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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即便只能当一散修,那也无妨。
“不说话,可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我便当你应了。”
风玄见状一笑,音容和蔼慈爱依旧:“到底是个聪明的好孩子。重阳子道兄惊才绝艳,据说已凝丹在即。有他照拂,你日后前程无量。”
沈林似大喜过望,再次拜倒:“沈林代我家主人,谢过风玄真人大恩!”
风玄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此时那赤灵子,也再次闭上了眼。庄无道身上压力尽失,已能开口。却只是冷笑不已,懒得说话。
眼前二人,一为吴京道馆坐馆真人,一为皇极峰金丹长老,这时候他即便再怎么不服反驳,即便再怎么不甘愤恨,又有何用?
此刻已是丧家之犬,蝼蚁之吠,岂能入贵人之耳?陡惹人笑而已。
倒是那沈林,又转过身来:“从那夜至今天,刚好半月可对?老奴一向忠厚诚实,可没说错吧?少爷努力八年,终还是不能入离尘门墙,当真可惜了。此外老奴听说少爷在越城,与古月家结仇。古月家可不好惹,拿少爷没办法,却能寻秦锋几人出气,处境当真可怜。不过少爷若肯随我回北方,求恳于我。或者老奴能有办法救下他们性命。只限性命而已,是否断手断脚,老奴却是不能担保。”
竟是当着风玄与赤灵子的面,毫不顾忌。二人中也只赤灵子皱了皱眉,又恢复平静,而风玄真人,更是不曾动容。仿佛堂下之事,已经与他无关。
庄无道几乎把一口银牙生生的咬碎!眼前的沈林,眸中满含讥讽,面上则全是得意笑容。
虽不曾明说,庄无道也已读懂了沈林眼神中的含义。
不是说从此后不食沈家一米一栗,今日便要你自食其言——
除非是他开口恳求,否则秦锋等人,必然性命不保。
庄无道胸中,有如是万刃绞割,差点惨笑出声。双拳之内,血液汩汩而下,滴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自己是应还是不应?
应了,那就是如了这沈林之意,只怕死去的母亲,永世都难安宁!若是不应,那就是将兄弟义气全置于不顾,必将愧疚终生,无颜独活于世!
无颜独活?独活,既然是难以两全——
“是谁说了,他不能入离尘门墙?”
清冷的声音,在殿内突兀响起。打断了庄无道心中腾起的死念,也使殿内诸人,都为之一惊。愕然望门口望去,只见那里一个黑袍中年,正眼含哂笑,手托着一张紫金卷轴,旁若无人的行入到殿中,
“差点来晚一步,抱歉了赤灵师兄,你这位风玄师侄,怕是拿不到那两枚玉鼎丹。宣灵山节法真人有法旨传下,越城庄无道天赋出众,性情聪颖,可堪造就。特命弟子,也就是我司空宏,将庄无道收录入门,为真人座下第七弟子。暂不录名,领门人身份,筑基境后正式入师尊之门。老师说他深爱此子,吴京道馆诸人,可善加照料。”
这番话说完善,庄无道脑内是一片空白。而殿内也是一片死寂,李崇贞更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庄无道,在越城内不过一街头混混而已,一穷二白,怎的就与宣灵山节法真人搭上关系?
若换作是旁人,他立时便要置疑。然而眼前说出这番言语之人,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长老,身份贵重,不在赤灵子之下!
那司空宏这时又晃了晃手中的卷轴:“老师符诏在此,二位可要查看?庄无道既然是我老师他的门人,那便也是真传弟子身份。师兄与风玄师侄,怕是无资格将无道他驱逐出门?”
风玄真人面色苍白一片,赤灵子则眉头紧皱:“节法师伯,怎么会看上他?”
庄无道胸中也同样有此疑惑,这几人言中的节法真人,可非是风玄这样,由东吴国册封的道馆真人可比。而是货真价实,宣灵山之主,司空宏之师,真正的元神境真人!
甚至那天机正榜上,也有其姓名。
这一位,如今还在远隔数万里之外的离尘宗本山。怎么会知道他?又怎么会收他入门?
元神境真人的弟子,哪怕还只是门人身份,在离尘宗内,那也是毋庸置疑的真传!
“为何就不能看上无道师弟?”
司空宏失笑反问,似乎赤灵子的话,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如此良才美玉,东南世所罕见,即便我离尘宗也是不多。既然你们明翠峰与皇极峰不要,那么我们宣灵山自然不用客气。”
赤灵子目光微闪,怒意隐蕴,却并未发作。
“节法师伯既有意收他,我又岂敢阻拦。只是我观此子灵根,不过五品。你们宣灵山,为他而浪费一个秘传名额,当真值得?要知灵华英师弟,他可是至今都重伤未醒,此子身份,又如此可疑——”
金丹境座下弟子,可入真传。而元神境弟子,则必定是秘传弟子,尊卑更在真传之上。总数九十九,由二山七峰瓜分,不能多增。
“此子身份,我自然知晓。”
司空宏双眼微眯:“值不值得,也用不着师兄你来操心。”
赤灵子再不言语,一声轻哼,直接一个甩袖,就扬长离去。风玄神色尴尬,朝司空宏抱了抱拳,想来想之后又朝庄无道笑道:“师弟真是好机缘,能被节法真人看重。稍后风玄,必定设宴赔罪,日后你我师兄弟多亲近亲近。”
司空宏却又嗤笑:“我宣灵山与明翠峰,素来势同水火,这赔罪宴不去也罢。以后明翠峰的人,你都不用去搭理。”
风玄也不在意,打了一个哈哈,也向后堂行去。
庄无道只觉自己脑子里似乎生了锈,念头转动起来份外艰难。前一刻还是陷入绝境,几乎萌生死志。
后一刻,自己却已是宣灵山节法真人的门下,贵为离尘真传弟子。
几疑自己此刻,是置身于梦中。
李崇贞也深深皱起了眉,有些失魂落魄的向殿外行去,时不时的回头看庄无道一眼。
只有沈林仍在原地,眼神阴冷变幻,忽而咬牙,忽而愤恨。
司空宏满含深意的看着此人:“此是我离尘重地,外人未经我宗召请不得入内。你是何人?哪里来的混账,还呆在这里,是想寻死不成?”
沈林面色再次一变,虽是恼怒,也自持身份,却亦不敢与司空宏争辩。深深看了庄无道一眼,嘿嘿的一声冷笑,就也大步走了出去。
殿堂之中,再次回复寂静。司空宏也不再说话,等待庄无道的从心神震荡中恢复了过来。
良久之后,庄无道才深吸了一口气,真心实意朝沈林深深一拜:“多谢师——”
声音骤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称这位司空宏师兄?
离尘宗内有数万年历史,辈分早就混乱,一向都以修的为高下来断定辈分。炼气境以筑基境为师长辈,而筑基境则称金丹境师叔师伯。
按这条规矩,他应该唤这位师叔祖才对。
然而若是同一师长门下,又不用守此规矩。他已是节法真人的门下,内定的第七弟子,与司空宏该以师兄弟相称。
然而真要如此称呼,对司空宏却又略显不敬,有些打蛇随棍上了。
“在真正入师尊门墙之前,叫我们这几个师兄前辈就可。”
似知庄无道的为难,司空宏咧了咧唇角,表示牙酸:“我倒是不在乎这什么辈分,然而你那几个师兄里面,却颇有一两位很是看重礼法,性情严肃的,不能让他们发飙。你也无需多谢,我看这风玄不爽,已经许久。今日能落一落他的颜面,余心甚慰。”
“还是要谢!今日之恩,非同寻常。”
庄无道迟疑犹豫了一番,还是神情肃然,开口问道:“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第一百零五章 唤我师叔()
“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司空宏眼睛微阖,透着冷芒,旋即就嘿然笑道:“果然是个性情聪慧的,这一猜就猜准了,不错,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就回到了吴京。师尊这张符诏,也是在一天之前,就到了我手中。却故意看你在这四人面前受辱,庄无道,你可有什么怨言?”
“不敢也不会!”庄无道摇了摇头,真心实意:“无道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不解,这也在情理之中!”
司空宏收起了玩笑之意,神情间也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没有师尊收你入门,你庄无道此时此刻,会是何等样的处境而已。这张符诏,可谓救你于水火之中。你日后若修行有成,要知感恩。”
庄无道再次一阵沉默,虽听出司空宏,对他似有不满之意,却也并未因此就生出什么怒意。
相较之前的风玄与李崇贞,司空宏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是货真价实,救他于水火。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惑,还未能解开。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以报。无道虽不曾读过书,却也知晓礼义,绝不会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前辈,无道还有一事不解。不知节法真人他,是如何知我姓名,又为何会收我为徒?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缘故?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司空宏这次却是满脸的苦涩,眼神茫然不甘的说着:“宣灵山加上师尊在内,共有秘传弟子八人。一共一元神,六金丹,还有一位筑基境师弟。这样的根基实力,在离尘二山七锋中,也算是兴旺。然而师尊晋升元神境至今已有两百年,此时只余四十年大寿。而其余几位师兄,虽到金丹中后期的境界,然而大多都如我这般,基本已无冲击元神境的希望。按说也无妨,师弟华英他,曾为颖才榜第二,是我离尘宗内最有希望,冲击元神境的弟子,已足可支撑未来宣灵山的门庭。然而几月前的变故,却使华英重伤垂死,几无复原的希望。而这四十年内,我宣灵山一脉,只有一位秘传弟子的名额。我本寄以厚望,在几年****中,收一个天资不亚华英的弟子。”
听到此处时,庄无道已经是楞住。难怪这司空宏的态度古怪,会对他心存怨念。一个秘传弟子的名额,没想到那位还未曾见过面的节法真人,竟为他付出如此代价。甚至放弃了,使宣灵山再次得以复兴的希望。
他既已是节法门人,内定的第七弟子。那么宣灵山内,再无人能获得秘传资格。
“初接这师尊符诏,我既惊又怒,也想问缘由。不过此时想来,也怪不得你。师尊他这么做,定然有其理由。”
司空宏微微一叹,意兴阑珊:“你若想问原因为何,可自己去问师尊。只望你莫浪费了这难得的秘传名额,也别给师尊他丢人。要知我节法门下,至今都还无人不能成就金丹。今日之事,不久后必定传遍二山七峰。你若不想师尊他今次之举,日后落为他人笑柄,便该拿出秘传弟子的样子,堵住这离尘上下门人之嘴!你可知,事前我离尘宗内,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个名额?又会有多少人,对你嫉恨交加?对你而言,虽是机遇仙缘,然而也未必真是件好事。”
可能真是心灰意懒了,司空宏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庄无道也大致听懂其意,自己现在已是万夫所指,众矢之的。身为节法弟子,便有维护宣灵山尊严的义务,绝不能畏怯。
对于灵根只有五品的他而言,这秘传弟子的身份,不但非是福份,反而是不可承受之重。
“还有那位赤灵子师兄,你也别怪他。”
司空宏摇着头:“这人其实还不错,素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可惜皇极峰与明翠峰一脉,素来都好得似穿一条裤子一般。这赤灵子,昔年也欠了那风玄师尊一个天大人情,今日其实情非得已。”
※※※※
司空宏只是临时赶回而已,与移山宗的纷争仍未完结,在吴京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御空往南离去。
越城虽在东面,然而离尘宗与移山宗争夺的是一整个东吴国。发生冲突的地方,不仅只越城一处。越城只是两大宗派,交锋冲突最激烈的所在。
庄无道则立在道馆一处庭院内,望着远处发呆。心神飘忽,能似如置身梦中之感,依旧不曾退去。
这梦寐以求的离尘真传弟子身份,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简直就像在做梦,也似在乘坐出了故障的飞舟——一刻前还差点跌落万丈深渊,一刻后就又飘于云端之上。
“剑主方才,实不该生出轻生之念!”
云儿略显冷淡刻板的声音,恰时在庄无道的脑海之内响起,似乎气愤到了极致。
庄无道苦笑,托云儿的福,他总算从那飘忽之感中,挣扎了出来。
“不死如何?我庄无道不愿负了母亲,也不愿自己那些兄弟,因我之事而受牵连。只有一死,才能了结这一切。”
“糊涂,也无能!”
云儿一声冷哼,声音尖刻似针刺一般。
“剑主你是玉瓷,绝世珍品。他们只是瓦罐,不值一提。忍一时之辱又如何?你身为轻云剑主,终将高高在上,为众仙之主,俯视众生!此等辈,也必定会沦为你脚下之蝼蚁,生死由心。何必定要计较这一时之荣辱?”
似乎仍不解气,身后背着的轻云剑,是炽热惊人:“以我看来,若是你过世的母亲知晓,只怕也宁愿你忍辱偷生,好好的活着。也强过为一口气,自轻性命。”
庄无道失笑,母亲临终前的那几年,确实是后悔了。后悔将他带来越城,却没能有条件好好照料爱子。本是大族公子,却沦落为恶棍乞丐,以偷抢行骗为生。
母亲她一生无愧,然而却惟独只觉对不起他。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曾经起意,要将他送回沈家。只是最后,却被他拒绝。
“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可好?”
口里讨着饶,庄无道眼里,却又透出了几丝寒芒杀意:“轻云,似沈林这般修为实力的炼气境修士,你可有把握以一敌四,将他斩杀?”
“沈林?”
云儿的声音一顿,似乎在衡量着双方实力:“此人是炼气境十重楼境界,若由我操纵剑主身躯,一对一杀他不用十剑——”
庄无道面色沉冷依旧,知道必还有下文。果然云儿又继续道:“然而同样实力有四人,那就有些麻烦。关键是不知这些人功法为何?又有怎样的玄术神通?也拥有什么样的灵器护身。我只能操控剑主身躯半个时辰,超过此限,剑主就有性命之危。要想保险,最好还是到剑主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再说。”
“换而言之,就是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就能办到可对?一次血祭,能否完成?”
“有了拔剑术,以剑主三种超凡神通,我若还不能胜,就枉为神剑之灵。一次血祭,也足够剑主修成拔剑术而绰绰有余。”
云儿若有所思:“剑主的意思,莫非是想诛杀此人?何需如此冒险?只为他羞辱了你,就要杀人报复?我听说你们人族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是为这缘故。”
庄无道摇头,他又不是小孩。这沈林今日的逼迫,固然使他愤恨,却还不到使他失去理智,立时就要负仇雪辱的程度。
“这沈林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也一向不择手段。吴京道馆这边,已不能阻我入离尘,那么你说他会如何?”
无非是回越城,寻秦锋等人下手。他若不想被此人挟制,就只能是与其不死不休!
而当务之急,还是完成血祭——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