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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吧……醒来吧……”我在嘴里、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期望这一次能出现奇迹。
“呵……呵……”藤迦突然叫出声来,跟那只钟的“咯咯”声混杂在一起,她的头也开始剧烈地摆来摆去。
我长吸了一口气,急速伸出右手食指,“噗噗、噗噗”几声,连点了她头颈、上身的几处穴道,防止她在昏迷之中的无意识动作咬伤舌头。
她的眼睛倏地睁开了,精光闪烁,同时松开右掌。
我的点穴功夫,虽然不是太好的,但至少刚刚点中她上身的四个穴道,应该能令她暂时失去腰部以上的行动能力才对,没想到一点都不起作用,她的手臂仍旧能自由活动。
“终于……我终于回来了……”
“风先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的语气仍旧高傲无比,仿佛这几个月来的昏迷前后只不过是一秒钟的衔接与停顿。
反倒是我,在极度震撼下,自己的思想意识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之前,日本人已经做过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把她唤醒,已经成了医学上的巨大难题,而我做过什么?竟然轻而易举地让她复活了——是还魂沙的力量吗?还是布门履的‘阴阳神力’,抑或是这只奇怪的钟表在冥冥中起了什么作用?
我后退几步,又是惊喜、又是惊诧:“你确定……藤迦小姐,你确定自己已经正常了?”
她发出一阵可爱之极的笑声:“当然,不过你最好能暂时回避一下,我需要整理一下衣服……”说到这里,她的两颊上倏地出现了两抹红霞。
我尴尬地退出门去,并且仔细地将门扇关好。
藤迦醒了,很多问题,马上就能问个明白,比如她的神秘消失、谷野神芝的死、经书上的秘密……我在门前走来走去,脑子里全都是兴奋之极的疑问句,而苏醒后的藤迦就是打开一切疑问的钥匙。
萧可冷的电话也就在此时到了:“风先生,大亨要来,嗯……事情有些糟糕,十三哥、霍克先生、张大师等人马上就会去枫割寺,并且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孙龙先生……”
唤醒藤迦的巨大喜悦充满了我的全身,所以对于大亨的兴师问罪,我并没有感到太头痛,反而对着话筒兴奋地大叫:“小萧,藤迦醒了!藤迦醒了你知道吗?她已经彻底醒了,很快我就能了解《碧落黄泉经》上的秘密……”
我叫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忽然明白,话筒那边是萧可冷,而不是苏伦。埃及沙漠里经历过的事,萧可冷什么都不明白,只有苏伦才会与自己有深刻的共鸣。萧可冷仍是外人,比起我跟苏伦的感情判若云泥。
“我知道。”萧可冷果然没有太大热情,语气平淡郁闷。
我哑口无言,毕竟藤迦的苏醒跟关宝铃的失踪相比,后者更令神枪会头痛。
背后的拉门轻轻一响,藤迦换了一身灰色的僧衣,腰间紧紧地束着一条白色布带,勒得她的腰似乎一只手就能握过来,绝对就是古人用“纤腰一握”来形容的古典美人。她的脚下踩着一双白色木屐,赤着脚,脚背上肌肤如雪……虽然仍在跟萧可冷通话,但我的视线早就被容光焕发的藤迦吸引了过去。
“小萧,我已经发动寺里的僧人掘地三尺去找,这一次,我怀疑……”
萧可冷迅速打断我,口气变得很不耐烦:“不不,风先生,您还相信她上次说的鬼话?我把那件事向十三哥等人说了,没人相信!没有一个人相信!还有戒指的事,一切根本没有合理的解释。所以,霍克先生怀疑,关小姐只不过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诱饵,旨在挑拨大亨与神枪会的关系,一旦大亨与山口组联手,神枪会在日本的力量将会遭到重大打击……”
我听不下去了,王江南与霍克的所有思想,都是基于政治斗争、黑道斗争、地盘斗争,根本没人设身处地为关宝铃想想。
“不要把一切突发事件都归结为山口组与神枪会的战斗,小萧,你并不完全是神枪会的人,何必硬要把自己跟他们绑在一起?我来北海道,是为了追查另外的事,对两大黑道势力交手根本毫无兴趣,而我也绝不会被什么‘美人计’所迷。关于戒指,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这一只,根本就是瑞茜卡手上戴的那只,我会马上找到她,要她证明给你看,再见——”
我狠狠地按键收线,对萧可冷感到无比失望。
如果喜欢卷入黑道杀戮的亡命生涯,早在三年之前我就可以轻易加入全球范围内任何一个黑道组织,何必等到现在再献身去为神枪会卖命?萧可冷真是糊涂透顶,时时处处把自己真的当成了神枪会的人。
黑道江湖,踏进去容易,再想退出来,至少得扒三层皮,最后奄奄一息,剩半条命也未必能彻底断开以前的恩恩怨怨。几百年来,多少妄想通过“金盆洗手”的这一盆水洗白身份的江湖人,最后仍旧死在仇家刀剑暗算之下?
看多了江湖血腥仇杀之后,我对黑道上的事厌恶无比,躲都躲不开,怎么会惹火烧身?
一刹那,我很想念苏伦,她的处事应变能力,跟我息息相通,根本是萧可冷无法相提并论的。
藤迦挥袖扫净了一张石凳,缓缓坐下,手指夹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把乌黑的长发束起来。几个月的昏睡并没有让她变得痴痴呆呆,反而更显得精神饱满,眼波每一转动,都仿佛带着凛凛的寒光,比在沙漠里第一次见她时,更加冷清孤傲。
“我一直都醒着,不过,我的‘醒’,只是思想明澈,听觉、嗅觉正常,却不能动、不能说,犹如被封闭在一只大箱子里。所以,你不必解释事情的所有经过,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会解答你所有的疑问,不过现在有件事最是紧急——有个人失踪了,就在……“亡灵之塔”下面,我们必须在下一次‘神之潮汐’到来前解救对方,否则……”
我一时并没有领悟到她说的“人”就是关宝铃,立刻脱口而出:“什么?还有人失踪?还是在塔下——塔下有什么?是通往‘海底神墓’的秘道……”
被萧可冷气糊涂了,脑子似乎突然梗住,无法深度思索,只是一个劲地没头没脑地乱问。
“风,看着太阳,答案就在里面,让太阳照彻你的灵魂与智慧,当思想中的阴影被阳光逐散时,你会得到答案,因为每个问题的答案都在你心里……”她抬手指向太阳,灰色的袖子滑到肘弯,手臂上的肌肤白得发亮,完美无瑕。
我仰面向着太阳,双眼眯起来,觉得“万物生长靠太阳”这句话真的是永恒适用的真理。在阳光照射下,浑身暖融融的,凝固的思想又重新开始灵活流动起来——失踪的人只有一个,必定就是关宝铃。那么她……她是怎么进入塔下的?秘道?遁术还是虫洞?”
在太阳的万丈光辉下,长久以来枫割寺带给我的沉重与压抑,开始慢慢消退,并且能唤醒藤迦——姑且不论是不是因为我的咒语而令她复活的,总算把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移走了。
这样的好消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苏伦才是。
我低下头,双手在脸上用力揉搓着,像是做了一个舒服之极的日光浴。
身着僧袍的藤迦看起来清新脱俗,孤傲的眼神中又带着令我惊艳的淡淡微笑:“其实,不必通知别人,只要与你有心灵感应的人,必定能感知到你的痛楚与喜悦。我们走吧——”她向南面一指,那是“亡灵之塔”的方向。
激动与兴奋消散之后,我变得重新冷静:“藤迦小姐,你在昏睡之中也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你能确信关宝铃进入了塔下面?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两次进入“亡灵之塔”的第一层,我都仔细搜索过地面上铺砌的石块——相信任何知道“塔下便是‘海底神墓’”这条消息的人,都会像我这么做。在所有人的想像中,如果真的存在秘道,必须先得找到入口,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宝塔第一层的地面上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也就是说秘道根本不存在。
藤迦笑了笑,起身向院门走,轻飘飘的如行云流水一般。她的确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因为世界上的很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我们没有心灵沟通之前,她说的任何古怪事情,我都不会轻易相信。
因为藤迦的复活,那么美丽鲜活,一瞬间似乎挤掉了关宝铃在我心里占据的位置。此时此刻,我并没意识到大亨的发怒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只以为他还能给神枪会一些面子,可以温和地协商解决任何问题。
我赶上藤迦,一同转入长廊,迎面遇见一队匆匆忙忙的僧人,东张西望地跑过来。他们肯定是受神壁大师差遣满寺寻找关宝铃的其中一部分,一看到藤迦的脸,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僧人突然间变得呆若木鸡,大嘴猛然张开,做出一个无声呐喊的口型,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更多的尖叫和惊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一阵嘈杂纷乱过后,这群人全部噗通、噗通跪倒,向藤迦不停地叩拜着。
我实在不知道藤迦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能令别人毫不犹豫地顶礼谟拜。
藤迦淡淡地挥了一下手臂:“免礼。”此刻的神态,绝对是高高在上、傲视天下的公主,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越来越多的尖叫声传遍了近处的殿堂、走廊、天井,神壁大师气喘吁吁地冲进了走廊,远远地瞪着我跟藤迦,抬起双手,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双眼。
看起来,藤迦的复活,对于枫割寺的意义至关重大,当神壁大师跪拜下去的时候,长廊里已经跪满了人,满眼都是灰色的僧袍和青光闪烁的光头。
“公主万岁!公主万岁!公主万岁……”不知从谁开始的,数百僧人振臂高呼,声音在走廊里山呼海啸一样回荡着。
我悄悄退开,因为在这种群情激昂的场合下,所有人眼里只有藤迦公主,我变成了附着在她袖子上的微不足道的尘土,何必强留在这里?
绕过长廊之后,穿过三道月洞门,便到达了“亡灵之塔”的天井。
小来站在宝塔一层里,面向西南,合掌在胸,弯腰成九十度的样子,正在虔诚地祈祷。这已经是两天来第二次看他祈祷了,他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事瞒着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的,不管尊卑,无论善恶,都会有自己的隐私空间。
从这个角度观察宝塔,它看上去朴实无华,似乎像一个拙劣木讷的工匠一砖一石垒砌而成的,只求敦厚结实,不求哗众取宠。与其说它是佛塔,还真不如说是一座粗大的烟囱或者比那座白房子更高大的石灰窑,完全不符合亚洲佛教建筑艺术提倡的“富丽堂皇、珠光宝气”的原则。
纵观日本所有的大小六百多座寺院佛塔,它可能是最寒伧的一座了。
小来祈祷完毕之后,向我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走到塔边,绕着它走了一圈,刻意地仔细巡视着塔基上的砖石缝隙,仍旧无法想像藤迦说的话——“进入塔下?关宝铃有什么超能力可以穿越这些坚硬的石块?她该不会像藤迦的遭遇一样怪诞离奇吧?”
宝塔的年岁太久远了,所以构成塔基的石头已经开始风化崩坏,面临着与其它建筑一样的朽化问题。
八角形的塔基,每一边长为八米,的确是座巨大宏伟的建筑,但是这些乳白色的石块本身,似乎不足以蕴藏太过高深的秘密。就算曾经有秘密在里面,历代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人文学家也早将它们挖掘殆尽了,绝不会给后人留下捷足先登的机会。
3 大阵势
风先生,这次的事恐怕有大麻烦了,连孙龙先生也正抓紧时间从纽约赶过来,并且一再叮嘱王先生不得轻举妄动……我觉得怕是要出大事,难道一个女人对于大亨来说,就那么重要?”
小来苦着脸,取出裤袋里的手枪,卸下弹夹,谨慎地检查着。枪械是他的防身武器,但经过昨晚的事,他应该明白,在枫割寺的范围内,再精良的射击技术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据说,大亨有很多女人,至少在全球三十六个国家里建有自己的豪华别墅,固定拥有的各种肤色的女人超过三百个,唉,难道他偏偏对关小姐能重视到这种地步……”小来心烦意乱地嘟囔着。
大亨的风流本色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当他已经ED的传闻散播出来之后,很多情场失意之辈都在拍手称快,毕竟有他那样优秀的男人存在,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一种潜在的压力。
“大亨真的要来枫割寺?”我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一个半小时后,他的私人直升机便会到达枫割寺门口。”
关宝铃的影子重新在我脑海里活跃跳动着,这一次,我倒真希望看看大亨能拿出什么绝世妙计来找回关宝铃,找回他最珍惜的大美人。
看来,枫割寺里所有的僧人都拥簇到长廊里去了,藤迦的苏醒对他们而言,犹如天神重生,那边一直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诵经声,一浪高过一浪,引得小来不住地伸着脖子张望。
空气中传来香烛燃烧的古怪味道,小来笑起来:“怎么?这群和尚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大事吗?大白天好好的又烧的什么香?”
我淡淡地回答:“藤迦小姐复活了,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小来“啊”的一声跳起来,手里的弹夹、子弹稀里哗啦跌了满地:“什么什么?风先生您……您真是……太伟大了,您真的把她唤醒了……怪不得那些文章报道把您吹得那么神!我现在信了,百分之百信了!”
他盯着我,像看着三头六臂的外星人一样惊诧。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比如我第一次听耶兰说出咒语时,气得几乎吐血,以为一句普普通通的埃及土语根本不可能成为救醒藤迦的关键,并且“双子杀手”也试过这句话,一直无效。现在呢?经过一系列纷乱的误会、巧合、打斗之后,百岁老僧布门履自焚坐化,而藤迦也真的被唤醒了……世界瞬息万变,其实我们不必一刻不停地去问为什么,只要以一颗谦卑的心坦诚接受既定的事实便好了。
长廊那边,短短几分钟后竟然响起了钟鼓铙钹的敲打声,僧人们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那里做一次大规模的水陆道场,一时半会,藤迦是没法分身过来了。
我拍打着冰冷的石墙,心里一直存着困惑:“关宝铃果真是在这里消失的吗?”当我再次凝视地面时,觉得“塔下有人”的说法真的是匪夷所思得令人头痛。关宝铃真的藏身于塔下的话,一旦那些神秘的水流再次渗出来,她不是鱼类水族,岂不要活活淹死在水里?
小来收拾好自己的武器,抬手看了看表,略带紧张地说:“王先生他们就快到了,大亨要他们在寺门前等着。”
大亨不仅仅有钱,而且有势,在黑白两道上都有大批人马与好友鼎力支持。小股势力无须重提,美国方面有确凿消息称,他跟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称兄道弟已经很久了,就连拉氏就任国防部长这个职务,也是拜大亨所赐。
从海湾战争开始前,大亨便与美国总统府保持着密切联系,连续三任总统都曾是他在纽约豪宅的座上嘉宾……正因如此,他才在华人世界里睥睨一切,不把任何华人社团放在眼里。
小来身为神枪会的人,单独跟我出来办事,近似于“叛帮”,已经违背了江湖规矩。
我很理解他的紧张,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别担心,我会跟孙先生说明情况,以你的工作能力,肯定会有升任地方分会负责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