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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咽了口唾沫,思忖片刻后轻声道:“哥哥以为,若宋金开战。结果如何?”
“区区虏人,不堪一击。”
鲁智深哈哈大笑,拍着玉尹的肩膀道:“莫非小乙觉着,那虏人能抵得住我大宋兵锋?”
果然,果然是这样!
李纲他们虽然觉察到了宋金会有一战。但对女真人却不甚看重。
民间亦是如此,想必如鲁智深这种想法的人。占居了大多数……
想到这里,玉尹叹了口气,轻声道:“哥哥还是想得简单了!想当初,我宋金联手击辽,虽辽人今不如昔,可是却打得我大宋兵马节节败退;相反那虏人却能将辽人打得溃不成军,最终使得辽国灭亡。这非是一两人能够改变的局面,便是小种相公能取得一些胜利,终究挡不住大势……宋金之战,打得不仅仅是人力和物力啊!”
鲁智深有些迷糊,感觉着头昏脑胀。
他虽说曾做过提辖,但只是个冲锋陷阵的悍将,而非运筹帷幄的统帅。
不过,鲁智深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宋金一旦开战,那情况恐怕并不如他想象的美好。
“小乙果然有见识,洒家虽听不甚明白,但亦感有理。”
鲁智深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听玉尹说的有道理,便立刻放低姿态,露出请教的表情。到了这时候,玉尹也不会在掖着藏着,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需要鲁智深配合。似鲁智深这种人,必须要坦诚相待。若一次欺瞒,一旦被他知道,就算断了这份情意。不管怎样,鲁智深对玉尹有授业恩义,玉尹自然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沉吟片刻,玉尹轻声道:“辽国已亡,然辽人尚存。
虏人凶残悍勇,单凭我大宋一国之力,怕也难以维系。半年前,小乙西行漠北,曾与一些辽人结下香火情。而今这些辽人,已立足西州,而且和西夏达成盟约。
哥哥刚才说去环州,小乙便突然想起此事。
可否请哥哥留守边塞,为我打开西州方便之门?西州辽人对虏人恨之入骨,奈何物资匮乏。而我大宋物资充沛,正可互通有无……西州辽人壮大,正可牵制漠北虏人兵马。如此一来,即便是宋金开战,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缓解边塞压力。”
鲁智深听了,眉头一蹙。
玉尹这分明是想要走私资敌啊……若换个人,鲁智深说不得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死。
可玉尹不同,鲁智深和他接触不算太多,但了解颇深。
在鲁智深看来,玉尹也是个好汉子。一腔热血,却是报国无门。而且他见识多,看得长远,绝非他一个武夫可以相比。听上去,似乎也有道理,只是这件事情……
“小乙,此时洒家不敢说一定能做成,但会尽力帮衬。“
思忖良久。鲁智深一咬牙。拿定了主意,“洒家这次便信你一回,他日若洒家知道你是在欺瞒洒家。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哥哥哪里话,小乙所托,绝无半点私心。”
鲁智深应下了这件事。让玉尹这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石头。
此时,天将黑了。
阴霾密布苍穹,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天际传来的雷声。
雷雨将至!
玉尹和鲁智深见此状况,便一起下山返回禅院。
宣和六年的最后一夜,竟如此漫长。玉尹下山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先写了一封书信。而后就坐在斗室中,依照智贤长老所传授的八段锦坐功,开始修炼。
六和寺内,一派肃穆。
大雄宝殿灯火通明,僧人们也在做功课,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玉尹行完了八段锦坐功之后。感觉精神饱满许多,便起身走出禅房。
就在他准备到大雄宝殿去参观六和寺僧人守岁的时候,却见一个小沙弥,带着几个人从寺院的角门走进来。这些人行色匆匆,待走到近前。玉尹一眼认出紧跟在小沙弥身后的男子,正是那杭州大牢的狱吏施全。
“玉都监。武提辖救出来了!”
施全压低声音,快步走上前,旋即朝身后一招手,就见两个魁梧青年抬着一副床板紧跟着上来。
那小沙弥,正是当日玉尹来六和寺时,得了玉尹赏钱的小沙弥。
他也走到玉尹身边,用稚嫩的声音道:“玉都监,长老说把人先安置在智深长老那边,待他做完了晚课,便过来照拂。有什么事情,便说与我,我自会去联络。”
这小沙弥名叫小石头,法号,是个孤儿,从小被智贤长老收养。
玉尹点点头,便叫上施全和那两人,摸着黑便向松林禅院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问:“施大郎,事情可还算顺利?”
“回都监的话,一切顺利。
小底傍晚时,把武提辖从牢里救出,将那具尸体放在牢中。后来李知州前来巡视,发现那尸体之后,便着仵作来检验……嘿嘿,好在仵作早已被我买通,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只是在出城的时候,被李狗的爪牙曹成拦住盘问了一下,好在没有露出破绽,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武提辖伤势太重,从昨夜开始昏迷不醒……
小底不知道,他能否撑得过今晚!”
玉尹听罢,便把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松林禅院门口,玉尹喊了两声,鲁智深便走出了佛堂……
“哥哥快来帮忙,武提辖已解救出来。”
鲁智深闻听,忙转身带路,“且到内堂休息。”
两个青年也不敢怠慢,随着鲁智深一起走到了内堂。
“这是我两个本家兄弟,胖的那个叫做施勇,瘦的那个叫做施恩……施恩当初,还曾拜在武提辖门下习武,虽未拜师,却又师徒之情。这两人很可靠,便留在这边,伺候武提辖。我本想找两个晓事的女子,可又担心她们胆小,走漏风声……”
“这件事,有多少人参与?”
“除了小底和这两个本家兄弟之外,便只有仵作知道。”
玉尹点头称赞,“如此甚好,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必生周折……
对了,你马上返回城里,把那具尸体处理妥当,莫要被人看出破绽,惹来祸事才好。”
施全连忙点头答应,待安置好了武松之后,便叫上施勇匆匆离去。
这时候拎着一个匣子过来,玉尹让他烧开了水,然后便走进佛堂内舍。
平日里,鲁智深很少使用灯火。不过今夜却点上了油灯,为武松查探伤情。施恩,便站在榻旁,一脸紧张之色。当玉尹走进来的时候,他连忙上前和玉尹施礼。
玉尹上下打量了一眼施恩,见这青年眉清目秀,仪表不凡。
施恩?
那不是水浒传里的金眼雕吗?
“武提辖伤势如何?”
“会都监的话,哥哥伤势甚重……那李狗为讨好蔡京,竟对哥哥连番施用大刑。
恨自家本领不够,若不然定要杀了那李狗,为哥哥报仇。”
施恩说着,便咬牙切齿。
玉尹拍了拍他肩膀,快步走到榻旁。
灯光下,就见那躺在榻上的汉子,形销骨立,好不凄然……他的身高,大约在190公分靠上,骨头架子宽大。只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竟无半处好肉。国字脸,却是满脸血污,颧骨吐出,眼窝深陷。一双虎目紧闭,面色更蜡黄毫无血色。
玉尹才一靠近,便问道一股臭味。
眉头一蹙,伸手把衣服解开,就见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溃烂。
“哥哥,情况如何?”
鲁智深拍了拍牛山濯濯的脑袋,呼出一口浊气道:“那狗官好狠,若非他身子骨强健,只怕早就死了。
我现在也只能为他简单诊治,待会儿等老和尚来了,再做处理。
对了,给我一粒补气丹,先设法吊住他的命……你看他这样子,便是简单诊治,都有麻烦。”
玉尹听了,也颇感为难。
若只是一些小伤,他和鲁智深还能处理。
可这么重的伤势,已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幸好安道全为他配制了一些疗伤药物,其中这补气丹,便是用来补充元气的药物。武松的元气大损,若不设法护住,不等为他处置完伤口,只怕人就要死了。这方面,还真是需要智贤长老帮忙。
如此好汉,竟落得如此下场!
玉尹暗地里一声叹息,心里面顿生出一种莫名的压抑……
第237章 布局续
子时,雷雨忽降。
电闪雷鸣,把新年到来的宁静祥和一扫而空,更把六和寺钟楼传出的钟声压制。
玉尹坐在佛堂蒲团上,如老僧入定。
这是他重生以来,在大宋渡过的第一个新年。
只是这个新年,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孤零零一人,远在异乡漂泊,总感觉有些寂寥。鲁智深决意投奔环州,也算是找到了属于他的道。而玉尹至今,依旧有些浑噩,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明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却无力去进行改变,这滋味……
睁开眼睛,玉尹轻轻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脚步声,玉尹忙抬头看去。
就见智贤长老神色疲惫的从内堂走出,和玉尹点了点头,轻声道:“小乙,武提辖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他元气亏损甚巨,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醒过来。
老衲才疏学浅,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武提辖能否康复,还要请安神医前来诊治,不过我可保证,他半年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武松伤势严重,玉尹也不是不清楚。
那杭州名医张帆也说了过,武松最多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智贤长老能保住武松半载无虞。着实是尽力了!所以,玉尹实在不好责备长老,于是唱了个肥诺:“长老何需如此,我等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都做了,但愿得好人能有好报。”
“是啊,好人能有好报。阿弥陀佛!”
智贤长老唱了声佛号,便向玉尹告辞。
“长老,新年好啊!”
“啊。玉都监新年好……”
智贤长老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新年,便和玉尹互道一声祝福。带着离开佛堂。
走进内堂,就见施恩正在清理一些残迹。
武松受刑太重,身上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溃烂和化脓。好在智贤长老似乎【套套是基佬】对外伤颇有研究,把武松的伤势处理妥当,而后有擦拭去那些血污,换上了一身干爽衣服。
内堂里,摆着两个火盆子,令温度提升许多。
施恩正把地上那些破烂的衣物,还有一些血污烂肉收拢起来,准备拿出去进行处理。
“二郎。把这些都烧了吧,然后埋起来。”
这可都是证据,玉尹要尽可能把武松藏身在六和寺的痕迹抹去,不可以露出破绽。一场雷雨,来的确是时候。想必能清除掉大部分的痕迹。但正因为如此,更要多小心才好。施恩虽然不太明白,但玉尹的话,他还是非常恭敬的听了进去……
玉尹,可是武松的救命恩人。
方才智贤长老为武松处理伤口的时候还说:若非玉都监的补气丹,还真不敢动手。
施恩不知道。那补气丹究竟是什么,但想来非常珍贵。
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对玉尹的感激和敬重,便只能放在心里,用行动来表示。
“哥哥,情况如何?”
玉尹在鲁达,也就是鲁智深身边坐下。
鲁智深既然决意还俗,智深这个名字便不再使用,恢复了他俗家姓名。
“情况不是很好……洒家有些担心,就算救回他性命,也很难恢复到他当年的鼎盛状况。一切还要看安神医来诊治后才能知晓,不过洒家感觉着,有些不太妙。”
也就是说,就算把武松救回来,也可能是一个废人。
玉尹笑了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来许多算计?再说了,武提辖这般好汉,也值得自家费心,便是无法恢复过来,也不算甚事,自家还是会尽心尽力。”
鲁达眼睛一亮,咧嘴笑了。
“小乙,洒家果然没看错你!”
他用力拍了拍玉尹的肩膀,而后起身和玉尹从内堂走出来。
出来时,玉尹又吩咐了施恩,让他留在内堂照顾武松,他和鲁达则来到了佛堂上。
“小乙,我决定了,天一亮就动身。”
“啊?”
“洒家是说,前往环州……离开保静军一晃十余载,也不知当年的老兄弟们,而今是什么样子。以前没想回去的时候,倒还不甚想念。可这一决定回去,便归心似箭。
反正洒家留在这边也无甚用,倒不如早一日回去环州做事……对了小乙,你之前说要打开西州商路,究竟要如何操作?洒家是个粗人,杀人倒是顺手的紧,可这种事……你要替洒家找个帮手,出谋划策才是。毕竟离开十余载,有些人地生疏。”
帮手?
玉尹揉了揉面颊,陷入沉思。
如今的鲁达,不再是那个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莽汉鲁提辖。
在经历了无数事情之后,他也觉察到了幕僚的好处。的确,那环州虽说是故地重游,种师道也是他的老上司,可毕竟离开太久,早已人地生疏……而今这官场,充斥着尔虞我诈。似鲁达这种性格,弄个不好便会吃大亏,甚至有杀身之祸。
如果有个精细的人帮衬,为他谋划布局,说不得能使鲁达迅速在保静军站稳脚跟……
可是,该找谁呢?
玉尹一时间也有些头疼了!
要知道,玉尹自己都缺少幕僚,陈东和张择端两个,还是自己送上门来。这年月,武人地位低下,莫说鲁达一个提辖,就算是做了都钤辖,也未必能招来幕僚。
除非。鲁达有种师道那样的出身和地位。
北宋年间,说是世家没落,士大夫崛起。
可实际上呢,出身观念依旧严重……包括种师道在内,若非他累世名将,恐怕也做不得节度使位子。说穿了,门第的重要性。有时候犹甚于功名。鲁达一无功名,二无出身,而且还做过盗匪。但凡是有些本事的【该隐是基佬】读人。谁愿过去辅佐呢?
“哥哥,这一时间自家也想不出合适人选。
不如这样,哥哥先去。待小乙仔细考虑之后,若有合适的,便让他前去环州找你。”
鲁达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从杭州到环州,路途有数千里只要。
玉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取出二百贯送与鲁达。
他这次从开封出来,带了一千多贯……租房子花了一些,然后又送给施全一些,让他采买药物;身边所剩,不过三百多贯。这一下子给鲁达二百贯,几乎占了一大半的家产。
若换个人,说不得会推辞一二。
但鲁达又是个怎生人物?
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属于那种千金散去还复来的主。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玉尹给他,他也就毫不气的收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说明了鲁达对玉尹的认可。
若非如此,他理都不会理。
便是收银子,也要看是谁给的银子……看不惯的主儿,便是拿来千金。鲁达亦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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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玉尹和鲁达在佛堂中彻夜长谈。
天亮之后,鲁达也不赘言,便取了包裹,胯上戒刀,用一杆碗口粗细的大枪挑着包裹,和玉尹告辞离开。他走的极潇洒,甚至没有任何留恋,唱着流行于关西地区的民间俚曲,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想必,鲁达已经和智贤长老说了此事,智贤长老也未前来送行。直到辰时早课完毕,智贤长老才来到佛堂,又为武松检查了一番。
玉尹一夜未睡,也着实累了!
看寺院里香火旺盛,便不想去前头凑热闹,回到自己的住处歇息。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天将傍晚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