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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再次重现于江湖。中间的这段历史,只有我清楚——这是我拥有的筹码。”
我冷笑:“你一直是个赫赫有名的盗墓专家,想不到也是一个优秀的商人?”
在全球盗墓界,谷野神秀一直都能排在前十名之内,这一点毫无疑义。
“我宁愿把自己当作一个优秀的赌徒……胜负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才有了被囚禁三年的劫难,但我仍愿意赌下去,进入神墓,拿到‘日神之怒’,成为真正超越‘盗墓之王’杨天的日本人——”
他提到了大哥的名字,让我重新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寺僧们应该已经起床了,我听到有人尖叫着奔跑的声音,想必是惊骇地发现了尸横遍地的惨状。
“日本领土上的宝物,绝不会让外国人抢先一步拿到,这一点事关大和民族的荣誉。地球上形形色色的各国盗墓人超过五百万,其中高手约五万,能赋予‘绝顶高手’称号的不超过五十人。这么多年,所有的盗墓者心目中都心甘情愿地把‘盗墓之王’这顶桂冠拥戴在一个人头上,一个中国人,杨天——”
我点点头:“对,‘盗墓之王’杨天,名动江湖,天下第一。”
这不是顺水推舟的溢美之词,大哥能当得起任何伟大的称号,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神秘失踪,到现在为止,他也绝对是全球盗墓者的唯一精神领袖,任何人无法超越。
谷野又在摸自己的下巴,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自从立志加入盗墓界的第一天,杨天就是我的偶像,但大和民族的自尊心,又不容许自己去崇拜一个中国人。几乎每一天,我都被这种痛苦困扰着,疯狂地投身于全球历史典籍之中,寻找可能被杨天遗漏的古墓。因为我要在成绩和名声上超过他,为大和民族争光。当我们的金元经济日益复苏,紧紧追赶美国人的同时,每一个爱国的日本人,都会把‘为国争光’这句话做为人生的头等大事——”
我能明白他的话,也清楚日本人所具有的坚忍不拔的优点,只是从前手术刀曾百分之百肯定地说过——“没人能超越杨天,至少以地球人现有的智慧结构,再提升三倍脑容量、提升十倍身体素质,或许有机会跟他相提并论。否则,任何盗墓者妄图跟他相比,都是萤火虫与太阳的悬殊。”
大门虚掩着,或许是谷野进来时随手闭上的,但随着衣袂急促掠风的声音,有人飞身撞开大门,发出訇然巨响。
“我知道,杨天没有到过‘海底神墓’,更没有获得‘日神之怒’,所以,我最终把目标定在枫割寺,希望能完成这次壮举,成就杨天都做不到的盗墓盛事。”谷野并没转身去看大门外的人,那些对他一点都不重要。
我不动声色,只在心里发出冷笑:“那倒未必!”
邵黑的遥感中,两扇门后的墙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盗墓之王杨天到此”这句话,如果不是大哥亲手用“大力金刚指”划下的,又会是谁?谷野处心积虑要超越大哥,始终还是棋差一招,但是大哥到过那里之后呢?江湖上并没有“日神之怒”出现的消息,会不会表示大哥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逻辑推理的结果,最终只有一点——大哥进入了“海底神墓”,并且就此消失,再没出现过。我强迫自己不承认这一点,只是因为心里一直装着手术刀说过的“杨天永远不死”这句话。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衣衫不整的象僧,满地横尸已经让他精神麻木了,苦着脸走过来,一路踮着脚尖,避开死尸与血水。在他身后,十几个神情紧张的灰衣僧人交头接耳地挤在门口,只是探头探脑地张望,冲着谷野的后背指指点点,却不敢跟进来。
“风林火山出现的时候,我已经为探索神墓做了五年的资料准备,动用了最先进的声波探测设备,详细搜索木碗舟山的每一寸地面,终于有了重大发现。”他的表情淡漠得近似麻木,提到这一点时,根本没流露出丝毫的喜悦之情。
“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头,眉骨上的痣紧张地跳动着。
我答非所问地回应了一句:“镜花水月而已,现实中拿不到的,相隔一步与相隔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区别?”
如果那个发现,真的对取得“日神之怒”有本质上的帮助,现在他就不会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跟我讨论问题了。
谷野一楞,竟然马上探手入怀,取出一面手掌大的银镜横在面前,聚精会神地看了几眼,蓦的颓然长叹:“镜花水月?你说得对极了,我能感觉到它,哪怕这种感觉比切肤之痛更真实,却仍旧不能握在手里,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镜中花、水中月……”
当啷一声,镜子从他手里滑落,跌在石桌上。
镜子带着二十厘米长的圆滑手柄,已经被磨得闪闪发光,应该是使用频繁的缘故。它的制做工艺极为繁复,目光所及的各个部位,几乎全部被各种各样逼真的立体鸢尾花图案充满,毫无疑问是十九世纪白银盛行年代的大师作品。
“谷野……先生?”象僧的声音在打颤,他伸长了脖子,从侧面观察着谷野的脸,惊骇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来自白垩纪的远古怪兽。
门口外挤着的僧人同时发出惊叫,几个脚快的,已经飞奔进来,站在象僧身边。
谷野的发现,应该是探测到了地下穹窿的存在。江湖上关于“海底神墓”的传说,唯一版本,就是在“亡灵之塔”下面,可以想像,谷野一旦发现冥想堂下有巨大的未知空间,肯定欣喜若狂,以为瞬间能够夺取“盗墓之王”这一伟大称号。
4幽篁水郡里的怪字(上)
理想与现实往往相差甚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谷野沉浸在昔日的深刻回忆中,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的是更深层的痛苦:“我发现了位于冥想堂下的巨大空洞,当天便找来了黑道上最高明的爆破专家,采取小面积、低当量、无声分层爆破的方式,准备在射线探测的中心,开凿一条五米直径的竖井出来……”
在任何人看来,他所采用的步进手段完全合理,甚至能称得上是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按照火山岩的坚硬程度,高明的爆破专家二十四小时连续工作,理想掘进深度应该在四米左右。以此推论,谷野的探索应该会有令人满意的发现才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直到今天,他仍然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呢?
“谷野先生,好久没见,您还好吗?您是什么时候破关出来的?寺里发生了极大变化,神壁大师已经去世了……”巨大的震撼下,象僧喋喋不休的问候听起来啰嗦刺耳,他脸上装出来的苍白之极的笑,看起来也非常古怪。
“我知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与风先生说。”谷野挥挥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总感觉到象僧的古怪表现后面,掩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做为枫割寺仅存的高僧,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似乎跟自己的身份很不相称。
“是是,我们马上出去——”
看来谷野的地位很特殊,他说出的话,寺僧们不敢反驳,马上退向门外。
我用眼角余光瞟着象僧的脚步,一直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像我见过的某个人。带血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向象僧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象大师,请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所有人退了出去,走在最后的象僧反手掩上了大门。
“我曾有过不下二十次在岩层上打洞的经历,并且从未失败过。从声波探测仪上得到的数据表明,只要掘进一百五十米左右,就会到达那个神秘空间的顶部。为保密起见,我在冥想堂的内壁上布置了最先进的吸声设备,工作时发出的噪声,一点都传不出去。”
我不想赘述谷野以往的盗墓战绩,如果他不是日本人的话,也会成为我尊敬的盗墓界前辈之一。
“很快,我们掘进到了五十米深度,突然遇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岩层,颜色与普通的火山岩相同,但硬度非常高,每钻一个投放炸药的小孔,都要磨损一根风钻的钻头。至于爆破的结果,更是令人惊诧,提高了十倍炸药用量后,只能崩掉一小部分岩石碎屑。对碎屑进行化学性质分析后,专家们发现,这种岩石中还有超量的碳元素,分子结构,与钻石非常相似,绝对属于地球上毫无记载的一种新型岩石。”
我并没有表示过分的惊讶,谷野具有丰富的盗墓经验,如果不是匪夷所思到极端的发现,他自己也会等闲视之,不足为怪。
能让他这样的盗墓专家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应该已经是超出地球人的思维范围了。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向下听,绝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风,你会不会想,我们掘到了稀有的钻石矿?一个可以换来无穷无尽财富的宝库?”本来应该兴奋大叫的某些片断,从谷野嘴里说出来时,只有艰涩的苦笑。与死掉的谷野神芝相比,他给我的感觉,沉稳得像一块根基牢固的巨岩。
我摇摇头:“金钱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人生的追求目标。如果仅仅是钻石矿,你肯定会感到失望,更何况,日本没有出现钻石矿的天然成因,一切只是事件的假像罢了。”
火山岩层的化学性质很不稳定,特别是在合适的外界催化剂的左右下,每一次的变化,都有让化学家们欣喜若狂的表现。不过,那些都是实验室学术研究上的发现,没有任何实际应用价值。
谷野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连声长叹:“你说得对,我当时拥有的金钱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可以资助全日本的每一位盗墓者,发起一场疯狂的全球钻探运动。开掘进度立刻降到零点,在此后的十天时间里,我们只下挖了一米,原先的电动工具却损毁了八成以上,被迫停止了挖掘工作,一直到现在,仍是当时停工时的样子。”
听谷野叙述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无法从冥想堂进入穹窿,潜艇和牙神流十圣又是怎么出现的?可以想像,穹窿的无限深处,一定会存在另外的入口——”谷野的探测结果,从另一方面,验证了邵黑遥感的准确性。
“风,其实我们可以到冥想堂去,边看边谈,我知道你会对那里感兴趣的。关于地下探测、关于风林火山的出现,还有獠牙魔的问题——”谷野始终是日本人,不管外表如何沉稳,总会不经意地露出一丝本质里固有的狡黠来。
他向冥想堂方向指了指,眉骨上的黑痣急遽地颤抖着。
我冷笑着,拍了一下血迹渐干的袖子,立刻拒绝了他的邀请:“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或者我们可以改天再谈。‘盗墓之王’也是我尊敬的江湖高手之一,所以我很希望看到你有什么把握向他发起挑战?”
谷野的脸因过度缺乏阳光照射而显得分为苍白,或者他没料到我能拒绝这个神秘诱惑,很明显地楞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与日本人打交道,无论对方是趾高气扬的贵族还是默默无闻的贫民,我都会很小心地避开白送上门来的午餐。很多东西,看上去很美,实际一脚踏进去,却百分之百是难缠的陷阱。
我站起身,向他礼貌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向大门口走去。
当然,我很希望弄明白冥想堂底下的事,但却绝不会冒冒失失地就跟谷野走。他被风林火山囚禁了三年,谁知道性情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所谓的“绝顶盗墓高手”,必定会将全部心思专注于盗墓,思考问题的方法早就大异于常人,我还是小心一些好。
想想埃及沙漠时谷野神芝的表现,就能对日本人霸道专横的行事方式有所了解,如果不想受什么伤害,最好别随便接下他们伸过来的橄榄枝。
“风,请留步——”
谷野迅速追上来,刀鞘里的利刃发出“铮”的一声怪啸。
我虽然一直贬低屠龙刀的铸造技术,但冷兵器时代早就过去,细数亚洲各国仍在延续这种古老技艺的工匠,几乎没有人能超过他了。所以,他手下流出来的每一柄刀,都会是杀人过万而不卷刃的宝刀。
如果谷野向我动手,或许胜负各半,至少我在正统武功这一方面,不会对任何人甘拜下风。
“什么事?”我的口气极其冷淡。
谷野把刀插入腰带里,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微笑:“风,我会命人打扫冥想堂,随时等候你过来参观。你是屠龙刀的朋友,而我跟他恰好也是知己故交,所以,我想咱们一定也会成为朋友,你说呢?”
做为盗墓界的前辈,如果他对别的人如此客气,对方可能会受宠若惊,恨不得多多向他请教。可惜,他脱开风林火山控制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而我向来对日本的所谓“专家”不感兴趣。
“或许吧,希望如此。”他已经伸出了瘦削修长的右手,我只好伸手和他相握。
“预祝我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他笑了,腮上、眼角、嘴角、额头……到处都是堆叠的细碎皱纹,充分显示了在此之前,他曾度过了一段极不顺心的日子。
跨出大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在想:“谷野经过那么久的参悟,到底明白了什么?那么,穹窿里的一切,都属于风林火山控制吗?他逃走之后,又会去了哪里?”
东偏北方向,就是藤迦修行的幽篁水郡,我惦记着那块“海神铭牌”,毫不停顿地穿过四五条横巷,过了竹林,踏上竹桥。
竹门虚掩着,轻轻一推,竹墙内的一切景物都尽收眼底。从前到这里时,虽然是严冬酷寒,所有的竹子却都青葱翠绿,枝繁叶茂。这一次,满眼的竹叶都枯黄了,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桥下的水也浅了很多,大部分地方都露出水底的青石来。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脚下的竹桥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竹亭里,仍是竹榻古琴,依稀是藤迦在这里修炼时的摆放位置,可惜她已经死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发生无数变故,生死亡败,离合聚散,永远比电影里的桥段更加百转千回。
我在竹榻上坐下来,并不急于去找那块牌子。正如《碧落黄泉经》的结局一样,离开藤迦的破解参悟,经书与牌子都是死的,无人可以领会它们的意思,只是毫无意义的废物。
一阵风吹过,残石剩水,微波粼粼,不过一条鱼都不见了,似乎随着藤迦的离去,幽篁水郡突然失去了生机。
4幽篁水郡里的怪字(下)
蓦的,我面前的琴弦被风吹动,发出“叮叮咚咚”的琴声。这是晚冬最寒冷的时候,冷风割面如刀,本来明媚怡人的阳光,似乎被寒风一吹,也变得阴柔无力,照不进这个遍地潮气的小院里来了。
琴身的长度约为一米,通体紫黑色,左侧末端,刻着一个朱红色的篆印。我有一个朋友是港岛最著名的乐器收藏家,曾经说过“古琴朱印、绝非凡品”的话,如果不是绝世名器,制做者肯定不敢刻以朱印。
“琴声通鬼神,真正痴迷于琴的人,会把自己的心血化为指尖上的音符,才会弹奏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绝唱。大概古人伯牙与子期,正是在琴声里赋予了自己的心情,才会有高山流水的酬唱吧?”——这是他的原话,并且是在他的铜锣湾豪宅的古琴收藏室里说的,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篆印刻的是“五湖”两个字,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已经磨损,但那种发自木质本身的朱红色,却是鲜艳无比。
琴声一直在响,令我感到奇怪的同时,耳朵里忽然传入了另一种清越的洞箫声。
日本人对洞箫的喜爱可以一直追溯到唐宋,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