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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谢芝妥协了。帮着叶秋嬗把棉絮铺在地板上,一边听她喃喃解释:“我白日里睡久了,现如今清醒着呢,不到半夜准是睡不着的。你不一样,没日没夜地出去查案,夜里还要回来守着我,再这么劳累下去真凶没找出来,人倒是垮了……”
叶秋嬗全然没发觉自己絮絮叨叨的模样仿佛一个关心丈夫的妻子,直到看见谢芝整理棉絮的动作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谢芝歪头,啧了一声:“秋叶,当初在京城我向你求亲时,你怎么就不答应呢?若是咱们已成亲了,哪需打什么地铺这般麻烦,看那床榻多宽敞。”
他话说完许久,叶秋嬗才半猜半蒙地反应过来,就着手头的枕头砸过去。
“你又胡说!”
谢芝一把接住,大笑出声。那枕头是叶秋嬗素日枕的,一近身便散出一股她发间的芳香。谢芝暗自嗅了嗅,将枕头扔到床上。
“睡,秋叶。”
“嗯。”叶秋嬗等他上了塌,才钻进被窝,地上有地毯,垫絮铺得厚实,并不觉得寒冷。
谢芝也合衣躺下,是真的累极了,没过一会儿便传出轻浅的呼吸声。
这声音叶秋嬗自然是听不到的,她只是难以入眠,一双明眸在黑夜之中明亮如洗。忽地想起爆炸那日的一些疑点,侧过身去问谢芝。
“哦,对了。那日我和湘娘在屋子里看到了一只虫子……”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谢芝胸口起伏平缓,原来已经睡着了。
月『色』下,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侧影,投『射』在帐布上,仿若一幅行笔流畅、意态风流的画作。叶秋嬗才发觉原来谢芝左眼睑上有一颗痣,生在眼睫处,若不仔细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怪不得他不笑时也觉得眼角眉梢自有一股风流意态,原来不光是自身气质,相貌也有功劳。
尚还记得初遇时,他口出狂言差点毁了她名声,那时还以为遇到一个空有皮囊的纨绔子弟、无耻败类。直到后来相处之后,才改善了印象。
但奇怪的是,谢芝这人好似从不受人束缚,当你觉得他是个无赖时,他却能一本正经地公干,当你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时,他又隔三差五开始犯浑。连叶秋嬗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正了解他的本『性』,亦或许这些都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罢了……
叶秋嬗不知不觉望着谢芝的脸走神许久,直到察觉他长密的眼睫微微闪动,似是醒了,举过手搭在额上。
“秋叶,还是你睡床,我睡下边。”
叶秋嬗看明白他所说的,眨眨眼不解道:“为何?”
“你这么看着我,叫我如何睡得着。”
……
两日后,谢芝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转机,幕后之人执掌生杀大权,他们不敢违背契约诛杀来使,却可以变相扣押他们。谢芝即便有证据也犹如蚍蜉撼树,等不到靳帝的支援,他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谢芝不想让叶秋嬗也陷入这等困境,只能选择割肉喂鹰……
风尘仆仆地回了郡主府,谢芝起先是神『色』凝重的,等到了叶秋嬗寝院才佯装轻松。
“秋叶。”他进屋发现叶秋嬗正背对他在桌前练字,只隔了一门的距离却丝毫未听到他的呼唤,直到谢芝绕到她身前才陡然一惊,轻抚胸口笑道:“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吓死我了。”
自己说完才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哑然失笑。
谢芝心疼地皱皱眉,上前握住叶秋嬗的手:“秋叶,羌王愿放我们其中一位使臣归朝,向皇上商议郡主未嫁身亡一事该如何解决。我三叔年老,白新柏又腿脚不便,如此便只有你最适合了。羌王已为你备好了马车,你回朝之后记得向吾皇禀明此事,我们几人的『性』命便全系于你身上了!”
他说得煞有介事,叶秋嬗怔愣半响,果真信了。
还在愣神之中,谢芝便收拾好她为数不多的细软,拉着她出门去。
门口处果真停了一辆马车,由一个羌国人看守着。应宪他们一概不在,只有叶秋嬗的两支禁卫队跟了出来。
叶秋嬗停下脚步,抬手止住身后的禁卫道:“你们留下保护谢大人,我一人回朝便可。”
谢芝却拉住她的手:“不可。”
【此去靳朝山高路远,途中多有波折,你若孤身一人怎能保证安全?况且还不知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暗中追杀,你还是要有人保护才好。】
叶秋嬗半信半疑地皱起眉,但见周遭人多眼杂便未开口,等谢芝拉她进入车厢内,才皱眉问道:“你不是说那幕后之人不是冲我而来吗?而且羌王与皇上没有书信来往吗?为何需要我回朝通秉?谢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叶秋嬗还少有连名带姓地唤他,谢芝强装的淡定轻松都土崩瓦解,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抿着唇角看着叶秋嬗极其认真道:【你我二人之间本不该遮掩什么秘密,这些事我也不想瞒你。那日郡主府出事之后惊动了羌王,他限我五日之内找出真凶,若不然便将我们以谋害君王之罪论处……】
听到此处,叶秋嬗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听谢芝接着道:【我查了五日,倒是通过那侍女的死查处一点蛛丝马迹,不过不能构成罪证,且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在整个羌地境内能如此神通广大之人也只有那一人。贼喊捉贼的伎俩用得好是可以天衣无缝的……】
叶秋嬗对此早有猜测,所以当谢芝直言不讳她也不觉惊讶,还镇定地与他分析现状:“所以找不出真凶,我们就真要被羌王处死?他不怕招惹皇上圣怒?”
谢芝勾唇:【他正是惧怕吾皇圣怒,所以不会罪及我们『性』命,但扣押是绝少不了的,他费尽心机布了这个局,必然要达到他的目的。】
叶秋嬗立即心领神会:“他要开通融海商道?”
谢芝颔首:【所以秋叶你要赶在羌王气急败坏之前,向皇上禀明此事,有他庇佑可保我们全身而退。还有,你的伤拖不得,回京之后立即要找程大夫医治。】
叶秋嬗怔怔听着,却仍感觉疏忽了某处,皱眉不应。
片刻后盯着他质问:“你是不是答应了羌王什么条件,不然他怎会轻易放我归朝,这对他分明有弊无利。”
谢芝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半响才轻叹一声,指腹抚上她脸颊。
【别多想,回去好好治病,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眼见着谢芝似乎要起身下车,叶秋嬗立即拽住他衣袂。
“要我回去可以,你先说清楚,究竟答应了羌王什么?不然我绝不让你走。”叶秋嬗说着另一只手也死死攥住他衣角。
谢芝看着她,十足无奈。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而后以迅雷之势,将她两手擒住绑在了车内的案几上。
【在京城等着与我重逢。】
谢芝深深凝视叶秋嬗一眼,起身就走。
这哪像是说重逢,分明是道诀别!叶秋嬗哪肯依,红着眼伸脚去踹他。
“谢芝,你回来!”
“……”
没想到这次谢芝真就听了她的话,回转身来,又走回车内,蹙眉看着她,似在挣扎。
而后,在叶秋嬗未反应过来之际,俯下/身捧住她双颊,带着他周身独特的气息,侵袭而来……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是颤栗无声的,柔软温香如午夜梦回时肖想了无数次的那般甘甜,可当真正与之亲密时才发觉这比他想象中还更美妙,更加令人沉沦。
谢芝愿只想浅尝辄止,给自己留个念想,而真当一亲芳泽时,才发觉不受控制,君子端方全抛之脑后,只想肆无忌惮一回。
辗转厮磨、贪恋难舍。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叶秋嬗羞恼交加、泫然欲泣的神『色』,颊边红霞未消,愤然中平添几分娇俏,媚而不自知。
叶秋嬗双手被缚,只能用脚死死抵住他,可这点力气全然不被谢芝放在眼里,轻轻一动便卸掉她的防御,倾身上前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住。
这回倒不似方才那般来势汹汹,只是在她唇上轻啄,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而后她的脸颊上、鼻间、眼睫、额头,都被他轻如羽翎的吻小意呵护一遭。
叶秋嬗闭上眼,泪珠滚落脸颊:“谢芝,你究竟想干嘛……”
谢芝紧紧抱住她,柔声说着字句坚定的誓言:“秋叶,我谢芝这辈子一定要娶到你。”
“你就是个混蛋、骗子……”叶秋嬗轻泣,推打着他。
谢芝不躲不让,任她发泄。半响之后才站起身来,他怕自己再次因贪恋又去而复返,索『性』连最后一眼也不去看,转身出了车厢。
“你若真想娶我,便要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
叶秋嬗望着那一抹决绝的背影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车外。
禁卫甲:谢大人干了啥子,把我们叶大人整得哭得那么凶。
禁卫乙:谢大人牛批!
第83章()
马车徐徐驶离羌国国境; 叶秋嬗坐在车内浑浑噩噩度过半日,等外厢掀开车帘睁眼一看; 原来已身在大漠边界。
如今不得不下车换乘骆驼,两个禁卫上前解开叶秋嬗的双手; 扶着她下车来。
经上次谢芝清理之后,这里的黑店很快易了主,如今生意仍旧红火。叶秋嬗他们一行人进去; 本就不宽敞的客栈显得更加拥挤。
“邱使臣; 咱们需在此处休整一日,待明日备好粮食和水源便上路。”与叶秋嬗说话的是上次驱赶乌鸦的禁卫,他知晓叶秋嬗懂观人唇语,是以跟她说话时; 语速都控制得十分缓慢。
叶秋嬗脸颊边有未褪尽的红痕; 饱满的唇也红艳微肿,看着他们,神『色』恹恹地勾了勾手。
“你们几人随我到客房来; 我有话要说。”
“属下遵命。”
要了几间二楼的客房,将那羌国车夫安顿好; 叶秋嬗领头带着十六个禁卫进了其中一间。
关上门后,她便开门见山道:“叫你们来只为一事,回朝之路你们不必跟着我了,留在羌国保护谢大人。”
十几个禁卫面面相觑,片刻后,那领头的上前一步; 拱手道:“叶大人,此举不可。皇上派我们跟随您,是要护您周全,特地命令了我们不可离开您半步。”
他一道完,其他禁卫立即附和。
“皇上既然将你们派给我,那就代表着你们需得听从我的命令,归朝之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跟来了。”
众禁卫见她固执己见,竟也丝毫不肯让步,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我等不敢违抗圣令,还请叶大人三思。”
叶秋嬗皱眉,这批禁卫丝毫不听她命令,看来是素日里没竖起威慑力的原因。
她默然片刻,再抬眼时已换了一副表情,神情冷峻:“怎么?皇上没告诉你们跟随我的目的?”
她伸出手,一枚玉牌抖落出来,玉质剔透是难得的上品,上刻一个“密”字,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几个禁卫抬起头来,随后便相继传来吸气声。
“钦任监察密使叶秋嬗,命你们即日返回羌国护谢大人周全,见玉牌如见圣上,不得违抗!”
这次他们果真不再反抗,齐声道:“属下遵命。”
翌日,叶秋嬗找到一个向导,两个人两匹骆驼就此踏上归途。
似乎是因知晓了大漠尽头在何处,总感觉原路返回的路程没有去时那般漫长。到第三日进入靳朝国界,叶秋嬗回首望向广漠无垠的戈壁滩,仍有几分恍惚。
她愿意离开的原因不是怕死,而是真觉得自己帮不了谢芝,与其成为他的累赘,不如早日回朝请求皇帝援助,所谓绝处逢生,她脱离了困境,或许能从别处扭转时局。
叶秋嬗抱着这样的想法与向导作别,回到北荒之地购置马匹。当初他们出塞将马儿贱卖换成骆驼,如今她又为了归朝要以双倍价钱买回那些马儿,且还是被喂瘦了一圈的马。可真把那群整日食不果腹的老叟喂了个饱。
叶秋嬗因容貌出众又出手慷慨,那些老叟老妪中有不少记得她的,皆凑拢上来向她倒卖『药』材。
她无奈地看着满地的苁蓉,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什么,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在一个老叟身上。
“敢问这位老伯,上回可是您买了一堆苁蓉给我?且里头还有一只通体萤绿的甲虫尸。”
那老叟头发花白,秃了半个脑袋,挠了挠头似在回想,半响才道:“虫尸?哦!怪不得老巫蛊师说丢了一只,原来被俺不小心混到『药』材里去了……”
“老巫蛊师?”叶秋嬗眸光一闪,“他如今在何处?”
那老叟却立即闭严了嘴:“俺记错了记错了,没啥巫蛊师,俺说错了……”
叶秋嬗却展颜一笑,不慌不忙从包袱中掏出一包粮食:“老伯,上次那虫尸帮了我大忙,我还想买一只。老伯带我去见见巫蛊师,这是您的报酬。”
她将粮食丢给老叟,沉甸甸地一袋子,那老叟立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咧着嘴『露』出稀落的黄牙,毫不犹豫答应了。
……
叶秋嬗跟着老叟去了他家的窑洞,到了门口处,老叟指了指里头便蹲下/身啃起粮食来,说什么也不进去了。
叶秋嬗原以为那老巫蛊师应是与这老叟住的很近,没想到两人竟同住一个窑洞。她推门进去,整个室内黑咕隆咚地,一阵渗人的阴风拂来,令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刚准备呼唤暗卫以防万一,忽的一道强光直照面门,刺得她双眼一痛。
叶秋嬗立即蒙住眼,却发现除了方才那一下子,之后便没有动静了。待她适应过来,睁开眼才看清楚,原来前方窑洞洞顶凿出了一个大窟窿,强烈的光线『射』入室内,打在一面镜子上。她方才看到的强光便是那面镜子折『射』出来的光芒……
叶秋嬗不明白这是何物,走上前去查看,才陡然惊觉镜子下面的黑暗处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光膀子的成年男子,正动作麻木地将手中苁蓉撕碎,而后扔进那面镜子下边的水槽里,等水槽里的苁蓉满了,他又拿起『药』杵将其捣碎,而后又重复之前的活计。整整一刻钟,居然没察觉到叶秋嬗的存在。
这北荒地里年轻力壮的早已拖家带口搬迁了,而眼前的男子还留在此处,行为又如此诡异,令她纳闷不已。
叶秋嬗见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索『性』又上前两步,这回倒是看清楚他鼓捣的东西了。
那水槽好似安了一根管子,可以将捣碎的苁蓉『药』汁吸附上来,而后盛在“镜子”上,原来镜子背后是留有凹槽的,镜子上也打穿了四五个极其微小的细孔。
叶秋嬗看不到凹槽里的物什,只能眯着眼通过细孔去瞧,凹槽内不是死物,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倏尔,一条黢黑的长虫从细孔中钻了出来,摇头晃脑滚落到镜面上。
叶秋嬗被这丑陋的东西吓得险些惊叫出声,抚着心口退开去,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你是何人!”叶秋嬗身后有人怒斥出声,不过她如今耳聋听不到,还是通过墙面忽闪的光影反应过来的,转过身去。
背后那人走出昏暗,『露』出一张典型的异族相貌的脸来。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各类动物枯骨,头『插』三根彩翎。叶秋嬗认得,那是羌国人的习俗,眼前这人是羌国人无疑。
“你便是老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