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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三青细白如瓷的肌肤仿佛也被这火红烤得酡红了,清醇的嗓音仿佛也带了热意,含情笑道:“此为用心之故。”
安平公主“咯”的一声笑,正要顺意调笑两句,便见萧琮自廊上过来,改口道:“三青,我和四郎说会话。”
“好。”韩三青抱着琴退下了,经过萧琮身边时,向侧一让行了礼,“世子。”
萧琮点了点头,往梅亭走去,看见母亲一身华贵红艳的色彩,清雅的眉眼也溢出一层煦暖,脸上油然带了笑,上前行礼道:“阿母。”
侍女上了两盏茶。
安平公主挥手退下四名侍女,半倚在榻上,叫了声:“萧恂之。”
萧琮一听母亲连姓带字叫他,脸色立即端肃起来,“母亲有何吩咐?”
“你喜欢萧琰?”安平公主说话从来不绕圈子,直入主题。
萧琮心里一咯噔,母亲虽然对父亲的媵妾懒得计较,但不意味着她对父亲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很待见。承和院的消息向来是不外泄的,但他知道瞒不过父亲和母亲,母亲知道阿琰往来承和院并不奇怪。
他心念电转间,神色恭敬中又透着几分亲热道:“阿母,你见了十七,也一定会喜欢的。十七弟就像……”他目光掠过母亲头上赤金步摇衔的红宝石,微微笑起来,“就像这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晶莹剔透?”安平公主挑了下眉,“你倒说说,她有哪些好,让你这般上心了?”
萧琮温温笑了,便挑着说了萧琰的一些事,勤奋,聪颖,纯挚,还有稚子赤心……
安平公主拿起茶盏,茶汤已经凉了,她却喝了一大口,让那凉凉的茶汤落入腹中,仿佛要将心头涌动的燥意和郁意一并冷却下去。
萧琮上前拿过母亲手中的茶盏,手指触到凉意皱了下眉,放到旁边的几上,提起熏笼上温着的剔红缠枝花茶壶在另外的空盏中倾了一盏茶,放在茶托中,上前端给母亲。
安平公主接过茶托,看了眼儿子,轻叹了声,放软了语气,“阿琮,萧琰,她是……”忽又顿了口,猛然将茶盏搁在榻几上,穿了帛屐起身,在亭中踏了几步,一拂大袖,“行了,明天,带她来盛华院。”
萧琮乍然惊喜,不敢置信道:“阿母?”
安平公主哼了声,一甩袖子走了,帛屐的木底在廊道上踏得咯吱作响。
四名侍女轻无声息的随在主子身后。
萧琮看着母亲大红氅衣飞扬的背影,轻轻的笑出了声。
***
翌日凌晨,天上又下起了米粒子雪。
萧琰在雪中练淬体拳,朝食后练刀。
她练的不是横刀战技,而是商七传她的五行刀法。
她随萧承忠学了斗转星移步法后,就发现配合这套五行刀法练起步法更灵动,便轮换着练这两种刀法,彼此印证之下,又有进益。
过了昼食,小雪粒子便停了,地面上没能停雪,雪水融后湿漉漉的。萧琰便穿了木底乌皮靴子,双脚踏着藤蔓墙迭次两蹬,轻松跃上墙头,足尖一踏,身姿很是飘逸的落下二丈五高的白墙,木底只在落地时发出轻微声音。
院墙外的树下,萧承忠身姿如柏,眼睛掠过一抹讶色,“十七郎君身手愈发轻捷了。”
“这是老师教得好。”萧琰笑着抬手向他揖了下。
萧承忠不敢受的侧过身子,“这是十七郎君天姿聪颖。”心里却很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往承和院去。
进了书房,萧琮看见她时清雅的眉眼间透出喜色。
“阿兄。”萧琰上前行了礼。
“阿琰。”萧琮笑着按上她肩,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细葛短褐,笑道,“去换身大袖服,阿母要见你。”
萧琰一惊,呆住了,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兄,你是说……”你母亲,公主要见我?
“对。”萧琮笑着,“快去换衣服。”
萧琰在这边的寝居里备有换用的衣服,她脱了身上的细葛短衫裤,换上宝石蓝的右衽交领大袖服,出了房门神情还有些愣怔,心里莫名的紧绷,直到和兄长下了楼,被外面的雪风裹着雪粒子一吹,才清醒了。她伸手接过萧承义手中的伞自己撑着,走在兄长的肩舆旁边,一路默默念着太上玉清经,到了盛华院时,她的心已平静下来。
侍婢领着他们往莲湖水榭去。
冬日的莲湖已经冻结,枯败的荷叶与枯黄下垂的莲蓬一簇簇一丛丛,全无春夏莲叶田田的翠绿清新,只有阴霾雪天里黄白二色的萧索,但有了那道金红华贵的身影,就仿佛枯笔画中的生机,变得明丽起来。
她一人,就敞亮了这片天色。
萧琰不由得呼吸一顿。
这就是四哥的母亲?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同样的,动人心魄。
脚步踏在雪地上,簌簌的声音。
安平公主回身望过来,华丽明辉的眸子便与萧琰纯黑晶澈的眸子远远对视。
萧琰呼吸再次一顿。
“阿琰,去吧。母亲只见你一人。”萧琮坐在肩舆上微微俯身拍了下她的肩。
萧琰“嗯”一声,回手将伞递给萧承义,顶着雪花往水榭走去。
安平公主挥了下手,两名侍女便将水榭开着的轩窗合了起来。
水榭内静谧,四名侍女都垂眉侍立在四角。
萧琰抬手摘下面具。
安平公主眼色有些复杂,盯着她精致无瑕的脸庞,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萧琰呼吸轻轻的,深黑纯净的眸子近距离凝视公主,那双华美的眼睛让她觉得莫名亲切,很想摸一摸,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当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睫毛柔长的眼睛上时,她倏地清醒过来,顿时惊愕无措,脸红如潮。
安平公主笑了一声,抬手握住了她缩回的手,纤长的手指在她的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上摩挲而过,“在练刀?”她的声音仿佛瑞绫宫锦,华美绮丽,又如乳酪,柔滑的醇。
萧琰不由嗯了声,道:“四岁就练了。”
她眸子看着公主,这个女子身上有种吸引她的特质,让她想靠近,这个想法让她心中生起了愧疚,仿佛背叛了母亲,不由得挣脱了手,退了一步。
安平公主凝视着她的脸,那直直的目光让萧琰有些受不住,微微垂了眼。
那目光很复杂……萧琰说不出来,就仿佛是数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反而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情绪。
安平公主看了她很久,说道:“我与你母亲有仇。”
萧琰霍然抬眼。
安平公主冷然道:“我早就想揍她了!母债子偿,你是选择打脸,还是打屁股?”
萧琰呆了脸,脑子里一片混乱,公主与母亲有仇?公主认识母亲?
她声音讷讷道:“您……认识我母亲?”
“不认识!”安平公主说的斩钉截铁。
萧琰被搅迷糊了。
“过来!”安平公主横眉喝声,一边挽袖子。
萧琰走近去,声气有些弱弱的,“打脸会被人看见的。”
“趴着。”
“哦。”萧琰很老实的趴到安平公主坐着的壶门榻上。
“啪!啪!啪!……”
四名贴身侍女嘴角都同时抽了下,眼睛盯着足尖,一动不动。
安平公主打了七八下就甩手。
萧琰等了一会没见巴掌落下来,侧了下脸,眼睛疑惑地看向公主:不打了?
安平公主冷哼一声,“手打疼了。”
萧琰很贴心的道:“我练武要淬体,您力气不大……要不,您用尺子打吧?”
“……”安平公主嘴角抽了下,她要夸奖这孩子实诚么?
但想起这孩子那个混蛋母亲,安平公主又怒气腾腾了,握起拳头就在萧琰屁股上捶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年轻,多么好的名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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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第四一七章 不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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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让婢女将洗过后还湿漉漉的长发用绾带束起来,便往内院行去。
楼上正房的槅扇门开着;萧琰走进去,在屏风坐障后自个脱了锦履;赤芍给她递了热巾子拭手。
闲息间的长榻上已经搁着十几匹益锦,大红、金红、朱紫、金橘色、孔雀绿、宝石蓝紫金云纹,还有五色锦,七色锦……都是如水般光滑的锦面,纹路光泽,色彩鲜妍,看得萧琰眨眼不止。
“太艳了吧?”她目光溜来溜去,很是犯愁。
因母亲喜欢素净的颜色,萧琰受母亲影响;也多是着浅色的衣裳,像今年入秋时做的那件翠绿裘;就是她衣橱里最鲜艳的服色了。
沈清猗半倚着凭几坐在矮榻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眸子溜来溜去就是拿不定主意;闻言唇角一勾,“十七放心;再亮的颜色也盖不过你天然的颜色;任选哪色锦;穿你身上只会昳丽不会流于艳俗。”
白苏和菘蓝都低头忍笑;但也觉得少夫人说的是实话;十七郎君无论穿哪色,都是“人衬衣裳”美姿容啊!
萧琰被调笑得无语,与沈清猗走得近了,便渐渐知晓她这位四嫂性子的确清冷,但兴致来了也会调笑人,这种时候千万莫要反驳,否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她笑嘻嘻的转移话题,“阿嫂选了哪样?”
沈清猗素指点了点那匹七色八花纹锦,语气有些促狭,“十七要挑这色么?”
萧琰噎了下,有些耍赖的坐到榻上,“阿嫂你帮我选吧,……呃,你刚说的那色就算了。”
沈清猗右手支颐瞅了她一会,伸手指了指最下面一匹枣红色的小团花锦,“这色如何?”
“好。”萧琰松口气,这个比五色八花锦好多了,不假思索的点头,又补充道,“阿嫂说好,自然是好的。”
沈清猗忽的笑了笑,又伸指点了下,“那一色如何?”
那是匹云白色的锦,却用金线织着大朵的菊瓣,雅致又吉祥,确实是匹好锦。
萧琰咳了声,“……还好。”她不喜欢衣服上绣大朵的花,“若那花小点就好了。”她忍不住又咕咙了句。
沈清猗只当没听见,寒幽眸底掠过一抹兴致,“十七中意,那就挑这两色。”看见萧琰垮下去的脸色时,她眸底兴致更浓,“十七有意见?”
“没……意见。”穿就穿吧,不就是几朵大菊花么。
“那就这样,”沈清猗直接拿了主意,“枣红团花那色做件水獭里锦面裘,云白菊纹那色做件白狐里鹤氅,再各做两件大袖服,十七觉得如何?”
“呃,好。”
遇上这般强势的嫂子,她能有意见么?
萧琰心里嘀咕着。
但心中却无半点不豫。
她知道,沈清猗对她是真心关护。
像她四嫂这般冷心冷情的女子,能得她真心关护的怕是少之又少,萧琰很知足。
母亲说,对自己好的人要感恩。
所以,像偶尔被调笑捉弄一下这样的小事,也就不用计较了吧。
***
入了十月,天气已寒冷。
初九这日是文课,申正三刻,萧琰正准备从承和院回景苑时,沈清猗派菘蓝过来叫人,说绣楼已将新衣做好了,请她过去试衣,看是否合身,不合身就让小绣房拿回去改。
国公府有锦绣楼,专司府中各位主子的衣裳活计。安平公主爱子心切,又挑了几个手艺精细的绣娘子分到承和院,住在主宅楼院西边的小阁楼里,与内院隔一条巷子,有西角门相通,称为小绣房。
萧琰随着菘蓝到了内院楼上的东厢。这里专门有一间房是给四位大侍女和四位二等婢女做针线用,院内两位主子的内衫、手巾、袜子之类贴身用物不会托给小绣房,由她们亲手做,又各有分工,做内衫的只做内衫,做手巾的就不会去做袜子,世家门第越高,在这些事上分得越细。
绣娘子并不在东厢房内,萧琰便摘了面具。
“解下外袍试试,”沈清猗招手道,“让菘蓝给你记下尺寸,回头让绣娘子改。”
菘蓝上前,给她解外袍。
屋里置了炭盆,很暖和。
平日在前院服侍萧琰解衣除履的都是端砚等四名侍厮,菘蓝头一回离萧琰这么近。
许是离得太近了,菘蓝无由的紧张,只觉萧琰浅浅的呼吸浮在耳边,眼目所及处是精致细腻如凝脂的肌肤,肯定比新衣里面的水獭毛还滑,鼻梁下面菱形唇瓣丹红妍泽,似乎比女郎的唇还柔软芬芳……
菘蓝解衣的指尖颤了下,微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睫,心里自嘲平日老是取笑赤芍那丫头花痴,谁曾想自个也不比她强多少。
她这般心思恍惚,微抖的指尖几次都没解开博带。
这种专用来束士族宽衣的博带有带索玉钩,很繁复,要按顺序依次解,菘蓝一急就更易出错,一时背心都渗出汗来。
萧琰印象中,四嫂身边这位大侍女一直都很稳重安静的样子,这会却好像有些发窘,她便轻轻笑了声。
菘蓝心中更窘,清丽脸庞霎时胭红一片,仿佛层层铺染的晚霞,妍丽秀媚。
萧琰眼神一亮,不吝惜的赞了声:“原来菘蓝也有妍度啊。”
妍度是美丽的容颜。
菘蓝心口噎了下,这话说的……好歹她们四人是国公府大主管精心从府中挑选出来,貎秀心慧手巧都是其他婢女不及,敢情在这位十七郎君眼中却是无妍色的。
真打击人啊。
菘蓝心里苦憋着。
谁让这位郎君妍色太好!
她心里恼怒着,脸庞上不知是因为气恼还是窘意,愈发嫣红如霞了。
萧琰瞅着她便生起好玩的心性。她平日在清宁院没有同龄的兄弟姊妹玩耍,虽说聪颖多慧又有悟性天分,但在人情世故上却纯如白帛。想起母亲的动作,便伸手拍了拍菘蓝的头顶表示安抚。母亲总是拍她的头,她早想找人试一试了。果然,很有安抚人的感觉啊。她不由轻声笑出,又轻摸了两下,很是温柔声气的,“不急,慢些来。”
菘蓝被她抚头的动作窘呆了,怔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沈清猗差点将一口茶汤喷出,伸手搁下茶碗,只觉眼角突突两跳。
这算是调戏?
萧琰一脸纯挚柔善。
沈清猗无语的搁下茶盏,瞥了眼窘迫无措的侍女,这可是她精心培育的属从,可不能给萧十七调走了心。
纵是无心也可恼!
“十七,过来。”
她语气淡淡的。
萧琰和菘蓝却同时寒了一下。
菘蓝蹭蹭退后几步,垂手敛眉低首,又回复到稳重的沉静模样。
萧琰眨了下眼,这可变得真快。
她不敢磨蹭,笑着走前去,“阿嫂。”
沈清猗从小榻上起身,雪色的双织夹绵锦袜踩在地毡上,微微低头看着萧琰。
她比萧琰年长四岁,又正是柳枝抽条拔身材的年纪,高出萧琰一头有余。
带着些居高临下,寒眸微带薄责的盯着她。
萧琰一脸无辜,眼上的睫毛扑扇了两下。
沈清猗想起蝴蝶扑花。
那股薄怒便如薄雪遇到阳光般,一下消融了。
沈清猗瞪了她一眼,就仿佛是长姊对着顽皮又可爱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