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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爷的确有点奇怪,”女仆说,“他好像一直在担心着什么东西,茶饭不思的样子,回家之后甚至连话都懒得说,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大约有那么十多天了。”
“那么,平时上门来拜访他的人,有没有什么比较古怪一点的,”云湛又问,“比如在你家和你们老爷吵架的,或者行迹鬼鬼祟祟的?这应该是你很了解的情况吧。”
云湛冲女仆挤挤眼睛,女仆嘻嘻一笑:“算你说对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女仆连珠炮似的向云湛啰啰嗦嗦了一大堆,仿佛她的生活中除了关注主人的动向就没有别的内容了。云湛只能昏头涨脑地强行记住,然后回到事务所去认真梳理。这一天天『色』有些阴沉,略带些凉意的春风翻到能让头脑稍微清醒点。云湛在纸上又写又划,把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想都去掉,最后终于有一条讯息让他重视起来。
按照女仆的说法,最近一年多以来,一直有一个神神秘秘的来客先后四五次上门来摆放莫维钦。此人每次来都把帽子压得很低,大热的天也要围上围巾,不『露』出脸来,通报的名字多半是化名。但老爷每次都对他很重视,两人往往在书房里一谈就是一夜。
而十多天前,此人又来找了一次莫维钦,这一回,两人在书房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争吵声还是传了出去。这位好奇心很重的女仆试图偷听一下,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隐隐听到两人嘴里不断蹦出“复活”“鬼魂”这两个词。而算算日子,莫维钦似乎就是从那天之后开始变得情绪不稳定的。
可惜女仆从来没看清过那个人的相貌,她只是有一次无意间瞥见过,此人的右手食指已断,只剩下四根手指头。
召亡游戏 三、()
南淮城捕头安学武这两天忙得团团转。宛州商会的到来可是件大事,大到那些街边卖烤红薯的小商小贩都必须被驱逐,以免影响市容。向来以国家利益为己任的安学武自然是亲力亲为赤膊上阵,每天和那些不守规矩的商贩们从早到晚打着游击战,平均每天体重都得下降好几两。当然了,即便这样持续一个月,他的体型仍然会呈现出令人羡慕的球状。
安学武在整个南淮城只害怕见到一个人,那就是云湛。这不仅仅是因为云湛是南淮最喜欢太岁头上动土的角『色』,还因为此人知道安捕头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绝对秘密。因为知晓了这个秘密,云湛总喜欢去找他的麻烦,而且总是挑选在他最不愿意帮忙的时候。比如这一天下午,安捕头正准备雄赳赳气昂昂走上维护市容的关键战场时,云湛来了。
“安捕头,我有关于杀手组织天罗的重要情报要向你汇报!”云湛的开场白就气得安学武直打哆嗦。他只能把工作交代给副手,拉着云湛进入捕房,把门关上。
“你个王八蛋!”安学武压低了声音骂道,“能不能别老是把天罗挂在嘴上当口头禅?你以为你们天驱说出来就很光彩?”
“都没什么光彩的,”云湛耸耸肩,“只不过我被揭出来是天驱大不了立马卷铺盖跑路,你要是被识破了天罗的身份,你在宛州苦心经营的一切可都灰飞烟灭了。”
他顿了顿,总结说:“明显你亏得更多,所以我还是可以继续要挟你。”
安学武无奈地摇摇头:“早知道当初赏你一根天罗丝永绝后患……今天又有什么屁事了?”
“很简单,你们天罗肯定早就把南淮城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摸』清楚底细了,”得胜的云湛一屁股坐了下来,“所以我想要问问你,吏部侍郎莫维钦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密友,尤其是右手缺了一根食指的人?”
“莫维钦?前些天刚刚因为召亡游戏而死的那个?”安学武反应很快,“有时我们漂亮的公主殿下指使冤大头替她卖苦力了吧?”
这回轮到云湛灰头土脸了:“谁说卖苦力,老子是要收钱的……快帮我查查。”
“不必查,都在我脑袋里装着,”此时的安学武一点也也没有平时在人前那副憨态可掬的蠢笨样,“这个人二十三岁的时候在吏部做了一名小文书,五十岁就熬成了吏部侍郎,在官场上已经算得上年轻有为了。根据我的了解,此人一向处事圆滑慎重,得罪人的事都推给别人去做,自己仅有过几小笔完全推脱不掉的受贿,数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一方面他办事也很得力,国主还算赏识他。”
安学武的总结很简明扼要。虽然理论上说受贿当然应该属于触犯了律法,但在这个冷酷而现实的世界中,身为吏部侍郎,接受一点小贿赂是不会引人关注的。更何况能得到安学武评价一句“办事很得力”,也算相当不容易了,所以听上去,应该不会有人因为工作上的事去为难莫维钦。
“但是这个人并非没有一些反常之处,”安学武话锋一转,“首先,他的身世有些可疑。他自称出生于中州北部的一个山村,并在那里长到十多岁后才来到宛州,但碰巧我因为其他事情调查过那个村子,村里几十年间根本没有姓莫的人家。此外,我开始调查他也不过有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中,他的收支状况有些奇怪。你也去过他的家吧,觉得他的住所配得上一个从二品吏部侍郎的俸禄么,即便我们假定他完全不受贿?”
“这一点我倒是早就发现了,他的住所比起同级的官员稍微简陋了一点,”云湛回忆着,“而且屋里也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古玩字画。不过我当时以为是他为官清廉的原因。”
“实际上,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每年都有一笔很大的支出,却查找不到去向,”安学武说,“这笔钱占了他每年俸禄的很大一部分,加上他自己又几乎不受贿,所以他才显得比其他的二品官员穷得多。尤其是今年年初,他几乎把去年的薪俸都用掉了。”
“查找不到去向?”云湛有些意外,“连你都查找不到去向?”
“是的,非常奇怪,简直就像他提出一张银票然后躲在家里烧掉了一样,”安学武说,“我只能怀疑他秘密地把这笔钱转移了,至于为什么转移、转移给谁就不知道了,毕竟他这样过分谨慎小心的官员对我没什么太大用处,所以我并没有费大力去查。”
“那么右手缺一根食指的人呢?在莫维钦的同僚或者朋友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云湛再问。
“至少我没有听说过。”安学武的答案令人失望。云湛知道从安学武这里也榨不出什么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相信召亡游戏是真的吗?”
安学武有些轻蔑地笑了笑,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对于大多数世人来说,其实天罗比鬼还要可怕。”
既然这个少一根手指头的人不太好找,就只能换个方向了。这之后的三天里,云湛改头换面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向莫维钦生前的同僚和好友们打听了一圈,但谁也不知道这位侍郎是怎么用钱的。这些人即便知道莫维钦不算宽裕的生活,也都和之前的云湛一样,以为那不过是莫维钦为官清廉的结果。而安学武也向他提供了更详细的资料,证明莫维钦在官场上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值得一提的错误,也从未树敌。
调查有些停滞了。好在云湛一向很有耐心,反正他的职业道德从来只限于最后查清案件,而不在于赶时间,更何况——现在他是个有地方蹭饭的幸福的人。
宛南面馆的老板本来就经常接待云湛,现在两人就更熟了,生意清淡的时候,他也会和云湛随口聊几句天。这是一个从宛南山区来到南淮城讨生活的山里汉子,但在南淮城已经呆了将近二十年,说起话来已经是纯正南淮口音。
“你这家面馆最近打扫的很勤快啊,”云湛敲敲桌面,“看来是宛州商会一来,南淮城就变白。”
“岂止是变白,皮都要刮下来一层,”店主吭哧吭哧擦着桌腿,“没办法,每年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不过比你们游侠好点,我们总算还能开业,你们就只能熬到宛州商会离开啦。其实他们到南淮城能有什么屁事?好多有钱人的家根本就在南淮。还不是跑到国主那里骗吃骗喝,看点新鲜玩意儿,又是焰火又是杂耍表演的——那不就是找个借口度假了嘛。”
“没办法,谁叫咱是穷老百姓呢,”云湛哈哈一笑,“等你这家面馆开成了在宛州各地有上百家分号的名店,你也能享受这种待遇了,有人掏钱请你看杂耍。”
老板把手『乱』摇:“别逗了,就这间破馆子我还天天担心倒闭呢。不过说起来,这次的杂耍听说很精彩,请的是宛州最有名的青袖班,专门留着在商会离开那天的国宴上表演呢。”
“他们有什么精彩的杂耍?狮虎怪兽?跳火圈?吞剑?”云湛忽然问。
“全都有,他们的拿手绝活多着呢!”
杂耍班子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云湛想,那么多的道具,要在里面藏点凶器相当容易,杂耍艺人满脸的油彩也可以掩饰真面目。得提醒一下石秋瞳,提防一下这个杂耍班子。
从宛南面馆吃过晚饭出来,天『色』并不算太晚,太阳刚刚落山不久,但这两天的南淮城远不如寻常热闹。百姓们尽量躲在家里不上街,免得去触宛州商会的霉头,这也让南淮的夜景打了折扣。云湛略喝了几杯酒,悠悠闲闲地走在游侠街上,心里想着:要是天天都有宛州商会一类的组织来度假,南淮城的治安状况都能改善不少呢。
走回事务所所在的那栋破楼时,他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马车。一见到云湛靠近,车夫就跳下车来,向他走来。云湛一阵警觉,但很快看出这个车夫只是个普通人,身上没什么功夫。
“请问您就是云湛先生吗?”车夫问。
“你有什么事吗?”云湛反问。
“我家主人想要向云先生询问几个小问题,冒昧打扰了。”车夫用词很客气,说话时也规规矩矩站在三步之外,这倒让云湛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于是他点点头,跟着车夫来到了马车旁。车厢门口垂着一块布帘,车夫并没有撩开它。
“本来应该请云先生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谈话的,”车里传来一个略带苍老的男子声音,“但我这两天不幸染病,为防传染云先生,只能隔着布帘说话,请云先生原谅。”
“不必客气,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云湛一边说着,一边暗中打量着这辆马车。马车并不算太显眼,但用料和细小部分的雕饰很讲究,马匹也是极好的瀚州名种。看来这是个有钱人。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是……吏部侍郎莫维钦的朋友,”车里的男人说,“我听说他突然亡故,深感震惊,所以特地赶到了南淮城。听说云先生这些日子在调查他的死因?”
“是的,不过暂时没什么特殊的发现。”云湛答得滴水不漏。
车厢里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车里的男人接着说:“我听到了很多传言,都说莫维钦是因为尝试召亡游戏却误召恶鬼而丧命的。云先生对此怎么看呢?”
这个人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云湛敏感地觉察到。他想了想,缓缓地回答说:“召亡游戏在宛州是很流行的,莫维钦喝多了酒,又服食了『迷』『药』,加上一直思念亡妻,也许头脑一下子发热也说不定吧。”
对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不是头脑发热。这一年间,他想要召唤亡妻的鬼魂出来相见,已经有很多次了。”
云湛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车里的男人声音里充满了悲痛:“苏苑是个真正的好女人,只有和她在一起,莫维钦才能体会到快乐和轻松。她去世之后,莫维钦就不断动念头想要召亡,我上门苦劝过他好几次,每一次都只能让他勉强打消念头。但这一次,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云湛的眉头皱了起来。车里的这个人似乎是真心相信莫维钦死于召亡游戏,说的也煞有介事,但云湛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另外一种意味。忽然云湛心里一动,猛地一伸手,撩开了马车上的布帘。
车夫慌忙试图阻止他,但云湛左手使个巧劲,把车夫摔在了地上。然后他跳上车,一把拉过车中人的右手。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得很清楚。
这只右手的食指已经没了。
“你就是那个经常上门拜访莫维钦的人,对吗?”云湛冷冷地问,“你之所以找我问话,不是因为你相信他因为召亡游戏而死,正相反,你完全不相信。因为你认定了这是一起凶杀案,并且对凶手有自己的判断!而你找我问话,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弄明白我到底了解了多少,并且劝诱我走上错误的方向!”
对方慌慌张张地缩回手,身子也往后躲了躲,似乎是很害怕被云湛看清楚面容。云湛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好躲的?那个凶手既然能杀死莫维钦,自然也能杀死你。我不知道你和莫维钦之间究竟有点什么秘密,但你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而继续守口如瓶的话,没准就会和他一样死于非命。”
“对、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云先生,请你不要『逼』我,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亡魂是存在的!它还会回来的!”黑暗中的男人声音颤抖地说。
这句话中饱含的恐惧令云湛也禁不住觉得背上一阵凉意。他知道这个人也坚决不肯再多说什么了,于是摇摇头跳下马车,车夫从地上爬起来,匆匆驾车离去。等到马车走远后,云湛一闪身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循着车轮的声音跟踪下去。
召亡游戏 四、()
真是奇怪了,云湛一面跟踪一面在心里纳闷,这个男人试图让自己相信莫维钦死于召亡游戏,从反面恰好说明了这种说法的错误。但他最后那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而不是伪装:“亡魂是存在的!它还会回来的!”
这个亡魂似乎指的并不是莫维钦死去的妻子苏苑了,那它的指向究竟在何处呢?那个断指怪客身上深入骨髓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什么鬼魂吗?杀害了莫维钦的鬼魂?
马车上的男人虽然说了不少谎话,但有一句话是真的:他的确来自于南淮城外。因为他的马车并没有驶向某座民居,而是停在了南淮城最昂贵的客栈之一、怀南居的门口。这座客栈装饰华丽,收取的费用不菲,当然也舍得花钱在保镖护院上,这给云湛的盯梢带来了相当的困难。尤其是他过去曾经和怀南居打过交道,曾经在办案中损毁了这家客栈不少财物,还厚着脸皮坚决不赔偿,所以他已经在怀南居被挂号为“南淮城最危险的游侠”,护院们看见云湛接近,一个个恨不能长出三只眼睛来盯死了他。
云湛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家。他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九指男人最后那句充满惊惧的话语,久久不能入眠。窗外的南淮城正在静谧的梦乡中,在温暖的春风吹拂之下,仿佛那些黑『色』的死亡完全不曾存在过似的。但事实上,在南淮城繁华温婉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罪恶。
云湛忽然想到,在这个时候,石秋瞳是不是也在担忧着宛州商会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因而彻夜难眠呢?相比起自己来,石秋瞳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无法轻松下来的人。看似国力强盛的衍国,其实浑身都是窟窿,不断地需要她去补漏,去救火。从少女的年纪开始,石秋瞳就始终过着一种几乎要忙得喘不过气来的生活,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默默承担着命运压给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