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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玉喜上火的,不是书信太多,而是每次给玉喜的书信,她总是最后一个才看到。且,每每收到书信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孝善堂当着全家人面念信。
当全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玉喜最想做的就是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感受吗!如今整个明家八卦事业都是在靠我一个人支撑!这不公平!不公平!
更有甚者,她支撑的可能不只是明家,或许整个县城都靠她在磕牙?!她的名声冲出县城,走向州府简直指日可待啊!
玉喜无精打采的趴在书桌上,瞅着刚来送信儿的小丫头那离去的背影,步履匆匆,小屁股抖动,好像就怕赶不及去孝善堂抢好位置观听她的八卦。
那抖动的小屁股中,玉喜窥探到了深深的八卦恶趣味……来自窥享她的书信的恶趣味!!!
孝善堂中,明老太爷、明老太太,玉喜她爹、她娘还有她二叔二婶都在等着玉喜。玉喜一进门,赫然发现,她那正在孕中,娇贵无比的三婶竟然也在。玉喜心里抖了抖,三婶这是需要八卦给她大宝贝儿子进行胎教?!
果然八卦事业,要从娃娃抓起啊!
玉喜进门挨个请了安,正准备挨着明宏身后坐下,明老太爷却轻咳一声,往案上的托盘努努嘴。
玉喜只得将搁下的半个腚挪起来,移步到案桌前,举起已被开封的书信,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
九师妹亲启:
师兄昨偶得一笑文,奉与师妹清玩。
说:某家设席,上坐者二人,一瞎左目,一瞎右目。已而客近视者至,竟至前席,良久,私问同席者曰:“上席那阔面孔的朋友是谁?”
折六手具
短短几行话,玉喜读的咬牙切齿,折颂你妹的!这是变相说她脸又圆又大吗!
“爹,他欺负我脸圆!”玉喜将信一拍,她不干了!这个折颂欺人太甚,这,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想上次,他还送来一张什么,“长面”的故事:有丢失马鞍者,见一人面长而凹,认以为鞍也,执之。其人曰,“此吾面也。”
争辩不已,就往府衙去告官。有行人问知其故,遂对面长人曰,“劝兄赔他些银两罢,若是报官,一定会断给他的。”
众人听了内容,早都掌不住笑了。却有不识相的小丫鬟,看不到玉喜的怒气,奉上一紫缎锦盒,说是连带着书信一起送来的。玉喜强忍着怒气接过盒子,不开盒子还好,一开盒子,玉喜险些昏厥,直把一口牙磨碎!
那盒子里摆着的是一面镜子……
还是通透度极高的玻璃镜……
玉喜咬咬牙,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回敬折兰王世子,厉老鬼的口信就到了,他派了人来接玉喜去县衙。
俗话说的好,好口齿不如好拳头,玉喜心内暗笑:厉老鬼这人派的真是时候,折六,你就等着吧!今日不叫老娘好,明日叫你变国宝!
玉喜她们家在兰陵也算是有钱富户,住的自然是高级住宅区,所谓小地方,自然是政商一体的建筑布局,所以她们家离土豆知县的县衙并不远。有了老太爷的点头,玉喜便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往知县府衙奔去。
折颂早在门口等着,仍旧一袭紫衣,站在县衙门口,仿若一棵直立参天的白桦树,秀冠盖顶,挺拔坚毅。
“六师兄。”虽然心里想着治治他,但面上玉喜还是得装的,温婉秀雅的行礼问安。玉喜倒是很佩服他,这府衙门口人来人往的,他倒是站得住,一派气定神闲的。
折颂笑着点头,伸出手想去扶她,玉喜却如惊弓之鸟,忽的一下弹开,冷起脸来:“师兄,咱们虽是师兄妹,但到底该忌讳着些。”
这大庭广众的,还要摸她的手,真是想让她剁手了是吧!
折颂挑挑眉,脸上笑意却不再浮现,径自撇下她进了府衙大门。丢下玉喜一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折兰王世子性情变化也太快了吧!
玉喜翻翻白眼,暗骂蛇精病三个字。
第041章 文盲()
玉喜跟在折颂后面进了府衙,府衙布局前衙后寝,厉老头住在前衙的相邻的一所小院,这个院子是专门用来招待来往官员的。院中一设一玲珑太湖石,种着些简单却苍翠的花草,倒也干净简洁。
屋内,厉老头正在“埋头苦读”,见玉喜进来,忙笑着招呼她:“小九儿,快来看看为师刚搜集到的这些古籍。”
玉喜虽然接受了老师是奇葩这件事,但看到眼前景,她还是倒抽一口凉气,只见紫檀祥云螭案上乱七八糟堆了满案旧书,还都泛着陈旧的黄色。厉老头则伏在案上,头发乱糟糟团成一团,身上的衣服皱的乱七八糟,一副还未洗漱的样子。
这,这活脱脱期末考之前挑灯夜战六十分的节奏啊!
惊讶归惊讶,她既然都入了师门,这规矩总是得做足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随身的人看着。便走到案桌前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这一躬身间,正对上案桌下一红不垃圾,黄不溜秋的玩意,那东西本来半眯着眼,猛觉有人靠近,倏然睁开一双小鸡眼,头往前伸,尖尖的嘴差点啄上玉喜的鼻子。
好在玉喜手快,捂住鼻子往后一退,大叫:“这,这,这什么玩意?!”她这张胖圆脸,可就全靠这还算挺翘的鼻子撑着了!
听见玉喜的惊叫,厉老头才将埋进书海的头又抬了起来。地上的金鸡正扭动着头,用小尖嘴捋自己整光滑闪亮的羽毛。
他则捋捋胡子,好笑道:“不就是一只鸡吗,小九儿没见过鸡?来好生瞅瞅,他可是你小师弟呢!”
玉喜定了定神,再细看果然是一只鸡……就是颜色杂乱了点。
这,土豆县令送鸡来干啥?难道这厉老鬼和自己还有个共同爱好?
“老师,您也喜欢吃鸡啊!告诉您啊,咱们云蒙一带有一种光棍鸡,特别好吃。就用咱们蒙山的土公鸡,配上各种佐料和药材,那炖出来的洪亮色泽、宽汁浓汤,别提多诱人了!”提起吃的,玉喜就停不下来,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吃,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寄托。扈妈妈又是烹饪高手,所以她这胖脸,虽然大伤了一场,却并没有消瘦半分。
她越说越起劲,厉老头却越听脸越耷拉。等折颂取了舆图进来时,厉老头的脸已经不能用青来形容了……
待折颂听懂玉喜嘟嘟囔囔说的是什么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老师的脸为什么这么黑……
长指弹上玉喜的头上的小揪揪,哭笑不得:“看来之前你不是装的,确实是从没听过老师的事迹啊!”
玉喜歪着头看他,她应该听过吗?
“老师属相为鸡……这只花毛金鸡,是知县特地送来供老师赏玩的。就像你的‘一只耳’一样是爱宠。”
玉喜大惊,妈蛋,不早说!她还想问厉老头准备把这鸡清炖还是红烧,她还准备推荐自己奶妈妈做掌勺大厨呢!
尴尬地笑笑:“呵呵呵呵,这金鸡生的好,生的好,你瞅瞅这傲然的神态,这高尚的穿着品味,还有那整理羽毛的样子,和老师多像啊!呵呵呵呵……”
厉老头一使劲差点揪掉了自己一撮胡子……
而折颂这回不是哭笑不得,是欲哭无泪了……这娃儿,是傻的吧!
“小六,图拿来了没有?”厉老头又将花白的胡子重新捋顺贴,不再搭理玉喜。
折颂闻言,忙将舆图铺在桌案上展开。
玉喜一听有地图,也忙凑上前。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只知道她如今所处的县叫兰陵县,所属青州府,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山东省部分地区。但是她却不知道,这个国家是像明清一样中原统一的,还是后唐时四分五裂的格局。
她爹不喜欢读书,除了老姑奶奶的那本《穿越手札》上偶有提及她们所处的朝代名大梁,年号建武,她对这个时代的大陆分几国,根本没有概念。如今,正好趁这机会看一看。
谁想折颂却一把隔开她,说什么小孩子看不懂。
说她小孩子,她能接受。但说她看不懂,这她就不愿意了,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了的好吗!她好歹也是本科毕业有学士学位的好吗!
“我怎么不懂了,我看过很多书好吗!”
什么《故事会》《知音》,什么《祝你幸福》,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看过吗!看过吗!土鳖!
看她有些气鼓鼓,厉老头便随手从桌子上捡起一本书丢给她,“把第一例注给我听。”
玉喜捧了书,心想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文言文吗!她好歹也是中文相关专业毕业的好吗!
便乐呵呵翻开书,当她读到第第一行的时候,便没有乐,而只剩下“呵呵”了。
“【疏】议曰:夫三才肇位,万象斯分。禀气含灵,人为称首。莫不凭黎元而树司宰,因政教而施刑法。其有情恣庸愚,识沈愆戾,大则乱其区宇,小则睽其品式,不立制度,则未之前闻。故曰:‘以刑止刑,以杀止杀。’刑罚不可弛於国,笞捶不得废於家。”
短短几行字,她倒有四五个字不认识的,而且,这特么都是什么!
看来中文系和中文相关系还是差很多的……
厉老鬼和折颂两人在舆图上指点江山,而玉喜则蹲跪在旁边的连帽椅上,绞尽脑汁翻译文言文:“夫人要有三个才比较罩得住位子,万头大象们也是这样分配老婆的……”
离她最近的折颂,耳朵不时飘来匪夷所思的注解,令他唇角不禁弯起……
后来,连厉老鬼也受不了了,将舆图一撂,恨铁不成钢:“什么一万头大象站在一旁,什么夫人老婆!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看你诗词倒是很通,还以为你天赋奇佳呢。老鬼自认收了个珍品,却没想是捡到了一块烂木头啊!”
“老……老……老师,这,这确实有点难!”她诗词好,她为毛诗词好?那还不是托应试教育的福,熟背了唐诗三百首吗!
文言文……还是算了吧……她是有心看《资治通鉴》,但她也得看的懂啊!
“《疏律议》你不会,那《论语》总会吧?”
玉喜腆着脸:“会几句算吗?”
“几句?”
她伸出五个手指头,想了想,又缩回去两个。
“父母在的时候,不游泳,游泳也不要游的太远,如果要往远处游,一定要有个方向盘……”
“行了,行了!”厉老鬼摆摆手,闺阁女娃娃,他可能要求太高了。便将难度降到最低档次:
“那《三字经》呢,这总会吧?”
折颂倒是替她先摇了头。
玉喜呵呵:“……小儿科的东西!我当然……不会了!”
会前六个字,应该是算不会……不会……会吧?
这,这,这就算是不进学的闺阁女娃娃,家里也总得请个女先生,教点三字经,千字文啥的,不当睁眼瞎子吧!厉老鬼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
玉喜不会,厉老鬼又生气的后果,就是她从知县家出来后的轿子重了许多……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所有小孩入学的基础课程,玉喜全部搬回了家……
厉老头美其名曰,假期作业!因为他要进京了,得有算日子来不了兰陵。如果玉喜求师心切,可以去京城找他,或者去竹山也行。
玉喜心内乐得了不得:她才不会去呢!好不容易这俩奇葩要远离她,她才不会去自找麻烦呢!
折颂临走的时候,却寻了个空拦住她,给了她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得有十几个锦盒。
“拜师那天,没来得及备什么像样的礼物。所以六师兄打算每日一礼,直到……”
折颂比她高出许多,玉喜需要昂着头才能看清他,他今日未勒冠,只简单竖了发,简简单单却难掩英俊之姿。
他欲言又止,低着头看玉喜头上梳的齐整干净的竖发,一张小胖脸,团团圆圆,还是稚嫩的娃娃啊!便改口道:“直到和其他师兄们送的等价为止。”
等价?!
玉喜心内窃喜,满意的点点头,认了个师傅,附带了几个师兄是要让她赚的金银满钵的节奏啊!
折颂回到屋里,坐在案桌后的厉老鬼却难得正经神色:“她的资质平平,你却费尽心思让我收她为生,到底为何?”
折颂笑笑,“海之明珠;未耀其光,鸟之凤凰;羽仪未翔。”
第042章 中秋()
当玉喜背完了《三字经》,开始专攻《千字文》的时,中秋节也不期而至了。她寻思着,反正老师也走了快有十日了,自己也该给自己放个月饼节小假。
大梁朝,虽然封建,但节庆日倒是难得开放,中秋女子可登楼赏月,清明也可出门踏青。所以对旁的女孩子来说,中秋节最要紧的,可能是登楼赏月。但对玉喜来说,月饼节最要紧的当然是月饼……
一入八月,三姑娘丽曦就开始忙着请翠宝楼的工匠和锦绣坊的裁缝上门量体裁衣,说起来,这翠宝楼和锦绣坊倒颇有些高级定制的味道。
而二姑娘云曦,人家大都市来的,自然看不上区区一小县城城乡结合部的衣裳,七月中便去信给在京城的舅母,让舅母帮着准备月饼节穿的衣服。
连玉喜的两个妹妹,也早早就备下了新衣服。而玉喜呢,则蹲在厨房里,恨不得把月饼穿在身上。
她和烹饪高手扈妈妈研发了许多新口味月饼,什么咸鸭蛋的,什么麻辣豆腐的,什么水果什锦的,还有乌龙茶拌莲蓉的茶蓉月饼,不过其中最受玉喜厚爱,也最受明家人欢迎的,当属“酒心月饼”。
她们明家最盛产的就是酒,早年尤其以兰花烧闻名。酒心月饼和酒心巧克力类似,不过是在月饼皮内用桂花面裹住结成冰的酒心,然后再入炉烤,冰酒便融化在里面,待吃的时候一口咬下去,满嘴便是桂花酒的醇香,沉醉而不知归路。
玉喜做了这月饼之后,明宏偶然尝了,大家赞赏,于是乎,酒坊工人中秋节福利就多了一样酒心月饼,反正他们明家最不缺的就是酒。
这月饼一经推出,竟然很受欢迎,尤其是酒虫附身的酒鬼们……吃过一个,还想来第二个。
对此,玉喜的看法就是,酒鬼们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沾酒了……不过,这其中酒精浓度也不高,充其量和酒心巧克力差不多。
得知月饼这么受欢迎,玉喜也是很高兴的。不过,这酒心月饼的人工成本太大了点。三十八度酒水的冰点得在零下四十度,这中秋时候,不过才入秋,她们只能利用冰窖,但结冰也不易。
虽然有很多人慕名来明家酒坊求酒心月饼,但明宏也没有投入生产。
物以稀为贵,明家酒心月饼又被炒作到一金难求的高度,酒坊中的工人有那部分嘴不快不馋,还没来得及吃掉月饼的,倒是小赚了一笔。
玉喜就在日渐圆胖之中迎来了中秋节,颇令她惊讶的是八月十五的早上,衍圣公府却送来了一盘月饼……呃,五仁月饼,还是加了很多冰糖的五仁月饼。
另外还有一袭红裙,以金线绣着折枝杏花,闪耀夺目。不过,看成色却不是全新的,玉喜料想,这应该又是从前孔家大小姐孔薰爱穿的衣服之一。
果然,孔氏见了衣裙,不自觉皱了皱眉。她虽然刻意让闺女模仿孔薰,但却不想让她闺女整日穿死人穿过的衣裳,戴死人戴过的簪环。
只看过一眼,便让玉喜收了起来,说这么贵重的衣裳要留到合适的场合再穿。
玉喜才将衣裳交给绿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