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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去烦娘!”甄运齐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了祠堂的后头,捧出了一个大匣子来,掏出一卷宗谱,“取笔墨来。”
立刻就有等在边上的小厮送上了文房,甄运齐抽出了徒述斐的信,照着信上所写在宗谱上添了几句话,然后换了涂抹用的方笔,蘸了浓浓的饱满墨水,对着自父亲往后的几房名字,重重的划了下去。
瞬间,原本还存在在甄家宗谱上的其余五房,就被方笔划出的那道线,彻底和甄家大房撕掳开了关系!自此,同姓不同宗!
改过了宗谱,甄运齐又开始着手写改宗文书。这是要递交到衙门留档的凭证,开年之后,还要归档到户部的鱼鳞册里去,马虎不得。
“娘,过会儿我要去知府家拜访,也许回来的稍晚些,您和二弟三弟不必等我了!”甄运齐下手划完那条线之后,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就改了对甄运朗甄运和的称呼。
“大哥,真就这么完啦?”甄运朗还是有点不甘心,颇为不服气。
甄运齐看着甄运朗,露出一个让自家弟弟有点害怕的笑容来:“完?这才刚开始呢!”
“什么意思?大哥你是什么意思?”甄运朗追问着。他就知道,他大哥就不是个吃了亏不找补回来的!这是还有后手啊!
“你以为我和娘为什么让他们带走所有私产?”甄运齐对甄运朗说了这么一句,就带上宗谱更改文书出门了。
金陵府知府自接了徒述斐的信之后,心中早有预料,等在位于府衙后头的自家正厅了。
门子来报江南织造甄大人造访后,立刻就让人把甄运齐请了进来:“甄兄,某有失远迎啊!”
“李兄客气了,甄某人也不过是为了些琐事,还要在大年下来搅扰大人,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啊!”甄运齐一拱手,客客气气的对知府行了一个同辈礼。
李知府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甄运齐有心示好,所以也不矫情,直接拉起甄运齐的胳膊:“咱们兄弟,平日里往来也不少,还弄这些虚的?天寒地冻,赶紧随我进暖阁。”
进了暖阁里,两人对坐,又饮了热茶,说了些不相干的话。从今天的天气说到金陵今年的年景,而后又说了些皇恩浩荡之类的话,甄运齐才说起此行的正题来:“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我甄氏一家也是忠君爱国的世家了,可总有些不孝子弟惹是生非。如今更是冲撞了皇室贵人!”
说着,就抽出了宗谱更改文书来,推到李知府的面前。
李知府早就知道甄运齐此来的目的,可也还是配合着装作不知道,拿起文书细细观瞧:“原是六皇子殿下的皇子令啊!既是皇子令,我等为臣者是必然要遵从的,甄兄做的并无不妥。我此处添上几笔,做到封笔前也是不碍的。只是户部鱼鳞册那里恐怕要等到京中开笔了!”
“那就多谢李兄了!”
甄运齐站起来对李知府行礼,身子才躬到一半,就被李知府扶了起来:“咱们贤兄弟,很不必如此。只是李某多一句嘴,甄兄虽然顾念着血脉亲情,可这除宗却还让他们带走私产,也太心软了些。”
甄运齐只是面露难色:“到底是血脉亲缘,难道还真看着他们净身出户不成?更何况,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年来自己经营出的产业。甄某虽不才,可也不至于觊觎他人的财产!”
两人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天色将黑,李知府才送甄运齐出来。临别之时,甄运齐语带深意的和李知府提前预告了一声:“新年封笔,少不得要积压些事务。来年开了笔,相比大人就要忙起来了。届时甄某定然不会搅扰大人,只看大人如何为金陵百姓支撑青天。”
等甄运齐走了,李知府咀嚼着这几句话,有点不解其意。回到内宅里,正好赶上自己的夫人摆饭:“老爷,怎么没有留甄大人用饭?”
“夫人来的正好,甄制造临走的时候说的两句话,为夫不解其意。夫人来帮为夫参详参详。”
“什么话?”
李知府遂将甄运齐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的夫人一听就笑,抿着嘴不说话。半晌笑够了才和李知府玩笑道:“老爷向来只不爱听我们女人家嚼舌,却不知道这多少门道都是能从女人家的闲话里听出来的!”
“求夫人赐教!”
“我听湘琴县的知县夫人说,她家老爷治下有处山林,是一户农家的。种了什么桃林,春日赏花秋日采果,还出了什么桃花做的糕点一类。原本日子过得红火,只是甄家前几年从京城回来后,他家的一个什么辈分的小爷去了趟那里,不久那户人家就败落了,低价卖了山林给甄家,只靠着山脚几亩没什么出产的薄田勉强度日。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中间的那个还不知因为什么落下了残疾。听说甄家的一个管事送去了些散碎银子,而后月月如此。如今他家也就指着这些勉强过活呢!饿不死,可也只饿不死而已。老爷,大人,你说,甄大人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甄运齐带着宗谱更改文书去了知府衙门,贾家的老兵们也陆续换岗休息吃饭。奉圣夫人领着两个儿子就去了大儿媳妇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几个坐立不安的媳妇就迎了出来。甄运齐的媳妇冯氏是甄家的下任宗妇,自刚才起就一直安抚着不明就里的两个妯娌和几个孩子。如今看见婆婆领着两个小叔子进来了,虽然没有自家丈夫的身影,可也能猜到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登时就松了一口气。
甄家大奶奶院子里的几人絮絮叨叨之后的安排,其他几房里的人也没清闲到哪里去!
三老爷心里不忿,可知道大局已定,正皱着眉头盘算如何搬家呢。心里对倒了甄家的旗子还是有些惋惜的。只是惋惜归惋惜,到底已经分成两家了,恐怕今后也很难借到大房的光了!
“大房那几个小崽子,都是白眼狼!”三老爷这般想着,狠狠的啐了一口。
和他一个想法的人还有他的几个兄弟。只是在三老爷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有两个人心中很是不安。
二老爷的院子里,甄二老爷拉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庶女坐在厅里:“我心中细想,这些年还真就没有什么被拿住的地方,只是在你几位叔叔后面得些实质的金银。你们虽怨我不能让你们如家中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般风光,且看这回吧!”
甄四老爷自从出了祠堂,就把手里得用的几个人散了出去。用过已经过了时辰的午饭,打发走了几个儿子,四老爷坐在书房里,心头千思万绪的难以平静。
过了一会儿,之前撒出去的人就回来了,陆续的报告了些不同平常的事情。
“回老爷,听守门的婆子说,三奶奶和七奶奶早些时候就带着几个小爷姑娘进了大奶奶的院子。大奶奶的院子外头多了不少的人,都是生面孔。”
“那些人进出的时候走的是三奶奶配房看着的角门。看着,手里头恐怕都是见过血的。”
“行了!”四老爷也不往下听了,捋着自己的胡子皮笑肉不笑,“早猜出来甄运齐那小子没安好心。幸好早几年的时候我就有了准备!”
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下人,四老爷哼了一声:“也不必打草惊蛇,继续收拾东西。三天之内,咱们就离开金陵!”到时候,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京城,撷芳殿。
本来过了小年,贾赦和冯唐也出宫了,徒述斐应该在第一时间回到翊坤宫去。可他身边偏偏多了一个石光珠。
虽说也不碍什么,可石光珠到底已经快十三岁了,频繁出入后宫,总会给人说嘴的把柄。
还好甄贵妃如今身边有两个天魔星,在各方面综合考虑了一番之后,索性打发徒述斐今年就呆在撷芳殿里头了!
宁妃李氏的宫中也有其他的低位妃嫔,自然也传话让两个儿子少回来些。三皇子自从前几年从纯阳观回来,就好像断了尘缘一般,几乎不进后宫。也只有康妃所出的二皇子回了康妃的永宁宫,住到年初一再回来。
也因为这样,撷芳殿虽然冷清了不少,可徒述斐也不觉得寂寞。自己几个兄弟白日里凑在一起猫冬,或者坐着说些话,或者玩些投壶射柳的游戏,也热闹的很。
晚间的时候,徒述斐会拉着石光珠握在自己卧房外间的火炕上,看书或是写字。
每当手里拿着没什么新意的话本打发时间的时候,徒述斐就会特别想念上辈子那些五光十色的各种休闲娱乐活动。只是,如今的他也就只能怀念一下了!
只是这几天的相处,倒是让石光珠和徒述斐的关系更亲近了些。许是如今石光珠正因为对父母兄弟失望,所以心中抑郁。而徒述斐正好有着空闲,能时刻关注因为心理原因而消瘦得几乎脱了相的石光珠。
石光珠对徒述斐的印象,始终是“太子可以稍微信任的弟弟”。既然是可以稍微信任的,作为同是太‘子‘党的石光珠试探的和徒述斐聊天。
就像现在,石光珠看徒述斐手里拿着话本又走了神儿,漫不经心的上下晃悠着手里的书本,便问道:“殿下想什么呢?书都快掉了。”
徒述斐可不知道自己在石光珠心里顶多算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反倒因为之前在甄家的事情上指点自己,加上往日里在清华殿相处的情分,自认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他把手里的书往炕桌上一放,直言不讳的说:“这放假的日子,还不如之前在弘文馆呢!”起码每天有事情做,时间不至于如此难熬。
好吧,任是石光珠心里头已经设想了许多答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七八岁时候,刚进弘文馆陪太子念书,可是厌学的很!每当过年的时候,也是欢天喜地的恨不得永远不用回到弘文馆去念书!那些四书五经真是让人头疼极了!
石光珠一时之间口讷不能言,反倒是徒述斐,见石光珠和自己开口聊天了,就顺势说了下去:“说起来,开年之后,还有些事情要麻烦石大哥呢!”
“何事?”
“之前石大哥跟在太子哥哥身边的时候,手腕和腰上似乎常缚着沙袋和坠物吧!我想问问石大哥,那东西是哪里得来的,请石大哥帮个忙悄莫的弄上三套来。”
“殿下可是要给贾赦和冯唐二人置办?很不必如此,他们家中可能早就备下了,只要殿下露出话头,开年他们进宫的时候,他家自然会把东西一起送进来。”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各家是武勋起家的人是不会拦着自家孩子上进的!
“他们俩有了,我的呢?”徒述斐一摊手,眼巴巴的看着石光珠,“到底打铁还要自身硬,我总不能将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啊!”
石光珠的眉毛稍微动了动。一直以来,徒述斐对外的形象都是敏而好学的,他以为六皇子将来也一定是走亲文的路线。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到底求人不如求己,我总不能时时刻刻身边都跟着人把我护得跟小鸡雏似的。”
石光珠咧了咧嘴:“臣擅长的是两军对战里的功夫,不是金吾卫那种的。”
徒述斐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总归是强健体魄作为基础的,石大哥只说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石光珠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承诺了除夕夜回家祭祖之后,就带一套增强体能的缚膊回来。
就算徒述斐如今过得如何无聊艰难,时间始终都不会停住脚步。在度过了将近两旬闲的发疯的日子之后,贾赦和冯唐终于在上元节之后重新被打包扔进了宫里——弘文馆开课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金陵甄家的信。
傍晚的时候,徒述斐带着他大舅舅甄运齐写的信到了太子的清华殿来。一进门,就看见刚换过衣服的太子,正坐在正殿里喝着暖身的姜茶。
“太子哥!”徒述斐开口打了声招呼,就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太子。
“是甄家的信吧!”太子接过来,没有立刻看信,而是看向一脸憋气的徒述斐,“昨天我已经知道了。”
徒述斐瞪圆了眼睛,看着太子,表情也从憋气变成了委屈:“你知道了?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总归已经尘埃落定了,早一天晚一天的让你知道,也改不了什么。”太子抽出甄运齐写给徒述斐的信,大略看了一遍,发现和自己得到的消息没有太大出入,便重新叠好了信还给了徒述斐。
徒述斐拿着手里的信,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能一网打尽呢!结果还是有这么几个留了下来,平白的膈应不说,还要防着他们日后捅刀子。”
“早说你太心急了些。若是多布置两年,别这么仓促,就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了。不过——”太子安抚徒述斐道,“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你大舅舅说不得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故意留出些空隙来的。”
“什么?什么啊?”徒述斐听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反倒高兴了起来。
甄运齐的心里写道,甄家其余五房除宗之后,四老爷一房立刻就离开了京城,往南方去了。进了姑苏之后换了几次船,如今虽然还不知道终点在何处,可总归大致方向已经清楚了。
二房的老爷是个狡猾的,滑不溜手,目前没有可以抓得住的把柄,加上他两个儿子都有功名在身,甄运齐也只是把对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最后真正料理干净的,也就只有三房、五房和六房这些人罢了!
自开年开笔之后,近五六年来被这三房谋夺了家产的、抢了家里小子丫头的,联合起来写了状纸递到了金陵知府处。因为余下的这几房出了二房以外,全是白丁之身,失了甄家的招牌,知府又事先得了甄运齐的暗示,自然不会手软了。
三房的人还来老宅闹了几回,只是甄家的甄运朗和甄运和两兄弟,护着甄家的女眷和小辈们,陪着奉圣夫人出城礼佛去了。
而甄运齐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公务繁忙”吃住就在织造衙门里,首告前往知府喊冤的那段日子里,也一直都在姑苏附近视察。
最后甄家这三房,成丁的男子多是判了流、徒二刑。女眷虽然最后获释,可也实实在在的在牢里遭了不少罪。
甄家老宅大门紧锁,主人一个也无,这些人只能涌向了保全了自身的二房处。如今二房那里,可是很热闹呢!
“终归还是跑了几个!”徒述斐还是觉得憋闷,真的是他太心急了吗?
“那一房,我差不多能猜出来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南边的,总归也跑不脱就那么几家罢了。”太子反倒觉得这是好事,起码知道了其中的些许联系,以后不至于因为这些暗线而后方失火。
第60章()
徒述斐看太子脸上难得有能被自己看出来的表情,只是一时满意一时忧愁交杂在一起,让他有点奇怪。
只是略一思考之前太子说的话,南边,徒述斐也不傻,立刻就福至心灵的问道:“是沿海有关吗?”
太子点头,只是又长叹了一口气:“前朝三宝出海的时候,那些夷人下海也不过是用些小船罢了。如今却能漂洋过海,甚至和茜香、真真等国贸易了。前几年若是你不提醒,我还真的觉得我朝仍就是万国来朝的上国呢!”
太子的话虽然只是感叹,可也足够让徒述斐看清太子心里的沉重了。只是如今朝野众人之中,除了太子,又有哪个人能意识到呢?
徒述斐这样想着,似乎甄家的事情也不很重要了。和一国之利比起来,甄家于自己的兴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