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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那晚上,翻着九阿哥给的斯杰潘的资料,那样子活像是生疏的教师明天要上台讲课,晚上不得不连夜备课一样。茱莉亚笑他临时抱佛脚,胤禛也笑:“斯杰潘在我身边呆了十年,可是我对他,还真的不了解。”
“他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呀。”茱莉亚说,“如果你明天用俄语和他沟通,或许效果会更好。”
胤禛苦笑:“那就只有让老九来了——可他又那么见不得老九。”
茱莉亚抱着他,怅然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什么都想不起来,那该是多难受的事,我把自己的过去忘记了那么多年,再猛然想起,简直是承受不了”
胤禛很想问,但他没出声。
茱莉亚回过神来,她看看胤禛,柔声道:“其实你有很多事想问,对吧?”
胤禛微微一笑:“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毕竟谁都有点儿想自己守着的事情。”
“就算我不说,当初你从俞谨那儿,也听到了不少,对吧?”茱莉亚望着他,“关于我爸妈的死因,还有,那个je570x。”
原来,je570x诞生于茱莉亚的父亲韦思邈之手。
“是在我进研究所之前的事,”茱莉亚说,“俞谨也是先我一步进的研究所,是我爸的得意弟子,因为他太出色,我爸才竭力撮合我和他的婚事。”
刚刚进入研究所的茱莉亚,春风得意马蹄疾,她是研究所韦主任的独生女,又嫁给了韦主任最出色的弟子俞谨,自己也是天才少女人生几乎没有一处是不满意的,直至,她遇见了实验室里的je570x。
“我给他取名叫韦恺,是我给想的名字,但这是违反规则的。”茱莉亚定了定,才又说,“je570x没有名字,它不能被取名,不能被人性化,否则容易产生情感的偏差,这都是我父亲当年规定的,规则定得非常严格,甚至包括,研究人员不能接触je570x的视线。就是说,不能看他的眼睛。”
胤禛不由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普通而孱弱的人类啊。”茱莉亚惆怅的眼神凝视着虚空,仿佛当年那个小孩子依然在望着她,“如果和他视线相对,仔细看着他,你必定会被他催眠,受他影响”
然而,年轻没经验的茱莉亚,没有严格遵守这个规定,她好几次忍不住看了je570x的眼睛。
“实验结束之后,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种眼神,阿真,你见过受伤的小动物的眼神么?比那还要令人心碎,令人不忍拒绝,泪汪汪的,怯生生的大眼睛因为实在是太惨了。”
胤禛诧异:“在做什么这么惨?”
“骨髓穿刺。抽取他的骨髓。并且是大量的。”
胤禛倒抽一口气:“你们对一个小孩子做这种事?!”
茱莉亚看着他,摇摇头:“je570x非常强悍,骨髓能立即再生,而且几乎没有痛觉。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投射,是我,觉得那一幕太痛苦,继而无法忍受继续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停了停,才又道:“拿安德烈的话来说,我也是受害者,是je570x在千挑万选之下,找到了最弱最好突破的我,进行了催眠。”
“然后呢?”胤禛战战兢兢地问。
“在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理折磨之后,我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茱莉亚说到这儿,突然,一笑,“我把他偷走了。”
“偷走?”
“对,偷偷带出了研究所,离开了那儿。”
那天茱莉亚没有把后面的事讲完,大概回忆本身对她而言就是一件过于痛苦的事情。
第二天,胤禛准备好了材料,然后将斯杰潘找了来。
他就学着九阿哥对弘晸的招数,让斯杰潘先坐下来,然后和他说,自己想给他看一些东西,并且想告诉他一些事情。“你只管听,听着就行了,听完了,再说说你是什么感觉。”
然后,胤禛就把那个深蓝色的塑料文件夹打开,依照顺序,将里面的图片拿出来,一张接着一张,伴随解说,放在了斯杰潘的面前。
“圣彼得堡,239中,很出色的中学,这是八年级的教室。”胤禛将第一幅照片放在斯杰潘面前。
只有建筑,楼道,夕阳下的教室,巍峨的教学楼,门口是胤禛认不出的人物雕像
九阿哥亲自去了俄罗斯,他按照安德烈告诉他的,找到了斯杰潘曾经待过的地方,虽然这个世界的斯杰潘因为贩毒被他所杀,但想来早年的轨迹可能差不多。
第二张照片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也是在大学门口拍的。
第三张是在舞台下拍的,镜头里表演的是芭蕾舞剧天鹅湖,王子正被黑天鹅迷惑。
第四张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研究院,据说斯杰潘也曾在那儿工作过。
斯杰潘看着这些照片,他望着胤禛,表情僵硬呆板。
胤禛却继续道:“关于你的事,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你从圣彼得堡中学毕业那年,只有十四岁,你进入大学的第三年,有了男友,你的第一个男友名字叫弗拉基米尔,是个跳芭蕾舞的,比你大五岁,你和他分手是因为你要去美国,而他要求你留在俄罗斯。你之所以要去美国,是因为你父母的婚姻破裂,你承受不了打击,只想逃离祖国——你父亲是个酒商,大家都叫他酒罐伊凡,这是他的照片。”
胤禛递过来一张照片,是个红鼻子的老头,童山濯濯,面容坚毅,衣着不凡。
“你母亲是个跳芭蕾的,但后期染上酒瘾,久治不愈。”
胤禛又递过来一张照片,是个瘦削的神情高傲的女性,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网状面纱拉下来,遮住半张脸。
这儿有一些不同,九阿哥告诉胤禛,死掉的第二个斯杰潘,他的母亲并未感染酒瘾,而且在儿子暴毙之后,老夫妇还活了很久很久——他们早就和人渣儿子断绝了来往,甚至不知道他死了。
斯杰潘的脸在发抖!
胤禛叹了口气,他收拢桌上的照片,又看看斯杰潘:“你不是清朝人,斯杰潘,这里是大清雍正年,而你出生在距离此刻三百年的后世。你是个科学家,出色的胚胎医学领域研究人,斯杰潘。格拉诺夫斯基。你原本是在eic下属的远东研究所里工作”
斯杰潘突然跳了起来!
“不可能!”他声音嘶哑地叫道,“这都是伪造!”
胤禛顿时呆了,他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反馈!
斯杰潘在一跃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胤禛赶紧把他拉起来:“你不该跪着!斯杰潘,你不是清朝人”
“我是!”斯杰潘神情激动地打断他,“我一直就呆在大清!我呆了十年!”
“那么十年之前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斯杰潘愣愣看着胤禛,好半天,他的神色开始变化。
然后,他点了点头:“我懂了。”
“啊?”
“这些,都是廉亲王以及同党给万岁爷下的眼药!”(。)
第四百零八章()
唤醒斯杰潘记忆的工作,出人意料地遭到了挫败。
斯杰潘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那些照片和他相关,他的理由是,如果与他有关,为什么里面没有他出现?如果这些都是他的过去,为什么他不在画面里?
胤禛被他说得无言,九阿哥上哪儿去找斯杰潘早年的照片呢?
“臣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允禟允誐等人频频入宫,就是想以花招迷惑万岁爷!想为廉亲王翻牌造势!”斯杰潘义愤填膺地说,“万岁爷,您怎么能相信他们这些伎俩!”
胤禛哭笑不得:“这都是事实啊!斯杰潘,这都是连我也知道的事啊!”
斯杰潘马上说:“如果万岁爷早就知道,怎么十年前不说?”
一下子把胤禛给问住了。
看他卡住,斯杰潘更得意:“是他们叫万岁爷把这些给臣看的,对不对?万岁爷!您怎么能信他们的话!他们那都是不安好心的!”
结果倒好,胤禛没能说服斯杰潘,却被斯杰潘苦口婆心的劝谏了一番。
包括他提前传唤、叫人家等候在外头的太医,也白准备了。
等把气呼呼的斯杰潘给劝走,胤禛把九阿哥他们找了来,十阿哥一进屋还紧张万分到处看:“吐血了吗?”
“吐个屁。”胤禛没好气道,“他根本不相信。”
八阿哥诧异:“四哥没把信息说完?”
“都说了!他就是不肯信!”胤禛恨恨道,“说咱们骗他,说那些全都是伪造——我问他,你爹妈你都不认识了?他说,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是谁,所以必定是冒充——他还叫我去拿人家,定人家欺君之罪我根本说不通!”
八阿哥他们全傻眼了!
十阿哥困惑道:“怎么会这样?弘晸是一点都没迟疑的就想起来了,八哥吐了两口血也想起来了,为什么到了斯杰潘这儿,就不灵了呢?”
一直没有做声的九阿哥,此刻,突然开口道:“也许,他不愿想起来。”
十阿哥更困惑:“难道这十年他过得很舒坦?自己倾注心血的学术生涯他都不顾了么?”
九阿哥走到窗前,不出声。
胤禛看他这样,心里也难过,他说:“老九,你先别急,这才是第一个回合,我觉得,再试几次,或许能够给他更大的冲击。”
“怕是没什么用。”九阿哥回过身来,他摇摇头,“四哥,他和八哥不一样,八哥一心想回忆起来,是有主观愿望的。斯杰潘没有。他的失忆,不是单纯的外来强迫所致,是他自己不愿意想起来,也许对他而言,想起来,太痛苦了。”
他深吸了口气,面上微微一笑:“他明明是恨我的,这份恨意是确实存在的,所以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想起来、继而不得不迫于情理和大家的压力原谅我呢?”
“老九”
九阿哥昂起脸,他望着远处,轻声说:“换了是我,就不原谅。”
九阿哥这种神色,给胤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事后他想想,还是不死心,于是过了两天,把斯杰潘重新叫过来,又给他讲了一遍。这一回,他索性着重讲述十年前斯杰潘来到清朝的那些事情。
结果更加让胤禛吃惊,斯杰潘听到一半,突然跳起来,狂叫着冲了出去,胤禛在后面撵也撵不上,两个人在乾清宫里乱跑,把太监们吓个半死。
后来胤禛看斯杰潘实在太害怕了,于是也泄了气,他也不追了,就叫了两个太监,“把斯大人送回府去。”
茱莉亚知道以后,就责怪胤禛太用强,哪有皇帝追着大臣在宫里乱跑,撵得鸡飞狗跳的?这不知道的,还当俩人都发了疯呢。
胤禛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妥,尤其接下来斯杰潘竟然不肯露面,连着称病了好几天,这就让他更懊恼。
于是那天退朝之后,胤禛换了身便装,就叫高无庸一人跟着,悄悄去了斯杰潘的宅邸。
斯杰潘如今住的地方,也是胤禛先头赏赐给他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然而里面永远显得很空荡,树木花草都没多少,斯杰潘只选择低矮的植物,他担心院子里有太多高大乔木,能够隐藏刺客。
做他这份工作的,就是政治的阴影。朝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呢。
门口小厮一看是万岁爷来了,唬得面色青白,就想往里通报,胤禛慌忙拦住。
他问:“你们老爷呢?”
小厮说:“在书房躺着。”
胤禛一扬眉毛:“躺着?这个时辰?”
小厮点头:“躺了好几天了,起来吃两口饭,又回去躺着。”
“没请太医看?!”
“请了。”小厮顿了顿,“大夫说,没病。”
“”
跟着小厮往里面走,其实斯杰潘这地儿,胤禛以前来过好多次,每次来,他的感受都是一样的:冷。
什么陈设都没有,里面空空荡荡,墙上笔墨字画一概全无,桌上是寥寥数支笔,一方砚。椅子只有两把,没有客人的时候,小厮还拿去一把,踩在上面晒被子。斯杰潘的理论是,椅子放多了,客人就会多,坐着不肯走,令他心烦。他不高兴家里人太多,就连衣物的洗涤,都是交由外面的洗衣妇来负责。
是的,他这家里甚至没有丫头,客人来了未免好奇,问斯杰潘为什么不买两个使唤丫头,斯杰潘的回答是:他讨厌女人。
也有和他不对付的客人,回去之后传播八卦,那人哼哼道:讨厌女人,也不喜欢男人,这家伙就是个孤独鬼。
没有人知道斯杰潘到底追求什么,讨厌他的人说他追求的就是如何害人,说他是大清的来俊臣;敬重他的人说他追求的是国泰民安,先天下之忧而忧。
只有胤禛明白,斯杰潘究竟追求的是什么。
那冷,并不是气候,而是他的内心。
到了那雪洞一样的书房,胤禛进来一看,斯杰潘正歪在床上发呆,没换衣服,头发都没梳,他一见胤禛来,顿时慌了神,赶紧起身要下床请安,胤禛摆手道:“别行礼了,我也不是客。”
等小厮退下了,斯杰潘才惨白着脸,低声道:“万岁爷。”
胤禛在他旁边坐下来,他叹了口气:“你别怕,我今天不会再逼着你听那些话了。”
斯杰潘一听这话,眼里顿时涌出泪来,他说:“万岁爷,我不想想起来。”
胤禛听他这么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他斟酌良久,才轻声劝道:“可是斯杰潘,你原先的生活,比如今好,你原先有人作伴,有人照顾,比如今这样孤孤零零的强多了。”
斯杰潘抬头看着他:“如果真的有万岁爷说得那么好,那我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呢?”
胤禛一时无语。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斯杰潘继续道,“我躲也没处躲,就只能把它们忘掉。”
胤禛沉默片刻,忽然问:“听你这么说,似乎是想起来一些?”
斯杰潘点点头:“都是零星碎片,如鸿爪雪泥,连不成线,有时候回忆起鲜明的片段,但如果努力再去想,却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胤禛忍不住道:“既如此,索性一气想起来,不是更好?”
斯杰潘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万岁爷,我昨夜读古书,上面说,南伯子葵为了能得道,问于女偊,女偊说,自己曾授卜梁倚得道之法,所谓‘三日之后外物,七日之后外身,九日之后外天下,已外生死矣,而后能朝彻’女偊所要求的这些,都是为了能够让卜梁倚得到‘朝彻’,朝彻后方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方能入不死不生之境地,拿女偊的想法,也就是得到‘道’。其实简单来说,得道者,只是要做到‘无己’就好了。”
斯杰潘抬起头来,郑重地凝视着胤禛:“唯有无己,方能无忧,人变得蝇营狗苟、瞻前顾后,所有原因不过是为了‘己’,人生于天地之间,都是‘有己’的,所谓‘有己’,也就是有生死、寿夭、贫富、贵贱、得失、毁誉这种种计较,这都是人心的负累,因为这些负累,人就无法做到‘游心于道’,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正是撞了大运,人家想放下都放不下,我却忘得干干净净。反正什么都想不起来,所谓的自己,也随着前尘往事消失了。因此又何必非要抱着已经不能改变的过去,耿耿于怀呢?”
胤禛都被他说懵了!
古书这玩意儿,果然是不能读的!自己这正宗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