话啊……”
满堂娘摸摸铁柱的脸轻声说:“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了还哭?孩子,不哭,不哭啊……”
满堂一头撞进屋里,又窜了出来,他环顾四周绝望地哭喊着:“娘啊,这是咋啦?俺爹呢?俺妹翠花呢?娘啊,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满堂气血攻心,几乎丧失了理智,他狠命地用头“咚!咚”撞着窗台,一缕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这时少东家陈少林和黄管家冲了进来。陈少林一把抱住满堂:“满堂哥,你别急,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讲,慢慢讲!”
满堂和铁柱安静下来。
满堂用衣袖擦着眼泪问:“少林,俺爹呢?俺妹呢?俺娘……这是咋啦?”
陈少林的嘴唇动了动,欲语还休。
满堂大吼道:“你说啊……”
陈少林忽然泣不成声:“满堂哥,你让我怎么开口啊?咱村……咱村遭了大难啦,好多乡亲都不在了,你爹,你妹……也不在了,太惨啦!”他不停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
黄管家流着泪劝道:“少东家,你先静静心,慢慢讲,慢慢讲……他们早晚要知道的……”
满堂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是鬼子干的,是不是?少林,你说,你给俺仔仔细细说,快点!”
陈少林猛地一跺脚:“我说,我说,满堂,你要是个爷们儿,就给我挺住了……”
蔡继刚乘车从西安赶到豫西卢氏县城的一战区后勤基地。他的身份还是督战官,代表军委会对战区长官部和下属各军师的战役行动给予指导和监督。
这时的豫西战云密布,重兵云集。胡宗南部的五个整军从陕西出潼关,在豫西展开兵力,与日军摆开决战的架势。特别是胡宗南的王牌第一军在灵宝实施了一次反击,急进中的日军110师团迎头挨了重重一击,不但停止了进攻,还仓皇后退了20公里。于是中日双方军队在灵宝、卢氏、西坪、内乡、南阳一线形成对峙,在这期间双方都没有大动作,只是掘壕固守,偶尔有些零星的阵地战。
国民政府同时也将河南省会暂时迁至豫西南的内乡县,于是这一带立刻热闹起来。内乡县城里除了进驻大批的军人,还有省政府和沦陷区各县的公务人员以及躲避战乱的大批难民。
蔡继刚走进司令部,迎面遇见电讯室的张参谋。张参谋立正敬礼:“蔡长官,您来得正好,我们刚收到军委会转发来蒋委员长的电令,陈长官已经阅过并指示转蔡督战官一阅。”
蔡继刚仔细看着蒋介石的电令:“令68军、55军以一部守备鲁山,而以主力为机动,准备打击南犯之敌;陈大庆第19集团军转进南阳东北方城一带;令59军在南阳以西内乡附近选择有利地形构筑据点工事……”
蔡继刚来到地图前,看来蒋委员长的担心是有根据的,因为南阳和襄樊之间的那块平原几乎无险可守,是日军机械化部队快速突击的战略通道,如果日军主力从豫中平原突然挥师南下,势必把包括第五战区长官部所在地老河口在内的国军重兵集团全部合围进去。
蒋介石也罢,统帅部那些高参也罢,都明白着呢,这块平原好比是拳击手的软腹部,一旦遭到重击,比赛就有可能提前结束了。问题是,就算守住豫南平原就解除危机了吗?这不是日军南下的唯一通道,关键在于日军第12军是否有南下的计划。此外,日军大本营还有另外一张王牌,那就是驻守在武汉一带的日军第11军,这也是个令人生畏的重兵集团,完全有能力在长江以南展开新的战役行动。
我们的作战计划不能根据我们的主观愿望去制订,更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最优秀的作战计划应该建立在最糟糕的假设上。最高统帅部的长官们必须对整个中国战场有个总体把握,如何调动各大战区的兵力相互配合作战,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应该是一个战略级的大构想,作战地域横跨南北几大战区,投入的总兵力近百万,最高统帅部的关注点决不应该只放在中原这一带。
站在蔡继刚身旁的是司令部几位作战参谋,他们都静静地看着蔡继刚用比例尺进行图上作业,等待他发表见解。谁知蔡继刚沉默着,把比例尺扔在桌上,转身要走。
一个中校终于忍不住了:“长官……”
蔡继刚停住脚步:“什么事?”
“对不起长官,我们都想听听您对今后战局的预测,请赐教!”
蔡继刚问:“你们最关心的是什么?”
中校指着地图上南阳和襄樊之间的平原说:“我担心的是,这里一旦失守,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蔡继刚回答:“局面会很糟糕,第五战区会面临着极大压力,闹不好老河口也有可能失守,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日军目前已经打通了平汉线,只完成了一半的计划,下一步日军要继续打通粤汉线,华中的日军一定会在鄂、湘地区展开大的战役行动,关键点是长沙,如果长沙失守,日军的攻击锋芒一定会转向衡阳,如果衡阳失守,日军的下一个攻击点一定是桂林、柳州……”
中校紧盯着地图:“长官的意思是,日军有绕道贵州向重庆出击的战略企图?”
蔡继刚说:“应该是这样一条攻击线,日军的战役目的一是打通平汉线至粤汉线的铁路交通线;二是意在摧毁我们西南地区的空军基地。达成这两个目标之后,如果兵力允许,日军还能够保持进攻势头的话,他们一定会向重庆出击,这是毫无疑问的。”
蔡继刚在地图上找到柳州的位置,用红铅笔重重画了个圈说:“柳州如果丢了,南宁也将不保。到那个时候,我军还面临着一个重大威胁,那就是驻扎在越南境内的日军南方军第21师团,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会从越南向广西绥渌进攻。这么一来,从我国东北直至越南河内的大陆交通线就会全线打通。到时候我军还能往哪里退呢?只好退入贵州。日军主力会沿黔桂公路和黔桂铁路继续进攻……你们想想看,如果这个点再丢失,那我们就不用打了。”
蔡继刚又是重重地画了个圈,然后把铅笔扔在桌上。
作战参谋们都伸过头去,他们看见那个红铅笔画成的圈里是贵州独山。
上校震惊地问:“长官,您的意思是……”
蔡继刚一拳砸在桌子上:“我看到那时,所有的中国军人都该自戕殉国,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作战参谋们面面相觑,不由神色冷峻,沉默不语。
蔡继刚把军委会转发来的电令扔在桌上,无奈地摇摇头:“良将用兵,若良医疗病,病万变药亦万变,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2'
。说句犯上的话,按这封电令排兵布阵,也只能谋一时得一域,无论如何赶不上战局的发展。”
“长官,按这个判断,那老河口方向应该是暂时无忧。”
蔡继刚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老河口方向迟早会爆发一场大战,因为老河口机场也是日军大本营的心腹之患,最近中美联合空军以此为前进基地,连续空袭华北、华中的水陆交通线,给日军造成严重威胁。日军大本营一定会千方百计拿下老河口,此次作战的战略重点是控制豫陕公路要塞——西峡口,阻挡第八战区的部队向南阳腹地挺进。诸位不信就看着,将来西峡口一带会是个主战场。”
另一位年轻的少校迟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抬起头来:“长官,恕我直言,您说的这些只是一些假设,只是最坏的结果,但卑职认为,我们会在某一个防御点上挡住敌人的进攻,敌人进击重庆的企图不可能成功。”
蔡继刚盯着他的眼睛:“少校,说说你的理由。”
“从世界整体战略格局上看,日本的国力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在战略上他们已成强弩之末,局部战场上的胜利改变不了他们总体颓势的命运。现在的形势是,作为防御一方,我们很困难,但作为进攻一方,我们的敌人更困难。只要我们撑住了,敌人一定会垮掉。”
蔡继刚的眉毛挑了一下:“少校,你叫什么名字?”
少校脚跟一碰,挺胸回答:“报告长官,我是第一战区司令部作战参谋纪振华!”
蔡继刚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就像拳击台上的两个拳手,谁坚持到最后一刻,谁就是赢家。就目前的战事而言,胜利是需要条件的,首先是制订正确的战略方针和切合实际的战役计划,然后是众志成城,将士用命,靠军人的勇气和智慧去战胜敌人!”
“是!纪振华谨记长官的教诲!”
“还有一点,战役计划的制订,一定要着眼于最坏的可能性,就像我刚才对战局发展的判断。我要说的是,我非常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蔡继刚说完又看了一眼地图,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位中校望着蔡继刚的背影,嘴里喃喃道:“诸位,你们能看出这位长官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吗?”
军官们都摇头。
中校说:“我能看出来,他眼光里有一种……深邃的忧伤。”
应该说蔡继刚对战局的预测是极具前瞻性的,事后战局的发展证实了他的判断。在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军界,像蔡继刚这类具有西方军事教育背景,同时又具有大战略眼光的军事将领实在是太少了,正因为少,就形不成气候,也很难得到重用,这不能不说是蔡继刚这类职业军人的悲剧所在。
蔡继刚那位弗吉尼亚军校的老校友孙立人运气算是好的,他虽然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军界派系背景,但他很幸运,因为他在战前就坐到了团长的位子上,有了军事主官的活动舞台,这样他的军事才能才得以有机会尽情发挥,最后终于靠战功跻身名将行列。
不过,还是应了那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位官拜二级陆军上将、陆军总司令的孙立人,最终还是倒霉在他留美军校生的背景上,这是后话。
如此说来,蔡继刚少将不过是空有一腔报国志,无处施展而已,运气还不算是最坏的。
这时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陈诚还没有意识到,刚刚结束的豫中会战不过是随后而来的一连串战役的开始,他还想不了这么远,他只想着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当前一战区兵力部署的着眼点,首先是要确保西安的安全,防御企图向西安进攻的日军110师团,其次才是扼守豫南平原,阻止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南下。
现在陈诚手里掌握的兵力非常可观,共有六个集团军所属的17个军,三个炮兵团和三个工兵团,还有一个负责临时省会内乡县城治安任务的宪兵14团。这时第一战区的兵力配置之雄厚,达到了抗战后期全国各战区之首。
陈诚为了确保西安、巩固陕南,对一战区的防御态势进行了调整,将重兵集团以伏牛山为根据地,固守豫、陕边境交界处的潼关、朱阳关、西峡口、荆紫关等要点,以控制豫陕公路。他将主力以公路为轴,呈辐射状纵深配置于山地,而将炮兵部队配置在南阳、镇平一线,用以扼守豫南平原,准备对付日军坦克集群,阻止其机械化部队南下……
这段时间,蔡继刚始终在恪守自己的职责,代表军委会监督各部队执行命令的情况。这期间,蔡继刚每天都在研究战役计划,也在密切关注着日军的动向。蔡继刚判断,危机并没有解除,日军大本营一定在酝酿着新的进攻,下一场大战的爆发点会在哪里?目前豫西南、陕南一带国军重兵云集,战事不大可能发生在第一战区管辖的地域内。蔡继刚的眼光越过黄河,落在了扼守长江中游的重镇武汉。根据情报,这个地区传递出一些令人不安的信号。
5月25日,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和第5航空军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将,携众多参谋人员飞抵武汉,分别将其战斗指挥所推进至汉口。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已将主力集结在长江沿岸,原隶属日本本土军的47师团和新征招的十万余补充兵员也抵达武汉,用于补充和加强第11军的战力。更令人关注的是,曾在东京担任防空任务的最新4式战斗机第22战队,最近也被调到武汉机场。这说明,南方的日军主力第11军要有大动作,难道日军准备第四次进攻长沙?
在此之前,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的几位前任,曾指挥第11军同薛岳的第九战区进行过三次长沙会战,三次都以日本第11军的失败而告终。如果第四次长沙会战爆发,中国军队是否还能守住长沙?
经过仔细分析,蔡继刚得出结论:薛岳的第九战区辖区内将要发生激烈的战斗。目前蔡继刚在第一战区已无事可做,不如向军委会提出申请,将自己调到战事可能爆发的地点——第九战区,到了那里,或许还能有一番作为。
蔡继刚拿出纸笔,准备给军委会写一份详细报告。
佟满堂坐在父亲和妹妹的坟前,他已经不吃不喝在这里坐了十几个小时。
父亲和妹妹的坟在岗子村的南边,一片地势起伏的土岗断崖下,这里埋葬着佟家十几位先人,属于佟家的祖坟。
天色渐渐暗下来,坟地里静悄悄的,断崖下是一丛丛野生的攀援植物,爬满了山崖的垂直面,茂密的枝叶在晚风吹拂下沙沙作响。放眼望去竟是满目苍翠,郁郁葱葱。
铁柱悄悄走来,他壮着胆子小声哀求道:“哥,回家吃饭吧。”
满堂沉默着,他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坐在这里,这里离爹和妹妹最近。
铁柱继续哀求:“哥,少林哥给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