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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龙的情绪一直保持绝对的冷静,这些神枪会的宏旨我早就听手术刀讲过,但手术刀最后的结语却加了这样不同寻常的字句——“中国历史上,以‘报国、为民、均贫富、等贵贱’做为行动纲领的政党、社团数不胜数,但到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孙龙不是个简单人物,神枪会也不是一个冲动蛮干的黑社会组织,与黑手党、山口组等等有明显区别,所以,你千万记住,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受别人的鼓动蛊惑。”
手术刀收到过孙龙不下十次书面邀请,要他加入神枪会,为华人世界出力,但都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会接受孙龙的邀请,因为自己的使命不是为某个江湖社团拼死出力,而是寻找大哥杨天。
“风,我最后一次邀请你,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你的拒绝,而是怕你被日本人误导拉拢,成为中国人的叛逆者。”孙龙的声音更冷,不带一丝人情味。
“我不会,也没心情受任何人驱使。”我忽然明白,孙龙此来,不是来看望我,而是来做说客,想凭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来打动我。
“孙先生,你的意思我懂。我是中国人,并且有自己的终极追求目标,在北海道也只是匆匆过客,不会成为日本人的帮凶。至于传说中的‘日神之怒’,能不能得到只是世间的机缘巧合,你看好我,并不代表我能做到。我的能力怎么样自己清楚,似乎没到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的地步,你太多虑了。”
我的意思,就算我拿到“日神之怒”,也并不一定会卖给、交给某一方。
“那就好!神枪会有另一条诛杀宗旨——‘凡对日本人卖国求荣、认贼作父者,无论地位高低贵贱,必三千六百刀凌迟处死。一旦查实,虽远必诛’。我们是朋友,希望一辈子都是朋友,而不要变成誓不两立的敌人。”孙龙用力在围栏上拍了一掌,脸上已经毫无笑意。他不是在威胁我,但我却明白,自己处处力求低调,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这个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来。
大人物已经走到距宝塔二十步的地方,仰面向上望着。
孙龙叫了一声:“小鹤,咱们下去。”倏地跃出围栏,平展双臂,像一只俊逸洒脱的仙鹤般冉冉下坠。
我知道他的轻功,似乎还没达到可以从近三十米高度一跃而下的绝顶水平,忍不住心里一惊。
小鹤右手里忽然射出一道黑色的绳索,绳索头上拴着两个拳头大的紫色铜铃,迎风发出“哗楞哗楞”的清脆响声。绳索急追上孙龙下坠的身子,在他右臂上迅速缠了两圈。
孙龙借绳索扯动的力量调整身体,到达距离地面五米高度时,凌空翻了个跟头,潇洒落地,恰好站在大人物面前。
天井非常空旷,方圆二十步之内毫无障碍遮掩,相信孙龙的身子已经同时暴露在一百多名狙击手的瞄准镜里,只要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的身子就会被各种开花弹射成一团烂棉絮,任何人都挽救不了。
更何况,埋伏在天井四面的训练有素的射手们根本不必动用狙击步枪,三十米范围内,就算普通的突击步枪都可以弹无虚发地射中目标——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放下的心又呼的提了上来。
小鹤走进塔门,缓缓下楼。她的武功深不可测,并且行事方法老练稳妥,绝不自作主张,或许这才是孙龙带她孤军深入的原因。
我知道,就算自己跟着下楼,站在孙龙与大人物之间,也根本无济于事。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私人恩怨,而是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巨大冲突,凭一个人甚至一代人的力量,绝对无法化解。
“当矛盾、恩怨积累到无限巨大的程度之后,或许只有‘日神之怒’那样的超级武器才能在瞬间毁灭世界的同时,将人类的矛盾也间接毁灭吧?”我苦笑,熟读二战历史后,对很多残忍到匪夷所思的屠城事件有了很深的了解。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攻城掠地的战斗,而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毁灭性的摧残。
7 双龙会
孙龙的话,对于满腔爱国热血的年轻人来说,具有极强的蛊惑人心的力量,也包括我。如果没有手术刀对孙龙本人的评价在先,或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为神枪会效命的队伍。
先有国,后有家,就像古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铿锵誓言,每一个中国人都会为国家的兴盛强大而前赴后继。最起码对我个人而言,如果有机会拿到“日神之怒”,绝不会交到大人物手上,任意助长这个弹丸小国的战争野心。
冥想堂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手里握着三杆小旗,向我站立的位置望了一眼,随即扬起一面绿色三角旗晃动了三次。从她的举止动作可以明显辨认出,她就是曾在幽篁水郡里被藤迦打倒的那个人。
全球的旗语几乎都是通用的,等她第二次向我挥旗的时候,我迅速下塔,从宝塔一层的东北门走出去,一直到达距离干涸的小溪五步之外的地方。
黑衣人的脸依旧蒙着,只露出诡谲的双眼。
“我想见谷野先生,请通禀一声。”我抱拳行礼,礼貌而客气。
黑衣人将手里的黑旗、红旗喀地交叉横在胸前,用力摇头。她背后的灰色木门敞开着,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更没有丝毫灯光。
我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她仍在摇头,把黑旗、红旗“喀喀喀喀”连碰了四次。
“既然主人不愿意见客,那你刚刚向我打旗语又是什么意思?”我冷笑着问。
故弄玄虚的人必定心怀鬼胎,在我印象中,当年叱咤盗墓界的谷野神秀,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在盗墓、考古方面的成就值得这一行的后辈们尊敬和学习,并且对于亚洲考古学者们研究宋元以来的蒙古历史进程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唉,你误会了。交谈何必见面?我们要谈的是考古问题,又不是男欢女爱的感情,听声音就足够了,对不对?”一个奇特的声音响起来,跟死在埃及沙漠里的谷野神芝一模一样。
黑衣人放下旗子,恭谨地垂手站在门边。声音是从门内的黑暗中传来的,极其雄浑有力。
我向着门口抱拳:“谷野先生,久仰您的大名。”
那男人的声音低低地笑起来:“怎么敢当?你们中国人的客套话真多,不过全都是口不应心的假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更改过。”
“中国是个具有五千年历史文明的礼仪之邦,对待朋友当然会谦虚客气,谷野先生看来是没有体会到被中国人当朋友的感觉,否则也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我忍不住反唇相讥。
谷野沉默了几秒钟,才用故作宽容的口气接下去:“风,第一次见面,好像我们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如果能够帮你答疑解惑,我将不胜荣幸。”
我现在距离敞开的门大概有二十多米,中间的障碍微不足道,可以轻松跨越过去。只是我从不相信日本人,特别是一个把自己关在古怪的黑屋子里超过三年的人,他的答案或许都是些让人大走弯路的悖论。
黑衣人忽然扬起左臂,随着一阵噗噜噜的声音,有只灰色的鸽子从门里飞出来,落在她的小臂上,侧着脑袋,两只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地瞪着我。
“风,你可以提问了。任何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谷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就站在门后面。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放弃了提问的冲动。
“哦?你不想问?或者不相信我。”他能看到我的动作,所以我判断他就在门边。
“我想知道,回答我的问题需要什么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很明白这个道理。
“呵呵呵呵,代价?那要看你问什么问题了。就像世界上的珍稀珠宝一样,每一件有每一件的价值,绝不相同,但我可以预言你想问的事,都是最最难解的谜题,而且价值不菲。”
门内人影一闪,我的身子急速向前弹了起来,毫无预兆地跃出去四米,脚尖向一丛暗绿色的灌木顶上一点,随即再次弹起,又跃出五米。我想看到真实的谷野神秀,免得自己又要被什么人愚弄。
“你要做什么?嘿嘿……”我听到谷野的冷笑声,黑衣人“噗啦、噗啦”的连摇了两次旗子。
脚下的灌木丛陡然变成了二十几柄明晃晃的长刀,密密麻麻的,竟然找不到任何立足点。黑衣人的红旗划出一道灿烂的红光,蓦的放大了十倍,呼的一声迎面向我掷了过来,气势惊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轻功提升到顶点,脚尖点在下面的刀刃上。喀的一声,那柄刀从中折断,刀尖刺入我的皮鞋,从拇指、食指缝里直搠上来,而我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再次拔起。
黑衣人大喝一声,好像是一句日文咒语,紧跟在红旗后面冲过来。
我的右掌反手搭在旗杆上,发力扭转,改变了它的冲击方向,倒转一百八十度,当作一杆长枪,迎击黑衣人。
“嘿呀!”黑衣人大叫一声,双手擎刀,迎面劈下,把旗杆一分为二,澎湃的刀意丝毫不减,直奔我的面门。
从藤迦击败她的那一次交手,我知道对方的薄弱环节是在胸口、小腹,所以旗杆刺出的同时,脚尖轻轻一抖,半截刀刃旋转着飞出去,几乎在她的长刀要劈中我的时候,刀刃已经“嚓”的一声没入她的左肋。
嗤——鲜血飞溅之下,她浑身的杀气都给瞬间放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噗通一声跌落在灌木丛中。
更多的长刀、更浓烈的杀气随着一阵白色烟雾的升腾,迅速在我周围筑起了一道刀墙。
我看不到谷野,也看不到冥想堂的门口,仿佛迷茫混沌的天地之间,除了我之外,便只有无穷无尽的闪着寒光的刀锋。
“风,别逼我动手,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志同道合的战友。关于‘鲛人双肺’,我能给你更多的资料——”谷野的声音依旧响着,飘飘荡荡,找不到来处。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坦诚相见?”我移动脚步时,才发现天空中也布满了刀刃,空气里充满了锋刃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还没到相见的时候,我的闭关参悟结束之前,不会见任何人,所以就连搜索‘月神之眼’那样的大事,都要别人代我去做。风,相信我,将来有一天,咱们会并肩作战,共同探索‘海底神墓’的秘密,而且你心里要寻找的东西,也只有借助我的力量,才会功德圆满,心想事成。我的奇门阵法还没有发动,请你退回去,好自为之吧。”
黑衣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四周的刀墙立刻瞬间消散。
刚刚受到重创的黑衣人已经拔掉了插入左肋的刀刃,血一直在流,但她垂手站在门边的姿势却依旧恭恭敬敬,显然对冥想堂里的谷野神秀无比尊敬。
此时,我是站在一大片灌木丛中的,暗绿色的半枯灌木密密麻麻地围绕着冥想堂,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门仍然大开着,十几米的距离却显得长江大河一般难以逾越。
“谷野先生,我会再次回来的,你这些五行阵法,在中国人眼里算不了什么高明的学问。”我慢慢后退,放弃了进入那座房子的企图。杀人易、破阵难,就算杀了黑衣人,也会给刚才的刀墙困住,弄得进退维谷。要破这些奇门阵法,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请张百森及邵家兄弟过来。
目前看来,我与谷野神秀之间,似乎并没有太直接的矛盾冲突。
“风,据我所知,十年来,只有我懂得‘鲛人双肺’的练习方法,或许你会对此感兴趣吧?下个月圆之后,欢迎随时过来辩论切磋,再会。”
黑衣人退回屋里,那扇灰色的门随即无声地关闭。
我看着那扇门,忍不住苦笑:“鲛人双肺?难道我也需要修炼那种异能吗?”
第一次听到大哥杨天竟然变成鲛人的时候,我的确心情极度激动过,但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大哥的武功和智慧胜于普通人无数倍,如果他真的变成鲛人,那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无须别人大惊小怪。再说,这种大事,不可能仅凭大人物一句话就当成真事。
冥想堂孤零零地建造在这里,突兀向天的样子,犹如另一座微缩了的“亡灵之塔”。我转身向着西南方向,穿过一层塔门,视线被楼阁和院墙挡住,但我明白,视线无限延伸之后,就是漆黑一片的神头镇。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太渺小了,特别是苏伦一意孤行地要回到川藏边界去完成自己搜索阿房宫的行动,我身边几乎没有可以随意调用的人马。
我退出了冥想堂的防卫范围,对神秘的谷野神秀更是充满了疑惑。回想谷野神芝曾经很肯定地说过自己“永远不死”的话,那种表情仿佛是虔诚的信徒在佛祖面前磕头盟誓一样,他说自己吞吃了“亡灵之塔”里的高僧舍利子,那么,人死之后,舍利子去了哪里?
“永远不死?谁能真正的永远不死?或许那只是子虚乌有的神话传说吧?”
秦始皇为求不死神药,派了十几批人马东渡大海,寻访海上仙山,结果徒劳无功,只在历史上流下无穷无尽的笑柄。事实证明,越是相信自己不会死的人,死得越快,往往在须臾之间丧命。
我的思想忽然变得恍恍惚惚起来,浑身一阵阵发紧害冷,有受寒感冒的征兆,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
转过宝塔,孙龙与大人物仍在静静对峙着,隔着五米距离,像两名即将展开决战的绝世剑客。小鹤站在塔前,神情冷漠,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我在冥想堂前耽搁了至少有半个小时,看来孙龙与大人物两个,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手。
“小鹤,孙先生有什么吩咐吗?”我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害冷的感觉一阵阵加强,只能用力咬牙撑着,不让自己哆嗦成一团。
小鹤摇头,不多说一个字。
从侧面看着她,唐心的影子立刻跳上来,因为两个人的气质太相像了,几乎如出一辙。满身是毒的唐心、痴心不改的老虎、古里古怪的宋九,还有同时失踪的埃及高手卢迦灿,记忆力正处于不停的回溯当中,沙漠里那些人和事一起浮上来。
我靠在塔身上,忍不住冷得呻吟起来,身上的衣服似乎变得纤薄如纸,根本挡不住一丝北风寒气。一开始是肩膀在抖,接着双腿、双臂、浑身都颤抖起来,心口位置像是有一大团冰疙瘩沉甸甸地堵在那里,无法融化。
“幸会!”首先开口的是孙龙,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伸出右手。
大人物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也伸出右手,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握手动作,两个人却酝酿了那么久。
“《朝日新闻》上关于‘二战慰安妇索赔’的报道,你都看了吧?有没有什么看法?”孙龙若无其事地一路说下来,仿佛是面对一个多年不见的日本老朋友,全没有把大人物当成自己对立面上的敌人,开门见山,推心置腹。
这是日本人心里最怕碰触的痛,但大人物不动声色地笑着:“看了,不过这件事我觉得有些麻烦,高等法院方面对证据的认定程度,似乎对中国人并不有利。所以,你还是要做好败诉的准备,要知道,这是在日本,一个讲人情但更讲法制的国家。”
他们的手持续握着,凭孙龙的武功,一招之内杀死大人物绰绰有余,当然,狙击手、射手们的子弹,他同样躲不过去。
“我知道,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直到打赢官司为止,希望到时候你仍然执掌日本皇室,共同为推动亚洲和平、弥补二战创伤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