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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的冬天冷吗?”云湛其名其妙地问了这一句。
石秋瞳很纳闷,还是回答说:“当然比不上北方,但也不能算作暖和,冬天还会下雪嘛。”
“那你知不知道心之花的生命力如何?”他又问。
“我听说……很坚韧,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都能生存,而只要稍微有点机会接近动物,就会迅速去寄生。”
云湛好似教小孩读书的循循善诱的先生:“也就是说,把它冻在一块冰块里,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对吧?”
“冰块!”石秋瞳一下子醒悟过来,“席峻锋先把虫子冻在冰块里,在冬季的气温里,冰块一时半会不会融化。然后他趁人不注意把冰块藏在号房里随便一个什么角落,离开去睡觉。越是号房里有火盆,温度比外面高,冰块就会慢慢融化,而虫子就会复苏。”
“孺子可教!”云湛伸手捋了捋下颌并不存在的胡须,“我专门询问过当时的细节,也看过号房的格局,一块冰扔在角落里是很难被人发现的,而我们的席捕头那一天碰巧劳累过度在号房里狠狠摔了一跤……至于后来的什么飞在天上的白袍,不过是故弄玄虚转移视线的,让人们以为凶犯就选在那个时候下手,事实上,冰块早就藏在号房里了。”
石秋瞳默默地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展颜一笑:“这么一来,席峻锋的手法总算是揭穿了,但是还缺最后两个最要紧的问题没有解答:他父亲为什么会死在天罗手里?我弟弟被藏到哪儿了?”
“我虽然有一些猜测,但毕竟线索太少,不可能确定,”云湛指了指仍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席峻锋,“弄醒他来问问吧。我建议我们就在这儿问,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因为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很可能涉及到你们王族的……某些秘密。”
他弯下腰,在席峻锋的人中上用力掐了一下,席峻锋咳嗽一声,慢慢醒来。
“你可以先猜一下,着看你聪明的头脑能猜到多少。”席峻锋对云湛说。他被绑得死死的,自知不能逃脱,反而镇静下来,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
“那我就胡诌几句了,”云湛也不客气,"当我分析出你的实际阴谋与王陵有关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古怪的镇墓兽。虽然我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但一直听说石之衡曾经是一位不错的明君,尤其对百姓宽厚仁爱,但为了这尊镇墓兽,他却是劳民伤财折腾了个够。如果不是因为突然间脑筋煳涂了,那就一定是其中藏了什么别的原因。
“我们来看一看时间,会发现更有意思的事情:镇墓兽建成不久。箩妃就死了,石之衡也很快随她而去,可见这玩意儿和他们俩有紧密的关系。所以我询问了一些相关人等,主要打听他们去世前半年内发生的事情,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数字上的差异。”
“什么差异?”石隆问。
“所有人都一口咬定,石之衡遭遇了三次刺杀。安学武曾经告诉我,这是净魔宗花钱请的天罗,但有趣的是,他告诉我的事实是,天罗一共派出了四位杀手。他身为内幕人士,当然不会说错了,那么还有一位杀手哪儿去了?席捕头,你能帮我算一下这个加减法吗?”
“何必明知故问'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席峻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哀伤,“天罗的确派出了四个人,但笫一位杀手却并没有动手去杀石之衡。正相反,她潜伏在石之衡身边,保护了他,直到天罗家主死后、天罗内『乱』无暇他顾为止。”
“她就是所谓的箩妃’也就是一直和你父亲会面的女人,对吗?”云湛问,“而你的父亲,就是净魔宗安排在南淮的斥候,负责协助他们行动的。”
“你说什么?箩妃?”石秋瞳嚷嚷起来,“她是个天罗?可她为什么要抗命,甚至于和自己的组织作对呢?”
“这就要请席捕头解释了。”云湛一摊手。
席峻锋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像是被触及到了一块还没愈合的伤疤。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之所以抗命,是为了我父亲。她本来是来向父亲询问与石之衡有关的种种情报的,可是我父亲表面上全力协助她,却故意说错了宫内的防卫布置,也说错了国主的寝官方位,想要把她引入死路。幸好她生『性』警惕,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父亲所说,凭着自己的观察看出了破绽,并没有现身去送死,保住了一条命。她回头自然要去找我父亲算账,我父亲不是她的对手,很快被制住,告诉了她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为什么啊?”石秋瞳说,“那不是净魔宗存活的唯一希望了么?”
“可我父亲根本不希望净魔宗存活。”席峻锋答得很干脆。
“他是个叛徒?”石秋瞳很意外。
“可以那么算吧,”席峻铮咬紧牙关,“他和我母亲,都是净魔宗的信徒。在我不到半岁的时候,我母亲所在的一个分坛被官兵攻破。她本来可以逃跑,却为了转身抢回所谓的‘魔主肉身舍利’,被『乱』箭『射』死。净魔宗将她封为圣徒,我父亲却从此开始深恨净魔宗,为了几片弄虚作假的破骨头,自己的妻子竟然会丧失生命,这无论如何不是他心目中的魔主应该赐予信徒的命运。此后他多方调查,发掘出了很多黑暗的事实真相,终于彻底醒悟,虽然仍然不敢公开脱教,却已经开始筹划如何能暗中与净魔宗作对。”
石秋瞳恍悟:“所以他表面上帮忙,实际上希望箩妃刺杀失败,以便我伯父能继续指挥剿灭魔教。”
席峻锋点点头:“那一天,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话。我本来在外面玩够了回家,却被父亲给了几枚零钱打发出去。我很好奇,躲在屋后偷听,听见我父亲声泪俱下地不断讲述魔教如何祸害世人,讲我母亲是怎样冤枉惨死的,讲其他教徒的黑暗生活。他恳求她,为了九州的安宁,为了草民们也有安稳日子过,不要杀死石之衡。只要她能饶过石之衡,我父亲甘愿被她杀死。箩妃那时候默然不语,受到了很大触动。后来她和我父亲聊过多次,并告诉他,她从小被训练成为一个冷酷的杀手,从来不问世事,只知道执行组织里派下来的指令,但从我父亲那里,她开始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用自己的心去思考对与错、是与非。”
“所以箩妃想通了是非,不但答应了不去杀石之衡,还潜入宫中,成为了石之衡的保镖?”云湛问,"她装作失踪,协助石之衡击杀了天罗接下来派出的两位杀手,一直『逼』到天罗家主出山。这么说来,王妃的身份也是假的了,只是为了在宫里活动方便而已对么?
“她并没有真正嫁给石之衡。”席峻锋回答。
“可是我还是没想得太明白,其他两位杀手也就罢了,天罗家主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她杀死?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失败了,难道他还没有半点警惕?”
“他当然很警惕,可他还是没能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会出手杀他。而他的女儿也没有想到,自己每次故意让同伴见到她的面容、利用对方一刹那的犹豫全力下手,却最终杀死了生身父亲,”席峻锋淡淡地说,“没错,箩妃并不是什么魔女,但也和魔女差不多,她是天罗家主的女儿。”
女儿。父亲。女儿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石秋瞳听得心里一紧,没有想到三十年前的那三次刺杀中,竟然埋藏着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那么无可奈何的悲剧。她定了定神,接着问:“于是国主得到了天罗家主令牌?”
“是的,他想要以此令牌召唤九州的天罗现身,聚而杀之,完成前人无法完成的伟大功业,又或者将令牌彻底毁掉,箩妃自然拼命反对,以死相『逼』。石之衡不得已发誓答应了她,却想到了另一个方法,和毁掉令牌也差不多。”
石隆哼了一声:“那就是这尊镇墓兽了。这的确是除了蛮力之外,没有任何破解方法的天下最牢固的机关,把宗主令牌藏在这里面,基本就是万无一失,可惜锁匠梅洛想不明白这一点。”
“那后来箩妃为什么『自杀』呢?”云湛问。
“因为石之衡痴『迷』于她,一定要娶她,真正地娶她,”席峻锋—脸恨意,“她坚决不从,石之衡就威胁要自毁誓言,把宗主令牌取出来对付天罗,箩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杀』了。而石之衡本来身体不大好,受此刺激,伤心过度,不久之后也病死了。”
“你父亲呢?为什么会被杀死?谁干的?”云湛追问。
席峻锋苦笑:“我父亲本来可以不死的。净魔宗已经灰飞烟灭,死去的天罗都是箩妃干的,而并不是他。但他……但他把箩妃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告诉前来调查家主失踪的天罗们,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是他与宫中互通信息,杀死了四位天罗。”
“为什么啊?”石秋瞳刚一问出口,忽然间明白了点什么,脸『色』变得苍白。
“他也爱上了那个女人啊!’席峻锋疲惫地说。。在邵段日子垦,这两个孤独的人,能够说说话的对象就只有对方而已。我父亲知道自己哪方面都配不上箩妃,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挑明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却……甘愿为了她而死。可他并不知道,不久之后,箩妃也会死去,而他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
“也就是说,我的判断果然没错,杀死你父亲的,并不是什么净魔宗余孽,而是天罗?”云湛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虽然早已猜中答寨,但想到席德群的义烈,内心仍然不能无感。
席峻锋的声音带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他们把他绑在一棵大树上,用天罗刀丝,就用天罗刀丝,一片一片地剖下他的肉,割得很慢,很小心,唯恐他死得快了。他们说,既然他是一个净魔宗的叛徒,就应该以本教的酷刑来折磨他,而既然净魔宗已经消亡,那就由他们代劳吧。
"他们把家主死亡带来的愤怒全部发泄到他身上,一边下手,一边给他涂抹止血『药』物、喂他吞服各种吊命用的灵『药』,以便延长他的生命,延长他的痛苦。而我的父亲,从头到尾没有吭过一声,就连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当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他还保持着那种平静。
“而我,那个时候就趴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上,看着刀丝割过父亲的身躯,看着他身上的白骨一根一根,一块—块地暴『露』在空气中。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天罗以最痛苦的方式虐杀,而没有半点能力去教他。”…
石秋瞳慢慢坐倒在地上,往云湛腿上软软一靠,一时间难以梳理心头千思万绪的种种念头。这一场诡异而残忍,宏大而精巧的可怕阴谋,尽然是发端于三十年前的那样一场悲剧,在仇恨的驱使下,以如此的方式贯穿到了现在,足以让任何听闻这场悲剧的人都感到内心在抽紧。这场欺骗众人的血祭最终应该怪罪谁呢?净魔宗?天罗?席峻锋?席峻锋的父亲?箩妃?石之衡?好像每一个人都有罪,又好像谁都有值得被原谅的理由。
云湛看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想得太多。事物的本相永远是错综复杂拎不清的,着眼于事实就好了。谁犯了罪,谁就应该得到惩处。”
石秋瞳点了点头,拉着云湛的手慢慢站起身来。之前她对席峻锋无比痛恨,但听完对方讲述的往事后,却无法抑制心底涌起的同情和怜悯。她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席捕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你犯了那么大的罪,但我……不会折磨你。只要你告诉我,我弟弟究竟藏在哪儿,我会争取赐你服毒,让你保有全尸。”
席峻锋爆发出一阵狂笑:“我应该跪下来磕头谢恩吗?谢谢公主殿下赐我全尸,让我不会像我父亲那么难看?我那曾经拯救了衍国国主,也就是拯救了这个国家的父亲?”
石秋瞳无言以对,云湛却注意到,席峻锋的腿上有一个微小的动作。他刚刚来得及抓起弓,席峻锋已经从地上弹起,在上身被捆绑的状态下,双足并拢用力,向着墓『穴』深处跳跃过去。云湛猛然猜到了他的企图,本来已经扣住弓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放箭?”石秋瞳急问,心里却在纳闷,这个人为什么不往门口逃窜,反而跳向了死地?
云湛摆摆手:“给他留一点尊严吧,人的一生总受命运的主宰,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可以供自己选择的。”
石秋瞳一惊,也明白过来。他们进入基地之前,已经关闭了主通道内的机关,但是席峻锋所奔往的墓『穴』深处的角落,那些用于防范盗墓贼的机关仍然开启着,随时准备猎杀敢于冒犯帝王们尊严的入侵者。
而席峻锋,就做了近百年来的第一位入侵者。他并非觊觎陪葬财宝的盗墓人,也并非想要破坏王陵的凶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死。他不能忍受关押和审判,不能忍受在法场上被千百人指指点点,即便是所谓的“赐死”,也是不可接受的。
他败了,一场完败,彻头彻尾的惨败,让他过去半生的种种谋划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为泡影。他的人生因此而完全失去意义,除了死,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想走。
触发机关的一刹那,席峻锋想到了父亲平静的脸、田炜慈祥的脸。妻子温柔的脸,以及捕快们崇敬的脸……但那些生动鲜活的脸,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终于没能完成一生的心愿,而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
几秒钟之后,浑身『插』满毒箭的席峻锋跌入了—个深深地流沙坑,正在缓慢而亳不停顿地向地下陷落。剧毒发作很快,他的口鼻流出鲜血,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努力高昂着头,尽管很快全身都会被流沙所吞没。
云湛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起来:“喂!太子究竟被藏在哪里?”
“找到了算你赢,找不到算我赢!”席峻锋用最后的力气吼道。他的脑袋终于垂了下去,细沙淹没了他的胸口、脖颈、口鼻……不过眨眼工夫,席峻锋的身体沉入了地下,沙面上恢复平静,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墓室里又恢复了那种仿佛连唿吸声都能听得到的静寂,云湛凝视着席峻锋陷落的地方,忽然苦笑一声:“真是足够讽刺,太有戏剧『性』了。”
“什么意思?”石秋瞳不明白。
云湛指着席峻锋被吞没的方向:“他最后……竟然沉入了地底啊。这就是完美的第六祭,归魔,总算是完成了。可惜的是,魔女永远也不能复生了。”
第一祭:缚恶 三十二、()
也许是刚刚在地下的陵墓里太过压抑,当离开王陵之后,云湛和石秋瞳痛快地接受了石隆的要求,到亲王府的观景塔顶去坐坐,吹吹来自高空的纯净的风。虽然寻找太子仍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无沦如何,魔女复生的全部谜团都被揭开了,总是让人稍微舒服一点,虽然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就像一块新的石头,仍然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云湛鲸吞牛饮连喝了几大碗茶,幸福地发现自己终于不会渴死了。
“告诉你们什么?”
“您和太子啊,究竟是怎么回事?”石秋瞳接口说,“他为什么会让你帮他安排出行?你后来送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又是为了什么?”
“哦,这个啊,”石隆『摸』『摸』胡子,“他不找我还能找谁?他的父亲拼命训斥他,他的姐姐事无巨细地管束他,他能向他们提出自己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