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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于思考倒未必,”他耸耸肩,“但总结归纳是我的长项。九州每天发生的事件如此之多,经年累月的堆积在一起,不整理的话,你无法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我来了兴趣:“你们龙渊阁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你们是什么『性』质,国家的统计部门还是出售信息盈利的商业机构?或者是一个超大型图书馆?”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迷』『乱』:“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的头脑似乎出了点『毛』病。”
我恍悟:“哦,部分失忆!你能记清其他的事情,唯独忘记了龙渊阁。”
“正相反,”他说,“我不是记不得,而是记得太多了。现在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关于龙渊阁的记忆中,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了。”
“做疯子做到你这份上,也真不容易,”我由衷表示佩服。
说话间,白昼渐去,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打开电灯,15瓦的灯泡将昏黄的光布满整个房间。这种灯光下干什么事情都相当勉强,但我要是换个亮堂的,房东就会天天在窗外唱咏叹调,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我有些尴尬,宇文非却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轻叹一声:“这样的光线……真像龙渊阁。”
龙渊 2。2—龙渊 1。3()
龙渊阁每一处都布满了蜡烛,那是因为每一处都放满书籍和纸笔。那些蜡烛燃烧着,慢慢变短、消失,再被新的所替换,因此龙渊阁中的光明总是万世不竭。
九州大地上没有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不在龙渊阁的记载中。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下,书籍在生长,九州的历史在不间断的延续,而龙渊阁的空间仿佛无限,再多的纸张都能容纳。
书籍的旁边是人,全都是龙渊阁的子弟。他们经年累月的抄写、整理、计算,阅读,浑身散发出蜡的气息。他们殚精竭虑、全神贯注,时常工作起来就不吃不睡。在他们身边,运送纸张和搬运存储成书的小车鱼贯而行,车轮与地面的磨擦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在某一角落翻出一本很长时间无人问津的书——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便会弥漫开呛人的尘土味。
记录呀,记录呀,这几乎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九州是如此广大,发生的事情是那样多,有再多的人也感觉不够用。以我为例,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身边放了一张纸条:整理三日前天拓峡之战的全部资料。于是我匆匆去往素材部,领取全部的原始记录,整理出此战的时间、地点、交战双方、背景、过程、结局等,将其归档。然后提炼出一句话的总结,归入史部。这件事做完后,可能马上就接着会有另外的事件,所以我们往往趴在桌上睡觉,以便节省时间。
龙渊阁所用的墨汁成分特殊,可以保持永不褪『色』,当然味道也不大好闻,那是因为其中掺杂了马『尿』和狼粪的成分。比较糟糕的是,这种墨汁一到冬天就容易冻上,不得不用火烤来化开。当此时,马『尿』与狼粪的气味就会遍布整座龙渊阁,但人们恍若不觉,只是伏在桌旁奋笔疾书,衣袖上打着厚厚的补丁,一层摞一层。
为了能长久保存,龙渊阁所用的纸张也十分坚韧,经常一不小心把人的指头割开,所以我们的手指头上总是缠着厚布。但在这一切的不方便之下,我们心中的自豪感与责任感没有丝毫的消减。九州的一切,都在我们的笔端缓缓流淌,汇聚成历史的海洋。我们是时间的书写者。
假如龙渊阁真的是一座图书馆的话,我恐怕很难对它有什么好感。我大学毕业时,创下了一个了不起的纪录,那就是从没在图书馆借过一本书。这并不意味着图书馆全无用处,那是对姑娘们献殷勤的好地方。比如帮她们占座自习,请她们去放映室看电影,施以诸如此类的小恩小惠。后来我发现了两件事:其一,少读点书也没啥坏事,如我这般的大学毕业生也得听小学文化的boss使唤;其二,小恩小惠也没啥用处,那些当年因为占个座而对我慷慨送上秋天菠菜的姑娘们,后来不少都毅然决然的投入了中年大叔的怀抱。这些大叔们腰上有肉脸上有坑,然而兜里有钱,这一点足以将我一招k。o。。我在图书馆花费了那么多占座的时间和租碟租设备的钱,最后一无所获,真是气死我了。
“在我们九州,姑娘们总是崇拜英雄,”宇文非听完我的控诉后说,“世界总是处于动『荡』不安中,有钱人可能一夜之间就被血洗满门。”
“真是个好时代,”我做个鬼脸,“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时代,不过现在是文明年代了。”
他嘿嘿一乐:“文明年代,你怎么还总被抛弃?读书人不应该受到尊崇吗?”
我叹口气:“这年头大学生比狗多,但是用人单位比养狗人还少。读书人……满街都是的读书人还有谁尊敬?”
这话题说起来心酸,我赶忙转移:“说起来,你在你们那里,是不是地位很高呢?”
他的眼里瞬间又出现了那种『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也许应该算是很高吧,因为龙渊阁是全九州历史与知识的集大成之地,然而……”
“然而什么?”
“地位高也没用,世俗之人的存在,和我们压根不相交。我们似乎,我是说似乎,并不被允许走出龙渊阁。”
“不允许?”
“是的。我好像有这么一种记忆:我们从进入龙渊阁的那天起,就不被允许离开。”
龙渊 2。3—龙渊 1。4()
龙渊阁建在一座高山上,我已经记不起山的名字。这座山陡峭高峻,山壁近乎直立,无人可以攀援,连羽人都不可能飞上来。因此谁也说不清,龙渊阁是怎么被建造上去的,那些用以联系龙渊阁与九州世界的索道是谁修建的。
“有一种传说,龙渊阁的建造者是龙,也只有龙才具有这样的力量,”有一次,我的一位师兄故作神秘地对我说。
这种说法的最可气之处在于,你根本无法验证它。龙渊阁搜罗了全天下所有的知识,但对于龙的纪录,却几乎是一片空白。在生物部中,关于龙只有寥寥几句描述:
没人见过真的龙。没人能证明龙的存在。没人能证明龙的不存在。
至于龙渊阁本身的建造史,那是整座龙渊阁中唯一未解密的部分。听师兄和前辈们传言,它被锁在一只上了十三把金锁的盒子里,关在七扇厚重的大门之后,无人能够得见。
从龙渊阁的窗口探出头去,是一片浓重的云气,那是因为山很高,龙渊阁几乎就建在了云雾中。透过云雾,可以看到头顶的星辰,它们的光芒模糊而黯淡,看来仿佛触手可及,伸出手才发现它们的遥远。
往下看,就是长长的索道,那索道上的灯火星星点点,一直连到山脚,从我们这里看不到边。但我们能听到声响,听到机械运转的噪声和纸张撞击木箱的声音。每一天,成百上千箱的资料文书从九州各地汇聚于山底,再通过索道一路传送上山。如果有闲人成天在窗口张望的话,就会看到火光由远及近,连成一条长龙,从视线的边缘慢慢来到眼前,那火光映照下的,是九州每一天发生的各种事件和产生的各种新知识。龙渊阁的全部书籍,都是根据这些资料编撰而成的。
龙渊阁在九州各地都有资料搜集者,他们并不是龙渊阁的子弟,只能算作某种雇工。但他们都以这种身份为荣。对他们而言,能为龙渊阁尽一点微力,都是足以光宗耀宗的荣誉。
“但是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被允许上这座山、见到龙渊阁的真容,”我师兄对我说,“同样,我们也不可能下山去。因为龙渊阁必须旁立于世俗之外,才能保证知识的纯洁。”
所以龙渊阁记录的纯洁的历史,都是由世俗者转述的历史。据我所知,有一半人毫不怀疑这种转述的可靠『性』,剩下一半人则心存疑虑。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总是在想,即便搜集者们的忠诚无懈可击,但他们的眼睛与耳朵,也有可能受到误导或者扭曲。这种误导或扭曲,通过那长长的索道传到我们手里时,是否就意味着一段谬误的开端呢?
人说好奇心杀死猫,我过去没发觉,现在才感到这话不假。其实我对宇文非所说的只不过信了两三分,但这两三分的什么九州什么龙渊阁就让我养了一个白吃饭的,真是岂有此理。
“大哥,我可是无产阶级,”我说,“您老跨越时间空间而来,可有什么能换点饭钱的宝贝?”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假如他身上有点什么古董之类的玩意儿,那就不只是饭钱的问题了,一时间颇为期待。
他双手一摊:“我一无所有,真是抱歉,这身衣服还是出逃的时候顺手拿的。”
“好吧,”我哀鸣一声,“我这也算是为了探求真理而献身了。”
他倒是无欲无求,一天给几包便宜方便面就能喂饱,但长期赖在此处,对我毕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最近学生放假,『政府』又管得严,我在中关村出没都战战兢兢,眼看要坐吃山空。而大学者宇文非大人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最基本的思路,如何回到他的九州。
“你不是说找到我就有办法了吗?”我咆哮着。
“我只是说有可能,”他慢吞吞地说,“总之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受到星辰力的人。”
星辰力顶屁用,至少不能当饭吃。夜里我热得睡不着,看着夜空中有气无力的星光,心里这么想着。屋里那小破风扇鼓出的气流好似电吹风,也亏宇文非能鼾声如雷。
九州的星空会是什么样呢,我禁不住想。那些和地球、太阳系、宇宙截然不同的星星们,会在天空中作出怎样的排列,会对大地产生怎样微妙的影响?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会不会也有占星术士在大地各处游『荡』,用天象的异变去鼓动君王们大动兵戈?
“你猜得对,”宇文非说,“我们都相信星阙的扰动与万物的运转密切相关。所谓阙主情『性』,星演天运,曜辅人寰。”
“你能不能给人留点隐私?”我扭过头瞪着他,“这年头条子用测谎仪还得被试人同意呢。”
他嘿嘿一笑:“对不起,你要是不愿意,以后我就不这样了。关键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通过阅读你的思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哪怕你觉得太阳绕着地球转也无妨,”我喃喃地说,“只要你能早点回九州就好了。蹲进你的龙渊阁,别再出来祸害我了。”
“祸害……”他咀嚼着这个词,“回到九州,我们未见得就不是祸害。”
“你们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能祸害谁?”
“我在你的脑子里读到过这句话:知识就是力量。某种程度上说,知识也是祸害的根源。”
龙渊 2。4()
能做一名龙渊阁的子弟,无疑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我一进龙渊阁就脸『色』发白,拔腿就跑。我的师兄一把抓住了我。
“跑什么跑什么?”他低声喝斥着,“在师长面前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你们是骗子!放我回去!”我大呼小叫,继而嚎啕起来。
“胡说!龙源阁怎么可能是骗子?”
“要不是骗子,怎么会这里面一本书都没有?”
与人们的常识不同,龙渊阁虽然是九州知识的承载者,却并不用文字记录知识。最初的时候,龙渊阁正如我们所想象,堆积了无数的书籍,但到了后来,想要霸占世界的君王们开始对龙渊阁的知识垂涎三尺。
“无论是利用天象、使用法书还是排兵布阵,这世上都不可能有哪个地方的收藏比得过龙渊阁,”师兄告诉我,“所以对他们而言,龙渊阁就是一座可以帮助他们横扫九州的宝库。”
但这座宝库太固执,把自己的秘密深深隐藏,决不肯泄『露』给外人。第一个攻入龙渊阁的君主,是一位骄傲的羽人,他希望能让自己的种族每时每刻都能飞翔,从而成为九州大地上无可匹敌的霸主。他没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愤怒之下,一把火将龙渊阁烧成灰烬。我们的先辈们足足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去重建。
第二位入侵者持相反理由。他是一位蛮族的大君,正在为了他的死敌——华族人先进的兵器而头疼。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消息,华族的国君正在派出斥候全力寻访龙渊阁,以期制造更加强大的武器,对抗蛮族人剽悍的骑兵。
“所以他抢先一步,毁掉了龙渊阁?”我问。
“真聪明,”师兄说,“那一把火,让我们三百年的苦心经营再次化为乌有。所以从此以后,龙渊阁所有的知识,都记载于我们心中。它们与我们的生命同在。”
完了,我绝望地想,我会成为一只填鸭,一座移动的书架。
整座龙渊阁里找不到一片纸张和一支笔。所有人都在一刻不停的地记忆、背诵,将所有的知识生吞活剥,藏进肚子里,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传给自己的接班人。我们终日枯坐在地上,背诵九州山河的每一处细节,背诵历代王朝的年表,背诵青阳魂的酿制方案,唯恐记错了一个字。九州的全部知识化整为零,记入了我们心中,而我们对身边一切的敏感却在不断下降。
龙渊阁有一个笑话,说是龙渊阁被一位渴求天下的君王攻破了,但他走进来之后,立即失望的离开了,并且把指挥作战的将军砍了脑袋。
“这个废物,”事后他说,“让他找龙渊阁,结果给我找了个一群人打坐冥修的苦修会!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们还没点反应!”
但我们自己认为,那些苦修的修行者们与我们无法相提并论。苦修会所追求的是自身的修行,而我们则执著于真理的传承。虽然从形式上看,我们都是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但本质上,我们一定会高他们一等。
龙渊 1。5()
我肌肉紧绷,怒目圆睁,在那台古老的手提上玩着星际。两队飞龙被我放了出去,幸福地践踏着对方的基地。不料两个光明圣堂偷偷靠近,一片电光闪过,我大叫一声,悲痛欲绝。
“你不是说,这不过是一种游戏么?”宇文非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干吗那么认真?”
“游戏也算得上战争的一种替代品,”我告诉他,“和平年代捞不到仗打,玩玩游戏,也算是过战争瘾。”
其实我还有点东西没告诉他。游戏可以麻醉我对现实的不满,这一点或许他可以探知出来,但他没有揭破。
我掰着指头算计着大学开学的日子,那样才能缓解我的粮荒。宇文非这废物是指望不上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愿意赶他走。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真的希望存在那样一个世界,那个有飞翔的羽人、巨大的夸父、神秘的魅族的世界。
“我要是生在九州,一定希望做一个羽人,”我说,“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感觉,一定挺好。”
我大二的那一年春节,没能订到火车票,父母咬咬牙,让我飞回北京。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飞机。那时候阳光穿过云海,把天空染成奇异的金『色』,低头俯瞰,大地上的一切只剩下遥远的轮廓。这是我难以忘怀的景『色』。
宇文非摇摇头:“羽人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飞的,有些人一月才能飞一次,有些一年,还有的终身不能飞翔。”
“那也指不定我运气很好呢?”我不甘心,“我喜欢飞,那是一种自由的味道。”
“我看你现在也很自由,”他瞅了我一眼。
我分不清他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