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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单凭眼珠的转动,对帐篷内的状况进行了三百六十度的环视,确信没有异样之后,缓缓伸手,扭开了日光灯。
这种极其先进的一体化帐篷,地面是三层尼龙地毡缝成,别说是人或者大型野兽了,就连最常见的沙漠毒蝎和金背甲壳虫都钻不进来。
“难道是幻觉?”我走到门边,略顿了一顿,将拉链全部敞开,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月在西天,时间是凌晨四点多种,天空马上就会陷入黎明前的黑暗。空气寒冷得惊人,并且带着淡淡的呛鼻子的雾气。
营地里,随时都能看见瞭望哨们一明一灭的烟头在亮着。那些,都是谷野的人,他虽然极度贪婪,行事作风却非常小心谨慎,这或许便是他能在盗墓这一行里常胜不败的最关键因素吧?
我点了一根香烟,站在日光灯的光影里。
这次谈判交易,还牵扯到另外一项考古学里的巨大谜题,亚特兰蒂斯。
关于那个永久沉没在海底的古城遗迹,手术刀有意无意地提过,他的手下已经查到某些线索。手术刀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起的考古基金会,同时对超过一百个考古探险队进行了高达五亿美金的赞助。这些钱,总是能为他换来第一手的考古新发现。
谷野的胃口不小,而且心机幽深,不但要从手术刀这里拿走土裂汗这块肥肉,更要进一步觊觎亚特兰蒂斯的秘密。日本人的野心向来都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六十年前,企图占领中国,横扫亚洲了。
“那么,那些照片的价值,真值得手术刀如此牺牲?”
我绝对不相信大哥还活着,并且是活在某个秘密墓穴里一个石雕怪物的手上。任何盗墓者,都会是绝对意义上的无神论者,否则又怎敢独自一人穿行于满是死人枯骨的恐怖墓穴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奇怪的鼓声在我耳边骤然响起来。
我的手一颤,香烟险些落地,扭头向正西看去。西面,除了无边无际的黄沙,唯一能在视线里留下痕迹的就是土裂汗金字塔。
“风先生,早!”一个身材粗壮的特种兵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向我打招呼,手里的微型冲锋枪一刻都不放松地紧握着。
我敢发誓,这批特种兵的装备,肯定是从美国军需处里直接搞出来的,因为在不久前的第三世界国家军需采购会上,我不止一次看到美国军火商拿着这种单兵装备的资料,向海湾国家的国防部长一次又一次地推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装备包括最新的影像同步通讯器、全新的作战防护服、一长两短子弹通用的枪械——
我苦笑起来:“怪不得大家说美国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王’!没有他们,全球的火并战斗火热程度都会大为逊色。”各国恐怖分子所用的武器,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购买自美国军火商,甚至是从腐败的军方军需处直接低价购买出来的。
“早,特纳。有没有听到鼓声?”我向西面伸了伸下巴。
特纳是这队特种兵的指挥官,白人,国籍不明,但是英语的发音带着北欧人的明显特征。
“鼓声?”特纳扬着脸,精光暴射的三角眼,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的脸,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动作。这种眼光,像尼罗河里随时出没的鳄鱼冷冰冰的眼睛,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鼓声持续响着,大概就是从正西方向传过来,并且我怀疑就是从土裂汗金字塔的方位所发出的。
“没有,先生,我只听到沙漠毒蝎爬行的声音。”特纳毫无表情地回答,晃着肩膀从我身边经过,继续他的巡逻过程。
我愣了一会儿,脸唰的红了。特纳的话,无疑是在嘲弄我的无中生有。他能听到沙漠毒蝎爬过沙地,却从没听到我说的鼓声。
我用力抠了抠耳朵,让自己迅速清醒下来,免得让幻听把自己弄得疯掉。在这种空旷的沙漠里,就像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海市蜃楼幻像一样,旅人也会出现毫无来由的幻听。
“天哪!我的身体还没脆弱到那种地步吧?”深呼吸四口之后,我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塞住了自己的左耳,踮起脚尖,将右耳对准土裂汗的方向。这种倾听方式,是手术刀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踮起脚尖,可以最大程度地克服地心引力对于人身液体的作用力;塞住左耳,则有效防止了两耳同时接收音源造成的回声混淆。
鼓声仍在,并且在这种独特的倾听方式下,鼓声越发清晰,节奏一直是四长两短,单调而神秘。
“不是幻听,而是……”
我返回帐篷,从背包里取出一架高倍军事望远镜,迅速登上了瞭望梯。
此刻,瞭望梯上的另外一名特种兵正在仰着脸打呵欠,满脸疲惫,不过看见急匆匆爬上来的我,还是第一时间喀啦一声打开冲锋枪的保险,黑漆漆的枪口指向我,并且同时用蹩脚之极的英语向我吼叫着:“You?Stop!”
我才不管他,上了梯顶,举起望远镜。
土裂汗金字塔在镜头里清晰出现,这是可以放大四十倍的军用望远镜,五百米的距离,对它而言,根本就是大材小用。现在,我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金字塔凹凸不平的表面,被风化剥蚀的外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不出我意料之外,根本没有人的影子。在清晰可辨的镜头里,我甚至捕捉到一条未成年的沙漠蝮蛇正在缓缓蠕动着,钻入一丛灌木后面,只露着半尺长的尾巴在外面。
11鳄鱼大神的召唤
特种兵的冲锋枪已经顶在我的后背上,如临大敌。
营地的防卫力量非常警惕,十秒钟不到,已经有六七个人集中到瞭望梯下面,冲锋枪向上瞄准我。
风真的很冷,等到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因为超级紧张而变得酸麻,衬衫后背又被冷汗湿透。
“什么事?风,什么事?”谷野披着一件黑色的羊皮大衣,匆匆跑过来,满脸都是睡意朦胧。
我无声地笑了笑,作了个“上来”的手势。谷野毫不犹豫地爬了上来,把那个懵懵懂懂的特种兵赶下去。
“鼓声,我听到鼓声,你呢?”我向金字塔方向一指,顺手把望远镜递给谷野。
“鼓声?什么鼓声?”他也算是老江湖了,虽然莫名其妙,仍旧接过望远镜向西面扫视着。不过,随即恼火地放下望远镜:“风,你在搞什么?哪里有鼓声?”就在这时候,鼓声停了,满耳朵里只剩下风声。
“我听到鼓声,对了,是古埃及人的鳄鱼皮鼓,四长两短,一直响——不过,现在没了!”设身处地为谷野想想,换了是我,也不会相信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世界上不会有一种鼓声,只有我能听到而别人一无所知。
我张了张嘴想对盛怒的谷野解释什么,但最后只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还是放弃了。
太阳到了正午以后,我才慢慢起床。其实我虽然一直躺着,脑子里却始终在思考着那阵奇怪的鼓声。古埃及人最早发明的鼓,是用成年鳄鱼的皮来做鼓面,敲起来声音非常怪异。因为鳄鱼的皮太厚太硬,只能发出干瘪的“咚咚”声,并且毫无回音。
我相信自己没听错,的确是鼓声。
吃过简单的午饭后,我拨通了手术刀的电话。
“鼓声?等等,在古埃及人的传说里,只有蒙受鳄鱼大神召见的有缘人,才能听到那鼓声。”他惊叫起来,在电话那端发出惊骇之极的喘息声。
我有些奇怪,就算相信我的话,何至于如此惊骇?
“风,你听着、你听着——关于鼓声的资料,只有杨天的盗墓日记里有记载,而且使用的是只有我和他才能看懂的秘密文字。你等着,我派人把资料送来,等着!”他很急地挂了电话,令我更摸不着头脑。
古埃及传说里,各种各样的大神多如牛毛,据我所知,就有“牛头大神、蛇头大神、金头大神、猫头大神”等等等等,比中国传说中数不胜数的天上神仙还多。当然,再多出一个鳄鱼大神来,也无所谓。
刚刚放下电话,谷野和班察沉着脸一前一后地进来。
“风,你好像知道一些关于土裂汗的秘密资料,对不对?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谷野循循善诱,尽量地在脸上堆起笑容。他手里,握着一卷略显发黄的军事地图,年代颇为久远的样子。
班察比较直接,直来直去:“风,把你知道的资料卖给我们,随便你开价好了!”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床板发出咯吱一声怪响。
外面,工人们正在紧张开工,钻井机的轰鸣声从地下闷声闷气地传上来。天有点阴,空气也显得十分沉闷。我不是不想跟这两人合作,实在是手里没什么值得公诸于众的资料。
我笑了笑,取出烟盒,向谷野递过来。
谷野的笑容终于堆积完成,慢慢推开我的手:“谢谢,我从不抽美国烟。”
我手里是一包刚刚打开的万宝路,一直抽的一个牌子。谷野是第一个以这种理由拒绝我敬烟的人,真令我好笑。
“我们日本人,只抽日本烟。”他从口袋里取出的是一包白色的柔和七星,日本烟的招牌产品。从他缓慢点烟的动作,我能判断得出这个人内心世界非常复杂,城府极深,轻易不好对付。
“风,昨晚你说的鼓声,能否再重复一遍?”谷野喷出一口香烟,姿势优雅、一丝不苟地用左手食指、中指挟着烟卷。
有了手术刀的回答,我知道昨晚的事,不是我的幻听。而且,能听到鼓声的人,必定能有某种奇遇。所以,我尽量选择顾左右而言其他:“昨晚有些累,可能是幻听吧。在意大利时,我一直有换床失眠的毛病。”
我走到床边,拉开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
谷野敏锐地看了看电脑,眼睛一亮,大概以为电脑里会藏着很多秘密。其实,硬盘里存着的资料,不过是一些市面上常见考古资料的拷贝,毫无神秘性可言。
在沙漠里,桌面上永远都蒙着一层土,这仿佛成了永恒不变的定律。
我拿起毛巾和脸盆,走出了屋子。相信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谷野他们会探索清楚笔记本电脑里所有的角角落落。我是故意把电脑留给他们的,也许只有如此,才能打消他们心里的疑惑。
站在储存清水的大水罐前,我的视线不经意之间,又落在了远方的金字塔上。
土裂汗金字塔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毫无起眼处,跟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几百座金字塔没什么区别。“鼓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呢?”据我所知,那种鳄鱼皮鼓现在只能在博物馆里找得到,几乎没有人再喜欢那种单调而诡秘的声音了。
“半夜,有人在荒漠里敲鼓——是在月光下的金字塔附近敲鼓,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鳄鱼大神,是何方神圣?还要召见某个特别的人类?比如我……”
“哈哈哈哈……”想到古怪处,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宁愿把埃及传说中的所有大神想像成外星来客,也不会承认他们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无所不能的“神”。不清楚大哥的盗墓日记里是怎样描述这种鳄鱼大神的,我心里突然非常渴望早点揭开这个谜题。
“来吧……来吧……来吧……”
一种沉重悒郁的呼喊声骤然响在耳边,带着空空荡荡的回声,仿佛是从一个密闭的空旷房间里发出来的,比那神秘的鼓声更令人骇然。
我“啊”的叫了出来,手里的毛巾和脸盆当啷一声落地。那种声音里,混合着失望、盼望、焦灼、沮丧、困惑、迷惘、痛苦、呻吟……只有十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才能发出这样古怪的、具有动人心弦的力量的叫喊声。
下意识的,我喃喃自语:“是在叫我吗?是在叫我吗……”
不知不觉中,我的双手已经合十于胸前,头颅低垂,向着正西方向,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屈膝下跪、顶礼膜拜的冲动
12盗墓之王的资料
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我听到谷野大声在叫:“风、风——你在干什么?”
我清醒过来,水龙头拧开着,白花花的水肆意奔流,在地上冲成一条小溪。在沙漠里,没有人敢像我这样浪费清水,简直是犯罪。我伸手去关水龙头,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把都是冷汗。
谷野站在帐篷门口,手搭凉棚向我望着。
我拧了把湿毛巾,在脸上拚命地擦了两把,让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下来。我发誓我听到了那声音,英语发音的“eOn”,连续重复着,就像昨晚的鼓声一样,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那神秘的金字塔上,到底存在着什么?”我又一次抬头向西望去。
谷野大步跨过来,满脸狐疑:“风,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告诉我,告诉我——”他昨晚肯定没有睡好,眼珠上布满了细碎蜿蜒的血丝。他歇斯底里的叫声让我心里油然升起一阵厌恶:“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回到帐篷里后,班察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肯定没从我的电脑里找到想像中的神秘资料。
“工人们从现在起会二十四小时加班,三天就能打通进入土裂汗的通道。风,你的资料现在说出来还有价值,三天之后……嘿嘿,一分钱都不值!”谷野跟在我的后面,意味深长地继续攻心战术。
在这个风沙漫漫的大漠里,金钱再次展示了它无所不能的力量。
我吸了口气,再慢慢呼出来,仿佛要把由谷野带来的不快全部吐掉一样。谷野的判断没有错,他说三天可以完成通道,就一定能完成。关键问题是,就算到了金字塔外,他有办法打开一条进入金字塔内部的路吗?
我斜了谷野一眼:“不知道这一次,谷野先生会不会在人类盗墓史上,创造出更为空前绝后的轰动记录?”
“哈哈哈哈……”谷野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拍拍胸口:“当然,中国人有句老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风,我比你大三十岁,三十年,足可以吃掉两大囤的稻米,你看我像只吃饭不动脑子的饭桶吗?”
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同时吸引了我们三个人的注意力,先后走出帐篷。
苏伦正从一辆迷彩色的悍马吉普车上跳下来,肩上斜背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老远就向我亲热地挥手。她身上穿的,是埃及军方的少校军装,长发盘在军帽底下,显得干净利索。脚下则是标准的短筒战靴,系得紧紧的,一丝不苟。
没想到手术刀只派她一个人来,原以为,他不会让自己的妹妹轻易犯险。
看得出,谷野和班察对苏伦的出现并不意外,笑着迎上去:“苏伦小姐,是不是手术刀先生有什么新资料要送给我们?”
苏伦摇头,拍拍挎包:“资料有,不过,只给风先生,要叫两位失望了。”
进了帐篷后,苏伦低声笑着:“嘻嘻,要把谷野这老家伙气死了!”随手摘下军帽,把长发披散下来,再把那挎包放在桌子上。
我对她故意激怒谷野的那句话,并不欣赏。在合作的初步阶段,有很多地方需要借助于日本人的力量,大家隔阂升级,没有任何好处。看在她远道而来的份上,我没有怒形于色,只是淡淡地问:“资料呢?”
“资料?”苏伦夸张地挑了挑眉毛,“什么资料?”
我抬起头,跟她目光相对,见她的眼睛眉毛一起扭动,正在向我使眼色。
没有丝毫停顿,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捉住了我的右手,在我掌心里轻轻敲打着摩丝密码:“小心监听。”
我点点头,她又继续敲打:“哥哥说,根据盗墓之王的资料显示,鳄鱼大神的召见很重要,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