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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回身等待,过了良久,终于轮到了她们母女。
为示诚心,两人都去了帷帽,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
侍佛方丈走上前来询问:“两位施主可要求签?”
“小女虔心求问姻缘,多谢大师。”何氏道。
那方丈冲叶秋嬗和善一笑,嘴里诵着禅语,奉上签筒来。
“一瓣心香,方得善果。”
“谢过方丈。”叶秋嬗恭敬接过签筒,方才虔心许愿。
“弟子叶秋嬗,祈请观音大士庇佑叶家,愿长辈弟妹身心安康,无病无忧。”末了又想到自己身子的异状,再在心中虔诚祈请。
“弟子无意偶得奇能,近来家中异状皆由此而起,令弟子不胜惶恐,祈请菩萨指点『迷』津。”
叶秋嬗一边闭目祈祷,一边摇动签筒,没待片刻,一支签文便落了出来,发出轻声脆响。
她随着声响睁眼,双手拾起签文,开始叩拜,三拜礼成她才起身来。
拱手将签文奉到侍佛方丈面前,却听他摆了摆手道:“施主请往善问大师处解签。”说完便指向偏殿处,接引叶秋嬗过去。
“烦劳母亲稍等片刻。”叶秋嬗转身对何氏道,直到得了她的应允才随着方丈过去。
“施主请进,善问大师就在殿中。”方丈推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叶秋嬗抬首打量殿内,原来这偏殿中也供奉着一尊金身佛陀,佛前立有一张檀木案几,一个瘦削的灰袍僧人正坐在里头。
见她进来,起身行一佛礼。
“善问大师,这位女施主求的是姻缘签。”方丈对他道,而后便冲叶秋嬗行了礼,退出殿去。
“见过善问大师,这是弟子所求签文。”叶秋嬗也合十作揖,恭敬奉上签文。
方才她悄悄瞟了一眼灵签,俱是佛家梵文,她一个字都参不透……
善问接过灵签,邀她落座,“施主请坐,贫僧现在便为施主解签。”
他执起签文,细细参看,没一会儿便挑起眉头面『露』疑『色』,叶秋嬗见他神『色』有异,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问是否为不吉之兆。
善问大师敛了神情,又参看片刻,才放下签文看向她。“施主求的是姻缘签?”他再次问道。
面对神佛叶秋嬗自然不敢打诳语,她忙摇摇头否认。“大师,其实弟子问的是机缘命数。”
那高僧听她道完反倒是松了口气般,面『露』欣慰,“施主若是求的机运,那便是上上签。”
“哦?还请大师详解。”叶秋嬗忙追问。
“此签乃戌宫之签,与施主面向甚合,是吉昌之兆,施主只需修德布施,方能恒之。曩昔瞢暗已散,璞玉之质必定历久弥坚。”
善问大师细细为她解签,签中所道简直堪称精准,令叶秋嬗吃惊不已。
肖氏罪行揭『露』,被逐去偏院,的确如签中的‘曩昔瞢暗已散’,而善问大师的最后一句更是安抚了她的愁思。立时便身心松快起来……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弟子茅塞顿开。”她朝善问恭顺一揖,忽又想起先前的事,随口问道:“善问大师,若弟子这签求的是姻缘那又何解呢?”
善问仍是笑意不改,但稍显犹疑。“施主这签若是求姻缘,那便吉凶对调,为下下签。”
叶秋嬗心口一跳急问:“大师,此有何解?”
“施主面相柔和,与此签犯冲。世道姻缘皆讲一个机遇,施主将来的有缘人,运道坎坷,不会有大作为。”善问直言不讳。
叶秋嬗惊愕失『色』,她竟是克夫之命?!
“施主?”见她失神,善问关切唤道:“施主你也不必忧心,你心中所求并不是姻缘,解出签文自然有所偏差。”
听此,叶秋嬗心头稍感安慰,起身向善问道了谢。
“施主可要给亲人点盏祈福灯?”善问热心建议。
还未待叶秋嬗回答,大门忽然打开来,进来的却是方才排在她后头的那对母子。
那『妇』人率先看到了她,缄默片刻又看向善问道:“善问大师,弟子想为夫君仕途求一支签。”
不知为何,善问听此,蓦地收敛了笑意,颔首对那『妇』人应是,而后做了个恭请的手势,示意叶秋嬗往殿后的那处门出去。
可她继母尚在前门等候呢,叶秋嬗稍有迟疑刚想说明,善问竟显出几分急『色』来……
“请施主到殿后点亮祈福灯。”善问催促着,使得叶秋嬗不得不遵从。她觉察到不对劲,但却不敢滞留,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向后门。
善问将她送至门口,便转身回去。她踏出门去,殿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盏供在柜上的祈福灯明晃晃地。
叶秋嬗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便先为亲人点一盏祈福灯吧,决定好就提起裙准备下去,此时却忽见有一物什从身上落下,弹跳着滚落在她脚边……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今日所戴的珍珠耳坠。
叶秋嬗抬手一『摸』,才发现两边耳坠上的珍珠都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银质托衬……她立即俯首拾起地上那颗。
这南海珍珠极其稀贵,还是她今年生辰之时,父亲所赠,万不能遗失掉了。
“还有一颗掉到哪儿了?”叶秋嬗弯下腰四周查看,并未见到珍珠的影子。
“难道掉到了佛殿里?”
她转身又走回佛殿内,此时善问大师正和那对母女低声细说,并未注意到殿后的异样。
叶秋嬗不好上前打扰,思索片刻便踮着脚猫着腰,在殿后细细找寻起来。
这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旮旯角处黑漆漆一片,莹白『色』的珍珠在黑暗处十分显眼,没一会儿她便找到了,就在大殿的门后。
叶秋嬗展颜一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佛殿的门极大,藏下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叶秋嬗走近蹲下,这次却没看到珍珠,而是多了一双黑『色』布靴……
那双布靴还在她眼前动了动,将她的珍珠踢了出去……
“啊!有人!”叶秋嬗大惊失『色』,想惊叫出声,却被门后之人抢先捂住了口鼻,擒住她缩进大门之后。
……
一股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侵袭而来,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处,紧紧扣住。
叶秋嬗心里咯噔一下跌落谷底,心知自己今日是要遭遇不测了……果然便听那男子心头厉声呵斥。
'闭嘴!别坏我好事!'
声音倒像是个青年男子,她竟莫名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到过……
前殿的善问大师和母子听到了些许动静,疾步走了过来,叶秋嬗眼见有望得救,却不想身后的男子蓦地抱住她,纵身一跳,竟使了轻功飞上房檐去。
叶秋嬗哪里跳到这般高过,余悸未平往下一看,立即吓得瑟瑟发抖……下面的善问大师左右张望片刻,没见到人遂关上了大门……
'余亮怎么还不现身?'忽听背后的男子心声,原来躲在这处是在等什么人?
意识到自己暂时不会被害,叶秋嬗稍稍安心。但立马又惊慌失措起来……
身后的男子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的脖颈,宽阔的胸膛也紧紧贴住她的后背,两人气息交合、肌肤相亲……
“……!”
叶秋嬗何时与陌生男子这般亲密过?羞耻之心便如洪水一般侵袭而来,素白的小脸更像是擦了红脂,通红滚烫。
“放开我!”叶秋嬗也不怕高了,挣扎起来。
男子力量何其强大,松开她脖颈上的手,轻易便将她两只小手钳住。
'还不安分!'
“是我不安分还是你不安分?!”
叶秋嬗痛心哭诉。
第15章 十五()
几番挣扎无果,还动出一身冷汗,看着殿内还丝毫未察觉到异状的善问和那对母子,叶秋嬗顿觉无望。
好在身后的男子除了禁锢住她的嘴和双手外,并无其他动静,让她稍稍安下心。
透过肢体接触,叶秋嬗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内心的焦灼与不耐,他不停提及一个叫余亮的人名,看来如此鬼祟地躲在此处,等的便是这个叫‘余亮’的人。
“也不知师父他们情况如何了……”他喃喃自语,些许温热气息拂过叶秋嬗耳畔,激得她一阵瑟缩。
这男子实在太过高大了,她才堪堪齐及其胸口处,一张手掌更是大的出奇,盖过叶秋嬗整张脸颊还绰绰有余。掌心略有汗意,捂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叶秋嬗多希望背后之人也有读心奇能,好能够体会她此时的焦灼难安。
越是焦躁便越是难受,她胸口起伏,终是叫身后的男子注意到异状。唇上的手掌稍稍松了松,叶秋嬗重获新生……
【她看样子身子羸弱不堪,被我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吓,竟没有昏死过去,倒是比寻常女子坚毅。】
叶秋嬗听他在心中这般评价自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听着。”
男子靠近她,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好似秋风拂过落叶,幽而动听。
随后便见那钳住她的手松了松,转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叶秋嬗随之摊开手心,男子开始以指作笔,在她手心写字……
那是只修长如玉骨一般的手,指腹略有薄茧却十分干净,一看便知其人必定养尊处优。
男子一笔笔写着,手指好似羽『毛』挠在叶秋嬗手心,令她不堪其扰。
【你别说话,我不伤你。】
他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写,叶秋嬗早已了然于心,想将手缩回来。身后之人还未书完,还当她又要挣扎,忙锢住她手腕,强行将剩下的话写完才松开去。
【也不知这女子看懂了没……】他仍不放心,轻捏一下掌中娇嫩小脸,以作确认。
叶秋嬗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为免身后之人再做出什么无礼之举,忙不迭颔首答应了。
稍过片刻,身后男子果真缓缓松开钳制,还了她自由。方一站稳,叶秋嬗便转身抬头看去,正撞进那人的无双星眸之中,一张玉面神『色』肃然,隐在暗处,凛然不可犯。
“竟是谢芝这败类!”叶秋嬗呆若木鸡。
而谢芝却在她进殿时已将她认了出来,那时他潜在佛祖金身之后,预备埋伏所等之人。却忽听殿前的和尚与一女子对话,女子音『色』轻柔甚是悦耳,遂好奇心大起悄声从缝隙中窥去。
自然是一眼便认出她是那日姑母寿诞被自己无意调笑了的叶府千金。
因着他的缘故,这女子还机缘巧合成了他姑母的义侄,而他自己也因太过放浪形骸被家中长辈好生教训了一顿。
好在曜佩和圣上都因此对他失了望,受过的训斥总算没有白费。
只是没想到他竟与这叶家姑娘如此有缘,躲在庙中缉拿逃犯也能碰到她。谢芝听那解签僧人说到她璞玉之才历久弥坚,心中好笑,还自嘲兴许他自己也是她命数中的一道劫。
谢芝一直信奉人定胜天,怪力『乱』神之说他是半点不信的,而那叶家姑娘倒是挺颇以为然。听到僧人说着是上上签,愁眉舒展、眼眸含笑,若五月芍『药』,静雅秀致。
可待那僧人说是下签时,立时便染上愁『色』。
谢芝在佛像之后静观,大摇其头。
那和尚道她以后夫君命数坎坷,不会有大作为。可这般亭亭玉貌的女子若真嫁了个无能丈夫,焉能护得住她?
他伏在殿后百无聊赖,终是等来了逃犯□□,便是叶秋嬗后头那对行径可疑的母子。
这母子俩瞧着不出众却是大有来头,其夫君便是四年前被调去大漠边城的京官余亮。
他被任命为窑城诸县县令,手段了得,心比天高。没两年便盘踞在窑城成了当地土皇帝。
窑城黄沙之地,常年天灾。朝廷每年都会派发上万两灾饷下去赈灾,可这狗官贪赃枉法,竟将往年灾银悉数吞入腹中……
天高皇帝远,当地百姓拿他无法,好在枢密省的御史应大人发现了端倪,带着他这个徒儿明察暗访,才揭发了这狗官的罪行。
奈何余亮地头蛇早已探听到风声,在他们还未上报朝廷派人捉拿之前便卷了赃款逃了。
如今唯一的线索便只剩余亮留在京中的妻儿,仍让其出行自由,便是为了引余亮自投罗网。
他们猜测余亮妻儿会趁今朝拜佛人多潜逃,便暗中派人马埋伏四周,只待余亮出现便将其一网打尽。
谢芝在此处候了多时,好不容易等来了余亮妻儿,却见叶秋嬗被那和尚催促着往后殿来,不得已只得闪身躲进了门后。
却不想阴差阳错竟叫她发现了自己……别无他法,只得捉了她与自己一道躲上房梁。
现下两人打了个照面,见她认出自己就要惊呼出口,忙伸指压在唇上做噤声状。
“嘘!”
原来在他们两人纠结之时,殿前的人已有了动向。
那善问大师将四下的门都牢牢锁住,而后与余亮夫人耳语了两句,便走至佛前的供台前。伸手将桌上果盘转动了半周,而后便见那佛座之下开出一个地道来……
“怎么会有地道?这母子是什么来头?难道这僧人是假冒的善问大师?”叶秋嬗心头划过万千疑问,还未待她细想,便觉身边一空。
谢芝已使了轻功纵身跳下去……
“天网恢恢,你还能往哪里逃?”他身轻如燕、矫若游龙,落在佛座之前,伸手便将那要下地道的母子擒了回来。
这时,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撕扯住他的衣袖,一道劲风将他推开去。
这阻挠之人却是那瘦削的善问大师,此时他双手曲握成爪,使得便是少林的独门武功。
“哦?看不出善问大师竟还是个武僧。”谢芝看了看自己破损的衣袖,冷笑道。
现下情急,等不了他细说,两人又缠斗起来。善问使得是刚劲的少林绝学,而谢芝则是各门各派的武功都学了个遍,但却都不精通。一招一式虽则如虹掠影,但赤手空拳始终不是善问敌手,没几回合便落了下风。
谢芝见势不利,立即缩入袖中取了暗器,他身手敏捷,连发两枚暗器,一枚正中余亮夫人,将其衣裙牢牢钉在供台上不得动弹。另一枚则飞向大门,直飞到观音殿里去,外头顿时一阵惊叫慌『乱』。
而后便见十几个锦衣侍卫鱼贯而入,眨眼之间便将善问与余亮妻儿团团包围,将其三人一并拿下了。
走在最后进来的是个玄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气度威严。
谢芝理了理衣衫才向他行礼询问:“师父,可在地道之外擒住了逃犯?”
应宪颇为失望地叹息一声,摇头答否。“余亮这狗贼相当狡猾,他叫一个与他身形肖似之人扮作他的模样,引得我们现了身……他此时必定逃之夭夭了,唉……是为师大意……”
应宪自责不已,谢芝也有些遗憾,但却并未表『露』。而是道:“无事,他的妻儿还在我们手中,早晚叫他难逃天网。”
应宪愧『色』稍霁,抬手拍拍他肩膀,关切道:“无禺可有受伤?”
他唤的是谢芝小字。
“谢师父关心,徒儿无碍。”
谢芝抱拳道,却忽的想起一事,抬首往房梁上看去,果见那粉白『色』身影还躲在暗处,不敢动弹。
他向应宪告退,而后悄然走至佛身之后,见旁边无人才纵身跳上房梁。
叶秋嬗自他走后便死死抱住梁柱,这寺庙的房梁又高又黑,她瑟缩成团,仿若一只小雀……
谢芝见此怜心大起,扯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