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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站起来,我要继续杀人,我需要那鲜血的气息……重伤之下的黄小路精神恍惚,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喊着。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突然之间,他感到脑海里那叫喊的声音变得更响亮了,而且音量越来越大,直到彻底掩盖了战场上的喊杀之声。而眼前则有一团血红『色』在扩大,无限地扩大,终于整个视野中都只剩下了这种血的颜『色』。
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接着是一阵狂野的跳动,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蹦跳而出一样。随着这一阵异样的脉动,他感觉胸口的疼痛开始减弱,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与此同时,沉重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甚至感觉不到分量的存在,一种奇异的力量从体内生起,就像是一团蔓延的野火,迅速点燃了全身。
他跳了起来,这个叫做依马德的男人跳了起来,伸出手握住胸口的长箭,用力连着箭头一起拔了出来。带着血的箭支丢到地上的同时,他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黄小路随手抢过一把刀,也不去牵马,就这么迈开双腿冲入了战阵。在他的身前,一名骑士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他冲过来。他并不停步,手中的长刀挥出,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突然间血光冲天,这名骑士已经连人带马被这一刀砍成了两段!
黄小路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挥舞着钢刀重新杀入人群中。这一次,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一片,而身体燥热得十分难受,仿佛只有血『液』飞溅到身上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手中的钢刀浑似没有重量,身前的敌人一个个都好像是纸做成的,只需要用刀轻轻一划,就能被撕成两片。而敌人的攻击也一下子变得如同蚊虫叮咬,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地躲闪,敌人的刀枪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能够瞬间自己痊愈。
澜马、阳河和九煵三部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都是草原上成长起来的钢铁汉子,但却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样血腥的屠杀。依马德就像是一团滚入草原的熊熊烈火,所到之处,青草和泥土都被烧得焦黑。
好痛快啊,黄小路在心里满足地想,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痛快过。那股凛冽的杀意已经充斥着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随着他的举手投足发散到空气中,与浓浓的血腥味溶在一起。在他的带领下,青阳部的士气被重新激发出来,而敌人面对着这砍瓜切菜般的杀戮完全无力回击,阵线很快就在青阳的冲击下全面崩溃。
青阳取得了完胜。黄小路并不太清楚这一战的意义在哪里,他所知道的是,自己在这样的杀戮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现在虽然战役已经结束了,他血管里的血『液』却依然在熊熊燃烧,没有半点冷却下来的意味。那种嗜血的欲望还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里来回流转,就像饿狼不断磨动的牙齿。
战场上到处是断肢残骸,空气中血的气息令人作呕。黄小路手中提着刀,站在尸堆血海中,心里愈发的茫然和空虚,那种杀戮的欲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了,但敌人已经退去。
他正在烦躁,一名己方的青阳士兵走向他,不知道嘴里说了句什么。他根本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只知道这一声更令他烦心。突然之间,他不由自主地举起刀,挥出一个漂亮的圆弧,这名士兵的头颅飞上了天空。
我杀了自己人!黄小路在心里吃惊地叫道。但他只能在心里叫而已,嘴上已经无法控制了,只是发出连续的咆哮之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继续着运动,手里的大刀连续劈出,竟然朝着自己人展开了持续的砍杀。
青阳部的兵士们一来猝不及防,二来也无法向着带领自己取胜的大君还击,一片混『乱』之中,已经有十多人被他杀死。其余人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远远逃开,尽量避免和他接近。
我这是怎么了?黄小路想要喊,却根本不能控制喉咙,更加无法控制身体。在他的身前,刚才还在并肩作战的部下们只能仓皇逃窜,血红『色』的天幕仿佛在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魔鬼!这两个字在心里蹦了出来。这个叫依马德的人,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却同时也是一个可怕的魔鬼。他拥有着一种可以被激发出来的超人的体质,却无法自如地控制这种能力,于是便成了只知道无休止地嗜血屠杀,却连敌我双方都无法分辨的魔鬼。
或者说,疯子。
黄小路也不知道依马德到底砍杀了多久,杀死了多少自己人,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无奈地等着这股疯狂的杀人之血冷却下来。当他终于觉得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总算能够自主地发出声音后,他无奈地大喊了一声:“退出!”
四、风雪()
又是一次失败的经历。摘下头盔之后,黄小路怔怔地想。这一次,依马德不像吕归尘那样孱弱,他是一个狂暴的战士,能够在敌阵中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但和吕归尘一样,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吕归尘险些死于血厥,依马德却险些在狂血的驱使下杀光自己的部属。对于一个追求完美的高级游戏玩家来说,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失败的。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黄小路盯着闪动的荧光屏,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人生永远不由我们自己掌控吗?”
这之后黄小路又抽时间尝试过其他的一些角『色』,非常奇怪的是,这些角『色』的经历都不能让人如意。比如他尝试了一下羽族,选择了一个武功高强、年轻有为的羽族游侠。结果这个游侠是个穷光蛋,拥有着一间破破烂烂的事务所,三天两头被人打上门来催债,顿顿都只能啃冷馒头,搞得黄小路苦不堪言。
他又尝试着选择了一名皇帝,心想我总算可以享受一点点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吧?没想到一出场,他就发现自己坐在一架马车里,带领着数量很少的御林军跑出去诛杀一个什么什么反贼。而当他的这只小部队来到反贼居住的“离公府”的时候,对方涌出了上千名赤『色』衣甲的精兵,黄小路长长叹息一声,在那汹涌的赤『潮』彻底淹没自己之前及时喊出了“退出”,避免了一场厄运。
皇帝当不成,在『乱』世里当一个土匪享点福行不行?于是他又扮演了一名悍匪,率领着多达五千人的部队横行一方,快意无边。可惜享福没享到几天,在攻打一座城池的时候,守军里杀出了一名神箭手,不顾对面有着几千土匪,硬生生朝着自己冲过来。这名神箭手的前两箭都落空了,黄小路的第六感发作,知道第三箭非同小可,堪堪在那支箭的箭头『射』穿自己额头前的一刹那大吼一声退出。放下头盔时,他发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他甚至还尝试过平民生活,选择了一个先祖曾做过皇帝,但现在已经没落为平民的中年男子,心想我在平淡的日子里观察一下这个九州世界也好。结果刚刚进入场景,他就发现自己正双膝跪在一块搓衣板上,膝盖生疼,头顶上还顶着一根蜡烛。正在莫名其妙,房门打开,一个长得还算不错、但满脸凶悍之『色』的『妇』人闯将进来,手中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嘴里怒吼着“看你还敢不敢再去凝翠楼”。黄小路对那根木棍叹为观止,在其触及到自己皮肉前赶紧喊了退出,心里纳闷了许久:这个九州世界难道是个母系氏族社会么?
其他的选择也都大同小异。总而言之,这个九州世界里有名有姓的角『色』似乎都处在各种各样的苦难和磨难之中,总是没有办法让他体会到那种顺利游戏、一升级到底的快感。但这一次次的经历反而使他更加沉『迷』于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游戏高手,他绝不愿意向任何一个游戏妥协,何况这个九州游戏每进入一次就仿佛多『露』出了冰山一角,那种庞杂繁复的程度黄小路前所未见,让人很想一窥其全貌。
李彬的状况渐渐得到了控制,基本上不再有狂躁和惊厥的症状了,而且也慢慢开始对外界信息有了反应,于是被允许回家调养。黄小路去看了他几次,李彬还能看着他咧嘴傻笑,但他并不敢追问李彬那张光盘或者“依然在”“还我指环”“我错了”的事情,生怕因此而让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病人又遭受刺激。
“你或许是因为游戏里被杀才变成这样的,可你到底在念念不忘一些什么呢?”黄小路扶着李彬在他家的院子里走路,心里暗暗地问。阳光下,李彬的脸『色』红润,动作也并不显迟钝,但是目光里仍然有着几分旁人猜不透的『迷』茫和悔恨。黄小路想要弄明白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仍然只有在游戏当中去寻找。
入夜之后,黄小路再次戴上头盔,对着那满屏幕的人物发呆。过去若干次的惨痛经历已经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让他看到人物列表就开始发憷。皇帝、贵族、侠客、将军、平民百姓……好像无论怎么选择,后果都很悲剧。但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要跨进这个世界,想要了解这个世界。
他无聊地用手指划拉着那长长的人物列表,当拉到尽头之后,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过去没有留意到的选项:自建人物。也就是说,可以设定某个人物从零开始,黄小路盘算着,由于这个人物是设定之外的新人,不会有什么固定的命运在等待他,也就应该不至于一亮相就跪搓衣板或者劈木桩什么的。
他进入了自建人物的选项,输入名字后,首先要设定人物外形。按照以前的爱好,他多半会设定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以上高大英俊的帅哥,但面对着这个未知深浅的游戏,他却多了几分顾虑。
“还是别弄得那么醒目比较好,”他嘟哝着,“好像越醒目的越遭罪。”
他把身高定在了一米八以下,相貌也弄得稍微平凡一点,武功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在可选范围内尽可能调到最高,尽管这个最高估计也很有限。然后开始选择职业,系统给出了一些门派的名称,比如天驱武士、天罗山堂、辰月教、天然居旅者、长门修会修士等等,附有一点简略的介绍。黄小路大致阅读了一下,了解了这些组织的基本情况,神秘的辰月教和冷酷的天罗山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在这二者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浑身一震,“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他看到了天驱武士的外形示意图。从立体画面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天驱武士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铁青『色』的扳指,看来是拉弓用的,但这个扳指立即让他想到了点什么。
“指环!把我的指环还给我!”那是发了疯的李彬的呼叫声。而这一刻,黄小路终于明白过来,李彬口中的指环指的是什么了——就是天驱武士套在拇指上的这个扳指!更加让他激动的是,天驱武士的简介里有这么一句:“……天驱们通常以‘铁甲依然在’作为彼此联系记认的切口。”
铁甲依然在!李彬想说的就是这句话!黄小路兴奋不已。他意识到,天驱武士是一把钥匙,也许可以就此找到李彬所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天驱武士作为自己的职业,至于“出生地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根据之前的经验,好地方未必有好的遭遇,坏地方未必一定是坏的运气。所以他最终点选了随机。
接下来的一条警示吓了他一跳:“警告!选取随机自建人物将不能随时退出,只有在特定退出点才有效,请慎重考虑。”
是该慎重考虑,黄小路想,血厥而死、发狂而死、被逆贼杀死、被老婆大棍子砸死……这些可怕的经历,假如没有随时退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自己。而如果选择了这个随机自建人物,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游戏来掌握了。
他忽然想到,李彬也许就是接受了这个条款,才在游戏里遭遇到了没顶之灾的吧?但想到李彬,却有另外一种勇气涌上了心头。黄小路知道,自己是一个不擅长交际的人,身边几乎没有几个朋友,李彬就算是其中和自己特别要好的那一个。他还记得自己在校外租房子的时候,李彬偷出了父亲的小车来帮自己运东西,结果半道上车子不小心蹭花了。自己很不好意思,想要掏钱,被李彬一把挡下来:“咱俩算计这个干吗?”
现在就由我来替你算计吧,黄小路想,我来找到你想要的指环。
蓝光散尽后,黄小路『揉』『揉』眼睛,站了起来。一股寒意立即穿透了衣服直达身上,让他不自禁地哆嗦起来。在连打了四五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之后,他『揉』『揉』鼻头,看看身边,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大的雪花一片一片从空中落下来,又被呼啸的狂风吹得满天『乱』飞。跺一跺脚,地面冻得相当硬实,全都是坚冰。天空中浓云密布,太阳也显得灰蒙蒙的,好像一点热量都没有。
糟糕了,黄小路叫苦不迭,肯定被系统随机发配到殇州这鬼地方来了!按照九州的地理简介,殇州就是一个长年冰封万里的高原,约等于青藏高原的高寒地带,是个要命的地方。早知道就选择宛州、宁州之类的地方了,至少不至于一出来就被冻死……
黄小路拉紧了身上的棉衣,一步一步地在冰雪中艰难跋涉,他感觉身上厚厚的衣物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冷风刮过就彻底凉透了,似乎哈出来的白汽都会迅速凝结成冰掉在地上。幸好当初设定武力值的时候一切都选了最高,这个身体还算是强健,能够迎着风勉强前行。
走出去二十多分钟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专门用来给商队、行人避风的山洞,于是一头扎了进去。殇州虽然高原苦寒,但蕴藏着很多价值不菲的珍稀『药』物和矿物,所以每年仍然有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寻找发财的机会。而殇州气候复杂,暴风雪刮起来的时候,就算是砖石结构的房屋都支撑不住,所以这种就地取材的避风山洞就成为了旅者的必需。
黄小路实在很庆幸自己在看设定的时候,对殇州的设定多看了几眼,才知道来寻找这种山洞,不然说不定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变成一个僵硬的塑像。他在山洞里找到了前人放下的柴薪和一些简单的灶具,生起了一堆火,顺手再烧了一锅热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身体温暖起来了,然后一碗热水下肚,只觉得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莫过于此。
这一类的山洞中通常会在某块平整的洞壁上刻下地图,方便来这里歇脚的人校正方位。黄小路搓着手,在山洞里搜寻着,很快找到了简便的示意图。结合着之前硬记下来的大致的九州地理,他发现自己正处在殇州东北部的蛮古山脉附近,这基本是整个殇州气候最恶劣的地方,终年狂风怒号、冰雪封天。但黄小路知道,自己被扔在这样的地点“出生”,必然是有其理由的。
他在身上掏『摸』了一阵,果然找出一张纸页,打开一看,里面写了几行字:“黄小路:与谢子华、哈骨塔因会和,一切行动由谢子华指挥,只可协助,不可自作主张。”除此之外,怀里还有一个铁青『色』的指环,无疑是天驱武士的记认标志。
他一边把玩着这枚做工挺粗糙的指环,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精干的华族中年人,另一个是一个魁伟的夸父,黄小路知道,这是系统赋予他的记忆,那就是谢子华和哈骨塔因的形象。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关于这两个人到底在哪儿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