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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奴心里面,怀着一丝丝的期盼。
既然周燕奴都这么说了,周良和石三,自然也不会反对。其实他二人,早就想要凑过去看热闹了……毕竟他们今天的目的,是来看封宜奴献艺。玉尹这个事情,纯粹事发突然,以至于两人也不好开口。
而今燕奴主动说要过去,两人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三人凑上去,周良和石三在前面开路,而周燕奴跟在后面,竟生生挤到了人群前面。
远远看去,就见一群人围城一团。
嵇琴声阵阵,带着一丝丝不屈的悲凉和刚毅,让燕奴三人不禁驻足。
三人都不是那风雅之人,但也能听得出好
第八章 二泉映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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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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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得不说,整个大宋时期的文化氛围,造就了后世难以复制的文化盛事。即便是那贩夫走卒,也能听出诗歌好坏,为好听的音乐驻足。
嵇琴声里,所蕴含的悲戚感,令人感同身受。
燕奴站在那里,轻轻咬着嘴唇,眼睛里竟泛起了一抹泪光,晶莹闪动。
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在为他一生的坎坷呐喊。
琴声突然变得更加高亢和急促起来,在瞬间,营造出一个奇异的氛围。
曲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从人群里传来一声赞叹:“奏的好琴,好曲。”
随着这一声赞叹声响起,四周也随之传来一声声赞叹。
音乐,没有国界,可以穿越时空。
周燕奴连连称赞,就连周良和石三两个大老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咦?”
石三突然轻呼出声。
“好像是小乙哥。”
周燕奴此时,刚刚从那二泉映月的意境中清醒过来,刚准备转身,却听到了石三这一声轻呼。
“还真是!”
周良也叫出声来。
转过身,凝神看去,但见人群让出一条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尹正收了嵇琴,脸上透着一丝恍惚,看上去精神也显得颇有些疲乏。
演奏,本就是一件辛苦事。
更不要说把全情投入其中,用灵魂却演奏音符。
玉尹一曲奏毕,也有些疲惫。脑袋更是处于一个短暂的混沦状态,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悟。
可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鸟厮却拉的什么鸟东西,悲悲戚戚的让自家好不快活……看你也生的一副好面皮,怎地拉出的曲子,却这般不动听。可会唱个小曲,让自家快活快活?”
几个身穿灰色短襦的闲汉,分开人群走上前来。
为首一人,敞着胸,恨不得告诉旁人,他就是一个泼皮。黑黝黝的面皮,三角眼,塌鼻梁,眼睛下面还长了个痦子,痦子旁边,生着两根黑毛。
身着筩袖短襦,走起路来,东摇西晃。
所谓筩袖短襦,就是说衣服体窄袖小。这种衣服,一般都是闲汉最喜欢的着装。便宜,而且很耐穿。动起手来,也不会妨碍身手灵活。
“咦,这不是马行街的小乙哥?
嘿嘿,怎地不卖肉,却来这里奏曲儿……”
这几人一看就知道是来生事。
周良眼睛一眯,轻声道:“这鸟厮好像是郭少三的人,我记得见过此人。”
“牛宝亮,绰号牛二!”
石三眉头一蹙,沉声道:“这鸟厮什么时候放出来了?前些日子不是关起来,怎地就跑来这里?九儿姐,咱们快过去,这鸟厮是郭京的人……郭少三肯定在附近,这家伙是故意来寻事,咱们得要拦住他。”
在燕奴几人看来,依着玉尹的脾气,被人这么一挑衅,还不立刻动手?
可实际上呢?
玉尹却恍若未闻,根本没有理睬牛宝亮。
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感悟中。前世父亲在世时,曾评价玉尹的琴:技巧有余,而灵性不足。所以每每演奏,匠气太重……
所谓用灵魂演奏,玉尹知道,却不明白。
后世的生活环境,对于传统的篡改和排斥,加之社会大环境的种种限制,让玉尹无法领会到,父亲所说的‘灵魂演奏’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
这也造成了,玉尹在技巧上的出神入化,但却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乐者。
他体会不到那种古曲中,所包含的意境,自然也就无法用灵魂演奏。可就在刚才,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古曲中那种无拘无束,与天地相契合的奇妙感觉,让他无法自拔。他甚至,听不到,也看不见身外的事务。至于那牛宝亮的挑衅,沉浸在奇妙顿悟中的玉尹,更不可能觉察。
老人站起来,挡住了牛宝亮。
“你们要做什么?”
“这老汉滚开,莫挡住爷爷的路!”
牛宝亮伸手,一下子把老人推倒在地。
老汉,在宋代是一种对老年男子的蔑称。牛宝亮刚从牢里出来,奉命寻玉尹的是非,怎可能被那老汉所阻拦。一般来说,这帮闲汉无人敢惹。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竟立刻激起了旁观者的愤怒。
“兀那鸟厮,好不要脸,竟欺负一个老人,莫不是当开封府无人吗?”
“哪个在喊?”
牛宝亮三角眼一瞪,凶光闪闪。
这厮是个亡命徒,好勇斗狠,却又和玉尹不同。
玉尹以前和人争锋,却从不欺凌弱者。可牛宝亮呢?管你是什么人,惹了老子,六亲不认。这家伙是郭京手下的马仔,平日里嚣张跋扈。
练过一段时间相扑,使得一手好拳脚,而且心狠手辣。
好几次,这厮打伤了人,被关进牢里。可郭京对他颇为看重,每每出事,都会为他上下打点。所以关进牢里不多久,又放出来,更变本加厉。一来二去,牛宝亮竟成了桑家瓦子的一号人物,无人敢惹。
他这牛眼一等,周围人顿时噤若寒蝉。
就在牛宝亮要上去寻事的时候,玉尹却忽然站起身来。
他比牛宝亮高一头,虽则身体并不属于极为魁梧,肌肉坟起的类型,却有另一种剽悍之气。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玉尹那马行街‘玉蛟龙’的名号,也不是平白得来,是实实在在靠着拳脚打出来。
牛宝亮虽然凶恶,却被玉尹修理过许多次。
这玉尹一起身,牛宝亮竟本能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哪知道,玉尹根本不理他,而是仰天哈哈大笑。
就见他突然间把脚上布鞋甩掉,头发披散,扭头迈步便跳上了广场高台。
牛宝亮却怒了!
这玉尹也太不把他看在眼里。
“鸟厮,好无礼。”
牛宝亮说着话,就要追上去,好生羞辱一下玉尹。
却在这时候,旁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这大好地方,怎来得这呱噪货?
九哥,还不赶走这鸟厮,省的脏了自家眼,污了自家耳朵。”
话音未落,一个彪形大汉就从人群中走出来,拦住了牛宝亮的去路。
今天还真个是怪了!
二爷在那牢里关了几天,怎么是个人,就敢来阻我?
牛宝亮眼中凶光一闪,双手探出,朝着那彪形大汉的肩膀就抓去。这叫做霸王卸甲,也是相扑里的一招。被牛宝亮抓实了,说不得两个膀子就要掉下。可是,没等牛宝亮双手碰到对方,就听蓬的一声响。牛宝亮的身子凌空飞起,狠狠的摔在地上,顿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到他飞出去,也没有看清楚对方使得是什么招数。
几个闲汉吓了一跳,朝那大汉看去,却见大汉衣着不俗,长的也很普通。可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让几个闲汉不寒而栗,呆呆发愣。
“大官人说了,尔等立刻消失,否则休怪自家不客气……滚!”
随着大汉这一声低喝,几个闲汉抬起牛宝亮,掉头就走,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周燕奴三人刚到近前,牛宝亮等人就被赶走。
周良看到那汉子,不由得脖子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轻声道:“我的个天,怎地是他?”
“谁?”
“赵九!”
“啊?”
石三闻听一怔,也是一哆嗦,“赵相公家的九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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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间,‘相公’这个称呼,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
非宰相这种等级的官员,一般官吏,不可以使用。而北宋姓赵的宰相不少,比如开国元勋之一,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晋。不过,周良而今所说的‘赵相公’,则是于崇宁五年进拜尚书右仆射的赵挺之。
这赵挺之,字正夫,密州诸城人,熙宁三年的进士。
徽宗继位时,为礼部侍郎,拜御史中丞,在排击元祐诸臣的事情上,不余余力。崇宁五年为相,在位只有一年时间。大观元年蔡京复相,赵挺之旋即被罢免。同年,卒,年六十八,赠司徒,谥曰清宪。
这赵挺之,也就是赵明诚的父亲,李清照的阿舅。
虽然赵挺之已故去近二十年,但门生故吏不少,所以在开封府,仍有人知晓。
周良石三,公门里勾当。
自然也知道赵挺之的状况。而这赵九,却是赵府里少有的狠人。据说原本是军中效用士,因得罪上官险些被杀。幸得赵挺之出手相助,把这赵九救下,从此在赵府听命。这家伙,可不是牛宝亮之流,可以招惹。
只是,小乙何时与赵府竟有了联系?
或者说他刚才做了什么?使得赵府也出了手……
目光,越过赵九的肩膀,周良看到了一个文士。三旬出头,相貌俊美,却颌下无须。如果是玉尹,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毕竟在后世那种雌雄莫辩的时代里,男女的界限实在太过于模糊。君不见后世新闻里就出现过一男生扮作女生,遭遇强暴的事情吗?所以,玉尹看不出端倪,也算正常。可周良却是老江湖,一眼认出那文士,是女儿身!
赵家能让赵九听命的女人,不算多。
赵挺之的老婆算是一个,但据说已年老体衰,整个人都糊涂了……不符合眼前这文士的年纪。那么生下来,就是赵明诚的妻子,在开封府也享有名号的李清照。
这文士,就是李清照?
周良不禁暗自感叹,玉尹好运道。
早先,有太学生肯为他出头作保;而今又有李清照让人站出来维护。
真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好运。
周良心里面泛着嘀咕,可燕奴却紧张不已。
玉尹披发赤足,登上了广场。
要知道,这广场是为封宜奴所设的专场,玉尹突然出现,令不少人为之一愣。
这家伙要做什么?
从厢房里,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先前的蓝衫文士;而女子,却浓妆艳抹,看上去分外妖娆。
“莫言,那人怎跑上台了?”
女人言语间,透着些许不虞之气。
在禅房外,除了一群乐师和随从之外,还有一个僧人。
这僧人年纪不大,五官端正,看上去有些庄严气概。不过那双眼睛有点小,滴溜溜打转,使得那庄重气质大打折扣,反倒让人生出一种猥琐的感觉。
莫言刚才正和人说话,所以并未留意外面情况。
听女人这么一说,他忙回过头,举目眺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封行首休要生气,小僧这就去赶他走。”
女人,正是前来大相国寺献艺的东京上厅行首封宜奴。
而这莫言,却是大相国寺主持智真方丈所指派,负责打点一切的僧人。
为了今日千手观音相的庆典,智真长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宋朝皇帝好修道,也使得佛寺地位受到冲击。虽然在名义上,给予大相国寺极高的地位。可实际上,大相国寺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受了打压。
智真长老就想借今日之机会,来扩大相国寺的影响力。
为了请封宜奴前来,长老费了不少口舌,绝不能被那鸟厮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莫言不敢怠慢,立刻就要叫人赶走玉尹。
“慢!”
蓝衫文士,突然唤住了莫言。
这蓝衫文士的来头似乎不小,刚才封宜奴在禅房里换衣服的时候,他居然也在里面。
别的不说,他和封宜奴的关系,必然不浅。
莫言心里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当蓝衫文士阻止他时,还是露出犹豫之色。
封宜奴诧异不解,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
文士轻声道:“姐姐刚才不也说,他奏的曲子极好。
说不定而今来了兴致,看他能奏出何等曲子……若是好曲,也可欣赏一番,为姐姐热个场子不是。”
封宜奴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就且看他能有什么表现吧。”
莫言见封宜奴不追究,于是便退到了一旁。
心里面,对那蓝衫文士更加好奇,好奇这人的身份,竟能说动封宜奴。
而封宜奴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妹妹可是看上了这郎君?”
蓝衫文士脸一红,忙说道:“姐姐休要胡说……只是自清真居士故去后,却少了一个能与自家谈论曲乐之人,终究让人有些难过。方才我见此人,奏嵇琴时指法古怪,颇有新意,似是个懂音律之人,所以才想要再看一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对了,请姐姐帮忙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历?”
封宜奴话出口,顿觉失言。
眼前这蓝衫文士,虽然和她情同姐妹,但身份和地位,终究有些悬殊。
刚才那些话若传出去,弄不好就会有人人头落地。
不过,见文士并未生气,封宜奴总算放下了心,连忙道:“这好办,我自会去打听。”
“莫言!”
“小僧在。”
“可识得那郎君?”
“倒不太认识……不过,他手里的嵇琴,似乎另有主人……好像是沃庙朱老汉的嵇琴。说不定是朱老汉晚辈,回头小僧打听清楚,就来告知。”
“烦劳师父。”
“不敢,不敢……”
莫言连连摆手,却趁着靠近封宜奴的时候,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气,感受那空气中所浮游的香气。好在,他这动作不明显,封宜奴也为觉察。
“兀那鸟厮,怎跑上台了?”
“我等今日是来看封行首献艺,怎地上来了一个疯子?封行首何在!”
“滚下去!”
玉尹登上了广场之后,引来一阵喧嚣。
这八角琉璃殿不小,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并不知道,玉尹是什么人,于是破口大骂起来。更有人撸袖子,就要冲到那广场上,把玉尹赶走。
“休要上去?”
“怎地?”
“你招子莫不是瞎了?看清楚,那是何人!”
广场周围,点着一圈烛火,把广场照映得通通透透。
“那不是玉小乙吗?”
有认得玉尹的人,立刻一缩脖子,退了回去。玉尹虽然不是那种横行霸道的人,但是在开封府,也小有名气,不少人都识得玉尹其人。
当然了,也有那不知道玉小乙何方神圣的汉子,噌的就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