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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对田庆龙的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失望,可田庆龙接下来的话马上给张扬吃了一个定心丸:“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波及到你!”这句话充分体现了田庆龙的气魄,也充分表现出他的能量,我田庆龙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会兑现,我不欠情。
田庆龙放下电话之后,马上给身在春阳的田斌打了一个电话。
田斌仍然在矿难现场,看到老爷子的电话也是微微一怔,之前杨守义特地通报过现场人员,在具体死亡人数没有证实之前不可以擅自将消息透露出去。可是田斌在老爷子面前是不会隐瞒的,他走到僻静的地方低声将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田庆龙把握住问题的几个关键,首先为什么杨守义不在第一时间把矿难的事情通报市里,又或者他通报之后市里刻意把情况压了下来。还有一点就是秦清刚刚到任,为什么那些群众会把矛头指向她?根据张扬所说,其中有人想蓄意伤害他们,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显得更加的不同寻常,田庆龙道:“小斌,这件事很复杂,你只需要做好份内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一概跟你无关。还有,我不希望你对张扬抱有成见!”
田斌愣了,老爷子怎么会这样说啊,他有些不忿道:“他太狂妄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殴打老百姓。”
田庆龙道:“根据我对他的观察,他表面上虽然冲动,可是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有一番周密的考虑,既然敢于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其中一定有原因。”
田斌听出了老爷子的意思,低声道:“爸,你该不会要保他吧?”
田庆龙呵呵笑了一声:“好了,赶紧做事去吧!”,田庆龙挂上电话,抽了一口烟,儿子毕竟是年轻啊,张扬之所以打人大有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虽然说他的身后是副市长李长宇,可李长宇刚刚来到江城根基未稳,未必有能把这件事完全盖住的实力。就算他有这个实力,上任伊始也不可能冒风险去为张扬出头,张扬之所以不去找他的干爹,而是找到了自己,肯定是不想让李长宇涉及到这件事中,田庆龙虽然欣赏张扬,可是为张扬冒风险他也是不会去做的,这件事的另外一个关键在于秦清,秦清是许常德一力提拔的人,无论这次的矿难她是否要出来承担责任,田庆龙坚信黎国正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做绝,省里还有许常德,考虑到这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田庆龙这才做出了要力保张扬的决定。
田庆龙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邵卫江,邵卫江虽然身处现场,可是他现在却是极其迷惘的一个,凭借一个多年老公安的经验,他已经看出这次的矿难绝不会那么简单,根据矿方提供的死亡数字是三个,可是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虚假的数字,刚才群众对秦清的围攻肯定是受到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挑唆。可是他清楚的认识到,在对待这件事情上自己应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尽量避免牵涉进去,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
田庆龙给邵卫江打电话的目的很明确,保住张扬。
邵卫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顶头上司会对张扬如此关爱,不过他掂量了一下田庆龙的份量,又想起张扬身后的李长宇,很快就下定了决心:“田局放心,那四个被打得全都是当地的几个无赖,每人都有案底,这件事我应该可以让影响降低到最小。”
田庆龙对邵卫江的态度表示满意,他低声道:“卫江,小斌在你手下,你要多提点他,这孩子太年轻!”
邵卫江连连答应。
江城的夜晚很静,虽然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黎国正却仍然留在办公室内,他在等待着矿难具体的死亡数字,电话铃响了,黎国正拿起电话,听筒中传来春阳县县委书记杨守义恭敬地声音:“黎市长,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矿难是因为井下违章作业引起瓦斯爆炸……”
黎国正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什么原因,你只需要告诉我矿难死亡的具体人数!”
杨守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十三个……”
“什么?”黎国正霍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滴冷汗从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脊椎一直滑落下去:“十三人?”在得到杨守义肯等的答复后,黎国正虚弱无力的坐了回去,沉默了好半天。虽然隔着听筒,杨守义仍然可以听到黎国正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
黎国正紧张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张五楼煤矿之所以能够得到采矿权,能以集体的形式经营下去,和他的关照不无关系,就算抛开这一切,单单是死亡十三人,他这个做市长的也不能免责。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低声道:“为什么你们对外宣布三个?”
杨守义低声咳嗽了两声:“如果真实死亡人数泄露出去,这件事恐怕就盖不住了。”
黎国正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声音依然平静道:“你害怕承担责任?”
“我不怕承担责任,只是害怕牵连太多,节外生枝!”
黎国正轻轻敲击着桌面,依靠这种缓慢的节奏强迫自己的心率降下来。
杨守义道:“尸体已经转移了,今晚就会火化,家属的工作也已经全部做通,只要赔偿到位,他们肯定不会生事,黎市长……”
黎国正忽然打断他的话:“秦清呢?”
杨守义道:“这件事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这句话是赤裸裸的暗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黎市长和秦清之间的恩怨,杨守义认为,在把秦清推出去承担责任这个问题上,他们应该可以达成共识。
黎国正低声道:“你看着办吧!”这并不是他想要推卸责任,而是一种默许。
杨守义挂上电话,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会将真正的情况向黎国正通报,一是出于对领导的尊重,二是把黎国正牢牢地和自己捆在一起,就算事情有朝一日败露,也有推卸责任的去处。
黎国正的第一个电话却是打给许常德的,乍看起来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可在黎国正看来这正是一招妙棋,这是许常德在任的最后几天,这件事对许常德而言一样重要,黎国正要在他走以前把所有的隐患全部清除,不留给他任何一个对付自己的借口。而且黎国正算准了许常德,就算许常德再恨自己,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杀敌一万自损五千的事情许常德绝不会干,他太精明,其实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谁又不懂得掂量事情的厉害呢?
黎国正并不是第一个打电话给许常德的人,在他打电话之前,许常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在这件事上许常德果然和黎国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大家心照不宣,这种事情谁都知道应该低调处理,事情的影响越小越好。
许常德明白在张五楼矿难的事情上,不能护短,假如要查办的话,首先查办的人就是秦清,可是让秦清来承担这件事的责任的确有些冤枉,有些勉强,秦清到任不过一天,连县政府的干部都没能认全,即使按照责任追究,也不应当追究到她的身上,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了一下决定,一是继续处理好善后工作,特别是赔偿问题,务必要落实到每一家每个人的身上,保持局势稳定,二是追究安全责任相关问题,三是以此作为警示在整个江城市的矿务局系统开展一场安全检查工作,许常德之所以表现出如此的低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当年张五楼煤矿的项目是他点头的,假如这件事无限闹大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好处,死了三个人对他的仕途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可是这背后的事情挖掘的越多,未知的风险也就越大,许常德从来都是一个稳健的人,他不会冒险,在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地位也冒不起风险。
第六十四章【步步杀机】(上)
乡计生办代主任 第六十四章【步步杀机】(上)
许常德道:“事情的性质并不严重,秦清,虽然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责任,可在这种情况下,春阳的工作以后也很难进行下去,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让你从春阳撤出来!”表面上是关心秦清,从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可实际上却是奉劝秦清承担矿难的责任,同时许常德又点出:“你放心,团市委的工作不会受到影响。”
秦清有些委屈的抿起嘴唇,她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道:“许书记,我不在乎是否要承担责任,也不在乎承担怎样的责任,我在现场看到一百多名悲痛欲绝的遇难者亲属,而矿上说遇难者只有三个人,这件事是不是有人隐瞒,作为春阳县的领导,我在位一天,是不是就应当为这些无辜的死难者讨还公道?”
许常德皱了皱眉头,他了解秦清骨子里的倔强,也听出她这句话中对自己的抗拒。许常德虽然表面温和,可实际上却是一个霸道的人,他不喜欢别人违抗自己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决定既维护了多数人的利益,又尽可能的遏制事态的发展,应该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秦清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做法,许常德低声道:“秦清,你对春阳的情况还不了解。”
“许书记,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在这场矿难中存在着瞒报实际情况的现象,那么有些人瞒报情况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们又害怕什么?仅仅是责任吗?”
许常德沉默了下去,过了好半天方才道:“工作组已经去了春阳,市里很快会拿出处理方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看似平静的县委县政府大院,正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县委书记杨守义无疑已经占尽了先机,在他确信十三名遇难矿工全都火化,其家属也都得到了相应的赔偿之后,杨守义长舒了一口气,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那些得到赔款的矿工家属多数已经离去,江城市上层也全都保持了沉默,事情的影响控制在有效地范围内是最关键的一步,至于追究责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作为统管春阳县工作的县长,秦清无疑要承担这个主要责任。
自从市里的工作组来到春阳调查,秦清居然失踪了。
现在的秦清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摒弃于制度之外,在外人的眼里,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承担应有的责任,根据许常德的暗示,这次事故的责任不会太大,只要秦清配合,对她的仕途应该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车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吉普车停在空旷的原野中,雨刮器并没有打开,外面的世界显得朦胧而神秘,秦清的目光同样的朦胧,她凝望着远方影影绰绰的烟囱,嘴唇紧紧抿起。她在犹豫,她在等待。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彷徨和迷惘,然而她的倔强仍然让她继续坚持下去。
张扬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拉开吉普车,一股潮湿的雨气扑了进来,他收起雨伞扔到后座上,接过秦清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低声道:“查清楚了,负责司炉的是个姓郑的老头,他家就住在前面。”
秦清小声道:“火葬场的情况怎么样?”
张扬冷笑道:“几个门口都有保安,进出都有检查人员登记,火葬场戒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清秀眉微颦,火葬场的反常情况更证明其中有问题。
张扬启动汽车,远方的山沟中延伸出一条干枯的河床,河床以南是火葬场,前面是火葬炉区和灵堂区,后面是墓区,现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除了存尸间对外开放以外,其他的地方已经关门,整个火葬场显得越发的落寞和荒寂。河床的北岸有一排排低矮的小楼,老郑头的家就住在那里。
张扬和秦清是等到夜幕降临之后才敲响老郑头的房门的。
老郑头望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显得有些迷惘:“你们是谁?找我干啥?”
张扬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张五楼矿难调查组的,现在特地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老郑头的神情顿时变得慌张起来,他摇了摇头道:“什么情况?我除了知道烧死人,其他的事儿跟我一概无关,我也不知道啥情况,你们两个走吧!”他想要关上房门,房门却被张扬一把顶住,张扬冷笑道:“老郑头,你抗拒组织调查就是违法,公然和国法作对后果你是知道的。”这厮忍不住威胁老郑头。
老郑头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事实上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人很少有胆小的,他不屑的看了张扬一眼道:“吓我啊,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你还能当真把我填到炉膛里烧了?”
秦清牵了牵张扬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大爷您好,这件事关系到矿难遇难人的赔偿问题,我相信您老一定有同情心,您也不想那些工人得不到应得的赔偿是不是?”
老郑头死死抵住房门道:“你们别问我,我也啥都不知道,每天烧得死人那么多,我上哪里去分清楚?”
秦清耐着性子劝道:“大爷我只想问你,这次矿难送来的尸体一共有多少具?”
老郑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力道:“三个,你们满意了,快走吧!”
张扬忽然发力,老郑头再也抵不住房门,踉踉跄跄向后倒去,张扬第一时间冲到了房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般大吼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实交代,到底多少?”
秦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厮从来都是这个脾气。
老郑头颇为硬气:“你别吓我,私闯民宅是犯法,小心我告你!”
张扬忍不住骂:“你一个烧尸体的怎么这么嘴硬,信不信我把你填炉膛里烧了?”,他的手指在老郑头身上戳了一下,老郑头只感到身上如同有千万只蚂蚁不停爬来爬去,又麻又痒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秦清从老郑头痛苦的表情已经猜到这厮一定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本想开口阻止,可是转念一想,这老郑头不吃点苦头肯定不会说实话。
张扬的方法果然奏效,老郑头连一分钟都没忍到就开头讨饶,有气无力道:“十三个……”
听到这个数目,秦清和张扬都是吃了一惊,秦清惊声道:“十三个?”
老郑头点了点头,哀求道:“放开我,求你了!”
张扬低声道:“为什么你要说三个?”
“有人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咬死口……只说三个……”
秦清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矿难事件果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对春阳这个小县而言,十三人死亡的矿难已经是极其严重的事故,应该说不仅仅是春阳,这样的事件对江城的政坛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她忽然明白为何许常德要自己站出来承担责任,从杨守义到许常德,江城大大小小的干部都在想息事宁人,他们考虑到了每一个环节,他们要把整件事掩盖起来。
张扬放开了老郑头,他已经确信除了那两万块,老郑头连送钱人的身份都不知道。
离开老郑头的小屋,秦清的俏脸变得越发苍白,事情背后的黑幕比她想象的要浓重得多,假如她继续坚持下去,势必会面临和整个江城领导层作对的结局。
张扬体贴的为她打着雨伞,自己的半边身子却露在外面,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
一阵冷风吹来,秦清下意识的抱紧双臂,抬头寻找到张扬温暖的目光,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张扬站在身边,或许她已经屈服,或许她已经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崩溃,此刻她方才明白张扬对于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
张扬用身体为她挡住风雨,如果不是秦清的原因,他不会介入到这件事中,张大官人虽然有正义感,可是他对于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并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热心,除非是能够获得足够的政绩回报,否则他不会主动招惹麻烦,可是眼前的秦清俨然已经成为江城领导层眼中的弃卒,从她的身上,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