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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一样，”周霁突然高声说了一句，而后又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持道，“这不一样的，虽然她说她失忆了，但她只是对我们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记不清楚罢了，她对白家的事情，都仍记得的。另有一事……”
“怎么？”楚楚见周霁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脸上显出些悲痛，不由问了一句。
“我娘去世前不久，才悄悄同我说过，她觉得阿珂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于管家理事上的很多想法竟和以前截然不同。我娘还私下查到，阿珂以前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在那件事后被她一个个嫁到了远方，甚至都死的差不多了，反倒是白洛涵以前大丫头的弟弟，成了我的小厮，”周霁说罢，又道，“我知道我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必然不会同我说这样的话，于是我娘建议我寻一个除妖师来瞧瞧。我那时拒绝了她，哪知道，她过不多久，就突发急症去了。”
周霁的声音低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喑哑：“便说我多疑也罢，我私心里总以为，是我的犹豫不决害了我娘，毕竟她素无什么病症，怎么会好端端无故暴毙了呢。若我娘的猜测没错……”
周霁的话没有说完，但楚楚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倘若周老夫人猜测不错，那么周霁此时怀疑白灵珂可能已经不是本来那个白灵珂，就是有可能的了。
不过，想来周霁其实也不愿意这猜测是真的，毕竟若他的妻子和母亲都因此而死，那真相就太可怕了。
楚楚听罢周霁的话后，只吩咐丫鬟把她房间里的那盆芍药抱来，此后便只默默饮茶，不发一言，楚楚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此时却并没有说出口。
周霁只知楚楚要丫鬟抱一盆花过来，却并不明白楚楚的意思，只见楚楚一直不应他的话，便以为楚楚这是无声的拒绝了，不免心中失望，面上也带了些出来。
作为一个目盲之人，周霁想要躲开所有人，并且找到位于城郊的楚楚家中，还是非常困难的。
第422章 灭世B41（）
就在周霁坐立不安，准备起身告辞时，丫头抱了芍药进门，一股奇异的感觉促使周霁静下心来，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日前我家人在城中偶然得了这样一盆芍药，我却瞧着，周公子与这花有些缘分，”楚楚示意丫头把花抱到了周霁身边。
周霁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花香，却突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局促起来，他不由理了理身上衣衫，然后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抚上了芍药的花瓣。
正是此时，异变陡生，芍药上头突然出现了一道只有楚楚才能看见的虚影，那虚影正是白灵珂模样。
白灵珂迷茫出现之时，发现外头是白天，还吓了一大跳，后来发现自己并没像以前那样被阳光灼伤，而后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白灵珂转身，周霁抬首。
明明知道周霁不可能看得见，但楚楚却像是看到了这一人一鬼之间的暧昧流动，只从这样的淡淡情愫之中，便不难看出，白灵珂周霁二人感情之好。
楚楚挥了挥手，让丫鬟把芍药放在小几上头，便退了出去，周霁只凭着自己的感觉‘看着’自己面前，不肯移开。
楚楚捏了个术法，以只有自己和白灵珂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在这宅子里设了术法，你自安心，不会被烈日所灼伤。”
楚楚说完，又将周霁来意一一说明，白灵珂听到周老夫人离奇暴毙，面上显出悲痛之色。
“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婆婆太了解我，也不至于招致如此横祸，”白灵珂眼中悲戚，但做鬼之后，眼中早已无泪，只有些悲伤苦痛，并非只有眼泪能够表达，“婆婆这样好的人，她竟然也能下得去手，她是当真良心用尽了吗。”
楚楚发现，周霁还只是猜测，面前这属于白灵珂的灵魂，却半点不犹豫的将罪魁祸首定在了白洛涵身上，楚楚虽然看过许多白灵珂过往，却却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因而不免问道：“为何你会这么确定此事是她所为，她究竟是谁？当初白洛涵刺杀你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明明你灵魂被拘在这芍药之中，你的亲戚朋友却都说死的是白洛涵，你还活着？”
“你相信我是白灵珂，”白灵珂眼中有些激动。
楚楚点了点头，虽然有那许多不能说的原因，但楚楚却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做了那么两场大梦，只论梦中看来，她几乎是看着白灵珂长大的，所以对于辨认白家姐妹，楚楚是不会错的。
“她就是我的姐姐白洛涵，”白灵珂激动之后，站在了周霁身边，细细道来，“那时白洛涵前来，说我背信弃诺，可事实上，相公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我，白洛涵从来都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可笑我为了和她之间的姐妹之情，曾一度放弃了和相公在一起，却不妨相公如此坚持，才让我们走到了一起。白洛涵那通指责，惹恼了相公，曾经那许多话，相公便都摊开来说，再不顾情面。白洛涵先是作势要杀我，后来却是先用药迷晕了相公，我被一股妖异的能力束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相公的眼睛。”
第423章 灭世B42（）
白灵珂眼中透出恨意：“相公一向好才学，又是周家嫡子，公公婆婆对相公都有很高的期望，相公本也打算那年下场，可一切都被白洛涵毁了。若果怪我恨我，她只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毁了相公的未来！”
楚楚暗暗心惊，白洛涵所作所为，当真已经没了顾忌。
至于束缚白灵珂的妖异力量，楚楚想到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厮。
“她毁了相公的眼睛时是笑着的，”白灵珂看向周霁的眼睛里满是愧疚，爱意，“然后她就告诉了我一切，原来她有法子让她的灵魂换到我身上，她以为相公爱的，只是那个名为白灵珂的皮囊，可相公从来就没有认错过我和他，所以她要先毁了相公的眼睛，相公看不到，就更加不会发现她和我的小小不同之处。”
“可是周霁还是发现了，就连周老夫人……”
白灵珂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站到了周霁身前，用手虚握住了周霁的手。
“大人这盆花，的确与我有缘，”周霁道，“我已许久不曾有如此感受，就好像昔年我牵着阿珂的手一样，就像个普普通通的毛头小子。”
楚楚看了一旁几乎克制不住有些颤抖的白灵珂问道：“看来周公子和夫人感情极好。”
“自然，”周霁面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我初见她时，恰是乞巧之日，我见她第一眼，便晓得了，我今生非她不娶，曾有大师为我批命，只叹我今生情深不寿，可我想，若是能求得阿珂为妻，便是折我十年阳寿也是值得的。虽然半生我也愿意给她，但我却更愿意留下更多的时间，好好的陪着她，从夏蝉鸣时，走到冬雪皑皑，年复一年，便是我极不乐意下场，为了她，我却也愿意亲自去挣来一身凤冠霞帔给她。我娘笑我总算是开窍了，也因此对阿珂更加喜欢，我也乐于看到娘如此，便常常对娘讲些阿珂的小事。“
“我是娘的儿子，自然知道我娘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周霁脸上露出个调皮和怀念夹杂的笑来，“幸好阿珂本就是我娘喜欢的那一类，我不用怎么渲染，只挑挑拣拣说上一说，我娘便喜欢极了，何况有时宴会上也能见着阿珂，我娘多接触几次，便只说遗憾没生一个如阿珂一般的女儿。后来阿珂嫁了过来，我娘果然待阿珂如亲生女儿一般，满城之中，谁人不说我娘和善、妻子孝顺。”
周霁说这些的时候，楚楚不由看了看白灵珂，发现她脸上也有些惊奇和感动，便晓得她也不曾听过这些事情。
若一个女子这一辈子，能够有像周霁这么个，愿意亲自帮你把婆婆变成亲娘一样存在的男人，何愁这世间这样多苦命妇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男人肯不肯努力，女人们又能不能看透罢了。
那起子话本里头，拐带了丞相千金的穷书生，撺掇着千金小姐去和父母要死要活出嫁寒门的男人才是最要不得的。
第424章 灭世B43（）
“却说那日乞巧，我见过阿珂后，便对她留了心，那夜竟不顾脸面，领了人悄悄在阿珂乞巧之处远远看着。那时我便想着，若是七娘娘果真有灵，要赐阿珂一段美满姻缘，那除我之外，怎么还能会有旁人呢，”周霁似乎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十分随心，一字一句，却都是他曾经为白灵珂所做，却从未表功的故事。
不止是白灵珂听得痴了，就连楚楚也不由感叹着周霁着实是一个世间难得的男子。
周霁低下头，把脸贴近了那盆芍药，不妨正贴在了白灵珂手上。周霁发出一声喟叹：“说来我这怀疑其实处处无礼，但如今，竟然连一盆花都能给我阿珂的感觉，我却偏偏不能在阿珂本人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
“有时候不瞒您说，”周霁苦笑一声，“若不说我娘的事情，单论其他，我还真是毫无理由，只凭着一点子感觉就在那里疑神疑鬼，这模样倒像是移情别恋一般。可我这一天得不到确切的准话，我这心里便一天不踏实。自那之后，我一直坚持同阿珂分房而居，心里总觉得若是不这么做就一定会后悔似的。”
“这件事情，最近被我爹知晓了，”周霁叹了口气，“所以求大人能否早些告诉我结果，我不希望，日后当真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发生。”
周霁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极小，但楚楚和他面前站着的白灵珂却都听见了。
这周霁是全凭着一腔直觉感受到了白灵珂和白洛涵的不同，当然，周老夫人的事情也让周霁更觉得自己的直觉并非无中生有。
都说空穴来风，若是没有空穴，又何处来风呢？
楚楚听着这话，却一直不错眼的看着白灵珂，想要从她低垂的脸上看出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实在太难了。
“姬召，你这是要往家去？”昨日韩景年前去接来的贵客是一位大儒，今日一早，他便开了讲学，不过他只讲半日，余下半日，书院也决定给学子们半日假期。
学院的本意是让学子们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消化大儒的讲学，但姬召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便决定了要提早家去，索性他家就在书院山脚下，便是来回，至多也就半个时辰。
不过，身为书院院长之徒，姬召上学之时一般都是住在书院里头。
“韩讲师，”姬召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么关注自己回家与否的，也就只有韩景年一个了。姬召在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却再没透出半点不敬，“正好下午有半日假期，我便想多回去陪一陪楚楚姐。”
姬召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让韩景年不由得眼前一亮，但韩景年却必须要陪着大儒的，只好对姬召道：“你是我父入室弟子，不必如此客气，平日里不在课上，只唤我师兄便是。这会儿天气晴好，你便去吧，早些回去了，也免得楚楚等你。明日只记得莫误了讲学的时辰便是。”
“韩师兄说得是，我都记住了，”姬召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而后也不再和韩景年多说，只告了罪便快步回家去了。
第425章 灭世B44（）
“那是姬召？他这会儿回家去？”韩院长远远见着姬召离去的身影，问韩景年道。
“正是姬召那孩子，”韩景年一面引着韩院长往书院里走，一面道，“他担心宋除妖师一人在家冷清，便趁着今日下午休假，往家中去，陪着宋除妖师用饭。”
“倒是个有心的，”韩院长点了点头，“那孩子资质不错，也有几分灵巧心思，原先我还担心他过早知道世故，可能会误入歧路。”
“想来有宋除妖师在，他应当是不会的，”韩景年道，“姬召虽然才十来岁大，却难得对宋除妖师十分孝顺。毕竟是宋除妖师将他带出来的。”
楚楚在无意间透露过，姬召原本是个小乞丐，某一日受人欺负，正巧被她遇见，方被她救了下来，后见他十分聪慧，又有几分灵气，索性将他带了出来，预备观察一番，再决定要不要收他为徒。
自然，这都不过是楚楚编出来的半真半假的话，做出一副无意间透露的样子，好瞒过韩家父子罢了。
不过韩家父子倒真是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先前姬召对韩景年态度不好，对同窗也十分防备生疏，韩家父子还在考虑要如何才能把他的性子给矫正过来，好在他听得进去楚楚的教导，也就慢慢变成了如今模样。
却说那边小厮跟丢了周霁，一时急得不行，发动了府里的所有人去找，不免惊动了府中伪装成白灵珂的白洛涵。
白洛涵派了人去，将小厮叫到了自己房中，然后屏退众人，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跟丢了？”
小厮此时倒没了先前的莽撞或是不自然，看向白洛涵的眼中带着爱意和痴迷。对于跟丢周霁，他也很有几分懊恼：“不过是叫我去买了些点心，回来时，守着他的人早不晓得被他支使到哪里去了。本以为他在酒楼里头，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白洛涵气得将手边的杯子砸到了小厮脚边的地上，“他眼睛看不见，能自己走？就算是自己走，又能走的到哪儿去！”
那小厮突然想到什么，便对白洛涵说了昨日遇见楚楚的一些细节，包括楚楚除妖师的身份，和周霁坚持问了楚楚地址的事情。
白洛涵听罢，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怎么昨晚不早些告诉我这些，除妖师，除妖师……”
白洛涵倏地看向小厮：“不会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吧？不应该啊，用了那个秘术之后，你舍弃了本体，以白灵珂的魂灵助你从妖精变成常人。你自己都说了，这世间能识破你的人大都在京城呢，他们无端端可不会随意离开的，何况咱们也不会半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那小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眼睑。
白洛涵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其实白洛涵更倾向于小厮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本意是指小厮还没有把昨日她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但小厮却说出了另一件让她大惊失色的事情。
第426章 灭世B45（）
“我当时舍弃了本体不错，但我却是把本体留给了白灵珂，所以我身上妖气并未彻底除尽，我，”小厮没再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看到白洛涵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是怒极。
“胡说什么，”白洛涵道，“我就是白灵珂，你要到哪里去寻另一个白灵珂来？当初我就说了，我要那贱人的身体，你用她的魂灵彻底摆脱妖体，她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不好吗，反正又不是不能投胎转世，你何时如此妇人之仁！”
“真的有投胎转世一说吗，”小厮轻声说了一句，而后道，“你幼时救我一命，我愿倾尽我的所有来报答你，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白洛涵，你变得越来越陌生了，越来越不像你了，我喜欢的那个白洛涵竟不晓得什么时候，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剩多少了。”
“都说了我是白灵珂，白洛涵不是早就死了吗，”白洛涵木着一张脸，冷声说着。
那小厮眼中透出些许倦意，他道：“当年你顶替了她的身份姓名，她就已经无法正常投胎转世了，你虽告诉我可以凭借她的魂灵摆脱妖体，可我终究没能下得去手。是我害她做了孤魂野鬼，我又如何能让她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