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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月拍去沾染在手上的小米,回头道:“赐座,看茶。”
“多谢娘娘。”待得汪远平就着宫人端来的绣墩坐下后,瑕月道:“你今日来见本宫,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回娘娘的话,正是。”随着这句话,汪远平将刚才在永寿宫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无一遗漏,包括他儿子奸淫良家妇女的事情,若是魏静萱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
听完后,瑕月带着一抹讶色道:“你说令嫔无法再受孕?”
“是,之前令嫔虽然母女平安,但产程过长,又是早产,不止九公主身体虚弱,就是她自己也受了大害,至今仍有腰痛背疼的症状,最要紧的是体内气血亏虚,宫体内损,想要怀孕,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汪远平这会儿说的,比对魏静萱言语时更加仔细。
瑕月细细听了后,道:“你将这件事告之令嫔了?”
“是,令嫔知晓后很是难过,还问微臣,若是服用助孕的方子,会否改善体质,依微臣看来,令嫔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又频频有孕,她手上,应该握有助孕的偏方;可惜她宫体受损,非药石所能奏效。”
“她知晓此事后,不许你告之皇上?”面对瑕月的询问,汪远平道:“是,微臣起初不答应,直至她将犬子之事说出来后,方才答应,想来她并未有所怀疑。”
“主子。”齐宽凑过来道:“令嫔隐瞒此事,恐怕是未曾死心,还想再怀龙胎。”
锦屏嗤声道:“其实咱们都明白,这些年来,令嫔一个接一个的怀,为的无非是能诞下一个小阿哥,好让她在宫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之余,将来也有争皇储的资格,可惜她坏事做尽,老天爷岂肯赐她小阿哥。”
“老天爷不肯,但她自己却不曾死心。毕竟魏秀妍离宫,令她算盘落了空,若是不能诞下位小阿哥,莫说是四妃,就连六嫔之位,都有可能不保。”
听着他们的话语,瑕月徐徐道:“只怕她的心思,并未如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齐宽一怔,道:“不知奴才们还漏了什么?”
瑕月抚着小葵花凤头鹦鹉,神色冷淡地道:“汪太医已经确切与她说了,纵然勉强怀上,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熬到临盆,甚至一尸两命,魏静萱乃是一个惜命之人,岂会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不错,荣华是好,可没有了性命,一切皆成空。”
锦屏疑惑地道:“可是除了冒死搏一搏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想不到,只能说你对令嫔不够了解。”如此说着,瑕月走到临窗的长几前,那里摆放着清晨刚折来的腊梅,轻黄宜人,低头嗅之,幽香彻骨之余,似乎还能闻到冬雪落下时的清冽之气,“不一定要是自己腹中出来的,才叫龙胎。”
齐宽眼皮狠狠一跳,脱口道:“主子之意,是说令嫔有意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这只是本宫的猜测,她会不会走这一步,未为可知。”听着瑕月的话,汪远平道:“依微臣所见,令嫔这样逼迫微臣保守秘密,行此事的可能性怕是很大。”说罢,他又道:“娘娘,可要微臣告之皇上?”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汪远平()
“不急”瑕月摆手道:“这会儿无凭无据的,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被她倒打一耙,说你故意挑拨。好不容易才得到她几分信任,就此放弃,实在太过可惜。”
汪远平想想也是,逐道:“那依娘娘的意思,是让微臣继续虚于委蛇?”
“不错,庄正已死,她急需一个可信的太医帮衬,如今她自认为抓了你的把柄,无法逃出她的手掌,以后必会对你更加倚重;你是太医,她要李代桃僵,必要你帮忙,待到那时,再一举将之告发,她就真没有翻身之地了。”说到此处,瑕月话语温和地道:“只是要委屈汪太医了。”
汪远平连忙起身道:“娘娘切莫要这么说,微臣能有今日,皆是因为娘娘的恩典,能为娘娘做事是微臣的福气,万不敢言委屈二字。”
瑕月颔首道:“你能记着昔日的滴水之恩不忘,很好,待得此次事成之后,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你。”
汪远平神色肃然地道:“对娘娘而言,只是举手之牢;然对微臣,却是胜于雪中送炭之恩,微臣这一辈子都会牢记,并誓死报效娘娘之恩。”
乾隆十七年,弘历第三次南巡,在一次游玩之时,瑕月无意中看到街上有人争执吵嚷,逐让侍卫过去看看,询问之下,得知原来是一人拿着一株上好的野山参去当铺抵押,欲当得百两银子,岂料那当铺只肯出十两,还说他这个人参不值钱,十两已算是施舍于他的,此人自然不肯贱当,便与那当铺的人争执了起来。
瑕月在宫中多年,见多了人,也见多了鬼,她见那人谈吐不凡,不似敲诈勒索之人又身着孝服,便命人去行宫中传宋子华过来,后者看过那只人参后,断定足有上百年的年份,莫说是百两银子,就算是再翻数倍也不足抵其价,当铺是看到他急于用银,所以趁机压价,想要牟取暴利。
在宋子华当众指出人参价值,并指可以请全城大夫过来共同查证的时候,当铺的人灰溜溜的不敢言语,但那人参,他们也不愿收了。
此人正是汪远平,他原本想去别的当铺再行抵押,却被瑕月唤住,问他为何要抵押人参,汪远平念她刚才襄助之恩,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他是一名大夫,康熙年间,祖上曾在宫中为御医,颇得康熙爷看重,后来家道中落,不复以前的鼎盛,但家人数代行医,医术又高超,不说富裕却也远胜于寻常人。
这样的太平日子,一直持续到五年前,汪远平的父亲生了两个儿子,他居末,上面还有一个大哥,这个大哥好高骛远,一心想着再入宫中为太医,复先祖之荣光,但他自己又不肯下苦功钻研医术,多年来,医术平平,只一门心思想着寻人搭路,入宫为官,结果却招来了小人,被骗尽了家中的积蓄。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众人因为这件事一筹莫展之时,汪大哥之前看诊的那个人,因为服用了他开的药,暴毙身亡,一查之下,方才发现他开错了一味药,使得原本治病救人的良药变成了毒药;那家人天天来医馆闹,要他们赔银子,说要是赔不出来,就告到官府去,要他们做牢。
可是,因为之前遇骗一事,汪家已经没有存银,因为这两件事,原本身体还算康泰的汪母被活活气死;汪远平悲痛不已,但不管怎么样,事情总是得解决,所以他想尽办法筹银,借遍了所有人,还将家中珍藏的人参拿了出来,原本拿去药店的话,卖一百两银子断然没有问题,但汪远平总想着熬过难关之后将人参再赎回来,所以便选择了当铺抵押,岂料又遇到这么一回事。
听完他的叙说后,瑕月让宋子华问了他几个医术上的问题,汪远平均对答如流,甚至是宋子华最后问及的难题也一一应答,足见其医术颇为不凡。
见他确有本事,并非卖弄谎言为生之人,便让人取来银子给他,并嘱他,若有兴趣,可在处理完家中事情后前往京城,以他的医术,应该足以为御医,若然成事,便可真正复祖上荣光。
汪远平对瑕月千恩万谢,一再问其姓名,希望将来可报今日之恩,瑕月只言称有缘自会再见。
两者分别之后,汪远平拿着银子处理了家中的事情,旋即决定听从瑕月之言,前往京城一趟,希望可以成为太医院的御医,最后果真如愿以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知道当初帮助自己的人是谁,对于瑕月的援手还有提议,感激不尽,誓言报答。
乾隆十八年,魏静萱释禁,之后连生两个女儿,复了六嫔之位,她的复起令瑕月有所忧心,想要寻其错处,但魏静萱处处小心,令她难以挑到错处,至于安插人手一事,自然也有想过,但魏静萱在弘历面前借口使不惯,将内务府派去的人又原封不动遣了回来,之后自己在打扫处那边挑了几个与各宫没有牵扯的人侍候。
面对魏静萱的处处提防,瑕月想到了汪远平,如今能够避过魏静萱怀疑的,也就汪远平一人,她当即以把脉为名将他传来询问他是否肯办此事。
汪远平当即答应,自那以后,他一直设法接近魏静萱,无奈魏静萱提防之心很重,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从不肯多说。
汪远平有一子,自从他任御医之后,全家老小都接到了京城,此子是汪家的独苗,自幼受尽宠爱,行事颇有些乖张,闯下一些小麻烦,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他倒是知晓好坏之分,那些作奸犯科之事,从不触及,所以汪远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份的,皆由着他去。
瑕月看中此事,让汪远平授意其子行事更加张狂过份一些,并且花天酒地,给人一种纨绔子弟的感觉;待得时机差不多之时,再弄出一场奸淫良家妇女的事情,此事当然是假的,瑕月知道顺天府尹与弘昼交情颇深,便托了他在顺天府打点,让外人以为汪远平之子,真的因为奸女一事,被抓进了顺天府;待得事情差不多了,汪远平再假作使银子赔偿,打点的假象,让儿子被放出顺天府衙,此事在京城闹得不小,但魏静萱那边依然没有动静,汪远平几次寻机会来坤宁宫询问,瑕月都让他耐心等待,结果一等就是一年有余,直至这个时候,魏静萱方才将那件事拿了出来,其心机不可谓不深,但还是着了当。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祖孙()
瑕月慨然道:“这几年来,要你与魏静萱虚与委蛇,并且让你儿子假作花天酒地,实在是不易。”
汪远平低头道:“娘娘言重了,犬子本就被拙荆惯坏了,能够不受约束的花天酒地,不知多高兴,哪里会觉得不易。”
瑕月掩唇一笑道:“你那儿子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看他肯听话助你成事,显然对你这个父亲颇为尊重,也懂得分辨好坏;这一年多来,你将他关在府中,不许他外出,想必性子收敛了许多;改明儿,本宫会告之和亲王,请他为你儿子谋一份有前途的差事。”
汪远平最希望的就是儿子有出息,无奈儿子武不成文不就,连医术也是稀松平常,实在是头痛得很,如今听得这话,喜出望外,待要谢恩,又有些犹豫,“令嫔素来多疑,若这个时候和亲王助犬子谋差,只怕会引起她的疑心,毁了娘娘之计。”
“不必担心,本宫会请和亲王好生安排,避免令嫔疑心。”听得瑕月的话,汪远平放下心来,跪下道:“微臣代犬子谢过娘娘,微臣当粉身碎骨以报娘娘之恩。”
“无需多礼,回去吧,为免令嫔起疑,以后你尽量少来坤宁宫,让白三来报就是了。”白三是郑九安排在太医院的人,负责两边通传消息。
“微臣知道。”在汪远平退下之时,恰好碰到永璂进来,拱手行礼之后方才走出去。
瞧见永璂进来,瑕月笑着指着一边架子上的小葵花凤头鹦鹉,道:“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一个与十阿哥一样的鹦鹉吗?皇额娘让内务府选了一个送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永璂看了一眼,意兴阑珊地道:“儿臣很喜欢喜欢,多谢皇额娘。”
看到他这个样子,瑕月哪会看不出来,招手示意他来到近前,关切地道:“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何事不开心?”
永璂看了她半晌,道:“皇额娘,儿臣是不是错了?”
瑕月惊讶地道:“为何这么问?”
永璂低头道:“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六哥就一直对儿臣很冷淡,刚才在路上遇到,他一句话也不愿与儿臣多说,显然他还在生儿臣的气。”这般说着,他黯然道:“或许六哥说得对,我不该这样背后捅他一刀,魏秀妍未必如儿臣想的那么坏。”
“傻孩子。”瑕月抚着他的脑袋道:“皇额娘明白你的心情,但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做错,若是你什么都不做,由着六阿哥受魏秀妍利用,乃至泥足深陷,才是大错特错。”
“可是六哥”不等永璂说下去,瑕月已是道:“他喜欢魏秀妍,言语行事难免偏帮着那边,皇额娘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明白,到时候,自然就会与你重归旧好。”
永璂轻咬着牙,半大的脸庞上充斥着纠结之色,许久,他低低道:“希望这一日早些到来,这样儿臣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在瑕月又安慰了几句话,永璂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开始逗那只鹦鹉,逗弄了一会儿,忽地道:“皇额娘,前几日,儿臣去看皇祖母,皇祖母说慈宁宫养的那只鹦鹉挣脱链子飞走了,不如咱们将这只鹦鹉送去给皇祖母,鹦鹉这么好看,皇祖母一定会喜欢。”
瑕月笑笑道:“你皇祖母喜欢口舌灵巧的,这只鹦鹉固然好看,叫声却是再难听不过,学舌的本事也不强,怕是难讨你皇祖母欢心。”
永璂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旋即道:“皇额娘,您可知哪一种鹦鹉又好看又会学舌?”
瑕月笑着摇头道:“这个你可是难倒皇额娘了,鹦鹉品种那么多,皇额娘如何能够晓得,不过内务府的林长寿专司此类宠物,他应该会知道,皇额娘陪一起去内务府,挑一只最擅学舌的鹦鹉送去给你皇祖母可好?”
永璂高兴地点头,与瑕月一起去内务府挑选了一只鹦鹉送去慈宁宫,到的时候,凌若刚刚午睡醒来,瞧见他们过来很是高兴,待得知永璂特意挑选了鹦鹉送来后,更加欢喜。
永璂献宝似地道:“皇祖母,这只是叫金刚鹦鹉,林管事说他最擅学舌,只要饲养之人悉心教导,不出半个月便会按着所教的话学舌,连口气也学得像。”
杨海仔细看了一眼永璂手里色彩艳丽的鹦鹉,道:“太后,老奴之前养的也是这种鹦鹉,确是最会学舌,可惜一时不察,让它给飞走了,实在是可惜。”
凌若点点头,示意杨海将鹦鹉拿下去,旋即朝永璂招手道:“来,到皇祖母身边来。”
永璂乖巧地走上去,待得走近后,凌若仔细打量了一番,含笑对瑕月道:“每次瞧见永璂,哀家都仿佛看到皇帝小时候的模样,不说样貌,连举止神态也像;好快,一转眼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不止皇帝,连永璂都长这么大了。”
瑕月笑道:“这样可不是更好吗,皇额娘身边又多了一个孝敬您的人。”
凌若欣慰地点点头,转头对永璂道:“说得也是,永璂,若是皇祖母老的不认识你,甚至连话都说不清,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来看望皇祖母吗?”
永璂毫不犹豫地道:“会,皇祖母不认识孙儿并不要紧,只要孙儿认识您就好了,孙儿会将知道的事,一件件说给皇祖母听;皇祖母不会说话,孙儿会给您说许多许多的笑话,逗您开怀。”
凌若本是玩笑之语,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至孝之言,怜惜地抚着永璂的脸颊道:“好!好!真是哀家的乖孙儿,不枉哀家如此疼你!”说着,她对杨海道:“去将前几日十二阿哥看中的那套十八机械人偶拿来给十二阿哥。”
那套十八机械人偶,是乾隆二十四年时,一个西洋国家进贡上来的,人偶中的机关精巧到无以复加,能演整部的《西厢记》;弘历看着稀奇,曾想命工匠伪造,无奈人偶工艺复杂,工匠又怕拆了之后难以装回,所以至今不曾仿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