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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为何这般?可是另有隐情?”叶秋嬗问道。
叶秋妙却已眼中含泪,哽咽着冲她点头,叶秋嬗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拭泪。
“早前家中几位叔伯与我爹,托幺叔伯在京中买官的事,堂姐应该知晓的。这么多年来,我爹并没熄了这心思,他如今年岁已大入仕无望,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家中几个兄弟与我,我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便想将我嫁给当地的一个刺史老爷……那大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若是嫁给他我也可保衣食无忧,但、但那刺史老爷已是花甲高龄,前两房正妻都已西去,如今仍美妾成群,是当地有名的『淫』棍……我、我真的不想……”叶秋妙话未说完,眼泪珠子刷刷地掉。
试问世间哪个豆蔻少女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子当继室呢,这哪是在嫁女儿,分明是在卖女儿!
叶秋嬗又是同情又是气愤,她自己虽自小没了娘亲,但好在亲爹不是个没良心的,即便不擅与她亲近,且在仕途上也一直不大顺意,但至少从未有过这等卖女求荣的心思。一时竟不知她那江南的几个叔伯是如何狼心狗肺,『逼』得与兄弟反目不说,如今还要祸害叶秋妙。怪道她一个闺阁女子竟舍下颜面求祖母待她上京寻亲,若不如此为自己拼搏一番,恐怕已成那老『淫』棍的玩物了……
比起她,叶秋妙实在更为可怜一些,叶秋嬗执起她的手,柔声安慰:“妹妹别怕,你只要在京中,任寻一门亲事也比嫁给那个刺史老爷好。以妹妹的才貌,此计可行的!”
叶秋妙却愁眉不减,“我爹也是如此说,他承诺若是我嫁了个比刺史更好的人家,他便不强『逼』我……可我进京之后便没了底气……堂姐这般出『色』的女子都愁嫁,与我更是云泥之别,实在是希望渺茫……”
叶秋嬗连连摇头,心想她虽然配不上谢芝,但寒门才子如稽央总该是可以的,况且谢芝救了她,她还救过岭南候世子,再不济有这层关系,愁嫁倒是不至于。
“妹妹忘了么,我的继母何氏也算是世家太太里头有名望的,时常都有贵女邀她游玩,她若肯帮忙,你这难题准能解决。”
叶秋嬗给她服了一粒定心丸,叶秋妙见她如此笃定,脸上一喜,终于将眉头疏解开来。
“明日我便带你去母亲那处说道说道,她是个好心的,一定会答应下来,你年纪这般小,以后留在京城当媳『妇』,可莫要想家。”叶秋嬗为了开解她,故意揶揄道。
叶秋妙对她瞧了又瞧,好生感动,扑倒叶秋嬗怀中便是一阵抽泣。
“堂姐你真是太好了……”
翌日,叶秋嬗早早便领着叶秋妙往何氏的院子走去,这时候何氏已用完早膳,正在书房中静心练字,见她们到访,也毫无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母亲,我带着秋妙妹妹来向您请安了。”
叶秋嬗甜笑着上前行礼,叶秋妙也如是。
何氏坐于案前,纹丝不动,只是拿着一双眼睛睇着她俩,叶秋嬗早知她是这般清傲的『性』子,相处久了才会了解她的好心肠,是以并不焦躁,反倒是叶秋妙极为忐忑。
何氏缄默无言望着叶秋嬗,见她依旧笑颜不改,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怎么?不是免了你晨昏定省么?好些日子都见不到你的影子,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
她一开口,叶秋嬗便知她让步了,想来这段日子确实没到何氏面前尽孝道,一时有些愧疚。
笑着上前替她奉茶,“这段时间秋嬗贪玩好耍,没到母亲跟前尽孝道,是秋嬗错了,还请母亲消气。”
何氏愣了愣,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又道:“我有何可气的,只不过有些失望罢了,你如今虽已到说亲年纪,常出门与好友游玩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如此每日都去,前儿我让你多练字,你必然也抛之脑后了?世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若胸无点墨只知玩耍,将来你夫家的人也会瞧不起的。”
叶秋嬗没想到何氏忽的语重心长来,也是怔然,末了又听她补充道:“母亲也不是强求你要如何修身养『性』,但女子家不能全依仗他人,自己要有本事才会被高看一眼。这句话你们两姐妹都要谨记,叶家闺女莫做了那庸脂俗粉。”
叶秋嬗与叶秋妙俱是点头,何氏这句不流世俗的话若放在大庭广众必然觉得她离经叛道,但她们俩一个是见识过大千世界的有为女子,一个是饱受磋磨的铿锵之花,对何氏此言可谓是大为赞同。
“多谢幺婶婶,秋妙记住了,以后定然不负婶婶所望。”叶秋妙真诚道。
何氏仔细地瞧了她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点头了。复又转向叶秋嬗道:“再过几日便是岭南候夫人的诞辰,侯府发了帖子来,届时你与你堂妹一道去也可,但我还得瞧瞧你的字,若是将为娘的话记在心里了,多出去走走也无妨。但若是丝毫没有进步,那可别怪为娘冷酷,留你在府中潜心练字,哪儿也别想去。”
何氏以为叶秋嬗这段日子荒废了才艺,想督促她将书法捡起来,原本是要她在之后两日练练,却不想叶秋嬗直接走过来坐在案前了。
叶秋嬗胸有成竹向叶秋妙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只因这段时间她与谢芝频繁书信往来,无心『插』柳柳成荫,想来那字也不会太差。
执起笔,随意想了一段诗词,便沉稳地书写起自己拿手的蝇头小楷来,不过倏尔便叫何氏大吃了一惊。
待全篇诗文写完,何氏赶紧拿过细看,却见满篇小字规整又飒意,娟秀中透着苍劲,笔锋凌厉却又不失灵动。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你……这字倒是进步不小。”何氏由衷赞道。
叶秋嬗欣喜,也凑过头去看,这下子从旁而观,连她自己都是一怔。
只因这纸上字迹太过熟悉,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潜移默化受了谢芝的影响……
第55章 君子如玉()
庚戍月甲申日; 岭南侯府为庆侯夫人诞辰之喜,宴请京城各家。
叶府因叶秋嬗的关系; 更是成为侯府着重相邀的宾客,大清早; 阖府便整装待发,这回连带着叶祎盈并叶秋妙都随行其中。
说到叶祎盈倒是有一喜事,自肖氏出事后; 她比之姨娘更加审时度势; 乖乖地收敛起『性』子,越发乖巧起来。何氏本就有些度量,见她是个明白的,便没将以前那些事放在心中了。是以叶秋嬗缺席的这段日子; 大小的宴请凡合适的场合; 何氏都有意领着她一道,如此一来二去,便有世家太夫人相中了她。
不过却不是去做正妻而是为妾; 以叶祎盈的庶出身份只能堪与其配。但兴许是受了她姨娘之事的影响,叶祎盈万分不愿意为人妾氏; 何氏也是个护短的,不管是何出身,凡叶家之人她多多少少都觉得不该如此堕落,于是便将那位太夫人婉拒了。
没想到这一拒反倒给叶祎盈赢得了名声,渐渐又有低门小户的人家上来打探,这些人家虽说在京城里根本排不上号; 但叶祎盈若嫁过去便是为正妻,可比当人妾氏享福得多。
何氏与这些小户的夫人素日不大来往,但为了叶祎盈还是‘纡尊降贵’与她们打交道,几番打探终于确定了一家,与叶祎盈本人也通了气,两厢都是乐意,虽然明面上未直说,只等来年叶祎盈及笄便可上门提亲了。
这事何氏知晓、叶祎盈知晓,后来叶秋嬗也知晓了。唯独只剩叶芳蒙在鼓里,何氏对谁都能让步,但对叶秋嬗她爹偏就要死拗到底,这事儿便少不得要叶秋嬗在中间通通气了……
叶祎盈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如今又来了个叶家的二姑娘叶秋妙,又够何氏忙活一阵了,但她虽表面不热衷于做媒拉亲之事,心里头却是乐在其中的。
却说这日叶祎盈着一身清雅的蝶戏花襦裙,笑脸盈盈地来落亭苑寻叶秋嬗,与之前百花宴时那个盛装打扮生怕抢不到风头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她进屋时正逢叶秋嬗和叶秋妙在挑衣裳,两个堂姊妹亲昵的紧,比她俩这同父异母的亲姐妹都更为亲近。叶祎盈难以不萌生出一丝羡慕之情,但她也知是自己先前自己作孽离间了姐妹情谊,默了默又重拾笑颜迎上去。
“大姐姐这身倒是衬你。”她仔细打量叶秋嬗今日穿着,与她正巧相反,因是及笄的女子了,相较往常便要打扮得更加艳『色』一些,却并非大红大紫,而是桃李之艳,象牙『色』底衬,满绣的小朵蔷薇,玉叶盘枝像是活了一般,可见这绣工了得,一身行头下来必然贵不可言。
偏巧她大姐姐是个压得住这等贵气的好颜『色』,俏生生地立在那儿,也不扭捏作态,衣衬人、人配衣。
“大姐姐最近皮肤好似又白了许多……”叶祎盈瞧着她肤『色』比上次见时还更皙白剔透,好生羡慕。
叶秋嬗未料到她会来,态度还这般热情,愣了一愣有些不大确定,还以为反常必妖,却不知是叶祎盈想着自己将要出嫁,叶家的事都一概看宽了,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来与她闲谈。
叶秋嬗想起她先前的感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果真是肤滑如丝,想来定然是叶秋妙的白皮方起了功效,心头一喜暗自跟旁边的叶秋妙眨了眨眼。
堂姊妹俩又旁若无人地相视一笑,末了才看向叶祎盈。
“二妹妹是打扮好了?怎么今朝如此素净?”叶秋嬗直言问道。
叶祎盈脸上『露』出羞意,她如今算是确定了夫家,便不好再去宴席上招惹眼球了。但又不便直说,只得答道:“嗯,我就穿这身。以往是我不知礼数,被母亲教导之后,便觉得这素净衣裳或许还比我平日所穿要舒适恰宜得多。”
她竟转变如此之大,让叶秋嬗不得不讶然,片刻才想起眼下紧要的事,又将叶秋妙和自己手中几件裙裳摆在榻上,邀叶祎盈过来出主意。
“二妹妹,既然你已无事,便过来帮堂妹瞧瞧,哪身衣裳合适她穿着去赴宴,我对这些女子衣饰实乃门外汉,你便好心来帮帮忙。”
确实如她所说,叶祎盈对女子的穿衣打扮极为注重,现下时兴的式样更是没有她不知晓的。听叶秋嬗不计前嫌邀她相助自然十分乐意,上前将几件衣裳粗粗瞧过,确实沉默下来。
这几身行头衣料倒是极好,但却全是前些年的式样,搁在如今早已过时,若是平日里穿倒还不算什么,但今朝不一般,那些世家夫人最是以貌取人,这么穿着去必然要被暗嘲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了……
好在今日有叶祎盈帮着拿主意,不然以叶秋嬗和叶秋妙的眼光,必然就在这几条裙子里着选了。
叶祎盈暗自思索半响问:“堂妹还有其他衣裙么?便是最为简单的襦裙也可。”
叶秋妙不解,但还是忙去将家当都取了出来,叶家虽无权但好在有钱,即便是不受宠的叶秋妙也有好几身贵重的行头,叶祎盈指着其中一套定下来。
“堂妹便穿这身苏绣玉兰裙罢,外头加条轻纱披帛做缀。配饰便取一套翡翠头面,恰与你今日的妆容相配。”
她道完,叶秋妙不疑有他立马去换,只有叶秋嬗还稍显犹疑,叶祎盈瞧出她的不解来,见叶秋妙出门听不见她们说话了才轻笑着开口答『惑』。
“堂妹方才那几身衣裳都有些过时了,若穿去宴席必然会遭人笑话的,素净的玉兰绣花襦裙虽则式样简单,但百穿不厌,再兼是江南特有的苏绣,让堂妹穿着却比那几身衣裳合意多了。”
叶秋嬗立即明白过来,对叶祎盈也有些刮目相看,两姐妹相视一笑说道起其他来。
半响后,叶秋妙装扮妥当,果真十分合衬她的相貌,于是叶家三姊妹便这般袅袅婷婷地寻主母去。
何氏对她们三人的着装十分满意,几番叮嘱之后,叶家一行女眷才坐上马车往岭南侯府行去。
岭南候夫人的诞辰虽不必太妃寿诞那般盛大铺张,但也相当豪气了,依旧是车马盈门、宾客往来不绝。叶府的几个妙龄女子虽则都带了帷帽十分低调,但三人成群实乃一道风景,下车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她们倒是无所察觉,入了侯府便被大管家热情接待,对叶秋嬗更是一口一个叶大姑娘地巴结着,想来定然是侯夫人事先吩咐好要好生接待她,是以才有了这般待遇。
侯府的府邸倒是不大讲究,普通的三进三出宅院,不过比叶府自然大了许多。
她们四人随管家入了女宾席,还未进门便已听到里头莺莺燕燕的女子嬉笑谈话声,叶秋妙少有见这种大场面,颇有些紧张,好在被叶秋嬗及时察觉,轻轻按住她的手背,给予宽慰。
侯夫人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所以上到皇亲下到寒门,皆有与她交好的密友,其他的不大交际的也喜欢与她相处,众人都围坐在她身旁,笑谈声不绝于耳。
她们本还在继续说着,忽见门口处几道苗条身影走了进来,个顶个的好颜『色』,春兰秋菊自成一派,瞧着好不赏心悦目。
侯夫人更是从椅上站起身来,欣喜唤道:“叶大姑娘,带你母亲和姐妹到这边来。”
众人这才了解,原来几人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便是那个英勇救人的太妃义侄叶秋嬗,怪道侯夫人如此热情,想来自己亲儿的救命恩人怎能不好生接待一番。
叶秋嬗也有些受宠若惊,但仍进退有度,赶紧携着家人一并过去给侯夫人贺寿。
“秋嬗见过侯夫人,祝侯夫人璇阁长春、星辉宝婺。”她行着礼,何氏顺势递上贺礼。
“好好好,起身。许久不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可人了。”侯夫人一脸慈笑,将她搀扶起来。
叶秋嬗身量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挑些,见其指骨便可瞧出其人身高腿长,秀若玉树。便是这点优势使得她多了一分脱俗气质,在人群之中站着,也十分扎眼。
她又笑着与侯夫人寒暄,两个无亲无故且年岁相差如此之大的女子竟好似相交甚笃一般,令旁人少不得浮想联翩。想来如今叶秋嬗到了出嫁之年,而候世子也是个年岁相当的少年人,两人之间又是救命恩情,侯夫人这般热情难保不是打着娶儿媳的主意。
如此显而易见的目的让有些‘别有用心’的夫人霎时熄灭了心思,这也怨不得她们多想,这个时候年岁相当的闺阁少女中,叶秋嬗家世清白,且资质的确算出众的,其人又『性』子温良,家中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大户,娶回家当儿媳便不怕她借娘家之势嚣张跋扈,实在附和众夫人心中贤媳的标准。而今却见侯夫人似乎也存着这份心思,少不得失望一番,收了念想将主意往别处打。
于是连带着叶秋嬗身后的叶祎盈、叶秋妙两人也被暗自相看的了一番,却都不大满意她们的出身,看看便罢。
在如此着重门户的京城,叶秋妙想要寻门亲事实在有些困难了……
叶秋嬗并不知晓自己已成了京城夫人们心头的香饽饽,不过好在有侯夫人这一挡,不然真落到寻常门户家,那可不是娶贤,而是娶了一尊神也……
侯夫人与叶秋嬗话尽,叶秋嬗又将堂妹引到她跟前见礼,侯夫人人精一般不用通气也自然懂得,又因叶秋嬗这层关系,便卖了她一个顺水人情,对叶秋妙夸了夸,又细问她的年纪及家室,叶秋妙也不怯场了,有礼答过。
这一招果真管用,那些个稍微小门户的夫人又重新打量起她,见她知书达理、着装素净妥当,丝毫没有商户女子的小器劲和俗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