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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灵第一个念头的确想到了那个“小卡”。但这里是中国,靖海市,那个是琪雅帝国的证件,外星人的东西。用它来保护自己?在自己的国土上?光是想想,姜灵就觉得很古怪——古怪又苦涩。
所以姜灵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掏。
然而胡海燕把姜灵往自己身后一扯,情绪已经很不平稳:“你们来干什么?!找我女儿做什么?!”
姜灵顾不得问他们有没有搜索令、怎么开的门,连忙安抚胡海燕:“妈,我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个外宾。那人送了我一个脑波接入仪。他们应该是为了这个来的,拿去做研究好自己生产呀——你看,东西他们都拿着了,我就是去配合一下调查什么的。你们放心,我又没干坏事,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这安慰一点效果都没有,胡海燕紧抓着姜灵的手不肯放,眼睛通红,恶狠狠剐向两个便衣,盯着他们腰侧,又惧又恨,嘶声道:“你外公也没做坏事啊,当年好好一个读书人,也是被两个别枪的带走,干校里进去一趟,人就没了啊!就那么没了啊!那会儿我十岁,我记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啊!”
姜灵悚然,一股阴冷的寒意沿着脊梁蹿了上来。
*********
姜灵对外公胡明建的印象,只有一张黑白相片。
那张相片上的外公,短发梳成三七分,还很年轻。相片被装在一个老相框里,外婆每日擦拭。小时候,姜灵与表兄妹们,也曾好奇问起。对此大人总是语焉不详;若是被问急了,就会拉下脸来。
所以姜灵只知道她外公胡明建是*里过世的,别的一概不清楚。
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灵不再顾忌什么,取出钱夹翻开,把夹在相片位的小卡给两个便衣:“我有这个,琪雅的荣誉公民卡。你们还要我过去吗?真有事,缓一缓说行吗?”
国字脸已经黑了脸,顿时爆了一句粗口:“你以为老子吃了饭闲着没事干?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住这里么?”他恼火地一挥手,火气很大,口气更冲。如果不是姜灵让得快,他差点一巴掌打在姜灵手上。“那就对了!快跟我们走一趟!”
姜灵暗道:这年头果然什么都靠不住——包括外星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失望。只是胳膊上胡海燕的手抓得更紧了,姜灵强压下愤懑,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跟你们去。但你们也看见了,我妈妈比较担心。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我和她好好说一说。”
国字脸还要吼什么,年长的那个年纪大了,脾气也平些,瞧姜灵这时候还能微笑、还记得担心自己妈妈,心里就有一点好感,连忙一搭同事的肩,把他往后按了按:“我们也是工作。早点过去,早点办完。我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着呢——我们去楼下等你。”
他这话起了效果,胡海燕知道没办法,强自平静了一些。
姜灵忙跟着老爸安抚老妈,而后两老又叮嘱姜灵要小心、别顶嘴、不要乱签字。
几分钟后,姜灵乘电梯下楼。她一边庆幸爸妈不知道“打酱油”、“俯卧撑”、“躲猫猫”,一边心里空悬悬地没底——年长的便衣说的是“早点过去、早点办完”,可没说她姜灵就能“早点回来”!
*********
当便衣的面包车驰向靖海市近郊、芦江北岸的一桩旧大楼时,姜富安结束了通话,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放下已经皱巴巴的名片,张甫的名片。胡海燕坐在一边,反复整理着女儿的挎包。
日月湖,曦园十六幢的餐厅里。
“又找你帮忙?”张甫漂亮的妻子抱怨了一句,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餐桌,吩咐刚开始收拾桌子的佣人,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方姨,记得给他弄个夜宵。”
张甫收起手机,胡乱点点头,想着事情,眉头慢慢皱紧。他先一个电话叫了赵永刚,而后他竭力思索了一会儿,开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与此同时,上泸四海酒店总统套房的一间客房内,年轻英俊的姚先生正在跟苏可套近乎。
异性相吸定律一般总是很有效。苏可正在处理报告;而不管文明是一级二级还是三级,报告总是枯燥的。所以苏可乐得有个小帅哥免费陪聊。
可惜胡多朝他们走了过来。
苏可眼角瞟到,目光没离开屏幕,直接叫道:“不会吧,还有什么东西?”
胡多平静地回答:“一个小补充。”
苏可松了口气:“啊哈,你真是太好了!”
胡多配合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一向很好。”
气氛轻松,姚先生趁机插话:“两位对这里还算满意吗?您们人比较多有什么不方便安排的,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力。”
“谢谢您,不过没什么不方便的。”胡多一边用“笔记本”给苏可传了一份东西,一边对姚先生道,“对了,我又看了点**的名言。他有一句话说得真不错。您瞧。”他边说边略一操作,放映探头又伸了出来,在苏可背后的墙面上映出一行汉字。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姚先生的瞳孔缩紧了。显然,这就是回答。很快,他告辞离开。
苏可扫了一眼姚先生的背影,拿起旁边一副透明无色的眼镜、回头透过眼镜看了一眼墙壁。
眼镜上浮现出一行琪雅文字。苏可了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她回过头放下眼镜,手上继续忙碌,同时扔给胡多一个白眼:“你就不能晚一会儿来吗?你把我的报告时间变长了十倍。”
胡多收起“笔记本”,往苏可的桌上斜斜一倚,幸灾乐祸地勾起了右边唇角:“那位**还说了一句,‘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你不觉得它比那两句更好吗?”
苏可微微颔首:“有趣的人。”好奇道:“那秋天是什么?”
胡多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苏可夸张地耸起了肩,疑惑地看看胡多:“所以他们派‘秋风’来扫我们?”
“大约吧。”胡多不负责任道,“不是说计划代号‘飞天’吗?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秋风,我们就是大地;他们是飞天,我们就是真空——看他们怎么飞!”
苏可傲然点头:“对极了,我们这儿没有天!”
胡多随之颔首,又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还‘飞天’呢,他们的反射弧可真长,都两年了!早该‘飞星’了!真是的我都闲得开始发霉了。”
苏可不怀好意地瞟了胡多一眼:“还是之前的‘普罗米修斯’有趣一点?”
胡多眼神一凛:“‘有趣’多了!”按了把桌子,撑起身离开。
结实的红木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凹下半寸的掌印。苏可探头瞅了掌印一眼,吐吐舌头摇摇头:“还不也一样”继续忙碌,一边无聊地吹起了口哨。
随着口哨,屏幕上的报告滚现得更快了。
第34章 27、误会'推荐票加更7'()
大楼虽旧,却有宽敞的院子,还有持枪的士兵,在门口笔挺地站岗。
姜灵觉得自己在梦游——尽管她从来没有梦游过。
那两人并没有给她戴手铐、上体罚、关小黑屋,也没要她签字。他们只是带她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就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还是便衣。男的把一盏刺眼的灯转向姜灵的方向,然后这两人不停地开始问话。
男的很凶,女的很温和。
姜灵把他们本来就知道的都说了,比如她的出生年月、毕业院校、所学专业。关于路林的事,姜灵不知为什么不想说,就没说。只回答一句:“当时有个姚先生也在。”说得烦了,就换一句:“我不清楚,你们可以去问姚先生。”
男便衣拍案起身。姜灵仰望他,顺便数了数他嘴边的法令纹——那灯光对姜灵并不是那么有用,至少她依旧看得清楚两人的长相。女便衣让男便衣坐下来,而后又明示姜灵,应该配合,否则后果不可预料。
姜灵忽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这当然未必对。姜灵暗道:但配不配合,对我而言都一样。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再乖巧,还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会升级为荷兰鼠、变成宠物。精神力六级肯定有它的用处,反正他们要强制征收了,那就不可能安排我去种花。既然如此,干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好工作坏工作,都不是我想要的,都只是混口饭吃。
于是姜灵只是觉得无聊——再默契的搭档,看多了也腻。
*********
一个半小时后——房间里没有钟表。但姜灵知道时间。因为进来时路过的大厅里有台老式挂钟,好像是三五牌的。它每十五分钟报时一次。对姜灵而言,它敲得够响了。
作为疲劳审讯,这才刚开了个头。但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桌后的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目光,男的抽出两张资料,清清嗓子,沉声开念:“姜富安,男,五”
姜灵本来平静地看着他们俩人,只听了个开头,目光就蓦然一凝,直视男便衣的眼睛:“你在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请允许我提醒你,他们是中国公民!纳税人!不管你是警察特警国安还是当兵的,他们都是你要保护的人!我精神力六级是我的事,我是成年人!中国什么时候又开始连坐了?!”
姜灵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稳而锋利。姜灵感到胸口一阵轻松——今天这一天下来,一连串事情下来,她这是第一回可以说几句理直气壮、态度明确的话!
这令姜灵免于憋死。
对两位便衣来说,碰到姜灵这种精神坚韧、威慑无效的,能找到突破点就是一个很好的阶段性成果。接下来安抚也好、乘胜追击也好,选择很多。但男便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女便衣想开口,可她也仅仅只能张开嘴而已。
姜灵盯着男便衣。时隔几天,姜灵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姜灵杀生——包括杀人。借助藤蔓的绞缠、借助迁徙的野牛群,也亲手把箭矢射向敌人的眉心、把匕首从肋骨间准确地捅进目标的心脏。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女孩子,作为一个连鸡鸭之类都没杀过、最多只杀过鱼的女孩子,姜灵之前根本不敢回味那些片段,全部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但现在,它们清晰地、逐一地,在姜灵脑海中滑过
——林语者的世界,从来不仅仅是抽芽、长叶开花与结果;不仅仅是诞生与成长。林语者的世界,还有竞争、捕猎、衰亡。你死我活的竞争,弱肉强食的捕猎,不可避免的衰亡。
林语者的世界,一向都是适者生存!
所以
姜灵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的脑海中已经变得一片平静,漆黑而冰凉的平静:既然你们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那么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
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姜灵没有去看。不过眼角的余光告诉姜灵,来人是姚先生。
姚先生走到两个便衣身边,低声说了短短几句。
姜灵把目光移到了姚先生身上,平静而迅速,漆黑而沉默。
两个便衣收拾了文件,起身出去了。他们迈出房门时,只觉极为疲惫,背后这时才冒出冷汗,很快一片冰凉濡湿。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惊魂未定。
姚先生按低了青白刺目的灯:“姜小姐。这是场误会。我姓姚,单名一个远字。遥远、远处的远。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姜小姐,请跟我来吧?”
姜灵听到了姚远的话,但她的心神尚未从一片漆黑冰冷中拉回来。
毒蛇
那是一条金红斑斓的毒蛇,它沿着营地旁的树枝慢慢游向前,悄无声息,一点点接近。然后它缓缓停了下来,收起身子。片刻的凝滞后,它一下子弹了出来,直扑大腿。梦中的姜灵的大腿。
梦中的姜灵一根棍子一挥、敲落了它,旋即一只靴子踏在了它的颈上,一只手捏着它的头把它拎了起来。
片刻后,毒蛇变成了一张蛇皮、一幅蛇牙、一个蛇胆、一份毒液,外加篝火上的一根肉条。那肉条缠在烤枝上,就像它生前缠在树枝上一样。
而火堆边,一个同伴牙疼似地瞅着那玩意,另外两个嗅着香气,跃跃欲试。
姚远说完顿了顿。姜灵还是没回答,他只好再重复一遍:“姜小姐?”
姜灵眨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睑,站起身来。
姚远在前引路:“姜小姐,这边走。”
*********
姚远带着姜灵走进了一个会议室。不大,但很漂亮的小会议室。门口、以及走廊上有持枪士兵站岗的会议室。
姜灵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张甫与赵永刚:“你们也被”不过她话没说完,就被姚远笑着摇手打断了:“不是不是。他们是来接你的。”
姜灵“哦”了一声,直接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当然。”一个中年人接口道。这个自我介绍姓廖、被姚远称为廖局的中年人,说着“当然”,然而事实上,却并没有让姜灵离开。他开始解释误会、表示慰问。另外,他也委婉地指出,在结束与路林的会面后,姜灵没有立即主动地备案,相反姜灵拎着便携包、同整幢大楼里的其他人员一起离开了,是他们的工作会造成失误的关键所在。
这才像是大人物嘛!姜灵讽刺地暗忖——路林他们相比之下,实在是太不像了!
廖局做惯了报告,说话一段接着一段,气势自信威严,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而姜灵无言地对着他。
中年人。发福了,不过身材总的来说还很壮实。相貌很普通,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眼袋肿得厉害。牙齿发黄,烟酒过度。因为应酬?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
姜灵盯着廖局开开合合的嘴唇,脑海里滑过一串不相干的东西。姜灵发现自己听到了、却听不懂面前这人在说些什么——明明是中文、普通话!
一股发自骨髓的疲惫涌了上来,姜灵忽然丧失了最后的耐性。她吐出五个字,打断了对方:
“我是中国人。”
整个会议室蓦然陷入了静默。
姜灵有些恍惚。她听到窗外的夜风呼啸,掠过天空,吹得香樟树树叶沙沙——哦,树龄都上了三十年了。她发现那个苍蝇似的嗡嗡声忽然消失了,然后房间里就只剩六个呼吸声:面前一个、右前一个、右前更远处一个,左旁两个、最后一个在
最后一个呢?
啊,最后一个这会儿正在说话,是个年轻的女中音,还挺圆润好听,嗓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朗明晰,却又仿佛急风里的细绒一般,飘忽空悬,找不到落脚处。
“我是中国人,廖先生。您是在责怪我吗?责怪我没有在自己的国家里到处展示一个外国头衔,以至于被关在这儿数个小时,还连累您亲自跑这一趟?”
那个女中音呛笑了一声:
“可惜,我没您想的那么硬气。我妈被吓坏了呢,我爸也担心得要命。所以身份卡,在我家门口时,曾经给他们看过了。结果没有用。就是这样。”
*********
还好,还知道发脾气,还没被整出毛病来,还是原来那个姜灵张甫暗松了口气,转开了脸打量会议室的陈设,巧妙地避开了姚远投来的目光——老子可帮不上忙!
姜灵说到这里,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既然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