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蜃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安弃问,“我从来没见到过。”
“我也没有。”季幽然说。
“我见过,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母亲担心我们这样在外寻找,父亲会不会已经回家了,于是带着我回了一次东海边,在那里曾经见到过一次,”易离离说,“那就是一种幻境,你在天边看到那些很遥远的、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事物。比如我就在海边看到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失火的大船,甚至连爬在桅杆上呼救的船员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大概和光线有关吧,”安弃说,“就像我做的千里镜,可以把很远的东西一下子拉到眼前来,但事实上,东西还在那儿,你伸手是绝对够不到的,只是你的眼睛……”
他絮絮叨叨还要说下去,季幽然果断地阻止了他的发挥:“用不着明白原理。总之那就是眼睛看到的幻觉,可为什么教主要安排这么一场表演呢?”
话题又回到了原处,季幽然自认浅薄,无法洞悉教主的心思。安弃却总在想着海市蜃楼:“蜃景好看吗?”
易离离愣了愣:“还是……挺好看的吧。那些景象就像是梦境一样,事实上蜃景就是因此而得名的,人们都觉得,自己眼里看到的楼台宇榭实际上是大蜃——就是海里的大蛤蜊——吐气形成的。也有人说,蜃景代表的是大海深处的仙人们的景象:小岛漂浮在云海中,人们腾云驾雾地行走,那都是我们的世界里不可能发生的。”
“我们的世界里不可能发生的……”安弃重复了一遍。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紧握着拳头,对身边的两个女子说:“我们都想错了。事情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而且恐怕是我们没法阻止的方向。”
两人莫名其妙,正要发问,安弃却突然高喊起来,把她们都吓了一跳:“阻止不了也得试试,妈的!拼了!老子当年打遍三陇村的时候,谁也没怕过!”
季幽然困『惑』地看了易离离一眼:“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小木匠吗?”
这场蜃景的表演比想象中还要精彩,这一点从人们的喝彩声中可以听出来。那位施术的法师不仅仅是变幻出了无数的奇景异物,更重要的在于,还利用这些元素罗织出了情节,这可太不容易了。
这个时侯,只要是身在室外的卫原居民就能仰起头来看到天边的瑰丽景象。整个天空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仍然是卫原冬季最常见的铅灰『色』的阴霾,另一半处于蜃景笼罩中的却已经变成了浓重的黑『色』。在那黑『色』当中,一朵朵形状狰狞的云泛着鲜红的『色』彩,仿佛是一朵朵由血凝成的花在怒放。带着火焰的孛星一颗颗地呼啸着坠下,在空中划出醒目的轨迹。在这海市蜃景中,大地上一片火海,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可遏止地燃烧、摧毁。
在火光的映照下,蜃景里的人们陷入了无限惶恐与绝望中。他们四处奔逃却又无处藏身,有人被孛星砸死,有人被烈焰烧死。更多的人跪在地上,向着天空祈祷,但他们显然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祈祷着些什么。
现实的卫原县城中,围观的人们无不惊叹于蜃景的『逼』真与宏大。虽然这一幕都发生于无声无息间,但他们都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真切的凄厉惨号声,听到了火焰中的废墟的轰然倒塌声,听到了孛星划过天际时的尖啸声。
“这就是末世的场景!”负责解说的戏班成员用耸动人心的嗓子高喊着,“当这一天到来时,大地上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人们发出附和的惊叹声,虽然知道这只是虚假的蜃景表演,仍然情不自禁地有身临其境的恐怖感。就在这时候,起风了。
沙漠里的风从来捉『摸』不定,说来就来,说停就停,而且让人完全估不准大小。这一阵狂风吹过,带来咆哮的风声,戏班成员的话立即听不清了。但蜃景的虚像完全不受风的干扰,虽然多了许多飞舞的沙尘,仍然还是可以看清。
随着大风刮起,蜃景当中出现了崭新的变化。无数小黑点从云层深处出现,密密麻麻地铺在高空,当它们的高度慢慢降低时,观众们渐渐分辨出了轮廓。那是成千上万的人,比常人大出无数倍的巨人,背后还有昂然伸展的宽阔羽翼!这些长着翅膀的怪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在天空中盘旋飞翔,阴影遮盖着大地,将异界的死亡气息散布到人间的每一处角落。
蜃景不断变化着,那些翼人在观众们的视线里继续放大,那些死神一样恐怖的尊容让胆小的人都禁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还有不少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这些翼人会不会突然间由假的变成真的,向自己扑过来?
人们的视线完全被这气势恢宏的蜃景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刺耳的风声中在某一时刻混入了一点其他的杂音。他们更没有注意到,就在那一声杂音响起后,有三个人骑着马穿过蜃景的区域,向着沙漠深处狂奔而去。
此时,在遮蔽天幕的蜃景背后,三匹马正在全力冲刺。和人们通常印象里的错误观念不同,马匹可以在沙漠里高速奔跑,而且跑得比骆驼快得多,它们只是不具备驼峰的储备,所以没办法像骆驼那样长时间的行进而已。
安弃、季幽然、易离离就骑在马上,向着西北方向疾奔。他们顾不上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天空。
——仿佛是卫原县城里的蜃景被搬到了沙漠里,前方的半空中,竟然也有一个翼人在飞翔。和没有声音的海市蜃楼相比,这个翼人的飞行更加真实而有质感,双翼挥动带起的声响即便在沙漠的阵风中也能听到。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安弃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以便让同伴们在风声中听到自己说话,“这个蜃景就是一个掩饰,那些铺天盖地的翼人的画面,正好掩护这个真正的翼人飞起来。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把翼人运进克鲁戈,因为他们的计划是让翼人自己飞进去……啊呸!”
风向忽然变了,他的嘴里立即灌进了许多沙子。刚把沙子全部吐净,他的坐骑猛然间一个急停,安弃毫无提防,一下子从马上飞了出去。幸好这些年来的武功也不是白练的,他在沙子上就地一滚,随即跳起,并没有受伤。定睛一看,原来是季幽然伸出手,硬生生拉住了他的马缰,其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所追逐的翼人。
翼人停止了前行,在空中转过身来,面朝着三个追逐者。虽然距离太远无法看清,但三人可以想象,翼人正在观察着他们三个。
安弃心头打鼓,虽然不顾一切地追了过来,但真到了和翼人面对面时,他还是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眼前的翼人还没有做什么动作,那惊人的气势就已经足以把他们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季幽然虽然武艺高强,但在这样可怖的对手面前,也不过是可怜的蝼蚁。
这已经是安弃第二次面对翼人了。季幽然和易离离却还是第一次。她们都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双目死死盯着翼人,一时间连危险都忘了。
翼人挥着双翼,慢慢落了下来。安弃看得分明,教主就被它握在手里。翼人落在地上,虽然是柔软的沙漠地面,也仍然发出一声沉重的钝响。它俯下身,把教主放在了地上,教主向三人走来。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安弃忍不住问,“这一路跟着你从东跑到西,我始终猜不到你的想法。找到登云之柱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你要费那么大劲把它运到卫原,再用蜃景掩护它起飞?它一直都在极力反抗你,又为什么会听你的号令?”
教主静静地听他问完,发出一阵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声,然后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幕。出乎意料的,这并不是安弃上一次所见的教主的真容,而是另外一张他曾经见到过的面孔。随着面幕的落下,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三个人,都应当认得出我是谁吧?”
安弃、季幽然、易离离三人一同惊呼起来,只是惊呼的内容各不相同。
安弃叫道:“怎么是你!你是替我取名字的那个私塾先生!”
季幽然叫道:“父亲!你的脸怎么变了?你的病好了?”
易离离叫道:“你……你是易允文吗?麓华书院的易允文?”
第九章、神灭4、()
安弃本名安赐,取的是“神赐之子”的意思,但众所周知,该神赐之子在三陇村并不怎么受欢迎。后来安弃觉得自己的名字太不符合实际,但要叫“安丢”“安扔”之类,又实在难听,于是请教了村里的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教了他一个“弃”字,从此他就改名为安弃了。
安弃对这个私塾先生印象颇深,不只因为他为自己取名字,还因为他几乎是全村唯一一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虽然在村里呆了还不到半年,平时对谁都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口碑颇佳。但山村人家的小孩,家长都指望着会种田、会点手艺养家糊口,并不愿意让孩子读书。私塾先生在这半年里总共也没招到几个学生,最后只好离开了。
面幕下『露』出来的这张脸,赫然并不是教主,而是这位曾和安弃同村居住半年的私塾先生。
季幽然的父亲季无咎,是登云会的刑堂堂主,也是教主多年来最信赖的心腹之一。从教主在北谅山发现翼人开始,他就和教主在一起,亲自为他制定登云会的各项大计。
在季幽然还很年幼的时候,父亲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以后卧床不起,对季幽然也日渐冷淡。当然,不久之前,季幽然终于知道了真相,父亲并不是生病,而是替教主分担了一部分翼人的力量,而父亲并非习武之人,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以至于摧垮了身体。但令她不能原谅的是,父亲当时为了保命,竟然把那力量又转移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虽然机缘巧合,造就了自己一身高深的内力,她仍然无法压制对父亲的憎恶。
面幕下『露』出来的这张脸,并不是她惯常所见的父亲的脸,但那声音绝不会错,那就是父亲的声音。
易离离的父亲易允文,是东海之滨的知名书院麓华书院的一名书生,为人谦和平易,并不引人注目。在易离离出生前,他加入了一个叫做“登云会”的组织,和自己的同好们一起钻研着与天神相关的种种问题。但不久之后,他就离奇地失踪了,和自己的一十四名学友一起,从此踪影不见。执着的母亲生下易离离后,带着她走遍了整个大陆寻找父亲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最终母亲在北水镇死于一场意外,留下了易离离孤身一人。
易离离是在父亲离家后才出生的,所以她不可能对父亲的相貌有什么直观的印象。但在漫长的寻夫过程中,易允文的妻子早就把丈夫的脸型体貌特征无数次地灌输给了女儿,以至于易离离一闭上眼,就能勾勒出父亲的轮廓。
面幕下『露』出来的这张脸,脸型长方,眼角微微上挑,尤其左边眉心有一颗痣,这颗痣的位置太特殊了,一般人的痣不会长在那里。再加上他偏矮的身材和微驼的背,简直和易离离梦中所见的父亲形象一模一样。
三个人全都惊呆了。他们几乎是从自己的童年时代一直回忆到现在,也完全无法解释自己眼前看到的这张脸。他们都有无数问题想要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翼人发出了安弃曾听到过的那种低沉的轰鸣声,他知道这是翼人在说话,但完全听不懂内容。私塾先生却好像对此非常熟悉,点了点头表示回答。翼人退出几步,屹立在漫天黄沙之中,恍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雕像。安弃想象着沙漠上站满了这样的巨人的场景,打了个寒战。
第九章、神灭5、()
“翼人对你们的智慧很欣赏,”私塾先生说,“所以他给你们留出了一点时间,可以由我来替你们解『惑』。很多事情看上去复杂,说穿之后其实很简单。”
“你究竟是什么人?”安弃问。
“你到底有多少事还瞒着我?”季幽然问。
“你为什么没有死?”易离离问。
私塾先生笑了起来:“你们一人一个问题,我却只有一张嘴,该先回答谁的?”他顿了顿,又说:“我觉得最好是按照时间顺序来讲,这样就免得你们你一句我一句夹缠不清了。”
他沉『吟』了一阵子,似乎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易离离身上,脸上浮现出一丝混合着悲戚、怀念与慈爱的古怪笑容:“太像了。你长得太像你的母亲了。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想起她,也会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和你会面。”
易离离还没说话,季幽然就忍不住『插』嘴了:“你是她失踪的父亲,那我呢?你的脸完全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易离离的父亲易允文回答说,“你的父亲早就死了,死于他试图拯救教主的那个晚上。我不过是趁着那个机会冒充了他而已。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的真容。”
易允文在二十年前来到了卫原。那时候新兴的魔教登云会尚未开始为祸武林,却已经在大肆追杀原有的登云会成员,并且宣传新的、似是而非的邪恶教义。易允文等麓华书院的书生经过一番商议,认定教主的目的是想掩盖真相。他一定掌握到了一些真正的关键信息,并打算一人独霸之,所以决不能容许有其他人触及到。
“那我们只能抢在他之前弄清楚这些事了。”易允文建议说。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个建议,他们也不得不开始逃亡了。于是他们整理好了所有可能会找到一点天神的蛛丝马迹的地点,瞒着自己的家人不告而别,开始了亡命奔逃的日子。
这些文弱的读书人一路上受尽羁旅之苦,还得提心吊胆地成天提防着登云会的杀手们,当他们到达西部边陲时,都已经困顿不堪。在他们的身后,登云会的天罗地网正在一点点收紧。他们实际上已经踏入了绝境。
就在此时,他们意外地听说,位于沙漠边缘的小城卫原里,有一对盗墓贼兄弟找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上面的内容无人可以解读。他们以为奇货可居,四处兜售,却没有任何古董商认识,反而惹来不少讥嘲。他们立即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们需要找的东西,于是急忙赶了过去。
这十五名读书人中,固然有易允文这样的穷书生,却也有家境不错的,随身带有不少金钱。盗墓贼『毛』氏兄弟听说有人愿意买那块令他们沦为笑柄的石碑,一时间喜出望外,开了一个他们自以为颇有还价余地的高价,但那些书生看起来是宁肯把自己卖掉换钱也要买下这块碑,竟然任由他们漫天要价,一口答应了,让他俩好好后悔了一阵子:早知道这个一口价就喊得再高一点了。
那块石碑上的文字是一种古老的西域方言,使用这种方言的部族——傩人早已消亡于历史中。但易允文曾经研究过这种文字,所以大致地把碑文翻译了出来。书生们焦急地围在一旁,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在纸上『乱』画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最后他把纸一扔,颓然倒在满是灰尘与泥土的地板上。
“怎么样?有关系吗?”同伴禁不住问。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易允文低声说,“但恐怕又不是我们想要的。”
这句前后矛盾的话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易允文慢慢坐起来,苦笑着说:“这块石碑,取自于傩人的祭坛。傩人所祭祀的,就是我们所苦苦追寻的天神。但在他们的心目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