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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所以唐温柔总是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忙,入夜很晚了才安睡,能出去逛逛玩玩的闲暇时间少之又少。
所以今天唐温柔的举动才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姬承等到中午,还不见老婆回来,心里开始有点犯嘀咕,家里问了一圈,无人知晓她的去处。他也无心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再溜出去,心里回想着昨晚老婆的异常举动,忽然间全身冷汗直冒:老婆该不会是想不开了,去寻短见了吧?
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唐温柔一向对姬承管束极严,常作河东狮吼,却也并不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她时常也会表现出软弱,被姬承气坏了也会哀哭。按常理,昨晚从凝翠楼把姬承揪回来之后,她应该大发雷霆好好整治丈夫一番才对,但她偏偏选择了沉默。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也许那就象征着某种心灰意冷。
姬承越想越是害怕,终于忍不住了,匆匆穿好外衣跑了出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遍了周遭可能的地点,都没人知道唐温柔的下落。让他略微宽心的是,这一圈跑下来,也没听说什么某『妇』女投河自尽之类的传闻。在南淮城这种地方,一旦发生此类吸引眼球的事件,必定会很快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他只能回家干等着,背上的汗始终没有干过。万一老婆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不敢再想下去,脑子却又不听使唤地总向着这个方向去用力。心『乱』如麻地等到了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唐温柔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姬承跳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夫人您回来了!这一天到哪儿去了?”
唐温柔面无表情,既不怒也不悲:“随便出去逛逛,不许吗?”
姬承慌忙赔上笑脸:“哪儿能呢。您是一家之主,爱去哪儿去哪儿,晚饭已经好了,快进屋吃去……”
吃饭时,姬承留意观察着唐温柔的神『色』动作。但唐温柔真的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而且也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姬承努力说着些不冷不热的笑话,唐温柔恰到好处地陪他笑两声。一切看来都很寻常,但这其中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像是鞋子里混进去的一粒小石子儿,会让脚底板硌得生疼。晚上睡觉的时候,唐温柔也没有照惯例把姬承赶下床去。两夫妻并头而眠,唐温柔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姬承却辗转难眠。他想了很久,总算是想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冷漠。唐温柔在一夜之间变得冷漠。在过去的日子里,无论她和姬承如何吵架拌嘴甚至于动手——虽然是单方面的——她都始终对姬承含着感情。她管束姬承,是因为在乎这个人,但眼下,姬承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不在乎。这样的不在乎令他一下子不知所措。
他原本已经习惯了老婆的抠门、老婆的怒吼、老婆的斤斤计较、老婆的恨铁不成钢,习惯了把自己失败而荒唐的人生放在老婆生活的重心之上。可是突然之间,这个重心偏移了,他立刻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失落感。
失落的姬承一夜未眠,唐温柔倒是睡得很香,不像以往那样,总在随时提防着老公半夜三更翻墙而出。天亮之后,她从容的起身梳洗,换上一身漂亮衣衫,出门而去。这一身衣服以往只有过节或是热闹集会的时候才穿。出门时,她并没有锁上钱箱,箱子里隐隐可以见到平日里积攒的一些金铢银毫。
这本来是个绝佳的拿了钱出去鬼混的机会,姬承却反而失去了兴趣。他呆呆地坐在屋里,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连早饭都忘了吃,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是在想:老婆为什么不管我了?她出门去了哪儿?干吗去了?他忘记了凝翠楼,忘记了小铭,就这样枯坐一天,知道唐温柔在黄昏时分回到家来。
“夫人,您究竟……到哪儿去了?”他终于忍不住再问。
“会朋友去了。”唐温柔淡淡地回答,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姬承没有办法再问下去。这一夜和第二天白昼,唐温柔依然故我,而且打扮的越发精细。姬承这才注意到,原来老婆打扮出来还是那么好看,未必就不如小铭。可是她打扮成这样却不是为了自己……这样的想法真让放人郁闷。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如同一辆沿着固定的路线跑来跑去的马车。平时在车上坐着,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觉得是枯燥乏味,总希望看到点新鲜风景。但如果有一天,这辆马车真的离开了原有的轨迹,车上的人却难免会怀念那条熟悉的道路,怀念那些早就看腻了的花花草草。
贱!姬承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眼下的心境。他无比地想知道老婆究竟去了哪儿,无比地想要老婆再狠狠骂自己一顿,甚至罚自己跪搓衣板,但越是这么想,越是难以如愿。唐温柔连续四天出门,连续四天对他温言细语不加约束,他也就连续四天陷入空虚和忧虑的状态。
姬承也有过很男人的时候。比如一年多前,越州的一个河络王国纠集了部分对现状不满的人类诸侯和羽族城邦,发动了一场旨在推翻皇朝统治的大叛『乱』,衍国国主石之远开始答应加盟,后来却倒向了皇帝一边,引得叛军大怒围困了南淮城。那一战南淮兵力吃紧,不得已在城内拉壮丁。自幼习武的唐温柔本来打算代夫出征,却被姬承一棍子打晕捆了起来。姬承自己提起虎牙枪应征而出,虽然很不幸地跑错了方向,没能赶上最后的战役,却仍然得到了损友云湛的激赏。只是这样的男人气概在两人的生活中发生得实在太少,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那么的不争气。
“所以你觉得你老婆终于嫌弃你了?”云湛的表情不知道是同情还是阴损,“也难怪,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老婆受你气也受得太多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姬承满脸苦相,“要算账等回头再算,现在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云湛啼笑皆非:“大哥,我们俩中间,好像有结婚经验的那个是你吧?我一辈子还没谈过恋爱呢,怎么可能在你的婚姻危机里『插』上手?”
“不是不是,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就是……那个……”姬承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是……可是……”
云湛立即警惕起来:“你不会想让我跟踪你老婆,看她每天跑到哪儿去吧?”不等姬承回答,他立刻决绝地说:“你刚才自己也说过了,你知道我很忙。”
“算我求你了!”姬承恨不能跪下,“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
“你要早知道,就不会成天去凝翠楼找小铭了,”云湛毫不留情,“我最近很多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到处都是一笔笔烂账,腿都要跑断了,哪儿还有闲去盯梢你老婆?”
姬承咬着牙,磨蹭了半天,把自己的钱袋掏了出来,云湛吓了一跳,:“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我老婆现在完全不管我用钱了,所以我都拿来了,”姬承把钱袋塞入云湛手里,“只要你帮我这个忙,这些钱都是你的。”
云湛掂掂手上的分量:“这么多钱,够你把小铭包下来一个月了吧,看来你还真是认真呢。终于发现还是自己老婆比野花更重要?”
姬承叹息一声,点点头,看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云湛思考了一会儿,把钱袋还给了他。姬承有些发愣。
“作为有档次的游侠,我的原则是从来不接男女关系方面的低俗委托,给再多的钱都不能让我破例,”云湛冠冕堂皇地说,“所以我只能当做朋友帮忙来替你你免费办这件事了。”
做人不能太滥好人呀,云湛想着,眼睛死盯着前方快步疾走的唐温柔。他可没向姬承撒谎,眼下手里千头万绪的确有无数的事情,但天知道为什么,看着姬承那双充满悔悟的眼睛,他最后还是没能硬下心肠来拒绝。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所以潜意识里希望朋友能得到幸福吧。
然而盯梢唐温柔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这位姬夫人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在民风彪悍的越州草原上长大,并且自幼习武,不但身手了得,警觉『性』也颇高。她一路上采取了诸如绕路、换装、突然转身、混入人群等等拜托跟踪的方法,也不知道是本『性』警惕还是已经猜到有人会跟踪她。幸好云湛多年游侠生涯也不是白干的,唐温柔的这些雕虫小技还甩不掉他,但心里的纳闷却是越来越强:她到底要去干什么,需要那么小心呢?就算是对姬承失望透顶以至于另觅新欢,以姬承那块料还能奈何得了她么?
他一路跟着唐温柔在城里兜了个大圈子,慢慢绕回到了南淮城的中央地带。那里靠近皇宫,乃是达官贵人们的居住区,云湛边跟边想:姬夫人偶尔一次红杏出墙,找的这位情郎的身份还不低呢。
当终于跟到目的地的时候,他有点傻眼了。沿路上都在猜测着唐温柔究竟会去什么地方,但真看到时还是相当意外。
——那是一间专门培训女红的习艺所,教一些针线、烹饪、园艺、音律之类的技能,主要是招收贵族家庭的未婚女子,以免她们嫁人后连穿针引线都不会,当然已婚女『性』愿意报名也是来者不拒。但唐温柔会到这种地方来,那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虽然唐温柔一向不大待见云湛,但云湛还是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的。要说她会因为屡遭姬承背叛而决定重新回炉深造以便挽回姬承的心,那可实在是相当荒谬。
姬夫人绝不会是跑到这里来上课的,除非她疯了,云湛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结论。一时间,他居然开始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她来这里会有什么目的呢?云湛入神地推想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回想起了隆亲王石隆德女儿石雨萱,想起了石雨萱每月定期去赌场的怪异举动。唐温柔一定也和石雨萱一样,其实是以该习艺所为掩护,来见什么重要人物的!
云湛装作漫无目的地闲逛,绕着这件习艺所转了两圈,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一间小小的习艺所,居然周围暗藏了不少身手不凡的保镖。那并不是寻常配来保护有钱人家的普通打手,而是放在江湖上也能排得上号的高手。这些人假扮成卖花的、卖煎饼的、卖泥娃娃的,看似各自站得很散漫,但云湛却能看出,他们的视线加在一起,足以监视到整个习艺所四围的任何动向,并且他们的确是在做着监视的工作。云湛绕着习艺所走到第二圈,他们看他的眼光就开始不怎么对劲了,显然已经怀疑到了他。
既然如此,干脆主动出击好了。这么想着,他大模大样走向了其中一个胳膊粗得像棵小树的卖大力丸的:“这位大哥,您知道这间习艺所里面藏了什么花样吗?”
卖大力丸的大汉一怔,生硬地回答:“我哪儿知道?”
云湛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间习艺所里面有点古怪呢。”
大汉脸『色』一变,有点结结巴巴地问:“什么、什么古怪?”
“总之是相当的不对劲,”云湛一脸神秘,“你们在这附近也得小心啊,当心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说完这堆模棱两可的绝对废话之后,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如他所料,很快就有两个人偷偷地跟了上来。
好玩,云展想,转眼之间我就由跟踪者变成了被跟踪的对象。但这正在他的算计中,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动手,胜算太小,倒不如引蛇出洞、分而击之。不过可以看出,那家习艺所相当不简单,里卖弄必定藏了什么玄机,唐温柔要是搅到了其中,还真是麻烦。
云湛故作不知道背后有人,一路朝着人少的地方走,慢慢把两名追踪者带到了一条狭窄的死胡同里。他当先转弯,两人紧随其后,拐进胡同后却忽然发现云湛失踪,不觉愣住了。
“两位,聊聊吧!”云湛从两个人的身后钻了出来,正好把他们堵在了死胡同里。
两位追踪者都是身材矮小灵活的人,以方便追踪。他们对望一眼,知道动手已经不可避免,于是慢慢亮出了兵刃,其中穿黄衣的那个人用的是寻常的蛇钩,另一个灰衣人的兵器却十分古怪,是一根长长地铁链,链头上有一个锋利的抓手,做五指箕张状,尖端放『射』着凛人的寒光。这样软硬结合的武器最难防范,飞行轨迹难以预料,招式也不依常规,而能够把这样的锁链应用自如的人,一定有相当扎实的武学功底。两人一左一右,脚下踩着步法,向着云湛一步步『逼』了过来。
这种兵器可不常见,云湛扣住了箭袋,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样的兵器?
第一祭:缚恶 十八、()
打人之前,先要学会被打,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以此类推,经常伤人的主也得学会应付伤势,比如天罗。
天罗的伤『药』很灵,安学武在衙门的密室里养了大半个月伤,伤势已经大大好转,可以下床行动了,不过要动手打架还是不成,伤口仍然会迸裂。想象着云湛这王八蛋嘲笑自己的样子,让安学武更加不愉快。
但眼下该王八蛋毕竟和自己的命运相互关联,就算让他口头上占点便宜,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帮自己办事,这么一想,心情会稍微愉快一点。然而要让另外一个人来嘲笑自己,那可就有点受不了了。
“席捕头,真难得您也会来关心我一下,”他粗声粗气地说,“或者您根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大早晨的就来给我添堵……”
“抱歉,我既不是来关心你的,也不是来看笑话的,”席峻锋脸上依然带着那让人一看就想揍一拳的笑容,“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今天的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吧?”安学武夸张地叫道,“你这样身份的大捕头,也会来求我这种只会抓街头违章商贩的小杂碎?”
席峻锋毫不退让:“需要的话,我连街头的违章商贩也会去求。”
安学武不觉火起,正打算激烈还击,但想起自己应该扮演的身份,不能像和云湛斗口时那样句句机锋,只好闷闷地闭嘴,恰到好处地装出由于口拙而无法回嘴的窝火模样。好在席峻锋倒也知趣,迅速切入了正题,以免安学武尴尬:“安捕头,我是想请你替我引见一个人。”
“什么人?”
“羽族游侠云湛。”
安学武愣愣神,上下打量一番席峻锋:“你找他做什么?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席峻锋打断了他:“我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据说隆亲王最近请了云湛帮他做事,云湛已经在亲王府出入了好几次。”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安学武哼了一声,“这种事我可不知道,皇家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乱』听『乱』传?再说了,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样?你连民间游侠的生意也想抢?”
席峻锋摇摇头:“也许以后会抢,但不是现在。我只是想,他既然替亲王府查案,总会对亲王有一些了解,所以想和他聊聊。”
“原来是对亲王有兴趣啊,”安学武不怀好意地挤挤眼,“为什么不自己去找求文,反而要求别人呢?”
席峻锋一摊手:“我这些年来只知道埋头办案,不通人情事故,得罪的人太多了。亲王未必肯见我。”
这话反倒让安学武恶感稍减,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坚定的执著。席峻锋虽然讨厌,但在信念这方面,和自己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共通之处。他想了想,把云湛的游侠事务所的地址告诉了对方:“不过那家伙成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说不定在哪儿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