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永寿宫里退出来的时候,他身边从太子府里就跟着的宦官高甫到底忍不住了,替他委屈:“圣上何不将一切都告诉太后娘娘?”
“告诉什么?”今上背着手悠闲的从永寿宫里走了出去,一路走在宫掖之中,瞧见宫女鲜嫩的颜色,被宫墙切割成的窄窄的四角天空,笑的十分随意:“告诉太后她的儿子所剩时日不多?东宫专门为朕调养身子的太医与舅舅大有渊缘?”
高甫眼中瞬间要涌上泪来,他是自小跟着太子的,与太子感情十分亲厚,闻听此言心里极为难过,却又强忍泪意:“圣上说哪里话,赖院正医术十分高明,若非他这几个月侍候陛下,哪里能发现得了呢?他既能发现,想来悉心调养也定然能治好的!”
五月底,国舅一案铁证如山,今上下旨,国舅傅温以及傅温长子傅明朗斩首,傅开朗全家流放岭南,傅家其余人等发配往西北沙州。
太后听到这消息,原本是要挣扎着去紫宸殿找今上算帐的,才走出几步就晕了过去。
傅温向协理审案的许清嘉请求,想见今上一面。
许清嘉代为转达,今上沉默许久,终于前往天牢见傅温。
这是甥舅两个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傅温身着囚衣,被狱卒单独安置在一个囚室里,身上也略微打理了一番,盘膝坐在天牢的稻草堆上,多年上位者养成的气势,竟似身处金马玉堂。
看到今上,他竟然微微一笑,也不行礼,只道:“你来了。”
今上亦面上含笑,竟然好似旧时甥舅感情融洽之时,问一句:“舅舅想见我,所为何事?”他身后跟着的高甫已经恨的眼珠子都红了。
傅温忽大笑起来,“初时想着要见陛下一面,有许多话要讲,如今真见到了,竟似无话可说。”他原还想着,今上或许会念甥舅之情,对他网开一面。更有宫中太后,今上素来孝顺,这斩首的旨意多半也是被臣子胁迫,比如宁王等人。
及止见了今上,看到他淡笑着的表情,一颗心直落到了底处,摔的粉碎。他是资深政客,内里如何诧异震惊,到底面上还能保持纹丝不动,只觉许多话已不必再说。
“舅舅既然无话可说,朕倒有几句话想讲出来。自朕即位之后,赖宗泉接替了原来的太医,调养了一段时日,才发现这几年朕已被人下了药,只不过药性十分缓慢,能令朕逐渐的衰弱下去,不知道的还当朕素来体弱,旧疾复发,不能主理朝政。若非旧年赖宗泉曾经替朕诊过脉,知道朕已经完全康复,是定然想不到这里去的。这事是舅舅的主意吧?”
陪同着今上一起来的许清嘉听到此语顿时心惊,再想不到今日能听到一桩秘闻。如今朝中未稳,今上龙体欠安,他心中已隐隐带了不安之意,也不知道今上龙体要不要紧。
傅温倒也不曾抵赖:“陛下小时候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只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武坤早就想到这点了,定然是他这两年与国舅屡次意见不合,这才引的国舅动了手。若是还似从前一般一切都听从傅温的安排,或者他并不会下手。
而傅温动手,恐怕也是因为发现先帝身子骨不好,后来政敌贾昌与许棠都已经倒台,朝中再无敌手,太子对他已有芥蒂,任由太子登基不如扶植皇太孙登基。
到时候他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又是皇太孙舅公,一把把持朝政,就算是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而这一场甥舅里在暗底里的无声较量终究因为来自云南的信而提前暴露了傅温的布局。
武坤心中庆幸不已。
“舅父还是安心上路吧!”
他从牢房里出来,身上龙袍之上的金线绣纹微动,脚下高腰靴一步步跨出去,狱卒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傅温就看着他一路而去,带着从小养成的优雅尊贵,将一切的人与事都踩在脚底下,宛如土埃。
国舅爷忽尔阖目,穷尽大半生辛苦筹谋,到头来都付水东流。
永和元年秋,国舅傅温与长子傅明朗被处斩,傅开朗一家流放岭南,其余傅家人流放西北沙州,韩蕊也不能幸免。
永宁公主曾大闹紫宸殿,被今上一句话就制止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姑母还有韩表弟呢。”
她再爱女儿,也不能罔顾儿子的前程。
而自国舅府一干人等被处斩之后,太后就病倒了,时常在醒时咒骂武坤,咒武坤去死,恨自己当初没有将武坤掐死,竟然还精心养大。
当初有多着紧此刻就有多恨。
就算见到皇后也不给好脸色。
今上常去永寿宫探望太后,听着太后恶毒的咒骂似乎也不甚在意。
傅温倒台之后,朝中又换了大半的官员,所有傅系官员斩的斩,流放的流放,被贬为庶民的永不录用。
同年秋,今上提拔了一批以许清嘉为首的寒门官员。而许清嘉时任户部尚书,又加封为太子太傅,行走政事堂,掌中书令之职,从三品升至一品,权倾朝野。
而宁王得封尚书令,只是他尚有一等亲王爵,因此众臣只以王爵呼之。
以本朝官职而论,中书令尚书令皆是相位,入得政事堂便是民间俗称出将入相,乃是莫大荣宠,朝中官员见到许清嘉,都要称一声:“许相”。
夫荣妻贵,如今胡娇在京中官眷里也是头一份,就算是宁王妃与永宁公主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
许东鸿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过了年就要十九岁了,她自己尚不觉得儿子年纪老大,但每次赴宴都被人提起儿子的亲事,这才倏然而觉长子似乎要成为大龄剩男了。连带着已经十四岁的许珠儿也成了京中人家联姻的首选,已经有不少人家探她的口风,许府择婿的标准。
每到此时,胡娇就笑的很是谦虚:“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人上进,性子宽厚,待我家姐儿好。”众人大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最后一句:“只要比照着我家相爷去寻就好了。”
众人吐血:“……”这还是没要求?
许相整个大周朝也只有一只好吧?试问谁见过身为相爷后院除了夫人之外连个红袖添香的丫环都没有的?
去过今上新赐给相爷那座五进的大宅子的妇人们都会产生一个念头:相府后院也太空阔了吧?
丫环都是本份老实的,容貌皆不出挑,看着都是老实肯干的,就连个妖娆些的舞伎都没有,小妾通房之类的更是灭绝,相爷夫人在许府后院唯我独尊,将来娶了儿媳妇,只要做个老封君等着享儿孙福就好了。
可是再瞧瞧相爷夫人,也不知是生活的舒心之故,还是别的原因,总归瞧着也就二十七八岁年纪,极为年轻,离老封君似乎还差着几十年的距离,如今恰如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也有好事的妇人按相国夫人闲谈掐指来算,她十五岁成亲,正是相爷高中榜眼那一年,已经过了二十年了,相国夫人如今三十五岁了,倒是瞧着比本来年纪还小上许多。
这本来也没什么,长安贵妇历来都喜保养之术,面嫩些也是有的,哪知道永和二年,许府传来喜讯,相国夫人又有了。
本朝妇人也有四十几岁还生养的,相国夫人这个年纪有了也不算晚,各府官眷有不少都递了帖子想上门,胡娇只拣相熟的关系要好的几家,其余的都加了回礼退回去了。
这其中就有韩夫人以及夫婿提调回京的韩娘子,还有因银矿案而立下功劳被提拔进京的高正内眷,多年未见的高夫人。
银矿案之事,高正与崔泰以及崔五郎六郎都是受益者,这些人在边疆多年苦熬,最终因此案而被提拔进京。
崔泰如今做了禁军头领,负责大内安全。
而崔五郎崔六郎以及高正皆进了南衙,各有官职。
高娘子多年不见胡娇,进了长安之后第一时间便向许府递了帖子,二人相见不由百感交集。
她们认识起于微时,哪曾料到二十年后竟然是这般光景。
高烈比武小贝小了大半年,如今也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郎了。听说去年就已经成了亲,娶的乃是高正营中袍泽的女儿。
高小娘子也早已成亲,听说已生了一儿一女,日子十分顺遂,只是高正举家迁往长安,她亦伤感不已。好在长姐也嫁在了云南郡,姐妹俩倒可常来常往。
胡娇离开云南郡多年,如今提起故人也十分开怀,“那段夫人呢?”这一位性格十分合她胃口,倒是多年未有音讯了。
提起段夫人高娘子就忍不住捧腹:“原本武官与文官也不怎么来往,只是都在云南郡住着,倒也能时常听到他们家的消息。段功曹多年一直在老位子上不曾挪窝,段夫人便说这是他贪花好色之故。若是如许大人待夫人一般,保不齐早高升了。如今段功曹倒被夫人压的死死的,俩小子都这两年都陆续成了亲,日子也过的不错。”
胡娇大笑,“这话高姐姐就该告诉高大人,惧内可是升官的不二良方啊。”
不知怎的,这话经由高夫人转述到了高正耳里,大嘴巴的崔五郎都知道了。最后传进宁王耳里,他还拿此话来打趣许清嘉:“许大人官拜太傅,看来还是夫人的功劳。”
许清嘉最近真是脚底打飘之时,多年未有喜讯的老婆忽然怀孕,比之他升任太傅以及中书令还令人高兴。听得这话不由诧异,难道这官职不是自己辛苦打拼来的?不过夫人保证后勤,这功劳还是有她的一半的。
等他真正弄清楚了宁王打趣的原因,回去对着孕妇问起来,那口气却湿软的不像话:“听说夫人有言,惧内是升官的不二良方?”
于是府里那些新进的丫环们就都为夫人捏了一把汗,已经升任管事媳妇子的腊月与小寒皆扭头偷笑,将丫环们通通赶了出去,再替相爷夫人轻手关好了房门。
小丫环谷雨与白露都对夫人的安危表示担心:“夫人还怀着身子呢,相爷……不会是要审问夫人吧?”
听说相爷断案十分厉害,这几年的银库盗银案,户部空印案,银矿案相爷都是断案的主力,外界将相爷传的神乎其乎,说是只要他瞧一眼的帐本子,就没有瞧不出问题来的。还传相爷过目不忘,因此许府新任的帐房先生行事格外谨慎小心,就连一文钱的开销都要记在帐上,生怕落到相爷手里,没有好下场。
而事实上,相府的内务帐本全都是夫人查的,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夫人有没有这项本事呢?就算夫人没有,但万一夫人看帐被相爷撞上呢?
腊月与小寒是前来回话的,见俩丫头担忧的目光,顿时齐齐偷笑,皆心道:难道担心的不该是相爷吗?夫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不欺负相爷,相爷就该偷笑了!
内室果然与腊月小寒想象的一样,胡娇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做势要往许清嘉身上撞,口气是一如既往的蛮横不讲理,只是眸子里暗藏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底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姑奶奶,小心你的肚子!”年轻的相爷忙忙扶住了她的双肩,将她往怀里揽。
“专注公务跟专注女色,结果能一样吗?你若是不惧内,早分神纳妾尽享美人之福了,哪里会做个勤勉的好官,升到如今的地位?所以说你升官自然是我的功劳!”胡娇振振有词。
儒雅清隽的相爷竟然觉得无言以对,将她这个道理套用在别的官员身上,竟然是意外的合理。
他很想自己分辩两句,不过看到老婆燃起的斗志,心中好笑,竟然也随声附和:“阿娇说的对,若非为夫惧内,焉能到今天的地位?”为了表示惧内,当晚相爷还亲手服侍老婆洗澡洗脚,才将她哄上床休息。
五月里,宁王亲自上门,为武小贝提亲。
“王爷问过小贝了吗?就这么贸然上门。”相爷视女儿如珠如宝,总觉得别家的臭小子都配不上他家闺女。不过武小贝……似乎还是可以考虑的。
许清嘉跑回内院与老婆商量,将宁王晾在前厅,倒引的宁王大笑不绝。
谁能想到许相爷连儿女婚事都做不了主,要向夫人请示回报?
果然惧内之名不假。
胡娇正与腊月小寒一起为新生儿裁衣衫,对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的性别猜测不已,听到宁王亲自上门提亲,顿时一阵心塞。她家闺女才及笄就有人上门提亲,而且提亲的对象还是她不得不慎重考虑的。
以往也有别家官眷半开玩笑的提起此事,但胡娇总以女儿年纪小为由推脱了。
她将许相爷推出房去,“你去前厅陪王爷,这事得容我考虑考虑。最好是让小贝过来一趟,我要当面跟他谈谈。”
相爷回前厅转述夫人之意,宁王表示了解,又与许清嘉聊了会政事,才告辞而去。
胡娇闲来无事,去许珠儿的小跨院去瞧女儿。自从小伙伴傅香被流放岭南之后,她就意志消沉了很久,也只有每次武小贝来的时候,带她出去玩才能让她开怀一点。
而胡娇又因怀孕而休养,还有许小宁常来磨缠她,女儿乖巧懂事不粘人了,她倒觉得轻松了一点,仔细想来似乎自怀孕之后精力不济,就有点疏忽女儿了。
她进去的时候许珠儿正在练字,见到她忙放下笔去扶她:“娘亲怎么来了?”
相府五进的宅子,就连散步都有个很大的后花园,想要吃什么用什么自有仆人捧到手边,因此最近胡娇的生活过的十分之堕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也难得的闺秀了起来。
胡娇有两个月没进闺女的房了,看到房里新添了许多小玩意儿,问起来,几乎都是武小贝带她买回来的,有些还有好玩的趣事。许是许久没见娘亲过问过自己的琐事,许珠儿兴致上来,竟然拉着娘亲将她房里新添的东西都瞧了个遍,讲了一下午的时光。
末了,胡娇摸着女儿的脑袋,十分犹豫的问她:“若是成亲,珠儿觉得轩哥儿跟小贝哥哥,哪个好?”
她那从前没心没肺的女儿似乎静了一瞬,小脸上渐渐染上一丝绯红:“轩哥哥就是表哥……就是哥哥。”
哪里还需要再问?
她脸上的红晕就说明了一切。
武小贝来的时候很是忐忑。
成亲之事,宁王问过了他的意思,原是想着跟皇上提一声,想让皇后帮忙相看的。他对宁王妃看人的能力不太相信。哪知道问及武小贝,这小子竟然难得的红了脸,憋出了一句:“儿子觉得……珠儿就不错!”
十八岁的少年郎,只除了双肩还没有他宽,个头却已经与他一般儿高,站在他面前竟然还跟个孩子似的,亏得他脸皮还不够厚。
“许夫人若是知道你惦记上了她闺女,不打死你才怪!”宁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笑骂道。
宁王的态度给了武小贝勇气,他抬头与宁王平视,十分的诚恳:“儿子觉得只有儿子才能像许爹爹一样疼珠儿,而且对珠儿一心一意。况且儿子又知道珠儿的喜好,她从小就是个哭包,傅家出事之后她哭了许久,若非儿子开解,她哪里能开开心心的过下去?所以……所以父王就成全了儿子吧?”
同他一样高的长子搂着他的胳膊上来要撒娇耍赖,被宁王一脚给踢开:“臭小子,滚远点儿!这么大了还做什么怪?”
旁边侍候的人都低头闷笑,对这位小爷的无赖充满了敬仰之情。
谁人能够相信宁王府里气宇轩昂的小郡王竟然还有这么不着调的一面。
宁王也对这小子无可奈何。自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