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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李逸风一拍脑袋,“我怎地忘了这件事?
今日我去找了徐揆和李若虚,把事情讲述明白。他二人也同意,不会参与进来,不过说不得会去撰稿。这件事,想来小乙不会太在意……唯一麻烦的便是义夫那边。
我已经派人送信泾原军,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李纲沉声道:“以我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再拖下去了。
多一日,则多一分变数,你明日便去告诉那玉小乙,你可以同意他的要求,但还要你亲自掌控文稿。我觉得,这邸报在未来,会非常重要。你要向玉小乙多求教,莫以为你是太学生,但若说这市井中的历练,你却不如玉小乙太多……”
李逸风闻听,忙躬身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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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洗。
踏着满地银霜,玉尹沿着汴河河堤,缓缓而行。
白衣卿相吗?
我还不需要去学那柳永轻浮浪荡……没错,这次我折了宋徽宗赵佶的面子,但未来我却不会担心。赵佶还能在位多久?玉尹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若没有记错的话,明年便是赵佶禅位之时!
玉尹突然驻足,站在河堤上久久不动。
一年,只有一年……
便是我入了太乐署,怕也见不得赵佶几回。
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去,可如此一来,自己能够对这时代做出的改变,便更少了!
想到这里,玉尹握紧了拳头。
哪怕赵佶把他赶出开封,去某个县城里做个九品小官,玉尹都不会拒绝。至少那样子,他可以有发挥的余地。可是进了太乐署,他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在里面虚度光阴吗?
真希望,这赵佶能早些禅位啊……
对了,究竟是什么人推荐我去做那太乐署博士?
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番好意。毕竟玉尹身无功名,一跃而成为公门中人,不晓得会被多少人眼红羡慕。可实际上,这看似好意的推荐,却包含着浓浓的祸心。
这是要断了玉尹的功名,要他再无出头之日啊!
真个是好毒辣,真个杀杀人不见血……可问题是,谁与我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玉尹想不出来,也因此,更感惶恐。
一个藏在暗处的对手,比之明面上的敌人更加可怕。
是谁,是谁……这个人,究竟是谁!
玉尹轻轻拍击身边的杏树,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名。
郭京?
不可能!
那鸟厮而今不晓得藏在哪个角落里,更没有这能力,影响到官家的决定。亦或者是李宝?也不太可能!他虽然是御拳馆的教头,但实际上根本无法见到皇帝。
除此之外,便是唐吉和李邦彦。
这两人有杀父之仇,理论上最可能……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李邦彦就不必说了,堂堂浪子宰相,根本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唐吉虽然在五龙寺,有机会接触皇帝,却没那能力让皇帝做出决定。而且,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唐吉说不定还想着从自己手中骗取真法秘籍,所以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太大威胁。
不是这两个,又是谁呢?
玉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了,难道是他?
赵构!
他是皇子,被封为康王,有足够的机会去和徽宗皇帝接触。莫忘记了,当初李师师曾提醒过他,因为他和吕之士争跤一事,让赵构输了一万贯,还配上了大圣遗音古琴。当时李师师就说,要他小心赵构……会不会是这家伙,在背后使坏呢?
玉尹越想,就越是觉得可能!
历史上的宋高宗是什么样子?玉尹不清楚。
但通过他纵容秦桧,害死岳飞一事来说,这个人恐怕也是个精通权术的家伙……
李师师曾暗中提醒过他,赵构这个人心眼不大。
若真是如此,那么太乐署的一切,便非常符合赵构的作风。
他心眼小,所以有理由害玉尹;他精通权术,所以要把他丢进太乐署,做那太乐署博士,断了他一世前程。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不正是赵构最擅长的吗?
玉尹想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看起来自己在这开封城里,还真个要小心才是……
不行,必须要增加自己的名声,名声越大,就越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玉尹想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虽有些惶恐,但已是心神大定……看起来自己和赵构之间,是少不得要有一番较量。自己一介平民,而赵构则是堂堂九皇子,康王殿下。两者这件悬殊太大,若是在前世,玉尹说不得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这是宋代!
这是最坏的年代,却也是最好的年代……
便是堂堂九皇子,也无法肆意妄为,无法明目张胆的为难玉尹。
如此一来,自己倒还有几分自保之力!玉尹的眼睛一眯,握拳狠狠砸在杏树上。
那即将枯黄的树叶,随之飘飘扬扬,纷落而下!
!@#
第一四五章 鸥鹭忘机(三更)可求十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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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官家直恁欺负人了!”
夜色已深,观音巷的庭院中,在夜幕笼罩下,一派宁静祥和。
月光透过窗纸,洒入屋中。
燕奴好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玉尹的怀中,犹自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抱怨不停。
初闻玉尹辞了敕命时,燕奴吃惊不小。
但后来听玉尹一番解释之后,燕奴心里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没错,她是希望玉尹能出人头地,却不代表她可以忍受玉尹遭受羞辱。没错!那道敕命在她眼中,就是一种羞辱。小乙大好本事,偏官家无眼,竟然这般羞辱自己的夫君……
燕奴,又怎能接受?
“人言官家才学冠绝,以奴看,也不过如此。
小乙明明是大好的本领,便是做那太乐令也不碍事,却为何要给小乙一个博士?哼,小乙哥不就也好,自家也不缺衣少食,便是没了那官家照拂,早晚也能出头。”
把燕奴揽在怀中,听着她如同小孩子般的赌气话语。
玉尹先前那一点郁闷,也随之不见踪迹。
手指顺着那顺滑乌黑的秀发滑落,慢慢滑过燕奴后背,如同匹缎般丝滑的肌肤。
“九儿姐莫急,该出头时,谁人也阻拦不住。”
哼哼,等到你徽宗赵佶老儿禅位,便是我的机会。
历史上,你明年便要禅位,以你和太子赵桓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又岂能有你好果子吃?
玉尹这时候,甚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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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玉尹一如往日,练完功后,便把那张枯木龙吟从房中取出来。
摆放在简陋的琴桌上,他定好了琴弦,手指轻轻婆娑琴体,感受古琴体内传来的灵动。
前世学琴的时候,父亲曾说过:琴有灵!
似这种名琴,大都有灵性,必须要日日婆娑,了解它心中所想,才能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真是一张好琴啊!
抚摸着琴弦,玉尹忍不住一声赞叹。
“小乙哥,奴去铺子上查看,小乙哥可有什么需要,奴晌午时回来,正好顺路。”
玉尹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便摇了摇头。
燕奴拉开门出去,顺手把院门关上。
只留下玉尹一人沐浴在阳光下,抚摸着古琴,好像在感悟着什么。
大约过了辰时,观音巷的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些人,一共六人,气势汹汹前来。
“五哥今日定要好生羞骚一下那玉小乙。”
为首青年,一身华美青衫,做工质地都属上乘。
听了身后人的话,他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正要教训那玉小乙,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就是,那玉小乙以为自己是谁?是柳三变吗?
不过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官家天恩沐浴,让他入太乐署已经是极为优渥,这厮竟然不就,实在是太张狂了。只使得一手嵇琴,靠两首俚曲,焉敢如斯目中无人?”
五哥闻听,脸上顿时露出不快之色。
他名叫杨阳,出身一个富贵之家,书读得不甚好,但却能操一手好琴。当初得周邦彦所举荐,于宣和元年入大晟府。可惜没多久,周邦彦病故,大晟府罢黜,便随着太乐署一并又归于太常寺,做了一个博士。单以琴艺而言,杨阳确是不俗。
只是他生性有些纨绔,喜欢流连勾栏瓦肆之中,故而名声虽有,官路却不顺畅。
去年时,他方经过一次考核,被礼部评定为二等甲上,险些被评为一等,否则的话,便可以接掌乐正,正式入了品级。之所以未得一等,便是因为他品行缘故。但杨阳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他生平最敬佩的,便是那位白衣卿相。
之前,杨阳在一次诗会上遇到了丰乐楼的上行首冯筝,顿一见倾心,意欲追求。
哪知道冯筝却与他说:“你琴虽使得好,却也算不得出奇。
开封城里的第一琴师,乃是丰乐楼下玉家铺子的玉小乙。你若能胜得此人,再说其他。”
一句话,只气得杨阳怒不可歇。
但他又不好在冯筝面前失了仪态,于是这怒火,便全部转嫁在了玉尹的头上。
昨日听闻玉尹被官家敕命,做太乐署博士。
杨阳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一大早,他便赶去了太乐署,想要为难一下玉尹,哪知道玉尹竟然直接来了个‘不就’。这让杨阳一腔怒火,无处可以发泄。加上一帮子同僚戳哄,这厮便再也忍耐不住,决定找玉尹说道一番:你一个屠子,怎忒张狂?你身无功名,不过是使了两首小曲,便可以入得太乐署。这是官家天恩浩荡,你怎可以不识好歹?
这些个大乐师,兴冲冲来到了观音巷。
打听到玉尹的住处后,便直奔玉尹家门口而来。
此时,阳光明媚。
观音巷狭窄,一缕阳光溜进了小巷中,为这狭窄的巷道,平添几分静谧之气。
杨阳在玉尹家门口站定,刚要着人上去叫门,却忽听从庭院中,传来一声清音。
“慢着!”
杨阳突然伸手,拦住了同伴。
伴随着这那一声清音,若同流水般的琴声,幽幽传来,犹若天籁。
杨阳的脸色顿时一变,紧蹙眉头,闭上眼睛,侧耳聆听从庭院中传来的琴声……
在遥远的海岸上,有一个很喜欢海鸥的人,每日清晨都要来到海边,与海鸥一起游玩。那海鸥成群结队,有时候竟然多达百余只,成为当地的奇景。后来,这个人的父亲对他说:我听说海鸥都喜欢和你一起玩耍,何不抓来几只,让我也玩耍快乐一番?
第二天,这人有来到了海边。
他一心想要抓海鸥,可是海鸥却只在高空飞舞盘旋,不肯落下……
这边是《列子?黄帝篇》中,海翁忘机,鸥鹭不飞的故事。
南宋时期,有一位江浙派的著名琴家刘志方,读列子而生感悟,作《鸥鹭忘机》一曲。1425年,也就是明代刊印,著名琴家朱权所著的《神奇秘谱》中,第一次记载了这首琴曲。后世,鸥鹭忘机一曲,被列入传世名曲之中,属于第五级曲谱。
玉尹此时,全然不知门外有恶客到来。
他此时的心境,已完全沉入这琴曲当中,精神更仿佛与那张枯木龙吟,融为一体。
海翁忘机,鸥鹭不飞!
杨阳虽然纨绔,可是这琴技,却端地不俗。
我与你们追求的,并不一样……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自甘恬淡,与世无争的逍遥快活。太乐署博士,在你们眼中或许很了不起,但于我而言,却不过如斯……
琴声杳渺,令人心神顿宁静下来。
忽然,从隔壁观音院中传来一阵阵木鱼声,琴声和梵音合在一处,竟让人神驰物外。
杨阳几人呆愣愣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平惊扰了那天籁仙音。
琴声止息,杨阳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朝着那紧闭柴扉,一揖到地。
再起身后,转身就走,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言语。
气势汹汹而来,又这般悄然离去。
杨阳等人惊动了不少路人,更有许多人,陪伴着他们,一同聆听了那一段仙音。
“是何人操琴?”
观音巷口,一辆马车驻足。
车帘轻轻挑起,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面容。
车夫忙匆匆跑过去,拉住一个行人询问,片刻后复又返回马车旁,轻声道:“二小姐,操琴之人,应该就是玉小乙。”
“那个曾使出梁祝,改编三弄梅花的玉小乙吗?”
“方才小底问的那人,也住在这边……他说琴声传出的地方,便是玉小乙的宅院。
他家中只有夫妻二人,清早是曾见妇人离去,而今家里应只剩下玉小乙一人……”
“人言小乙琴艺无双,才华出众。
我本不太相信,可今日听闻此曲,方知何为天籁……嘻嘻,前两日姐姐还与我说,要为崇国公寻一老师,传授琴艺。依我看,太乐署那些个博士倒也普通,算不得名师……七叔以为,这玉小乙如何?只他这一手琴艺,想来也算得合适。”
七叔,也就是那位车夫笑了。
“小底也听不得好处,只觉得这玉小乙的琴声,倒是让人心情舒畅,或是名师。”
“嗯,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与姐姐说来。”
车帘落下,那张清丽的面容复又没入车厢里,马车在七叔一声吆喝下,缓缓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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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玉尹,却全然不知外面的事情。
他奏了一遍曲子之后,感觉心情顿时舒畅许多。昨日事故带来的郁闷,也随着这一曲而烟消云散。小心翼翼把枯木龙吟收回房间里,他在庭院里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又从卧房里搬出来一张长椅,靠在那古槐树上,手捧一本《林牙杂记》,津津有味的品读起来。
暗金打了个响鼻,从棚子下走出来。
它悠悠然在庭院里迈着小碎步,看上去怡然自得。
哒哒哒,清脆提升传入耳中,玉尹抬起头来看去,不由得微微一笑,复又埋首书中。
隔壁观音院中,梵音袅袅,为这小小庭院,又平添了几分静谧气氛,好不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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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二三事(1980票加更,第四更奉上!)
据说,杨阳回到太乐署后,便向太乐令提出请辞。
离开的时候,他摔碎了心爱的瑶琴,并发誓此生不再操琴!离开太乐署之后,杨阳便回到家中,数日后,他离开了开封,前往嵩山书院就学,从此苦读诗书。
十数年后,杨阳再次返回东京时,已成为当时一位著名词人。
此皆后话,不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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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马车离开观音巷,上榆林巷后,直奔东角楼而去。
从左掖门入了皇城,车上少女便下了马车,递上腰牌,在宫中shì卫的带领下,入延福宫,进坤宁殿,来到西寝阁外。这西寝阁,又有个别名,便是东宫所在。
太子赵桓,便居住于此。
而今太子和徽宗皇帝之间的关系,已到了不可寰转的地步。
宋徽宗甚至有意废立赵桓,另立赵佶第三子,郓王赵楷为太子。这郓王赵楷,是懿肃贵妃王氏所出,xìng子和赵佶颇有些相似,是个琴棋书画皆有所成的家伙。
比起木讷甚至有些刻板的赵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