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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见公子无忌,荣幸之至。”魏无忌从容作礼笑道:“公子侠义雄奇,魏无忌三生有幸也。”对答两句,两人大笑执手,联袂进了驿馆。
苏秦刚到厅中,惊讶得揉了揉眼睛:“啊,真是公子无忌么?”
田文大笑道:“大活人一个,如假包换!”
“噢呀!神奇神奇,我以为齐国人虚应故事了。”黄歇兴冲冲走了进来,连声惊叹。
“大兄!”赵胜在门外便喊了起来,冲进来拉住魏无忌笑叫,“真是神!早知道有这般神车,也不用泅渡了。”
田文笑道:“车再神,最多也只能坐两人,你还是得泅渡。”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田文道:“来来来,入席!无忌公子不用梳洗,正好!”
六张长案早已排好,苏秦东面居中,田文对面相陪,魏无忌、黄歇、赵胜、荆燕两侧就座。田文举爵高声道:“武安君并诸位今日赶到,恰遇时日。来,先干一爵,为诸位洗尘!”
“干!”铜爵相向,众人都一饮而尽。
“噢呀,这齐酒如此厉害了?”饮惯了柔顺兰陵酒的黄歇,咂着嘴满脸通红地嚷起来。
“也是,没想到齐酒如此凛冽。”苏秦也是额头冒汗,啧啧连声。
赵胜却大是精神:“好酒好酒!与我赵酒堪称伯仲之间。”
魏无忌只是淡淡微笑,浑无觉察,举爵笑道:“我要敬公子文一爵,多谢你的骏马神车。否则,魏无忌无今日口福也。”大饮而尽。
“好酒量!”田文高声赞叹,“齐酒取海滨山泉酿就,后劲忒长,寻常人须间歇饮之。无忌公子颠簸千里,空腹连饮两大爵,佩服!”
“诸位兄长不知道么?我这大兄是有名的海量君子,从来只饮不说。”
魏无忌笑道:“休听赵胜之言,无忌只是憨饮而已,与诸位善品善饮差之远矣。”
席间一阵笑声,苏秦举爵向田文道:“齐国有此好酒,公子有此大才,合纵便是吉兆。来,我等与公子再干一爵!”说罢也是一饮而尽。
田文爽朗大笑:“闻武安君绵长柔韧,竟能连饮齐酒,田文夫复何言?干!”饮罢一爵,心知苏秦要将话头引入正题,不禁置爵慨然道,“武安君,诸位兄台,齐国之事,田文自是一力为之。只是齐国近年与中原列国来往稀疏,国政多有微妙,田文尚不知我王如何决断。”
“噢呀,那个秦国樗里疾,是否也在临淄了?”
田文点头道:“实不相瞒,樗里疾来临淄一月,尚未见到齐王。”
“咄咄怪事!那他如何不走?”赵胜少年心性,急不可耐地插了进来。
苏秦道:“此人韧性极好,齐王不作最后决断,他是不会离开临淄的。”
“噢呀,齐王狐疑不决,难处究竟何在了?”
苏秦向魏无忌微微一笑:“公子以为如何?”
“齐王之疑,根在魏国。”魏无忌不假思索地回答,“魏国衰败,直接事端便在与齐国两次大战:围魏救赵之桂陵大战,围魏救韩之马陵大战。两战之后,魏国三十万精锐大军连同名将庞涓,悉数覆灭。此后,秦国商鞅借此百年不遇之良机,一举歼灭魏国仅存的五万铁骑、八万河西守军,非但收回河西,而且占据了河东要塞离石。魏国被迫迁都大梁,从此一落千丈。齐魏两战,乃魏国衰败之枢纽。”魏无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齐王之虑,在于魏国能否丢开这个大仇,真正与齐国和解。”
赵胜急迫道:“就是说,魏齐能和解,则齐国加盟合纵;不能,则与秦国结盟?”
苏秦点点头:“诚如是也,魏公子大有眼力。”
“噢呀,这魏王齐王,都是老王。人老记仇。一辈子酿得陈酒,还真难变淡。”
田文一直没有说话,内心却大是惊讶。自己一直以为,老国王不作决断,是年老难以理事,甚或是昏聩不明雄风不再丧失了判断能力,却如何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魏无忌一说,田文立即恍然,老国王对他的所有模糊叮嘱都变得清晰起来,拖住樗里疾的意图也顿时清楚。田文自感惭愧,不禁慨然拍案道:“诸公所言,田文顿开茅塞。然则,不知武安君可有解开我王心结之良方?”
苏秦正待说话,突闻大厅门外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众人不禁一怔,这驿馆虽非官署,可也是国宾重地,等闲斥候是不能驰马直入的。田文是东道主,立即站起疾步而出,旋即又大步进来向苏秦拱手道:“我王书令,即刻召见武安君与公子无忌。”
厅中一片肃然。作为使节,晋见国君自然是越早越好,这是值得高兴的。但是,这无疑立即印证了苏秦与魏无忌的判断,六国合纵的最后一个关口便赫然矗立在面前。攻克此关,合纵大功告成,否则便是功亏一篑。座中各人都是六国合纵的直接主事者,顿时都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苏秦肃然站起,向座中拱手环礼一周,看看魏无忌,便欲举步。
“且慢!”黄歇破天荒地忘记了“噢呀”话头,离座起身,高举铜爵,“来,我等为武安君,为魏公子壮行,一干此爵!”
六只大铜爵锵然碰撞,尽都一饮而尽。苏秦已经缓过神来,朗声笑道:“诸位继续痛饮,静候佳音。二位公子,走。”
三辆轺车辚辚驶过临淄市街,驶入王宫,驶入碧玉池畔,又换马穿过草地、竹林与树林,才被女官领引到一座大殿等候。田文心中忐忑,不知老国王要在哪里召见他们,面对苏秦与魏无忌又不好启齿,只有沉默。幸亏只等得片刻,便有一名紫衣女官前来宣令:“敢请武安君、魏公子无忌、公子文,到二陵殿晋见。”田文一听,更是困惑莫名,齐王宫中几曾有过一个二陵殿?这会是何等地方?思忖之间,女官已经领引着三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青砖大屋前。田文恍然笑了,这不就是往昔老国王常常议事的大政殿么,何时改名叫了二陵殿?不过能在这里接见苏秦魏无忌,田文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祖父老国王一时糊涂,将赫赫苏秦弄到帐幔四垂的密室,自己再从天而降,岂不贻笑天下?
进得大殿,苏秦不禁惊讶了。从门厅到正厅,几十盏白纱风灯照得通明一片,晶莹光润的白玉地面中央是一片巨大的红色地毡,地毡中央是三张长大书案。最引人注目的,是两边墙壁上的巨大壁画。一边大书“桂陵之战”,一边大书“马陵之战”,画的正是两场伏击战的激烈场面。《马陵之战》将庞涓惨死的场面画得尤为真切。虽然惊讶,苏秦对齐威王的用意却是一目了然,反倒是微笑着欣赏了两边壁画。再看魏无忌,却是两眼一瞄再也不看,脸上浑然无觉一般。
正在此时,紫衣女官高宣一声:“齐王驾到——”
随着尖锐清亮的声音,中央巨大的木屏后走出一位年迈的老人:一身宽大松软的布衣,一头白如霜雪的须发,一脸清晰可见的黑色老人斑;没有高高的天平冠,没有华贵威严的王服,也没有象征权力的三尺王剑。任谁看见,也不会想到这便是叱咤风云威震中原一举将齐国变成一流强国的齐威王。
苏秦略微一怔,躬身拜下道:“五国特使苏秦,魏国公子无忌,参见齐王。”
老人站在六级王阶上,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目光犀利得如同两柄长剑,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苏秦?好!是个人才:跋涉于坎坷,崛起于沉沦,终成大器也。”
“齐王奖掖,催臣惕厉自省。苏秦谢过齐王。”
“公子文,请两位入座。”老人的布衣大袖摆了摆,两位女官飘了过来,轻柔地将老人扶进王案后的坐榻之上,还给老人脚下垫上了一个厚厚的丝绵枕。这样一来,高坐的老人好像一个居高临下的仙翁一般。老人坐定,微微平息了喘息,悠然问道:“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苏秦为六国合纵而来齐国。天下大势,齐王洞察深彻,不用苏秦赘述,但凭齐王决断。”苏秦破天荒的简洁利落,全无条分缕析雄辩滔滔的说辞。
老人无声地笑了:“田因齐老矣,听不得长篇大论了。先生简约如此,老夫也就直言了。先生可曾想到,此殿何名?”
“二陵殿。”
“何谓二陵?”
“桂陵、马陵,两次大战。”
“两次大战,何国受益?何国受害?”
“齐秦大益,魏国大害。”
老人喟然一叹:“先生明白人也。齐国有恩于秦,齐秦结盟,当是水到渠成。若加盟合纵,齐国却是有大仇于魏,齐魏接壤,岂非弄巧成拙?既丢了秦国,又与强邻为敌?此中利害,先生如何权衡?”
苏秦思忖,齐王果然老辣,三言两语便将利害摊开,向合纵开价,逼魏国作出明确承诺,而且将秦齐结盟郑重端出,用了“水到渠成”来说,显然是想教苏秦与魏无忌知道,他的本意是想与秦国结盟的。事实上,樗里疾还没有见到齐威王,齐国在两方之间还是保持着一种不偏不倚的中立。老齐王如此说法,显然是想表示一个明确强硬的姿态:不满足齐国的要求,他就会“水到渠成”地与秦国结盟。对于齐威王这样曾经沧海的君主,任何避实就虚的说辞,他都会不屑一顾,要使他转变,只有一个办法:必须明确回答他的要求,行还是不行。
苏秦看了看镇静自若的魏无忌,向齐威王高声道:“六国合纵,要害便是同心协力。齐王所虑,大在情理之中。苏秦素无虚词,不想徒然担保。公子无忌乃魏王嫡孙特使,魏齐怨恨,公子无忌可向齐王申明。”
“先生真睿智之士也。”齐威王喟然一叹,却突然沉声问,“无忌公子,魏王之意,究竟如何?”瞬息之间,这位老人眼中又闪出凌厉的光芒。
魏无忌生性持重,虽然心中已经全然明白齐王的意图,却依然不想急于说话,就要等老齐王发问。如此姿态,也是要给老齐王一个印象:魏国也不是急于要和齐国修好,魏国完全是从天下大局出发而“被迫”作出痛苦抉择的。若急于表明心迹,反倒容易使年老多疑的齐王误以为魏国另有所图。
见齐王发问,魏无忌郑重作礼道:“启禀齐王:魏王与国中大臣,原是对齐国有深仇大恨。然则强秦东出,屠戮中原,大势所迫,兼武安君运筹策划之功,我王方才决意加盟合纵,并决意与齐国泯灭恩仇,永久修好。强秦虎狼,目下唯独对齐国没有直接侵掠,齐国若能加盟合纵,实为大义之举,列国自当以齐国为楷模,铭记齐国大恩。若与齐国计较旧恨,实为泯灭良知之举。我王虽则多有缺失,然则大敌当前,还是决意从大局出发,向齐王申明两则:其一,魏国推齐国为合纵盟主,以盟主号令是从;其二,愿与齐国单独订立盟约,各守疆土,永久修好。”
“噢?”齐威王悠长的一声感叹,惊讶、欣赏、疑问尽在其中,“魏王比老夫大是年长,果真有如此明锐?无忌公子,魏王最多是点点头而已,这般分量之言辞,恕老夫无礼,老魏王说不出来。”片刻停顿喘息,老人又是赞赏感慨,“魏罂后辈若此,老夫眼红得紧也!”语气突然又是一转,“公子明言:你既非太子,又无实职,做得老魏王之主么?”
“有关合纵,魏无忌做得主。”
“好。然则,老夫如何才能踏实?”
这一问大有深意,魏无忌此前已经说过,魏国要与齐国单独结盟修好,只因两国有根深蒂固的老仇恨。可齐威王仍然有此一问,显然是不相信一简盟约。思忖之间,魏无忌已经明白,断然答道:“齐王若有疑虑,魏无忌愿留齐国,以做人质。”
“好!有胆识。”齐威王拍案激赏,“有得先生、公子,本王决断:齐国加盟合纵。”
“齐王明断!”苏秦与魏无忌想不到齐威王如此明快,不禁同声赞叹。
“呵呵呵。”齐威王也高兴地笑了,“至于盟主,齐国是不做的了。盟主之国,须得与秦国有大仇者担当,请先生另行谋划了。从今日起,合纵涉齐之事,由公子文全权处置。”
田文惊讶得愣怔了片刻,方才拜下高声道:“臣田文领命!”
齐威王疲倦地挥了挥手,紫衣女官高声宣道:“召见礼成——”话音落点,年迈的国王已经靠在大枕上睡着了,一阵苍老的鼾声粗重地回荡在大殿。
回到驿馆,苏秦对焦急等候的黄歇三人备细说了情由,几个人都是感慨万分。黄歇兴奋地提出重开夜宴,田文哈哈大笑,连声吩咐摆酒庆功。这一场酒直喝到东方发白,除了不再饮齐酒的苏秦与东道主田文,人人都醉倒了。
就在朦胧的秋霜晨雾中,王宫女官快马驰入驿馆,宣布了齐威王的紧急书命:赐封公子田文为孟尝君。
苏秦心中一动:“不好!公子即速进宫,否则只怕是来不及了。”
田文大惊,飞马进宫,大约一个时辰,王宫中传来消息:老国王薨了《礼记》载:天子之死为“崩”,诸侯国君之死为“薨”,战国相同。!
及至午后几人酒醒,苏秦将情由一说,几人不禁愕然。良久,黄歇长叹一声道:“噢呀,老齐王一世英雄,去得也太快了,只可惜呀……”赵胜红着脸急道:“你究竟想说甚?吞吞吐吐好不急人。”黄歇吭哧片刻道:“噢呀,我是担心,老齐王突然一去,往前会不会有绊马坑了?”苏秦摇头道:“该当不会。合纵是老齐王最后的决断,依他在最后时刻突然封田文以孟尝君看,对身后的合纵大事,他定有妥善部署。我等只是要计议一番,如何参加老齐王的葬礼?无忌公子,你以为我等当如何行止?”魏无忌一直在沉默深思,似有恍惚,竟没有听见苏秦的话。黄歇笑了,上前拍了一下魏无忌肩膀:“噢呀魏公子,老王去了,齐国新君自然不会留你做人质,该当高兴的了。”魏无忌已经清醒,却只是摇摇头不说话。赵胜不耐道:“呀,又是一个温吞水!公子说得对,老哥哥摇个甚头?”苏秦摆了摆手,制止了黄歇赵胜的搅扰道:“黄兄见事不透。老齐王若在,绝不会将无忌公子做人质。新王即位,却恰恰有可能将公子扣下做人质。”
话音落点,便听“噢呀”两声,黄歇赵胜一齐惊讶问道:“却是为何?”
苏秦悠然道:“举凡征战沙场的英雄君主,邦国仇恨都铭刻不忘,睡觉都对仇敌睁着一只眼,老而弥辣。寻常人便以为,他们对敌国锱铢必较。实则不然,英雄君主都喜欢实力较量,都有一个明确信条:实力雄厚,邦国自安;没有实力,在在皆空。两位想想,战国以来,哪个明君雄主看重过人质?老齐王若在,断然不会扣留无忌公子做人质。他要的只是魏国一种承诺,但绝不会把邦国安危最终押在这种承诺之上。新君不然,未经锤炼,总喜欢将邦国安危系于某种形式,以为有了人质,便会有邦国安全。无忌之忧,正在此也。”
“噢呀,惭愧惭愧!”黄歇红着脸道,“难怪屈原老说我不深。看来要多读书才是了。”
赵胜深深一躬:“先生教诲,赵胜茅塞顿开。”
魏无忌笑了:“我这些许心思,教武安君一说倒是有板有眼。实则我也没有想透,只是觉得些许不妙而已。”
四人笑了一番,正在计议如何得见孟尝君,以确定如何应对齐国国丧,却闻驿馆外马蹄如雨,孟尝君田文身穿白衣重孝,带着两名宫中女官飞马到来。进得正厅,孟尝君对众人深深一拜道:“老王薨去,田文一来报丧,二来宣告老王遗命。”说罢起身,对两名女官一招手,紫衣女官打开一卷竹简高声宣读:“齐王特书:本王朝夕薨去,合纵特使苏秦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