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蔷薇,蔷薇!
豫章公主假借的那首诗!
萧琰已经说起那首蔷薇诗的典故:“乐天相公写过一首蔷薇诗,感怀他年轻时的恋情……后来豫章公主题了一句给陆驸马:‘花开将尔当夫人。’问他——君欲否?敢否?”
萧琰说到这里顿住。
萧琮抬眉,一向清雅的眉竟透出两分锋锐。
他黑幽幽的眼中暗潮滚动,没有问妹妹:你欲否,敢否?
清寒如冰的声音道:“你继续说。”
萧琰说道:“四哥记得那年么?你病愈之后,头回巡军,顺道送我去静南军参军,在去庭州的沙漠戈壁上,遭遇龙卷风和东海刺的刺客伏杀,姊姊掉下悬崖,我去救人,在崖洞里误坠地下河,发现孙先生的遗骨。姊姊就是在堕崖的时候,因危境激发,明了自己的感情。上崖后,就对我疏远了。我那时觉察到姊姊在疏远,却不知缘由,心中还很伤感,觉得姊姊待我不好了。之后我就和阿兄、姊姊分开,去了静州,没来得及去探究姊姊为何疏远。再之后,阿兄都知道了,姊姊入了道门,和我们来往越来越稀少,只有书信相通了。”
萧琮“嗯”一声,之前他脑中往事闪过时,就已经回想起来。
那些他曾经疑惑的事,晦涩不明的事,此时和萧琰的话一一印证,就完全清晰明白起来。
沈清猗对他的疏离就是从庭州戈壁起。
从那之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肌肤之亲。
她毅然决定去药殿,应该也是要冷一冷,静一静。
但那年八月她回到萧府,再离去后就寄了莲子信回来,道和离之意,想必心中已明确无法忘情于阿琰,只能和离。
萧琰说:“后来我回看姊姊与我的通信,字里行间透着亲切和闲心,却不亲昵,毫不逾越姊妹情分,我完全觉察不到她的感情啊……哪里知道呢?”知道她对自己情意深种。萧琰愁着眉苦着个脸,“阿兄说姊姊心里有人,我那时还在想:姊姊到底喜欢的是谁,让她那么难过,要是我知道了,一定要狠狠揍他!”
结果……她是要揍自己吧。
萧琮嘴角微抽,心里有种莫名的欢乐,类似于幸灾乐祸的感情,心道:叫你雷劈阿兄,先劈你自己,活该!
他端起茶汤喝了两口,只觉滋味甘醇,心中舒爽了。
“继续说。”
他一边喝着宁神静心的茶汤,一边听萧琰述说她进入道门后,对沈清猗的感情经历。
那是从亲情河流跨入爱情河流的距离。
萧琮关心的重点已经不是沈清猗钟情他妹妹的事,而是妹妹对沈清猗是怀着怎样的感情。
是以前的亲情太深刻,迷惑了阿琰的心吗?——让她以为对沈清猗的感情可以转化为爱?
爱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是不是爱,这必须分清楚。
萧琮沉默了良久,问妹妹:
“你真的爱沈至元?”
不是误当亲情、疼惜为爱?
萧琰听到兄长改口叫清猗“沈至元”,就欢乐的笑起来。
她的眉毛飞扬,有着青春的鲜活,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眸却是澄静而认真的:
“阿兄,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她说道:“就好像,心中有千丝万缕缠绕着,每一丝缕都浸了蜜,心口的每一次跳动,都浸绕着蜜。心被缠绕着、束缚着,却甘之如饴。宁愿时时刻刻被那人缠绕,一刻都不想分离。一离开,胸口就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心塌了一块。而见到她,就觉得心圆满了,齐整了。蔷薇在她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蔷薇最鲜妍;莲花在她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莲花最清姿;草色在她裙边摇曳,我觉得草色最旖旎。就好像,天地所有的美景,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更鲜活,更绚丽。整个世界都好像绽放了一般,无比的瑰丽。岁月长河,波光流金,因为她的存在,每一次漾动都是温柔了时光,惊艳了我的岁月……”
她的音色清澈干净,又缠绕着柔软,就好像清澈湖面上柔柳细丝拂波的缱绻,又透出欢乐明媚的喜悦,就好像春三月里泉水叮咚而下,欢悦的歌唱。随着她娓娓道来,纯净剔透的眸子明亮生动,比任何时候都绚丽,似乎有鲜花在里面绽放,又似有溪水潺潺,清冽如甘泉,从心底汩汩而出。
萧琮无比清晰的肯定。
他的妹妹,真的爱上了沈清猗。
那是已经入心的……深爱。
萧琮忽然心酸嫉妒。
他的妹妹,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上的珍宝,竟然被人夺了心去!
心里又涌上忧伤。
他和阿琰年龄相差近十岁,初见她的时候,她是那样小的一个小人,琉璃样的纯澈干净,又像阳光一样的明媚,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想要护着这个孩子。他爱护着她,为她的成长欢喜,为她的坚持欢喜,为她的本心如初欢喜,她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心头珍宝,又当了半个女儿去疼爱……可自己的珍宝要被人夺走了……
萧琮忽然觉得岁月已老,心已沧桑。
他的妹妹,要被别人抢走了!
那个“别人”还是他的前妻。
这是怎样一种心酸。
忽地生出家贼难防的感觉。
萧琮心酸嫉妒心痛,还有对“别人”的咬牙切齿,那滋味真是难以言尽。
自个悲伤了良久,他眸子黑幽幽的看着妹妹,声音幽幽凉凉的,“阿琰有了新世界,就不要哥哥。”
萧琰睁大眼,“那哪能啊!正因为有了阿父、阿母、哥哥,我才能放心的拥抱新世界呀。因为我的后面永远有你们。”
“这话……还算中听。”萧琮从牙缝里说出这几个。
萧琰欢喜道:“那阿兄,你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萧琮故作不知。
萧琰转过身去,从衣衫内袋掏出那枚定情的约指,摊在手心给阿兄看,“阿兄,我跟清猗约定了一生。”
“!”
萧琮被惊雷劈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你你,”萧琮怒得嘴角哆嗦,“沈至元不修武道,即使入了药殿,最多不过百二十年,你如何能与她约得一生?”
难道她死了,你还要为她守着?
萧琮比最初听说沈清猗钟情的是自己妹妹时还要愤怒。
“阿兄,清猗已经入道了。”
萧琰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笑意。
萧琮高张的怒意一下如鼓起的皮囊般被针刺破,惊怔后道:“入……丹道?”
“是。”
道门对沈清猗入道的消息守得很严。
萧琰轻声说道:“我离开道门之前,清猗已经准备晋阶绿丹境。她的神识,已经是宗师境了。还经过了道门的淬体,就算以她现在的境界,也拥有洞真境宗师一样的寿命。以清猗的天赋和悟性,想必晋阶先天也是可期的。”
萧琮按下了额角,这个消息震惊太大,默算沈清猗入道门的时间,心里便挺无语了,这得是怎样妖孽的资质?他和沈清猗夫妻数年,深知她才华天纵,只是为人清淡不喜欢高调,萧琮有时心想她若不是嫁入萧氏,宰相也是做得的,只没想到她在丹道上也是这般天纵之才。
他心想:如此,配阿琰还挺合适。
他一直觉得自家妹妹是最好的,认为哪个世家的儿郎都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但若是……沈清猗……
萧琮心里恍惚了,竟会觉得这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行!他心道,不能这么轻易的同意。
迎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萧琮双眉一抬,神色冷寒的说道:“我若不同意你待如何?”
萧琰目光滞了一下,却没有心痛伤心的样子,眼神明澈又平静,“我离开道门时,就跟清猗说过:若是阿兄不同意,我就等阿兄十年。”
“十年?”萧琮轩眉。
“是。”萧琰坦挚的说道,“我不能负阿兄,也不能负清猗。亲情是情,爱情是情,我必做到两全。十年,是给阿兄平静心情的。想必十年后,阿兄已经能够接受我们了。”
萧琮嘴角微微一牵。
十年。
这个回答他还算满意。
他的妹妹,不是没良心的,有了爱人就忘亲人。
他心中已松动了,却抬眉质疑道:“十年,你能忍?沈至元能等?”
“能。”萧琰平静又语气坚定的道,“两情若是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若十年都忍不了,等不了,那说明我们的情也没那么刻骨。纵然十年相思不得守,但能换来家人的接纳,那是值得的。”
萧琮心里点头,沉着眉没有说话。
萧琰执壶给兄长和自己斟了一杯酒,抬杯道:“阿兄。”
萧琮沉默片刻,抬起酒杯,饮了。
萧琰眼中绽出喜色,眉开眼笑道:“谢谢阿兄成全。”
萧琮轻叹一声,神色松缓了下来,说道:“世间唯真情可贵。阿琰,我终是希望你好好的。沈至元配得上你,她的为人性情,我也是放心的。你的生命终将漫长,有一个能陪伴你永远的伴侣,那是极好的。岁月荏苒,我们再爱你,终将离你而去,唯有爱人,会伴你永远。阿琰,哥哥希望你活得快乐,幸福。其他那些,都不重要。”
有什么能比至爱的亲人过得好,更重要?
萧琮经历了洪水之灾,目睹了无数□□离子散,更知道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
萧琰喉头哽咽,眼睛已湿润,应道:“是,阿兄。”
她有着这样真切爱着她,又心胸阔达的哥哥,是人生至幸之事。
萧琮却又笑道:“我这里好过,父亲那里却不是好过的。”
父亲若知道沈至元为了得到阿琰,才这般筹谋算计,只怕更要糟心了。
萧琰唉声道:“父亲对清猗成见太深,一时转不过来。”又眼睛亮亮的,“时日久了,父亲就知道清猗的好了。我用水磨功夫磨,总会磨得父亲心软。”又眨眼道,“其实阿父心肠挺软的。”
萧琮好笑。河西大都督“心软”?——河西军民都要掉眼珠子了。
但他们的父亲在儿女面前,的确称得上“慈父”。
萧琰又斟酒。萧琮笑着抬了酒杯,说道:“你可别指望我。这件事,我可不能为你说话。”那是火上浇油。
父亲铁定会劈头盖脸的批他,“你怎么会不知道沈至元打的主意?你眼瞎了?心懵了?”等等。
萧琰点头,“嗯,我知道。”
她也没想着让阿兄帮她。
四哥不介意已经是心胸阔达了,怎么还能让他为自己说话?
父亲肯定会骂四哥的。
她眉毛微扬着说道:“看哪天父亲心情好,我就跟他说。”
她并不打算将沈清猗是星命的事说出来。
从利益来讲,她与沈清猗联姻,是对萧氏最好的。
但她不想让家人因为利益接受沈清猗。
她想要的,是自己至亲的人从感情上接纳沈清猗。
这是她想给清猗的。
爱一个人,就要让家人也爱她。
第三二章 好日子()
兄妹俩从竹楼出来时,圆月已悬中天。
正是上元节,府中各处都悬了灯笼,还有各种灯树造型,将偌大的国公府照得璀璨流离,还有隐隐的踏歌声传来。这是上元节最后一夜,府中一些主子懒怠再出去游玩,便在府中兴乐踏歌,府里的仆婢们也趁着上元节踏歌作乐,并趁着此时相亲,很是热闹。兄妹俩前俩晚上都是被邀约在城中观灯踏歌游玩,今夜推拒了所有邀约难得清静,乘着月色漫行漫谈,别有一种逸趣。
萧琮和妹妹一路漫谈步行,没有坐肩舆,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承和院。
萧琰忽然抬眸往前方看去,透过林荫,远远的看见承和院门前的灯树前,一道倩影静静而立:也不知候了多久,白狐毛氅在寒风中起伏摆荡,那人却如月下的一株玉兰花,束素亭亭,临风皎皎,柔和又安静的吐着芬芳。
折出甬路,萧琮也看到了妻子的身影,眸色不由一暖。
萧琰打趣四哥道:“阿兄,我就不送你进门了——有佳人美眷来迎矣。”
萧琮瞪她一眼,“什么佳人美眷,你四嫂的玩笑也敢开。”
说话间疾走几步,向迎上前来的妻子颔首微笑。
萧琰向魏子静合手一礼,哈哈一笑道:“四嫂,我就不进去了啊。阿兄已经安然送返,请查收。”
萧琮哧一声笑,一手虚点着她,“你呀,你呀。”
魏子静也是莞尔,温婉浅笑道:“已经查收。十七妹放心回吧。”说话的声音柔美,又有一种娴静韵味,让人想到无边的夜色。
萧琰微笑向兄嫂拱手,潇洒轻然的转身,踏着月色而去。
这厢夫妻俩相视温情一笑,转身携手入内。
魏子静闻到他身上甘醇的酒气,柔婉声道:“喝了很多酒?想来在那边已经用过醒酒汤了。”
萧琮笑应道:“没事,祁连清酒,不上头。”
说话间他转脸看妻子,见月色下她容颜皎皎如玉兰,安静柔美,如一幅画。想起妹妹说的花最好看,便觉得,其实玉兰才是最美的。
魏子静被他看得脸热,悄柔声道:“怎么?”
萧琮微笑,眼眸浅浅涟漪,仿佛月色撩绕着波光,缱绻出温柔,他紧紧握了一下妻子纤细的手,说道:“阿静,我们要好好的。”
人生遇见合适的人不容易,若能彼此钟情那就更是幸运。
遇见了,就要好好珍惜,好好过。
魏子静不知道丈夫因何突然生出感慨,却能体会出他话中深蕴的情意,纤柔的睫羽轻颤,漾动了眸中一湾月色,轻轻的一个字,却似有百转千回的情意,应道:“好。”
岁月悠长,共白首。
***
正月十六的夜晚,长安的夜比贺州更加璀璨华茂,纵横交错的灿烂灯河,与天上的银河相映,明月圆如银盘,光华铄铄,共同映照出大唐京都的煌煌。
京城莱国公府里也是火树银花的明灿,一更鼓已过,踏歌之声还未休止,未出去游玩的主子们和踏歌的仆婢们都意兴未尽,继续欢乐。前院中莱国公沈纶才送走一位重要的客人,大袖飘飘的往回走,月下只见峨冠宽袍,风姿萧散,俨然林下气度。
朗朗月光映着他白皙脸庞,两道长眉微拢,似乎有着难决心事。
回到书房,他取出拢在袖中的金箔帖,拿在手中打开,里面压印着裴府十一郎裴立之的生辰八字,但只有年月日,缺了时辰。这是世家提亲的规矩,双方若有定亲的意向了,才会给出完整的八字庚帖卜算相合。
裴立之,卫国公世子裴恒的嫡次子,年二十六,未婚。
今夜裴世子造访,就是为裴立之提议亲事。
裴家相中的是他已入道门的女儿,沈清猗沈至元。
裴府是相中了她身为道玄子亲传弟子的身份,未来在药殿必定举足轻重。
此外,清猗在民间是“药王”弟子,治瘟疫有功,又上书创建公利医疗体系,惠及百姓越来越多,在民间的德望很高,各地的药王庙都增加了她的塑像,侍立在药王之后,一起享受生民的叩拜和香火祭祀。这就是立生祠了。不仅有声望可用,而且还能聚集信仰,对个人的福报乃至家族的气运都有好处。
但世家有功名和官身的,朝廷都不允许民间立生祠,若真的德望深隆或功绩卓著,逝后自能进入忠贤祠或忠烈祠享受国家祭祀,不必民间立生祠。这也是限制世家利用生祠谋利。像沈清猗这样的,就是可遇不可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