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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灭二话不说,噼啪两记惊天动地的大耳光,打得云湛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捂着热辣辣的脸颊,很不服气地哼唧着:“那照你说该怎么办?那么多危险凑一块了,怎么都是个死。”
云灭语气平淡:“当然是先去断掉火『药』罐子上的引信,再把罐子挪开或者用水把火『药』泼湿,避免它把你炸成几百几千块。”
“可是剩下的那些呢?大火、毒蛇、房顶还有冷箭,那些怎么应付?”云湛嚷嚷起来。
“火『药』罐子是最急迫的,比其他的都要急迫,”云灭说,“如果不先对付它,你干别的都没用。不管你干别的会不会有用,至少也应该先把这一步走完。”
云湛一怔,琢磨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哪怕是一线生机,也绝不能放弃,而且在任何复杂的情况下都要学会冷静分析,如果有一百把刀子对着你,先躲开离你最近的那一把?”
云灭哼了一声:“那么简单的道理,想那么久才想明白。人生在世,总难免遇到各种各样复杂的甚至于复杂而致命的状况,可能会搅得你恨不能一刀把自己捅死算了。但是仔细想想,与其捅死自己,不如先理清顺序,一样一样地慢慢干——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想要『舔』蜂蜜,死了之后慢慢『舔』去,但在此之前,先把火『药』的引信熄灭了吧。”
其实现在就是这样的形势,而且虽然复杂,还远不到燃火的小木屋那样糟糕的境地。云湛想着,再多的线头,找出一个就少一个。一件一件地去办好了,别埋怨那么多。比如眼看着三天的约期快到了,自己也应该准备准备,再去一次宛锦赌坊,找新朋友钟裕聊聊了。自己手里握着洪英和安学武的手下,他们也许破案不行,但要帮自己做一些调查,却应该比较拿手。
赌场是一锅成分复杂的老汤,在文火慢炖之下咕嘟咕嘟冒着泡翻滚着,将世相百态都熬煮于其中。人们带着野心和贪欲而来,却十中有九带着失落的愤懑离去,金钱流转之间,怎样的尊严与假象都可以抛开,只剩下赤『裸』『裸』的人心。
所以赌场的安保总是做得比任何一个其他行业都要严密,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吸引了无数有身份的人,更重要的在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往往都不可预期,也不可控制。一个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绝望的穷光蛋,往往比身怀绝艺头脑缜密的劫匪更加可怕。因为你完全无法估料他会在什么时候发狂,也完全无法估料他发狂之后会做些什么。
能在一个赌场里做到“打手的头目”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云湛边走边想。在上一次的交锋中,自己虽然通过近乎无赖的举动『逼』得钟裕勉强同意了这次三天后的会面,他却未必真的肯心甘情愿地告诉自己实情。安学武的意外受伤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虽然之后云湛还是以安学武的名字安排了人去监视钟裕,中间毕竟耽搁了半天。半天时间,也许足够钟裕干出一些毁灭证据的事情了。
走进宛锦赌坊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正是一家赌场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鏖战一夜的狂热赌徒们都已经回家睡觉,只是在黄昏过后来享受一下悠闲夜生活的人们又还没有到来。现在赌场里冷冷清清,钟裕也似乎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
“他不同意见你,也不同意把他与郡主见面的原因告诉你。”钟裕开门见山地说,“但得到他的允许,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身份,除此之外,别的都不能说。”
“看来你这三天的奔忙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么。”云湛略带点讥诮。进入赌场前,他已经和负责监视钟裕的捕快通了气,结果令人失望。钟裕无疑是个摆脱追踪的行家,那几个普通捕快根本盯不住,唯一有价值的消息是,钟裕至少每天都会在赌坊里『露』面几次,说明他并没有去外地,既然如此,这三天时间的约定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钟裕领着云湛,进到了一个设在赌场内部的高级包间。这里是供夜晚来此赌博作乐的有身份人士享用的,所以白天空无一人,刚好可以用来密谈。
“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出城,却一定要向你要求三天时间吧?”钟裕说。
“没什么太奇怪的,”云湛随手把玩着桌上的骨牌,“统治者胆小怕死『毛』病最多,宫里宫外的,联络起来很费事。三天时间比较稳妥。”
钟裕愣了一下,接着长出了一口气:“云湛,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人,只可惜聪明的人往往好心办坏事。”
云湛摇摇头:“我从来不存好心,所以最多不过是坏心办坏事。不过你承认了这个人本来是宫里的,他的身份也就比较好猜了。这位小郡主之所以每月初二和十六才来这里,不是为了她方便,而是为了她要见的这个人方便。宫里嘛,御前侍卫随时可以出宫,只有太监宫女很麻烦,有事才能出宫。要是每月固定那两天的,多半是有点职务,负责定期采买后宫用品的太监了。”
钟裕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紧张,他轻声说:“看来你的聪明还在我想象之上。”
云湛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钟裕,我很想就这样维持在你面前的绝顶聪明的高人形象,但是仔细想想,还是不必如此。”
钟裕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云湛抄起赌桌上的三粒骰子,扔在桌上,点数分别是五点、三点、三点。他再用手把三粒骰子都遮住:“从刚才骰子滚动的声音,我能听出来,加在一起有十一点。”
“你的眼睛分明已经先看过了。”钟裕哼了一声。但紧接着,他明白了云湛的用意:“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先知道了,然后再来消遣我?”
他不禁捏紧了拳头,云湛神情轻松地冲他摆摆手:“我并没有知道,其实大多也是靠猜,但并不是简单根据‘三天时间’和‘每个月两天’这两条线索来猜的。那样的话,延伸出去的可能『性』太多,得到的结果并不严谨。但如果在此之前多了解一些你的背景,那就能排除掉许多不合理的支线,剩下的也许就离答案不远了。读书人总喜欢塑造无所不能的神捕形象,但那些形象,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钟裕想了想,颓然坐在椅子上:“你利用这三天调查了我的身世?”
“做太监的干儿子并不是太丢脸的事情,”云湛说,“很多年轻人为了往上爬难免都是要做点错事的。郡主所见的,就是你的干爹,曾经权势颇大,但被国主削职为采买太监的伍正文,对吗?”
伍正文曾经是个妆容妙手,以至于许多后妃宁可不用宫女,也要等着他来为自己梳妆。但这位只擅长为他人涂脂抹粉的伍公公,在得宠几年后有点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仗着后妃们的撑腰开始在太监群中变得跋扈,终于惹恼了国主。只是看他并无大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也很诚恳,国主也就是把他削职了事,外加一条禁令,再也不许他为宫中女人梳妆,违令则斩。
“我现在已经完全靠自己双手在打拼了,”钟裕低声说,“但干爹当年对我不错,我不能学那些人走茶凉的畜生,干爹一失势就对他弃之不理。干爹每次出宫,我都会陪他喝两盅说说话。五个月前的初二,干爹忽然要借我这个地方用,要求我给他准备一间雅间,每次出宫采买时在里面见客,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替他准备了。到了那个月的十六,他早早到雅间里等着,不久客人来了,竟然是……郡主。”
“以后他们就每个月见两次,具体为什么见面我并不清楚,干爹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最近两个月,郡主再也不来了,后来我追问干爹,他才勉强告诉我,宫里朋友透『露』的一点风声,郡主可能失踪了。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就是这样。”
云湛背往椅子上一靠,跷着腿看似悠闲,心里却一阵『迷』『惑』。他一直都在猜测,石雨萱是在亲王府外有了一个关系亲密的情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奇怪举动,而这个身份未知的情人,很可能就是造成她失踪的关键因素。现在虽然这个念头仍然没有动摇,但怀疑的方向已经被堵死了一条了——至少这个人不会是每月在宛锦赌坊和她见面的人。因为伍正文是个宦官。
每月跑来两趟,都是为了见一个宦官——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云湛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小妮子头脑不正常吧,一个太监能教她点什么?受气挨骂么?给人端茶送水么?替人……替人……
他忽然心里一颤,想起了伍正文的特长是什么。他再联想到从石雨萱房中找出来的她秘藏的那些宝贝,一个近乎荒诞的结论产生了:一向都和男孩子没太大区别的石雨萱想要变得漂亮。她和伍正文会面这件事,间接上更加证明了云湛的判断,也许石雨萱真的有一个秘密的情人。这个情人无疑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开始格外注重自己的妆容。
而她出手也够狠的,云湛苦笑着想,居然抓住了也许是整个南淮城最擅长装扮女人的那个家伙。他扭头对钟裕说:“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拍拍钟裕的肩膀:“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尤其是在伍正文完全失势后还愿意帮他这一点……希望以后能和你交个朋友。”
钟裕默默点头,眼圈微微有点红。他咬咬牙,忽然大声说:“我可以再劝劝干爹,让他和你见一面,告诉你更多内情。”
“谢谢你的好意,这倒不必了。”云湛微微一笑,“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证实我的推断,确认是他之后,我直接进宫问他好了。我在宫里也有内应,不必花三天时间那么长。”
距离王宫的路还有点远,云湛晃晃悠悠地走着,想到了别的问题。和钟裕交谈之后,总让他的心里有一些隐隐的疑点,但具体指向哪里,一时半会儿又把握不住。那种感觉,就像是偶尔有时候背脊发痒,却总是找不准痒处一样,真是难受到家。
进宫时照例要经受无比苛刻的盘问、搜查、通禀和放行,随身弓箭也不得不暂时被扣下。虽然每次都是如此,仍然让云湛觉得不大高兴。要不是为了给足石秋瞳面子,或者说,不给她找麻烦,他倒宁可像个刺客一样自由地翻墙而入。
奇怪,那种始终把握不住的疑点越来越强烈了,那到底是什么呢?那些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的线索中,一定是有点什么东西『露』出了破绽,为什么我不能精确地找到这一点呢?
见到石秋瞳的时候,他又注意到了另一点,那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留心过的。石秋瞳也并不是个爱装扮的女人,至少云湛混在人群里见过她出席那些重要的祭祀典礼时,都是一副素面朝天爱谁谁的德行,但似乎每次在见他之前,都会略施薄粉,在脸上补一点淡妆,其间包含的情感不言而喻。以前每一次会面,其实她都是在等着我赞扬她的美丽吗?云湛忽然心里微微一酸,为什么我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过,非要靠这个该死的化妆事件来提醒呢。
他不禁悄悄打量起石秋瞳的脸。在外人眼里,公主依然年轻,虽然在流行早婚早配早结姻亲关系的王族圈子里算是年龄大的,云湛的损友姬承曾以行家的眼光评价说,石秋瞳看起来“像二十岁刚出头哎”。但只有云湛能看出来那双眼睛里包含的寂寞和无奈。
他定定神,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向石秋瞳讲述了一遍:“所以让我去见见那个伍正文吧,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用点手段『逼』他吐『露』真相。”
石秋瞳一脸的幸灾乐祸:“没问题,我会替你兜着的。那种靠替女人在脸上涂涂抹抹、盘盘头发往上爬的货『色』,我一向看不顺眼,你能揍他一顿反而解气。”
云湛没有回答,跟着她指派带路的宫女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去。“人族小姐,你今天很漂亮。”说完之后,他逃也似的向前疾走,没敢回头去看石秋瞳的反应,心里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对话,那时候他是宁南城里一个输得精光的小赌徒,正在想方设法花言巧语地找人借钱。
——“九州各组如果还在你杀我我杀你,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我也就无缘认识那么漂亮的一位人族小姐。”
——“而且你也就无缘从这位漂亮的人族小姐手里借到钱——我大概忘了告诉你,人类的赌徒借钱之前也是喜欢拐弯抹角地拍马屁的。”
——“可我说的是实话,我喜欢你们人类黑『色』的头发。”
他默默地陷入过往岁月的羁绊中,有些恍惚地跟着带路宫女的身后,直到对方告诉他已经到了,才回过神来。幸好这是在禁宫里,他自嘲地想,不然要是这会儿跳出个天罗来趁自己走神偷袭一下,那可大大地不妙。
伍正文失势已久,如今在宫里还能保留一份职司,有一间单独的卧房,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此人的架子倒是不小,任由云湛怎么拍门,都没有出来开门的意思。
“他大概不在吧?”带路的小宫女疑『惑』地说。
云湛摇摇头,对着门里喊道:“伍公公,我并不想把你怎么样,只是想问你一两个问题,你不必太多心。请开门吧,你的呼吸声是藏不住的。”
又是一阵沉默。云湛不屈不挠,一直不停地拍门,看样子不把门板拍烂誓不罢休。终于,缓慢地,门里传来了一阵迟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一个肥肥白白却面容憔悴的老太监站在门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宫女知趣地退去,云湛掩上门,回身看着伍正文,后者似乎早就知道云湛会来找他,看起来不算太慌『乱』。
“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来找我。”伍正文平静地说,“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云湛轻咳一声:“那个,我没有恶意,只有一些小问题请教一下,而且一定会替你保密。”
伍正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可以保守得住的秘密。一个人知道了,终究会变成所有人都知道。”
云湛正想说话,忽然之间,他的脸『色』变了,一大步跨上前去,抓住了伍正文的手臂。
“你干了什么?”云湛吼道,“解『药』在哪儿?”
“已经太晚了,”伍正文用一种解脱的语调说,“三叶蜈蚣的毒汁,无『药』可解。”
他的身子晃了晃,眼看要倒下,云湛扶住他,让他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他已经发紫的嘴唇,知道他没有说谎。伍正文咳嗽一声,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你至于那么想不开吗?”云湛简直恨不能趁他毒发之前先亲手把他掐死。
伍正文摇摇头:“我犯了大罪,理应付出代价,但是……但是……你也不可能从我嘴里再问出什么东西了。”
“大罪?”云湛愣住了,“什么大罪?”
但他已经不可能再得到回答了,伍正文慢慢合上双眼,头低垂了下来。云湛探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断了气。
辛辛苦苦找到了伍正文,一丁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对方就自尽身亡了。看着这具突如其来的死尸,云湛心里一阵难以理解。不过是在赌场里和石雨萱会一下面,何至于要说“犯了大罪”,更何至于要如此决绝地『自杀』呢?而且听他的口气,看着他从容的神态,好像他对于这个结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自己敲着门指出他就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