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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彼此的年龄,却无法扭转胜负关系,你说呢?”
他的声音仍旧极其冷淡,似乎打败我并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的血汩汩地向天灵盖上涌,因为无法容忍一个日本忍者六十年前侮辱了我的前辈们,六十年后,又敢公然侮辱我以及我的江湖同辈。
“你说的没错,过了这么久,其实美国人也一直记得你,就像犹太人的杀手组织当年对纳粹战犯穷追不舍一样,你很快也会步他们的后尘,上绞刑架或者死无全尸……”
太阳穴的痛感一次比一次更剧烈,很明显感觉到,有三只疯狂蠕动的小虫,正在我脑袋里不安分地横冲直撞。毫无援手的情况下,我已经失去了对事态发展的控制力,就算再次长刀在手,也没有战胜对方的机会。
浓重的杀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扑面而来,他身后的三角小旗,急速翻卷着,更增添了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澎湃气势。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胸,一截黝黑的刀尖正急速穿透出来。
“谁?怎么……”他抬手去抓刀尖,刀突然抽了回去,但并没有鲜血喷溅出来,只在他的黑衣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裂缝。
他身后,本该是雄壮整齐的护卫人马,但刀尖出现时,几百个人影无声地左右扑倒,像是被飓风袭击过的玉米地,一棵不剩地全部倒伏,并且是在同一时间里,可见出刀的人手法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谁?是谁?”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也惊惧地大叫着。
这一次,死亡的恐惧降临到了她们头上,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几百个同类被杀而毫不惊慌。
他身后的雾气里,无声地走出了一个人,两腮和唇上的胡须直落到胸前,头发更是乱糟糟地垂到脚后跟。
“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风林火山身体僵直,气势锐减。
“为什么不是我?咱们的合同到今天为止可以结束了,你控制了我三年,我还你一刀,彼此扯平了。从今天起,我仍旧是谷野神秀,至于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都跟我无关、都跟‘天忍联盟’无关——”
这个人抹了把脸,忽然惋惜地看着脱落在掌心里的一根半黑半白的长胡须长叹:“我终于又活了,谢谢上天,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地球上的月亮了——”他仰起头,左手食指在黑色刀锋上重重地连弹三次,发出“铮铮铮”三声震响,随即仰面发出一阵凄厉的啸声,如孤狼啸月一般,撕裂着我的耳膜。
啸声过后,氤氲的白雾与满天乌云都尽情散了,露出西天斜挂着的清冷残月来,我才恍然发觉,此时已是黎明将近。
3谷野神秀(上)
“我们一向不都合作得很好吗?”风林火山阴森森地笑起来。
“对,合作得很好,但那只是过去,我得感谢你把我囚禁在冥想堂里,三年来一停不停地思索,终于领悟出了这柄刀的用法。今晚,我可以放你走,下次见面,大家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请吧——”这个自称是谷野神秀的人骤然挥刀,长发、胡须纷纷飘落,顷刻之间,露出眉骨上方,左右各一颗花生米大的黑痣。
我对这个脸部特征再熟悉不过了,当时在手术刀的别墅第一次见到谷野神芝时,就是这两颗多余的黑眼珠一样的痣,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好吧,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没有我,谁也别想拿到‘日神之怒’。那个地方,只有我才能进去……”风林火山又做出“大笑”的样子。
他们两个,身材都很矮小,是标准的日本男人的体型。不过,谷野给我的感觉稍微好一些,因为他的外貌,跟谷野神芝几乎一模一样,毕竟我曾跟他弟弟一起在万蛇之窟里出生入死过。
谷野弹了弹刀锋,那柄黑沉沉的长刀上倏地射出一道冷幽幽的光,却是来自于刀身上錾刻的一条张牙舞爪的青色怒龙,就在离开刀柄两寸外的位置。这又是我极其熟悉的一个标志,出自于铸刀名家屠龙刀的手下,必定是千锤百炼的宝刀。
“那么,只有彼此保重了?”幸好有金属面具的遮挡,没人看清风林火山脸上的尴尬。当他匆匆向左侧转身时,手里的红旗看似无意地轻轻挥动了一下,身边剩余的两个女子倏的闪身,肘后的短刀掠向谷野的下三路。
谷野大笑,刀身上的怒龙寒光一闪、再闪,接着他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当啷、当啷”两声,两把短刀落地,敲在青砖地上,等到谷野再次回到原地,收刀入鞘之后,两个女子软绵绵地倒地,身子几乎被劈为两半,而在我身后,不知有多少人瞬间人头落地。
谷野的刀法太快了,我搜遍了脑子里的所有武功,竟然没想到任何一种,能破解他的这一轮屠杀。
藤迦还活着,踉踉跄跄地走到我身后,奄奄一息地抓住我的左臂。
“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感到半分欣喜,只是庆幸藤迦的生命终于延续下来,还可以说出心里埋藏的秘密。
谷野合掌在胸,垂着刚刚刮净的光头,默默地念了几遍送魂经,神情非常虔诚。
藤迦伏在我肩头,低声在我耳边说:“我们回藏经阁去吧?”
满地杀戮后的惨状,令她不忍回头再看。我们缓缓穿行在纵横的院落间,心情沉重,谁都不想开口。
那个保险箱始终沉甸甸地吸引着我,从埃及沙漠开始,我就对《碧落黄泉经》充满了好奇,老虎盗经消失之后,我曾深深地感到失落过。
月亮落下去了,四周陷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藏经阁的院门四敞大开,我们径直跃上三楼,藤迦胸膛上贯穿的断箭仍在,只是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保险柜没有被移动过,仍旧是藤迦将它拖出来时的位置,奇怪的是,保险柜的正面没有任何密码盘、液晶屏或者钥匙孔,除了把手之外,空荡荡一片。
“它只被封印锁住,只要我的生命还在继续,锁就永远有效,即使最高明的神偷,也没法打开。”藤迦苦笑着,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那个把手。
我停在保险柜侧面,保持沉默。这个封印本来就是个错误,怎么能用她的生命终结做为开启密码?如果她不死,保险柜里的秘密,岂不是会永远禁锢在里面一辈子。
“我要死了,风,我能感觉到,所以,这个秘密是属于你的。不管‘海神铭牌’的参悟有没有到最后一层,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师父了。你知道吗?灵魂离去的一瞬间,我的思想就能跟死亡的世界沟通,到达他们身边,祝福我吧……”
藤迦终于支持不住,坐在地上,斜倚着保险柜。
“藤迦小姐,我替你把箭拔出来,再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马上赶到医院去好吗?你不会有事——”我从她的侧面看到了箭杆尾部刻着的一个黑色虎头,立刻停嘴,陪着她一起苦笑。
“怎么了?”她艰难地喘息着,如同离开河流的小鱼。
“有点麻烦,这是‘鹤虎派’忍者的箭,射中人体之后,立即爆发出极其强烈的震颤,加大伤口撕裂面积的同时,对人的五脏六腑起到摧毁性的震颤打击,现代化的医疗手段,毫无治愈希望。”我不想对她隐瞒什么,时间宝贵,如果还有什么秘密,最好一起说出来,别带入坟墓里。
我从衬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蝉蜕,托在手心里。连番苦战之下,我还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只因为她曾经是藤迦修行的“屋子”。
“谢谢……谢谢你……”她真的很老了,并且这种衰老似乎一直都在加速延续着,撩起眼皮说话时,目光都有几分涣散了。
“‘海神铭牌’的神奇意义在于,每个人看到它,都会得到不同的解读。我曾看到六只胳膊的天神被囚禁在立体魔方的尽头,不得逃生,他们把自己关在一扇又一扇门后面,悲哀地待在幽深的海底。他们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那里到处是火海与沙漠,终年无雪无雨……或许他们禁锢自己,只是为了等到同类的搭救,我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他们坠落在地球上,肯定是为某件事而来……”
她猛的抬手扣住了我的手腕:“风,找到他们,师父到北海道来的目的,也是找到他们。帮助他们或者是杀死他们——”
六只胳膊的天神,只会让我联想起曾出现在铁娜记事本里的幻像魔的形像,那是地球最危险的敌人,鉴真大师不惜牺牲十大弟子进入寒潭的目的是什么?
“‘海神铭牌’仍在幽篁水郡的水里,希望你能看到最正确的答案……”
藤迦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晨曦从东窗里射进来,正好照在她蜡黄的脸上,衰老憔悴之极。
我失望地凝视着这张脸,原以为可以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到了最后才发现,她也没有答案。在所有谜一样的循环路线上,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节点,知道某些东西,却有着更大、更困惑的空白。
她死了,是殚精竭虑参悟“海神铭牌”与忍者的暗袭共同夺走了她的性命,如果死亡、拘禁、昏睡、复活、死亡真的是她这一生的宿命,那么她不过就是鉴真大师东渡后的一个牺牲品,没有自我,只为使命而生。
蝉蜕留在她僵硬的掌心上,完整如初,静止不动。
我捏起它,举在眼前,深切地怀疑她的生命会不会又一次回到蝉蜕,等待下一个千年后的转世投胎?一念及此,小小的蝉蜕竟变得沉甸甸的,仿佛具有了某种灵性。
“喀啦、喀啦、喀啦、咔嗒”四声,从保险柜内部传出来,打破了藏经阁上的这片宁静,随即那扇银色的门无声无息地向外打开,我的心脏骤然紧缩——“藤迦的生命封印打开了,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我的手指并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蝉蜕却毫无预兆地迸碎了,化为细密如沙的灰色粉末,洋洋洒洒地随着夜风飘落在藤迦身上。她的身体似乎抽搐了一下,我的双眼感到一阵急骤的酸痛,顿时涕泪横流,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藤迦身体里飞出来,一直射进我的心里。
她的面颊上闪现出了两团红光,但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红光来自于保险柜里,因为柜门打开的一刹那,里面立刻喷出熊熊的火焰,我能看到蝴蝶一样翩翩飞舞的纸灰,根本连抢救资料的机会都没有。
我腾的站起来,僵直地默然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碧落黄泉经》在沙漠里失盗、老虎失踪、藤迦死了、译文烧毁……前后只相隔几秒钟,本来满怀希望的一件事,骤然灰飞烟灭一场空,所有希望同时破灭。
火焰持续了不到五分钟,我靠近保险柜,捡起地上的一柄短刀,忍受着烟熏火燎的灼热在纸灰里翻动着。这把火烧得很彻底,连片纸屑都没留下来,或者已经随着藤迦呕心沥血记下的译文消失了。
藤迦的确死了,对《碧落黄泉经》的追索,也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颓然丢掉短刀,“噗通”一声坐在地板上,任由东窗上的朝霞越来越亮,然后感受到了打在脸上的第一道阳光。
理智告诉我,应该回小院去,命令象僧开始火化邵家兄弟。现在,又多了藤迦公主的尸体,或许该向大人物报告,总之这不是件好事,毕竟她身上也曾承载着大人物的梦想,企图从这里打开攫取“日神之怒”的缺口。
我走近南窗,一夜的格杀,让我感到心神俱疲。
天井正中,多了个提着黑鞘长刀的人,光秃秃的头顶沐浴在朝阳之下。那是谷野神秀,相貌与谷野神芝相似,但深沉静穆的气势却要远胜于后者。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早就过时的陈旧西装,也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唯一能够让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柄出自屠龙刀的宝刀。
3谷野神秀(下)
“风——”他仰起头,神色平静,活脱脱就是那个死在沙漠里的日本盗墓专家。
我扶着窗框,缓缓点点头。
“我有话要对你说——”他指向石凳,率先走过去,顺便踢开了倒在石凳边的一个黑衣忍者,把长刀放在石桌上。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我飞身跃出窗户,轻轻落地。如果是在血气方刚、骄傲率性的从前,我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因为与日本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谈的,大家也绝对没有合作机会。只是目前追查《碧落黄泉经》这条线索完全断了、大亨受制于勒索者、关宝铃被獠牙魔的诅咒所控制——我的确该谦虚冷静下来,接受任何可能对自己有益的意见。
石凳冰冷,坐下之后,我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凝视着那柄刀。
“屠龙者的作品——他很推崇你,曾说你是华裔年轻人中的最卓然不群者,终成大器。还说,只有你对他的刀不屑一顾,总能指出锻造过程中的缺陷,比如这一柄,你就曾指责他淬火时,使用了常温下的山泉水,造成刀身的不正常扭曲,从而加大了出手时的风阻。”
谷野伸手在刀鞘上一拍,长刀呛然出鞘,寒气森森。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条嚣张飞舞的怒龙,龙尾上錾刻着“二零零三年五月”这几个字。
“对,屠龙刀的铸刀技术已经天下无敌,只可惜他始终没能心无旁骛地从头至尾铸完一柄刀,这是一个人的天性。高手对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或许只有几毫秒的差异,就能决定胜负生死——”我握住刀柄,缓缓抽出长刀。
九十厘米长的刀身,通体乌黑,只有一线刀刃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寒光。刀身上不带任何闪光,这是屠龙刀借鉴了中国古铸剑师的“玄铁冶炼术”,锻造刀胚的过程中,加入了吸光性极佳的乌金矿石。这种铸造刀剑的思路,天生就是为擅长偷袭的人准备的。
“据他说,你也是用刀的高手,中国武功冠绝全球,真希望见识一下——”
谷野说话时,喉结上下哽动,突然之间,刀锋便紧贴在了他的喉结上,甚至根本没发出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錾刻怒龙的位置,不合时宜地反射出了半只手掌大的光影,冷冷地落在他的额头上。
“论冷兵器的铸造技艺,中国古代高手众多,而屠龙刀毕生追求的,也就是古代铸剑师干将、莫邪的境界,但他虽然刻意隐居,但心灵并不平静,所以,我敢断言,他永远不可能铸造出真正完美的刀。”
我的手腕一挑,唰的一声,刀又还鞘。昨夜如果不是风林火山抢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设下重重迷阵,并且抢先杀伤了藤迦让我分神,想必我的处境不会那么被动。
谷野苦笑着:“你说得很对,怪不得屠龙刀每次提起你,都会赞不绝口。今晚如果不是风林火山分了一大半心神来对付你,我肯定还是无法突破他的思想禁锢,仍然囚禁在冥想堂里。现在,我回来了,三年之前要做的事,从今天起,又要重新开始了——”
我不想听废话,如果不是为了冥想堂下的隐密穹窿,根本不会耐心坐下来。
“客套话已经说完了,谷野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我担心关宝铃那边会发生什么变故,毫无疑问,今天她脖子下的齿痕还会增加。如果风林火山就是驱动獠牙魔的勒索者,我希望他会再次出现,无论如何,只要他在,就有解除牙蛹诅咒的可能。
谷野摸着光光的下巴,眉骨上的黑痣颤动着,显然正在急速地动脑子思考:“风,我开门见山好了。风林火山的来历,江湖上几乎人人皆知,翻阅二战资料可知,他是从受降日的前夜消失的,六十年来,从没再次重现于江湖。中间的这段历史,只有我清楚——这是我拥有的筹码。”
我冷笑:“你一直是个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