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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指不定我运气很好呢?”我不甘心,“我喜欢飞,那是一种自由的味道。”
“我看你现在也很自由,”他瞅了我一眼。
我分不清他是真心的还是挖苦,我所知道的是,我离自由差得太远。学校里随便一个保安就能撵得我鸡飞狗跳。
“你卖的这种东西,是不是相当于私盐一类的?”宇文非问。
我说差不多,但是那价差比官盐和私盐的还要大得多,正版的光碟都不是给咱穷人用的,比如有一个叫账单大门的白皮肤人族,卖的软件和半台电脑差不多价钱了。
“所以咱们也是在为人民服务,”我总结说,“不能让资本家榨干劳苦大众的血汗。”
宇文非拿起一张我每天拿来做镜子梳头的废盘,好奇地问:“这么小一张……真的可以容纳那么多的内容?”
我翻出一套《中国大百科全书》仍给他:“自己看看目录吧!你们的龙渊阁,兴许也可以压缩在这几十张光盘里。”
宇文非笨手笨脚的取出其中一张,塞进光驱里,一条条的翻检着条目。他看的是宗教这一部分,那些佶屈聱牙的佛教词汇从屏幕上一一滚过。我记得他曾说过,九州并没有出现过能影响全世界的宗教体系,难怪他会对此感兴趣。
一会儿他又换了天文、地理、农林等卷目,看得出神不已。最后他扔下鼠标,感叹一声:
“也许这东西真能替代龙渊阁。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如此劳累了。”
龙渊 2。5—龙渊 1。6()
我最初做见习时,并不太忙,有空时便穿行于各个走廊中,翻检着自己感兴趣的各种材料。那是一种环环相套的诱『惑』:当你看到战争甲,就会想翻翻将军乙的资料,而那可能会引出你对美女丙、斥候丁的兴趣。最为不幸的是,所有的这一切都能在龙渊阁找到,因此你很可能兴奋的从一层至二层,二层至三层,就这么无休止的找下去。
龙渊阁的走廊长而曲折,从头走到尾要花很长的时间。这条走廊很宽,因为两边不但放满了书架,还有简易的梯子,供人们取到书架高层的东西。但假如你以为自己因此能得窥龙渊阁的全貌,那你就错了。事实上,那只是龙渊阁无数楼层中的一层。走廊的尽头就是楼梯,从那里可以通向下一层楼。
此外,一套精密的滑轮系统贯穿了所有楼层,以方便传送书籍。你可以写上你需要找的书本,并传到相关的楼层,很快会有人将书给你送来。但鉴于这里的资料浩如烟海,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弄明白,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一层。所以绝大多数时候,这套系统只能寂寞地闲置着,而我们不得不气喘吁吁的上下穿梭,怀着淘金一般的心情,把自己淹没在书籍散发出的霉味中。
关于龙渊阁一共有多少层,存在着种种说法,但即便是我的老师,也弄不清具体的数字。
“我最高曾经上到一千零四十三层,”他说,“从那里往上看,楼层仍然密密不绝,所以我也不知道龙渊阁一共有多少层。”
“那您为什么不继续往上呢?”我问。
“因为高处空气太稀薄了,我喘不上气来,”他回答说。
说到渊博,即便是龙渊阁中,也很少有人能赶得上我的老师。我见过许多我所尊崇的师长们前来向他求教,而这些人极少会失望而归。但我的老师对我们的要求太过严格,恨不得我们一夜之间掌握九州所有的知识,这让我有些不满。
“我们记错一个时辰就要被您责备,”我撇撇嘴,“但是您甚至不知道龙渊阁有多少层,”
“我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老师说,“事实上,这个数字一定存在于龙渊阁的记录中。但是存放龙渊阁本身资料的楼层实在太高,我从来没有爬上去过。”
这就是龙渊阁的真相。这里面存放着九州所有的真相,但这些真相统统掩埋在无穷无尽的长廊与楼梯中,以至于寻找它比记录它更加费工夫。
夏日将尽的时候,老七过来看我。他身上带着退伍军人特有的爽直,见到我屋里的拆开与未拆的方便面袋子就嚷嚷起来。
“老六,怎么弄成这德行了?”他说,“一条狗也混得比你滋润。”
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他:“如果一条狗也有个千里赶来投奔它的远房表兄,我打赌它混得比我惨。”
宇文非此刻正在屋角冥修,而即便他听到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老七把我揪到我们常去的一家新疆饭馆,给我要了50个肉串。
“真没想到,你们这些文化人也能混到这种境地,”他叹息着,“来点啤酒,别噎着。”
“再来30串,”我推开他递过来的啤酒杯,“狗屁文化人。”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让宇文非充当了我的便宜表哥。我不是不信任老七,只是害怕他把我当成疯子。这种事情原本只有在玄幻小说里会出现,老七这种怀着朴素唯物主义观的粗人多半要笑岔气。
“你也不能让你表哥吃闲饭啊,”他说,“找点活儿给他干,实在不行让他和你一起去卖碟。”
我摇摇头:“他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当年因为家里穷,没能读大学,现在年纪一大把了,想到北京找饭吃,谈何容易。”
这么损他两句,让我略有些报复的快意,但随即我觉得,有必要认真考虑老七的建议。哪怕让他去洗盘子?
宇文非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洗碗这种事情技术含量不高,我可以试试。”正好老七一个朋友张罗了一家小馆子,我便把他塞了过去。
那一天正赶上大学开学将至,我估计大批学生已经返校,决定回学校去碰碰运气。此时正是大学管理相对混『乱』的时候,我很轻松的溜进了几栋宿舍楼,小有斩获,但藏在衣兜里的av没卖出去。想当年,我们都是问:“有『毛』片么?”
现在的学生们则问:“爱田由的片子有没有?”“下次捎两张苍井空。”显然,我又落伍了,这已经是个又黄又专的时代了。况且如今宽带盛行,若非我的母校基础建设太差至今宿舍没有校园网,无法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我还真很难找到生意。
回到家里,却发现宇文非正悠然自得地坐着。我看看表,正是饭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是不是跷班了?”我问,“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他的脸『色』平静得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是,我洗了四分之一个对时,呃,半个小时,他们就告诉我不用干了,可以回来了。”
这孙子肯定闯祸了。我打电话过去问,那小饭馆的老板、老七的同乡带着哭腔说:“您这位爷哪儿是小馆子的洗碗工啊,王府饭店洗碗的也不能一个盘子洗二十分钟倒上半瓶洗洁精吧?”
无疑他说得有些夸张,但我可以想象。我疲惫的看着宇文非:“我亲爱的表哥,人家是小本经营,你不能洗碗就把人家彻底洗破产了啊。”
“可是这种公用的食具必须经过严格的清洗,”他仍然气定神闲,“你们这个世界的医学比我们九州发达,你应该知道……”
“行了!”我坚定的制止了他继续发挥下去,想起了那句古训,“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其实这不过是我们龙渊阁凡事谨慎精密的作风而已,”他慢吞吞地说,“非此不能保证知识的正确『性』。这是……我头脑里的另一个龙渊阁。”
龙渊 2。6()
龙渊阁时间流逝很慢,不知不觉间,一百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老师这一天把我召唤过去,温和地说:“差不多了,你应该开始做一些正式的工作了。”
我很激动,能够为龙渊阁的收藏贡献一点力量,一向是我所期盼的。根据所分派的任务,我整理了一场战役的资料,但这份资料很快被老师退了回来。
“太不精确了,”老师说,“这样语焉不详的史料,怎么能流传后世?”
说着,它在我眼前展开卷轴:“你看,‘当日风向在秘术催动下变化不定’,怎么变的?规律如何?‘叛军集结了最后的香猪部队’,这支部队规模多大?有多少兵力、多少香猪?然后……”
我禁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要我说清楚,那些香猪是什么亚种……”
老师一愣,随即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很好,你开始明白其中的要点了!香猪一共有37个亚种,不弄得精确了,会让后世之人困『惑』的。”
困『惑』的是我。我无法相信,后世之人在研究这场战役的时候,会去关心所用的香猪的品种,会去关心风向究竟是由北风转到南风,还是由西风变成东风。但是龙渊阁的原则是这样的:
龙渊阁绝对不允许任何不确定的、模糊的、模棱两可的记载,它所记录的,是历史、是真理,是经过千万年都不会改变的事实。这样的事实,要力图做到无限精确,无限接近于事实的本来面目。
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位作风严谨的学者,为了研究某次宫廷政变中所使用的毒『药』的成分,他可以连续两个月在龙渊阁里爬上爬下查找资料,以便得出确定的答案。我看着他佝偻着背,把自己瘦弱的身躯深深埋入如山的卷堆中,总是忍不住要心生同情。我一度以为,龙渊阁的学者们,都会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形象呢。
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龙渊阁每隔一段时间——这个间隔大约是十年左右——就会召开一次勘误会,那个时候,所有尚存在争议的问题都会被拿出来,有不同的研究者进行讨论。没到这个时候,龙渊阁就会变得像一座没有血腥味的战场,学者们就像手里没有刀枪的将军,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我有幸作为随侍弟子,参与了一次这样的争论。我的老师和他的一位同仁剑拔弩张,面红耳赤。
“一百二十步,”我的老师说,“这是确凿无疑的,至少有四十五篇文献支持这一数据。”
“无稽之谈!那些都是事后国家刊行的传记,你得知道,正史都含有美化的成分,”他的辩论对手说,“我手里的资料才是真实可信的,不会超过一百零五步。”
“野史才是最不可信的,”我的老师十分不屑,“你所援引的资料里甚至还说,那一仗是获得了夸父的帮助才取胜的,无稽之谈嘛!”
他们争论的问题是这样的:在北荒曾经发生过一次蛮族两个部落的大战,其中实力较弱的一方由于兵员不足,只能用娃娃军仓促上阵,而他们的臂力不足以拉开强弓。于是他们改进了带机括的铁弩,设计出一种材质脆弱、只能发出三箭的木制弩。而当前的焦点则在于,这种弩究竟能发『射』多远。
这一场争论持续了二十多天,开始我还专心致志地记录两位师长的发言要点,后来我开始困倦、昏昏欲睡,偷偷在正经资料里面夹带一些有意思的读物,以免自己真的睡着了。很巧的是,我在一本游记里面看到了对我们龙渊阁的描写。
那是一个叫邢万里的人写的游记。他声称自己曾经到过龙渊阁,并见到一位老者在研究肉糜制菜的问题。那位老者说,肉糜可作出一万三千多种菜肴。
无稽之谈,我边看边想,根据龙渊阁的资料,肉糜最多能做出九千种菜,这个邢万里毫无疑问遇到了骗子,或者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骗子。我没有意识到,我自己也越来越合乎龙渊阁的节拍了。
龙渊 1。7()
按照宇文非的说法,龙渊阁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假如不算冰冻在冰块里的那段未知岁月,这家伙也已经活了几百岁了,这真让人羡慕。古往今来的帝王,为求长生殚精竭虑,倒还不如遁入龙渊阁,可惜他们和眼前这个龙渊阁子弟一样,丝毫也不知道龙渊阁的下落。
大学开学了,生意看涨,我每天赶在菜市收摊前弄一推鱼头回家,给宇文非熬汤。房东跑来提抗议,说最近院子里的野猫越来越多,这也就罢了,宇文非自己居然也唧唧歪歪。
“再吃半个月,我就变成鲛人了,”他说。
“鱼头补脑子,你知道不?”我很愤怒,“你要再不能记起来怎么回去,我就要焦了,管你什么焦人糊人。”
他无声的笑了,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不必收留我的,虽然我觉得你可以帮助我,但你并没有这个义务。何况,把我交给官府,你还能得些花红吧。”
我叹口气:“我不是不想,但我这人生来就和官府不对付。再说了……”
“再说什么?”
我犹豫着,措着词,最后小心翼翼地说:“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是个疯子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这个九州世界对我还真有点吸引力。你也看得出来,我混得很失意,所以我希望能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世界,也算是略微满足一点自尊心。”
宇文非看了我两眼,不声不响的端起碗,咕嘟咕嘟喝起来。
其实按照科学的观点,鱼头和王八这类的东西,和记忆力毫无关系。何况宇文非不是记得太少,而是记得太多,那些混『乱』而自相矛盾的细节,不光令他自己困『惑』,我听着都头大。
“你仔细想想,龙渊阁究竟在哪儿?”我说,“不然你怎么回去?”
“在九州,”他的答案无懈可击,气得我直翻白眼。我想起自己大学时闲着无聊,读过许多穿越类的垃圾小说,主人公要么是从现代回到古代,凭着高科技的头脑和装备征服世界与美女;要么是从古代跳到现代,凭借着绝世武功闯出一片天地。但是小说和现实的反差是巨大的,这种跑到异世界天天喝鱼头汤的废物,便是九流小说家也编不出来。
“这么说,你要是去到九州,就能改变天下的命运了?”他听完我的抱怨,若有所思。
“没可能,”我摆摆手,“你以为我比你强很多?我要是去了九州,也许一『露』头就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乱』箭『射』死了。”
“嗯,世界的确处于动『荡』不安中,”他说,“九州几乎没有过完全和平的岁月,区别不过是大战小战而已。”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泄气:“其实我们地球也差不多。有人统计过,有史以来,地球上完全没有战争的年份,大概只有几十年。”
“所以,由于战争的缘故,我无法找到龙渊阁的确切方位,”宇文非沉思一阵后,冒出了这么一句。
“大哥,”我将头一抱,“你他爹的又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龙渊 2。7()
如果你经历一次战争,你会觉得很恐怖;经历两次,你会觉得很厌倦;三次、四次,或者连续成百上千年的在战争中生存,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麻木了。
麻木的时候,你听到师兄喊“喂,又要打到咱们龙渊阁了”,不会有丝毫的畏惧。你从床上爬起来,还能好整以暇的洗把脸,然后熟练的收拾简单的行李,捆扎龙渊阁内无法计数的书卷,开始准备搬家。
千百年来,关于龙渊阁有着种种稀奇古怪的传闻,最离谱的一种说,世上一共有九座龙渊阁。我猜想,那只是他们所见到的不同时期的龙渊阁吧。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龙渊阁的宝贵资料,每当受到战『乱』威胁的时候,龙渊阁就会举阁迁移,去往一个相对平静的地方,继续我们的工作。
事实上,龙渊阁何止迁移过九个地方。在九州这样喧嚣的『乱』世,空气中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危险的味道,稍不留神就会遭遇没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