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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原先手术刀的发掘计划,一切都是在埃及政府的特别关照下,借挖掘油井的幌子,偷偷进入塔里去。为这个计划,他向埃及总统府的行贿额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可是,谷野一行人的发掘工作一开始,就出了岔子,再明目张胆地请日本本土高官来参观,这与最早手术刀的秘密发掘思路,已经差得十万八千里。
“嚓”,黑暗中,有人正在擦着打火机点烟。
我一扭头,半秒钟内便认出了“龙”那种皱纹堆叠的脸。他正佝偻着身子蹲在帐篷侧面的黑影里,贪婪地吸烟,像只在夜晚出动的卑下的地鼠。
我心里猛然一动:“方才情形,龙肯定是教中真神的灵媒。所以,耶兰才虔诚地向他祷告,那么,耶兰心里的秘密,岂不全都告诉了他?”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从龙嘴里套到耶兰的全部秘密。
我摸摸口袋,取了一张一百美金的钞票握在手心里,慢慢踱到龙的眼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龙仰面看了看我,继续低头抽烟。
“朋友,我手里有张一百美金的钞票,你想不想要?”我用力攥拳,那张崭新的纸币发出必必剥剥的响声。
金钱是最好的诱饵,无论谁都会应声而来,龙当然也不例外:“要要,我当然要,先生有什么吩咐?”他丢下手里的烟卷,手忙脚乱地把工装上的扣子系好,再用力挺挺胸膛,让自己的仪表精神重新焕发。
23耶兰的祷告
“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耶兰刚刚对你说了什么,然后这张钞票就是你的了。”我慢慢把纸币展平,一百美金,够他们这样的穷工人在开罗的红灯区疯狂一个星期了。
龙急速地眨着自己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钱。他的脸黝黑粗糙,脸型五官显露明显的埃及土人的特征。
“好的,钱先给我,我就说!”他贪婪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四周很静,似乎所有的哨兵都围拢到谷野的帐篷那边去了,可能是为了加强对大人物的保卫工作。
我拉着龙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全部隐藏在黑影里,并且把钱递给他。
龙又咽了口唾沫:“耶兰说,井下隧道里,有怪兽。工人们正在向前挖掘,突然间前面的泥沙自动坍塌下来,出现了另外一个洞口。洞里铺着血红的地毯,工人们很好奇,有几个以为是挖到了埃及王的宝藏,大声嚷着兴奋地向前跑,全部进了洞,然后……”
沙漠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里,几乎任何一个故事都带着“沙漠宝藏”的情节。古埃及王抢掠来的财宝,都埋在大漠黄沙之下,却没做上明显记号,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沙漠,下面必定有成千上万的金银财宝。
总之,全世界穷人的心思都是相同的,都想不劳而获,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中。
龙停住嘴,又伸出手,狡黠地坏笑着。
我又取了张钞票放在他手里,他才继续讲下去:“那个洞突然晃动起来,地下的红地毯一卷,那些工人就不见了。知道吗?那是怪兽的嘴,吃掉了四十一个工人之后,又挪过来一块石碑,把洞口堵住。要知道,埃及王的宝藏,都是有神兽守护的,挖宝的人,一旦惊醒了神兽,肯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耶兰已经决定退出这次行动,唉,再多的钱,都不如命重要啊!”
龙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钱放进贴身口袋里。他的英语带着某种古怪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别别扭扭,而且他的目光一直闪烁不定,似乎在掩藏着什么。
“还有吗?”
“没了,就这么多。不过或许您有兴趣听听关于埃及王宝藏的传说,我只要半价好了,怎么样?”龙的目光偷偷打量着我的口袋。
那些传说,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懒得听他胡说。
当我起身时,脸是向着西面的,正对土裂汗金字塔的方向。一刹那,我倏地想到:“难道这么多年,没人能打开金字塔,就是因为有怪兽守护?”
这当然是贻笑大方的无稽之谈,所谓神兽、古咒语、诅咒、蛊毒都是法老为了统治奴隶们才想出来的怪招,作为唯物主义者,对此根本就嗤之以鼻。
“龙,你是哪个地方的人?”临走前,我问了这么一句,因为我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
他笑了,摇摇头:“每个飘泊江湖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看得出,他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每句话都答得很圆滑,不轻易露出破绽。
我斜了他一眼,脸色沉下来:“龙,这里是手术刀先生的地盘,谁要想乱七八糟地搞事,都得掂量掂量,你知道吗?”不等他回答,我已经沿着帐篷的空隙向回走。
挖掘土裂汗金字塔这样的大事,一旦败露,江湖上不知会有多少神秘帮派盯着,所以,进入营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异人,不可轻敌。
离开龙蹲着的地方大概有四十步,看看四下没人,我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耳塞,放进左耳。刚刚耶兰离开时,我在他的球鞋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把一枚窃听器沾在了鞋帮上。
“不不、不,那是古墓的守护神,不能那样——”是耶兰的声音,清晰从耳塞里传出来。随后,有人吐出一长串的日语,边说边狂妄地大笑。
我的日语不太好,但简要的意思可以听懂,那人大意是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钱,可以把整个埃及、整个非洲都买下来,管它是什么守护神,一律用穿甲弹干掉。”这样的话,让人忍不住哑然失笑。在这种沙漠地形的地下,使用穿甲弹,何其愚蠢?轻微的爆炸动作,都可能引起所有隧道的完全坍塌。
谷野很冷静,一直在说:“耶兰先生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得处理掉。相信我们,相信我们日本军方的力量,一定可以……”
我吓了一跳,这是在埃及境内,日本人难道敢派遣军队过来行动?再说,在非洲各国中,埃及的军事力量是首屈一指的,一旦公然发生战争,只怕沙漠里的百姓和文物都得遭殃。
耶兰在拚命跺脚,我感觉到耳塞里传来的声音忽高忽低:“不行!不行!沙漠神灵不会答应,沙漠神灵会降罪给你们,不要——”
谷野与那日本胖子换了日语交谈,声音又低又快,我只听清了“爆破、箭、射击”等几个词汇,其余根本听不懂。
如果洞里那石碑是怪兽所设,只能动用武力,这是势在必行的大事。我担心的是,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刚刚开始,就要动用武力,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接下来,一直都是两个日本人在交谈,其他人鸦雀无声。奇怪的是,我根本没听到班察和那个日本女孩子的声音,似乎现场,只有谷野、日本胖子、耶兰三个人。
我收起耳机,迅速回了自己的帐篷。这种复杂的状况,除了跟手术刀报告外,我还需要个帮手。
苏伦还在假寐,听到我进来,睡意朦胧地起身:“风哥哥,你去哪里了?”
我笑了笑,赶紧打开电脑,进入了一个设置了四重密码的文字档案。档案里是十九行阿拉伯数字,每行都超过三十个以上字符。根据某种奇怪的编码组合,我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个,输入手机里。
苏伦翻身下了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风哥哥,刚刚哥哥来过电话,说你的一位朋友急着见你,正在别墅里等候。”她的头发十分蓬乱,睡眼迷离,分外惹人遐思。
我避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假装满不在乎:“朋友?谁?”
她只说了两个字“老、虎。”
24二次下井
我无声地扬了扬手机,做出一个惊讶莫名的表情。我刚刚找到的那号码,就是老虎的秘密手机号,连我在内,地球上知道那号码的不超过十个人。
弄不清是老虎凑巧杀到开罗来呢,还是手术刀有意找这个人来帮我——我心虚地笑了笑:“太好了,他是我朋友,也是盗墓行当里的高手,也许这次来会对我们有帮助呢!”
老虎的经历非常复杂,不是一段话两段话能交代清楚的,但他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仿佛“老虎”这两个字,一旦他用了,别人无论怎么标榜自我,都不可能比他更有资格使用“老虎”这个名字。
苏伦的耳机已经摘掉了,我想她肯定把谷野的所有谈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些谈话资料,我同样需要,因为我不清楚下一步谷野要怎么应付隧道里的情况,假如那怪兽真的存在的话。
晨曦已经悄然降临帐篷门口,整夜没睡,苏伦看起来仍旧精神抖擞,让人佩服。
外面,直升机的螺旋桨又轧轧转动着,没出门,我们也能听得出,那直升机已经离开营地,向着开罗城东方向飞去。
营地里渐渐喧嚣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多耽误一天就会多一份巨大的开支。
钱的事我并不担心,无论是谷野还是手术刀,支付这么一笔小钱,都是九牛一毛的事。我实质上是在担心消息走漏后,天下盗墓高手,都会蚂蚁闻到蜜糖一样闻风而来,那时候,就算土裂汗金字塔全部是黄金铸造而成的,都不够大家来分。
苏伦屈膝坐在床头,闭目垂头,在用一种类似于印度瑜珈术一样的功夫调神养息。
现在,我俩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隔阂,似乎彼此并没有深度信任对方,否则,能够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应该对事情的进展更有把握。我相信目前为止,苏伦得到的资料要远胜于我,她不先开口,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用过早餐之后,眼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上渐渐有了汗珠,盲目地打开电脑,翻阅着关于土裂汗的旧资料。当谷野掀开帘幕走进来时,我浑身的衣服都被湿汗粘在身上,邋邋遢遢非常难受。
“风——”谷野故作神秘地先扫了苏伦一眼,搓着双手,有些装腔作势地:“风先生,有些事,能不能单独谈谈?”
苏伦跳下床,乖巧地笑了笑:“屋里闷,我出去走走。”有窃听器在,她乐得躲开现场出去偷听。
谷野坐下后,有条不紊地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面上,略微沉思了几分钟,缓缓开口:“风先生,我想邀请你第二次下井,有没有胆量?”
风卷动帘幕,不停地送进来外面车辆挪动、铁链乱拖的响声,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极重的机械的运转。我的大脑迅速转动着,试图分析他这些话的真实意图。
“风先生,昨晚我的客人,或许你已经远远地看过。不瞒你说,那是我国的国家安全长官渡边俊雄——”
我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日本国家安全长官一职地位非常尊贵,几乎与国家总理平级。而渡边俊雄其人则是全球有名的军事天才,曾任美国五角大楼的首席军事总参,深得美国近期三代总统的青睐。
昨晚所见,光线不太好,我一时没往他身上去想,所以才联系不起来。不过,盗墓工作跟国家安全长官的管辖范围相差甚远,他来干什么?
谷野很满意自己的开场白,顺畅地说下去:“风先生,不管隧道里有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下去解决这件事。现代军事力量,如此之强大,区区野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所以,我冒昧过来邀请,就是要你见识见识我大日本国的先进武器……”
谷野的狂傲激怒了我,或许,他是故意在我这个“中国人”面前炫耀武力罢了。五十年前的战争,这个东海弹丸小国败得并不甘心。早听说,日本国内的民众对大陆留学人员极度歧视,现在从谷野对待我的态度上,可见一斑。
我冷冷地笑着:“哼哼,怪兽?看了那么多各国军事调研报告,还真没听说日本人有降服怪兽的法宝。谷野先生,你该不是看‘奥特曼’的卡通肥皂剧看多了吧?”
在日本人出品的“奥特曼超人”这部系列剧里,到处都是怪兽,到处都是日本作家虚拟出来的弱智怪兽,然后被同样弱智的奥特曼超人杀死。这种垃圾电视看多了,肯定会神经兮兮地以为地球上到处生存着超级怪兽。
谷野啪的擦着了打火机,点上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态度倨傲地说:“风,你只说敢不敢跟我下井吧?放心,我大日本军队里的精英,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向头顶涌上来,几乎想甩袖子离开,或者干脆在他那张傲气十足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打他个满堂彩。
谷野站起来,把打火机和烟盒在手里抛来抛去,不屑一顾地嘟囔着:“我就知道,中国人是……”
我举起手指向门口:“谷野先生,下井的事,随时奉陪,到时候,你可得小心点,万一被怪兽咬死了,可就是你们日本国的最大损失——”我发誓这是跟日本人合作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苏伦没回来,我借着盆里的水擦了把脸,让沸腾的血液慢慢降温,然后在桌子上匆匆留言给苏伦:“我下井去,如果营地发生问题,你马上撤离,回去告诉手术刀。”
到现在,我还觉得关于怪兽的传言,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幻觉编造。
井口的简易电梯已经准备好,我发现,电梯的围栏已经被五毫米厚的镀锌钢板重新焊接过,已经变成了一个四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四方铁箱子。箱子上留了很多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给特种兵们预留的射击孔。
电梯上,四个全副武装的大汉,环绕着一杆微型钢炮。我没看错,那的确是经过细致改装的钢炮,炮筒子上刷着黄绿交错的迷彩伪装色,旁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摆满了与成人小腿同粗、同长的灰色炮弹。
我有些恼火了:“这种杀伤力和震动都同样惊人的火器,怎么可以在沙漠隧道里用?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营地里的人们,包括工人和剩余的特种兵们,都无声地向井口方向围拢过来,神情严肃。
25藤迦小姐
见到这种阵势,谷野的脸不知不觉变得蜡黄,我偷偷觉得好笑。凡盗墓高手,必定应该是心理自卫能力极强之辈,现在他自己方寸大乱,拖我下井,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找帮手。
我走进电梯里,立刻旁边又踏上来两名膀大腰圆的特种兵,手里的武器已经换成了只有在阵地攻坚战中才用得到的轻机枪,神态如临大敌。
“可以走了吗?”我向仍在电梯外搓掌、跺脚的谷野招呼着。
一边的班察突然急急忙忙地插嘴:“要不要……再等等看看萨罕长老……”
这句话提醒了我,此地距离开罗,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为何萨罕长老还没到?难道手术刀一直留住那老头子,还有什么秘密要探讨?在此之前,我对手术刀满心敬畏,因为他在盗墓界创下的赫赫威名,还有,他是大哥放心托付的监护人,对我而言,有“长兄如父”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随着土裂汗金字塔事件一点点展开,我对手术刀兄妹渐渐有了怀疑,似乎他们有很多个秘密瞒着我。
再扫视了人群一遍,还是没有苏伦的影子,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谷野干笑着:“不必等,这些小事,咱们能做好,肯定能——”
他向自己的帐篷方向又看了看,昨晚那个活泼的长发女孩子正在大踏步走出来。她换了一身特种兵的迷彩服,腰带上左右各挂着一个枪套,露出两柄“沙漠之鹰”的银白色枪柄,昂首挺胸,高傲无比。
谷野脸上的笑堆得更高,扬起手臂:“藤迦小姐,藤迦小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藤迦小姐的头昂得更高,在所有工人和特种兵注视的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电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