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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海天同情地点点头,差点冲口而出“看得出来”。姬承接着说:“上个月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写信人说我有一个远房的堂叔死了,给我留下一笔遗产,约我今天到鸦巢客栈来会面。我本来不想来,可我老婆看了遗产数目很动心,就硬『逼』着我来了。我家都是我老婆管账,我要是不来,她就不给我零用……”
“你就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么?”潘海天问。
“你和别人搞恶作剧会把来回路费都附在信里吗?”姬承反问。
潘海天一愣,看看姬承的表情,知道他所言属实。姬承这样的人,手里不拿到路费,肯定是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出远门的。难道楼下的两个怪客,就有一个是把姬承约到这儿来的人?
“那两个人都是谁你知道吗?”姬承又问。
“那个被夸父抬着的是一个尸舞者,也就是能『操』纵死尸的秘术师,”潘海天说,“独眼的羽人不肯透『露』身份,不过我猜,他有一个仇人叫云灭。”
“什么意思?”姬承莫名其妙。
潘海天一笑:“他很直白地告诉我他不愿意登记真名。但当我告诉他,这不过是官府的规定,以便万一有什么事能有据可查时,他马上让我写上这两个字。”
姬承皱着眉头:“云灭?这名字挺熟的,我肯定听谁说过。云灭……云灭……”他突然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云灭是我一个好朋友云湛的叔叔,同时也是他的师父,听说是羽族武功最高强的人!”
“糟糕,千万别让那家伙知道我认识云湛!”姬承急得要哭,“他和云灭有仇,肯定就和云湛不对付;他和云湛不对付,肯定就看云湛的朋友不顺眼……”
潘海天哭笑不得:“仇人的侄儿的朋友,绕得那么远的关系,哪儿用得着担心?再说了,他登记了这个名字,未见得就是云灭的仇人,说不定是云灭的朋友想要开个玩笑呢。”
姬承依然哭丧着脸:“第一,云灭是个坏脾气的家伙,一辈子就没什么朋友;第二,那家伙是个独眼。”
“独眼怎么了?”
“云灭是羽族的箭神,下手一向狠辣。他要是想杀人,就『射』人咽喉;要是不想杀人,就会『射』眼睛,所以被他『射』伤的一般都是独眼……”
他口沫四溅地还想再说下去,尸舞者的嘶哑嗓音再次响起:“掌柜的,把楼上那位客人也一起请下来吧。”
鸦巢夜谈 第二天,岁时之初,万籁俱静()
“夜雨如丝,冷入各人骨髓里。大堂之内,大家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相互猜忌的目光如同鸦羽掠过。”
这些怪人的到来太能激发灵感了,活生生就是小说的情节。潘海天文思如泉涌,将纸上这个客栈夜斗的故事不断发挥下去。武士、秘术师、尸舞者……不同身份的来客汇聚在鸦巢客栈,为了抢夺某样即将现世的异宝而勾心斗角乃至于兵戎相见。只要安排他们打起来,小说就好写了,大段大段的文字稀里哗啦就能一下子涌出来,好像天下的小说都是这么回事。
大堂中,三个现实中的怪客却在安静地和平共处着,没有给那大段大段的文字涌出来的机会。只是三人中的云灭和尸舞者显得镇定自若,姬承却总是抑制不住地小小抖一下,目光一会儿看着云灭的剑,一会儿盯着夸父硕大无朋的手掌。
“这么说来,我们三个都是被别人约到这儿来的,”云灭淡淡地说,“这可真有意思。”
“是啊,真巧啊,”姬承强行在脸上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们三个到了,约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到,就更巧了。”
云灭似乎被噎住了,不再理会他,转向了尸舞者。尸舞者沉『吟』着:“毫无疑问,他为了把我们叫过来而做出的许诺也都是假的了。是什么人和我们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呢?”
姬承的脸白了:“啊?是同一个人约的我们?他答应我的遗产也是假的?”
潘海天停住笔,在心里叹息一声,用尽量温和的、不伤人自尊的语调对他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姬承颓然往椅背上一靠:“他妈的!我还说能先偷偷留点私房钱呢。这一趟白来了……”
鸦巢客栈的气氛变得异常沉寂而充满不安。除了云灭和尸舞者,潘海天也在脑子里饶有兴味地推想着:“会是什么人编造了这么大一个骗局,把这三个八杠子打不着的人聚到一起的呢?”转念一想,他们要是在这里打起来了,这可怜的客栈可吃不消,一时间又有些发愁。
卢三这时候从后堂钻出来,睁着惺忪的睡眼,低声对潘海天说:“好像有人从后门绕进来了。我听到门响。”
他没有料到尸舞者和云灭的耳朵都很灵敏,听到这话,云灭立即站了起来,尸舞者不知发出了何种指令,夸父们也开始挪动步子。突然之间,右侧的夸父解下腰间长鞭,猛地一挥,鞭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指向通往后厨的木门。一声巨响,木门被击得粉碎,一个人影从门后狼狈不堪地窜了出来。
当啷一声,云灭长剑出鞘,迎着那个人影刺了出去。他的剑招奇快,几道剑影闪过,已经将来人『逼』到了大堂中央。云灭和夸父都停止了进击,但显然来人已经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不能轻举妄动。
“这两个家伙真是不成话!”姬承两眼放光,义愤填膺地小声对潘海天说,“怎么能对姑娘下手那么狠呢,幸好没伤着!”
潘海天也顾不上搭理他,视线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所吸引。这一个晚上见到了太多恶形恶状的人物,陡然间见到这么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年轻姑娘,难免让人心里稍有愉悦。只是这姑娘虽然长得不难看,仔细看去,眉宇间却饱含着凶戾之气,即便暂时处于下风,也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吃人的架势。当然了,从刚才那几下过招可以看出,该姑娘打架的身手实在不怎么样,真要吃人恐怕也没有实力。
“我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她恶狠狠地嚷嚷着,“我就知道你们约我来这儿不安好心,但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垫背。”
“看起来我们的第四个赴约者到了,”潘海天拍拍姬承的肩膀,“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到上当之后才开始喊‘我早就知道’呢?对了,你刚才还看得那么『色』『迷』『迷』的,怎么现在不看了?”
“她说话的口气让我想起了我老婆……”姬承嘟哝着,“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联想。”
现在大堂里一共坐着四个客人。潘海天坐在柜台后,观察着他们。姬承一副窝囊废的样子,不提也罢;云灭和尸舞者一看就不是好人,那两个快把地板踩塌了的夸父行尸尤其碍眼;自称叫燕歆的姑娘倒是蛮好看,可他不能多看,因为该姑娘嚷嚷起来的嗓门实在不小。
“看什么看!”燕歆瞪了他一眼,“搞不好就是你写信把我们四个骗到这儿来的,这家店破破烂烂,一股子邪气,多半是家黑店!”
潘海天吓了一跳:“这话您可不能随便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来什么本事开黑店?”
云灭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纠葛,上上下下地把鸦巢客栈检查了一遍,除了大堂中的五个人和鼾声如雷的卢三外,并没有任何埋伏。他回到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个地方我倒觉得很亲切。”尸舞者吃吃笑着说。
“因为黑店和你的共同点都是和尸体做伴吗?”燕歆揶揄说。
“因为那些乌鸦,”尸舞者的左手向着头顶一指,“有死人的地方就会有乌鸦,但我从来没有在哪个坟墓见到过这么多的乌鸦。”
潘海天苦笑:“您千万别把这话对捕快们说就行,他们真的会信这里藏了死人的。”
“也许今晚,这里就会出现很多死人。”云灭阴恻恻地说。姬承打了个寒战,装作起身换茶水,坐到了潘海天身边不再挪动。躲我身边有什么用?潘海天想,真出什么事我自身难保,还能救你不成?
鸦巢夜谈 第二天,岁时之中,长夜漫漫()
“众人在火把下看得清楚,每张黄纸上都有用墨笔画的一个面目,用笔精炼,画得甚是生动,其中四张正是黑骑士、驱狼人、瞎琴师和驼棺人,画像下面分别写着个人名号:……”
写到这里有点卡壳,取名字真是一件麻烦事,既要鲜明地表现出这几个角『色』的特征,又不能显得俗气。比如类似姬承、云灭、燕歆这样的名字就都不能用,它们太普通,不够吸引眼球,即便要用,也只能放在无足轻重的龙套身上。
“你在写什么?”姬承很好奇。
“一个故事,”潘海天回答,“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总比竖着耳朵听乌鸦叫强。”
“还是个文化人!”姬承佩服不已,“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开客栈呢?”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云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边,手握着剑柄,明白无误地表示着某种威胁。潘海天叹口气,和姬承一起回到大堂中。
“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吧,”云灭说,“我们四个人,分别收到了一封信,被约到鸦巢客栈来和写信人会面。信里一定是都许诺了某些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收到信的人都来了。但现在看来,这个写信人耍弄了我们。”
“现在的问题是,他是谁?为什么要挑选我们四个?”燕歆接口说。
“因为我们四个身上存在着某种共同点,”尸舞者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能把这个共同点找出来,对方的身份就明晰了一半。”
“那就从最先到的这位先生开始吧。”云灭指向姬承。
姬承一愣,战战兢兢开了口:“我、我叫姬承,住在南淮城。我是做……我是做……”他想了好久,似乎是不知如何说明自己的无业状态,只能如此这般地解释:“我祖先留下了一样值钱的文物,我靠展览它换钱。”
“是什么文物?”云灭刨根问底。
姬承低下头:“虎牙枪。我的祖先,是姬野。”
“有意思,”云灭点点头,“一个展览祖先武器的名人后代。尸舞者先生,您呢?”
“‘尸舞者’三个字就是最好的解释。”对方简短地回答。
“恐怕还不够,”云灭说,“这世上的尸舞者虽然少,但不会只有你一个。我们需要知道,你和其他尸舞者有什么不同,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同。”
尸舞者沉默了一阵子,似乎也在措辞,最后他开口说:“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在长达十多年的岁月里,我只是在逃命而已。”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云灭首先表示怀疑:“你『操』控着两个巨大的夸父行尸,唯恐自己的出场不够醒目,这算是逃命吗?”
“逃命并不一定要把行踪完全隐匿起来,”尸舞者说,“当你出现在敌人面前,敌人却完全没办法认出你来,这也是逃命的一种。”
“高明!”姬承终于找到机会『插』嘴拍一句马屁。
“我还可以多告诉你们一句,因为这或许是我和这位拿虎牙枪买门票的先生之间的唯一共同点,”尸舞者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我原来的身份……也算得上尊贵,但现在我只是个孤家寡人,除了尸体没有任何同伴。我只能说那么多了。”
潘海天不禁心生同情。他在心里想象着这个残疾而丑陋的尸舞者过去的模样,那或许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侯门俊杰呢,现在却弄成了这副德行,靠着极端邪恶与污秽的新身份来摆脱他人的追杀。他那短短几句话中,不知包藏着多少辛酸的往事,包藏着多少阴谋、背叛、血腥和黑暗。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意蕴丰富的故事,潘海天忽然觉得自己对文学之道又有了一点领悟。即便是眼前这个平凡到近乎猥琐的姬承,谁能保证他的一生中就没有一两段精彩生动的华丽乐章呢?
姬承显然没有潘海天想得那么多,他只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么说,那个搞恶作剧把我们约到这儿来的人……就是想拿名人之后来做点文章?他不会把我们都抓起啦绑票吧?我家可没那么多钱来赎我,如今世道不景气,祠堂的生意越来越……”
他还要絮絮叨叨说下去,燕歆已经打断了他:“不是。”
“什么不是?”姬承一愣。
“我们四个的共同点,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燕歆说,“至少我不是。我的父母都是如假包换的普通人,而且从相貌上讲,我并不像是被抱错了。”
姬承长出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推理错误而失望,还是因为“不会被绑票”而感到欣慰。云灭点点头:“不错,我也不是名门之后。那么燕小姐,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你先说。”燕歆嫣然一笑,却是绝不肯吃亏。
云灭皱皱眉:“我的身份么……解释起来略有点复杂。简单地说,我是那种替人解决问题的人。”
“哦,你是个游侠!”姬承大声说。
“我不是。”云灭摇头。
“那你是个杀手?”燕歆猜测。
“也不是,”云灭继续摇头,“游侠和杀手,都得靠自己动手去解决问题,无论查案还是杀人。但我从来不亲自动手,我只负责在幕后安排,谁需要做什么,我弄清楚他的要求,然后替他找人去完成。”
“就是个拉皮条的嘛……”姬承小声嘀咕。潘海天嗤地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
云灭不去理睬他们,把视线转向了燕歆。燕歆很不情愿,但还是撅着嘴说:“好吧,说就说。我是个……我是个……哼,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个职业骗子。”
“职业骗子?”云灭笑笑,“很像是我经常被委托去解决的那种人。不过说到骗子,我有了一种新的想法。”
他环顾着大堂里的其他三名客人,缓缓地说:“我们四个人当中,也许就有一个是约会的召集者。他只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和其他三人混在一起,以便伺机下手……”
他没有讲明下手做什么,但连姬承这样迟钝的人都听明白了。尸舞者沉思片刻,忽然一笑:“有趣。即然这样,我们四个最好是谁也不要离开,就在这大堂之中,一点一点地集思广益,把这个人的阴谋破解出来。到那时候,只怕他也无所遁形了。”
“我同意!”燕歆大声说,“谁也不许走,谁走谁就是做贼心虚!”
云灭一摊手,表示自己更无意见。只有姬承脸上肌肉抽搐着,显得很不情愿。
“我困死了……”他抱怨说,“但是好吧,我还敢和你们几位顶牛不成?”
鸦巢夜谈 第二天,印时之初,最寒冷的时刻()
“在这鬼地方,只有站对了阵营的一方人才能活着出去,而其他人……都得死。”
笔下的人物即将开始大规模的冲突与恶斗,这是这本小说的第一个高『潮』,然而现实中的高『潮』不知何时来临,四个访客仍然坐在大堂中,除了燕歆出现时曾有短暂的交手,其他时候都在像老朋友一样的交谈。当然了,即便是老朋友,也都是各自心怀鬼胎、口是心非的老朋友,只是有一点,他们被动地进入了同一个阵营,面对着至今没有『露』面的潜敌。或者,如同云灭所猜测的那种可能,这四个人实质上已经分化成了两个阵营,只是那一个敌人至今没有暴『露』身份,所以比起自己笔下的形势更加危险而刺激。我也得这么写,潘海天想,一定得有一两个隐藏的敌人,让人不被他戳上一刀就看不穿他的真面目。
他抬头看了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