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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一直为小弟弟觉得委屈,直到今天看到他进了单位还没正式上班就能分到这么好一间宿舍,他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柳侠嘚瑟:“那是,俺队长说,俺单位奖金是工资哩几倍呢,,这我就不发愁了,我补课最后一个月还能挣二百出头哩,要是上了班一个月就发46块,我真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三哥,你咋现在过来了?”
柳川看俩人都是一身的汗,就说:“着急过来看你分哩新房子呗!孩儿,看您俩热哩,有卫生间,这么方便,咋不直接洗个澡哩?洗完了看还缺什么,我开着车呢,咱出去一趟,全部买齐。”
柳侠和猫儿互相看了一眼,啊哦大叫一声,转身又进了卫生间,里面很快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猫儿欢乐的叫声:“啊啊啊,淋浴真美呀,小叔咱又能一起洗澡啦,我可待见跟你一齐洗澡呀!”
柳川笑着摇摇头,抱起西瓜走进厨房:“幺儿正好分回老家来了,荣泽县中也不要借读费,要不真不知道猫儿会啥样。”
他等温热的水流完,才把洗菜池的水漏堵上,放了半池子水,把西瓜放进去,这样待会儿回来西瓜就凉了。
柳侠和猫儿洗完澡准备光着屁股出来时,三个人发现了问题:没窗帘,会漏光。
南面隔着水文队自己院子里的一大片空地,院墙外是另外一个单位的办公楼,三层的仿古楼,正好能看到他们这边。
天热的厉害,俩人在自己屋子里,本来准备没羞没臊光着躺凉席上凉快一会儿再穿衣服呢,这下只好老老实实又把短裤给套上了。
柳川说:“窗帘等您三嫂回来让她扯点布给您做一个吧,做好了我过来,咱俩用大号钉子把铁丝抻得紧点,窗帘挂上去整齐漂亮,这几天您俩先将就点吧。
我看您俩把小东西买哩也差不多了,连西瓜刀都买过了,不过您那四个碗和盘子有点少,以后您就知道了,如果自己做饭,稍微一动就得五六个盘子和碗,再买几个吧;
还得有个电扇,您这是二楼,比我那房子还热,不接地气,就是睡地上也凉快不了多少,有个电扇吹着多少好点。“
一提起电扇,柳侠和柳川都想起了邵岩,邵岩的那个电扇现在还放在柳川那里。
柳侠问猫儿:“孩儿,你还记得那年元宵节,就是给你买魔方那年,和我一起带着你去知情楼耍,还跟咱们一起吃烩面的那个叔叔吗?你搂着我脖子不让他抱,他就仗着个儿大硬把你抢过去,举哩可高吓你,你还记得他吗?”
猫儿想了想:“嗯,记得,他不叫你抱我,举着我从知情楼一下跑到泽河那儿,我使劲打他哩头他也不把我放下来,还笑,吆喝‘小猫儿抓人啦,小猫儿抓人啦’,叫路上可多人都看咱。”
柳侠说:“就是他,他是邵岩叔叔;三哥,也不知道他现在搁哪儿哩?他当时到底为啥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柳川说:“我也不知道,他就那么突然走了,然后一点信儿没有了,我也觉得想不通。
不过,我觉得邵岩是个特别有主见又自律哩孩儿,他一个人在荣泽两年多,学习越来越好,荣泽那几个跟着他瞎起哄哩孩儿看他条件那么好,不会少撺掇他逃学去玩或追女孩儿们,可除了跟你打架,两年多,我从来没听你说他做过其他出格哩事。
这几年荣泽高中出去租房住哩孩儿们越来越多了,您三嫂说,学校怕他们出事,经常会让政教处和班主任突然袭击去查他们住的地方,去过哩老师都说,那些孩儿们一个个都把住哩地方弄得不成样子,跟猪圈差不多;
女孩儿们也一样,出来时候打扮哩漂漂亮亮,住哩地方满屋子灰尘,脏衣服到处扔,看都没法看,您三嫂说她们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
可邵岩不是,他住的地方一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我记得那次星期六去他那里找你,他准备带回家让他妈洗的脏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种孩儿,我总觉得他不会出什么大事,可他就那么走,四五年也不给你写一封信,确实让人费解。“
从水文队到荣泽商场很近,进了商场,他们还在想邵岩的事,挑选落地扇的时候,猫儿忽然说:“邵岩叔叔肯定是因为你考上重点大学,他没考上,不好意思,所以才不给你写信哩。”
柳侠说:“他都没给我写信,咋知道我考上重点大学哩?”
猫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说:“他肯定偷偷回来看过你,肯定,俺三婶儿不是说您考上啥学校,都会写个可大哩光荣榜贴到荣高大门口嘛!
他肯定是来了一看:‘哎呀,柳侠考上测绘大学啦,俺家还是原城的哩,我都没考上重点大学,老丑哇!’赶紧扭头就跑了。”
柳侠被猫儿给逗得大笑起来:“孩儿,邵岩要是听见你这样说,估计一辈子都不好意思再来荣泽了。”
柳川把电扇调到最高风档试着,说:“猫儿,你快成刑侦专家了,连犯罪心理分析都有了,简直跟现场再现一样啊。
不过,我觉得您邵岩叔叔不是这种小心眼儿哩人,他要是知道您小叔考上重点大学,肯定只会为他高兴。“
猫儿不服气地说:“那俺小叔恁想他,他为啥都不来看俺小叔?”
柳川把电扇关了,对老板说:“就这个,便宜点吧。”他又一边掏钱一边对猫儿说:“你还小哩孩儿,不知道啥叫身不由己,虽然不希望是这样,可我觉得可能是他家突然出现了啥大哩变故,要不不会这样,邵岩看着不像个无情无义哩人。”
柳侠推开了柳侠的手,把自己的钱塞到老板手里:“给,五折,你亏不了。他肯定不是。”
老板手一抖差点把钱给扔出去:“咦——,孩儿,我六十多块钱哩电扇,你给我三十?”
猫儿马上指着旁边那家一个模样和这个差不多的落地扇说:“人家那个才要三十九。”
老板说:“是啊,他才要三十九,您为啥不去看他那个哩?还不是看不上他那东西,一看就没我这个好,我这个是名牌。“
柳川一只手被柳侠一直推着,不让他付钱,他知道柳侠的性子,也没再坚持,对老板说:“名牌也差不了那么多,俺也都在这附近单位上班哩,经常来这里买东西,你赚哩差不多就行了,不能要得太狠了,最多再加五块,你不愿意俺就去买那家哩啦。“
最后,落地扇以三十五块钱成交,他们已经搬到车上了,老板又追出来,压低嗓子对他们说:“荣泽就这么大一点儿,您可不能跟别人说是这个价买哩啊,要不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放好了落地扇三个人折回来看自行车,柳川说:“幺儿,你跟着毛建勇也算出师了哦,真敢跟人家杀价,要是我,六十三,最多会要求人家把三块给去掉,哪敢拦腰砍啊!”
柳侠说:“我还是不行,如果是毛建勇,最多二十五就能拿下,就是比台扇多了这么一截儿钢管,台扇才十几块,他就要六十多。
我还是脸皮不够厚,本来想说二十哩,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改成三十了,白白损失十块。”
卖自行车的只有一家,好几种牌子的车子分类站了很多排,柳侠直接往“凤凰牌”那里走。
猫儿跟在柳侠身边,随手翻了一个挂在车把上的价格牌看了一下,有点不相信,就又挨着看了好几个,然后又跑到另外一个牌子跟前看了几个,小脸一下鼓起来,“哼”了一声,跑回柳侠跟前:“小叔,我不想骑自行车上学,我可待见跑,荣泽哩马路这么美,我想天天跑着上学哩!”
柳侠和柳川正在看一辆黑色的“二六”女式斜梁车,猫儿还小,身高还不太足一米五,骑横梁车上下都会很费劲。
听到猫儿突然这么说,俩人都很意外,猫儿刚听到要让他骑自行车的时候特别兴奋,刚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跃跃欲试,说自行车一买回来他就要在院子里开始学,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改主意了?
柳侠问他:“你不是可想学骑自行车吗?还说你学会了要带着我耍哩,咋突然又不想骑了?”
猫儿拉着柳侠往外走:“我原来忘了荣泽哩马路这么宽这么美,跟望宁不一样,望宁街上老腌臜,我每一回过哩时候都想快点跑过去,现在我看见荣泽哩马路这么好,就不想骑自行车了,我觉得跑着上学可美;小叔,咱赶紧走吧,我可想回咱家,我想回去吃西瓜咧!”
柳侠拉住猫儿不让他继续走:“孩儿,你是不是看了看价格,觉得老贵,才……。。”
“不是!“猫儿非常干脆地回答:“我就是待见跑着上学,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哩,要是摔着咋弄哩?”
他挣脱柳侠的手转到他后面,两手抵住柳侠的脊梁,脑袋顶着柳侠的后腰把柳侠往外推:“咱走呗咱走呗,我不待见骑自行车,咱回家呗!”
柳侠就这样被猫儿跟个小无赖一样拱着出了商场,又在水文队大门口买了两个大西瓜就回家了。
拖得干干净的地上铺着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大凉席,猫儿抱着小半个西瓜坐在上面用勺子挖着吃,看着坐在对面边吃着西瓜边说话的柳侠和柳川,他心里暗暗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就几根铁棍儿加俩轱辘,就想要俺小叔三百多,哼,想哩美!嘿嘿,可给小叔哄回来了,不用花恁多钱了,多美!“
可猫儿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柳侠七点五十去东边办公楼正式报到了,他写了两个小时毛笔字后没事干,就吃了一个大甜瓜,又把家里的桌子什么的擦了一遍,正撅着小屁股拖地的时候,听到柳川在下面用普通话喊他的大名。
他跑到走廊往下面看,柳川推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自行车,正站在楼下一棵大槐树的树荫里笑吟吟地仰脸看着他。
柳川招手,用普通话说:“柳岸,快下来,看看你小叔的新自行车。“
猫儿一溜烟就跑了下来,看着高高大大的新男式横梁自行车问:“三叔,你说啥?这是俺小叔哩自行车?你给俺小叔买哩?“
柳川拍拍车座:“你小叔给我的钱,我找熟人买的,二百三,你说你不会骑自行车,怕自己骑了会摔着,所以你小叔决定买个大车子以后自己骑着接送你上学。“
猫儿嘴巴撅得能拴头驴:“三叔你咋恁孬哩?你明知道我不想叫俺小叔花恁多钱;肯定是你哄我哩,夜儿后晌你走哩时候我搁您俩跟前哩,根本就没看见俺小叔给你钱。“
柳川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才多大点儿个小屁孩儿,三叔原来是侦察兵,现在是警察,要是这么点小动作都瞒不过你,恐怕回家种地你大爷爷都得嫌我笨。“
柳侠觉得自己所有的家事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去找马千里安排具体地方,正好单位领导好几个都在,马千里挨着给他介绍了一遍,然后安排主管业务的副队长潘留成带着他到业务三科报到。
三科在南边的办公楼一楼,办公室和他的宿舍一样,宽敞得出乎他的意料,一共五张办公桌的办公室,和柳川他们现在近二十个人用的大办公室差不多。
高级工程师兼科长的岳德胜用的办公桌,是现在最流行的朦胧色大写字台,其他几个人的办公桌稍微小一点,但在柳侠看来也足够大了。
柳侠进来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埋头写写画画,岳德胜给他一一介绍:“这是李吉跃李工;葛喜友葛工;这是小张,张树宝,前年刚到咱们单位的,还有两个人,还没来,等会儿来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几个人都抬起头和柳侠微笑着点头,柳侠简单的做自我介绍:“柳侠,柳树的柳,侠客的侠。”
他听柳川的话,刚来,尽可能少说话,自我介绍也是越简单越好,反正他的情况全单位都已经知道了。
岳德胜指着靠东面墙上大窗户边的一张办公桌说:“那是你的办公桌,以后,你经手的资料尽可能不要往其他地方放,这样便于管理。”
柳侠点点头,走过去拉开了中间的大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个挺大的计算器,两支钢笔,各种制图用具,几本稿纸,稿纸上面是“中原省地质勘探局地质水文测绘三大队”的字样。
岳德胜从自己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沓子纸张说:“孙工这几天不舒服没来,这是他前些天的外业数据,你要是没其他事,看能不能帮他计算一部分。”
柳侠巴不得有点事做,要不别人干活,就他没事干,他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接过东西说:“没问题,要求什么时候计算完?”
岳德胜说:“不着急,你慢慢算着,这几天气温太高,基本是全队休整,没什么外业任务,你每天中午过来做计算,下午就可以在家休息了。
咱们队里的规矩:有活儿的时候不分黑夜白天节假日,没活儿的时候可以签到都不用,好好休息调整。
当然,这指的是一线人员,内业人员必须每天按时签到上班。”
柳侠点点头,对着那一沓子资料暗暗深吸一口气,坐下去开始专心地计算。
十一点多,岳德胜走过来,把柳侠计算好放在旁边的几张纸拿起来,然后视线在计算好的资料和柳侠身上来回转换了好几次,最后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对柳侠说:“小伙子,不容易,下班吧,下午不用来了。”
柳侠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偌大一个办公室只剩想了他和岳德胜,他正好也计算到一个结点,而且他特别惦记着猫儿,猫儿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一个人在家一大晌肯定特别没意思,所以他马上把东西收好递给岳德胜就出了办公室,他打算回去叫上猫儿,再去一趟商场,给他买个枕头和枕巾。
昨晚上太热,俩人铺了席子睡在地上,等躺下才发现,他们只有柳侠从江城带回来的一个枕头,柳侠让猫儿枕,猫儿不肯。
因为太热,他也不肯枕着柳侠的胳膊睡,怕给柳侠的胳膊捂出痱子,就那么一咕噜躺地上,只把右手放在柳侠手里让他拉着,还美滋滋地说:“就这样,只要你不叫我独个儿睡,不枕枕头也可美。”
柳侠硬把他拉过来,枕着自己的左臂,小家伙乐得都睡着了嘴角还翘着。
柳侠心里计划着是不是再去哪里给猫儿买个长檐的遮阳帽走出办公楼,大老远就看到猫儿蹲在地上绞着自行车的脚蹬在玩,等他走近点,猫儿一看到他,就站起身飞跑了过来,可到了他跟前却不像往常那样跳起来往他脖子上挂,而是撅着嘴站在那里怄气。
柳侠笑嘻嘻地拨楞着他的脑袋把他转过来:“小叔还不知道你想啥呀,没事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叔还有恁多钱哩,买个自行车根本不算啥,不过,我可真没想到,您三叔办事这么速度,今儿可买回来了。”
坐在一楼走廊里凉快着择菜的几个女人和围着桌子打扑克的男人全都看向他们,眼神有点奇怪。
柳侠和猫儿都不明白他这句普普通通的话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主意,俩人继续往前走,听到一个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说:“这就是江城测绘大学分配来的那个大学生?看着挺洋气的,怎么说话这个味儿啊!”
柳侠恍然大悟。
水文队虽然驻地在荣泽,但全部是外地人,这里面的人全部都说普通话,这确实是出于交流本身的需要,但也不排除有点省级单位在这个小地方刻意显示自己地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
柳侠和猫儿的一口纯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