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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芍端了热水入屋,便拉上门在门外守着,留了青葙在屋内服侍。
沈清猗给萧琰脱了圆领窄袖袍和里面的中衣,将她的内衫撩起来,露出刀伤的左肋,眉毛蹙了一下,刀口有尺来长,看着颇为惊心。
沈清猗心中有气,冷飕飕撩她一眼,“按好。”
萧琰无辜的眨了下眼,伸手按住撩起的内衫衣摆。
沈清猗接过青葙递来的热巾,先将血拭净。她手下故意用了些力,萧琰却是连眉毛也没颤一下,经过绮娘的药汤折磨,她早有忍痛力了。沈清猗见她唇角还带着浅笑的样子,心中微微一疼,仿佛心房被人轻轻一扯,手上的力道便轻柔下来。
清完血,她接过青葙递过来的止血金创粉,洒在刀口上,等药粉融入伤口,又接过生肌膏,食指挑出,轻轻抹在她伤口上。
萧琰便觉一阵刺辣之后是清凉,很舒透的感觉,而且伤好之后皮肤不会留一点伤痕。即使用过多次,她还是忍不住赞叹:“姊姊用药当真奇妙。”又想起亭中服下的药丸,好奇问道,“姊姊何时制出内伤药丸的?疗效当真很好!”
青葙心里默默道,少夫人从研药到制药,耗了半年才制成,可见心血。
但她在四大侍女中素来是最寡言的,多做事,少说话,即使已经对十七郎君的性别生了怀疑,也只闷在心里当作不知,少夫人选她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不多话。
沈清猗看了萧琰一眼,“不听话,有药也不给你吃。”
萧琰眨眼,她啥时不听话了?
沈清猗哼了一声,她能说,是担心萧琰被萧怀中勾走了?
唉,知道是妹妹后更发愁。以前担心阿琰长大后像其他世家郎君一样太过风流,如今却是担心她动情,十四、五岁,真是易生爱慕的时候。
萧琰尽心于武道,有萧怀中这样的高手亲自教她,人又生得肤白貎美,有濯濯春柳之姿,沈清猗便担心萧琰在相处中朦胧生情。
萧怀中虽然大了她二十多岁,但也不过三十五六,和少年郎君相比更有成熟风致,一些贵女就是喜欢这种成熟有魅力的郎君——阿琰若喜欢了萧怀中,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休妻。
沈清猗这种忧心却是说不出的,万一阿琰没那种心思,被她点醒反而生了心思,她岂不要吐血?
沈清猗一颗慈姊心在那纠结,心中有气,那眸子就又寒凛凛的瞪了萧琰一眼,接过青葙递来的干净内衫,没好气道:“脱衣!”
这药抹上后两个时辰不能沾水,萧琰都是先换衣再沐浴。
青葙已经走到门边,背过身去。
萧琰被沈清猗瞪得莫名,心想姊姊可能是心疼她受伤,不敢多说话,伸手脱下染血的内衫,露出胸前缠着的白帛。
沈清猗见她胸前裹的平坦,不由再次蹙眉,这里不会长不大吧?
她心里因为担忧萧琰对萧怀中生情,有些乱了心绪,一时没稳住,手便摸到了那白帛上,问:“紧不紧?”
萧琰“啊?”一声,跟着点头,“还好。”又道,“已经习惯了。”接着感叹一句,“所以说,这里丰盈了也不好。”要是像绮娘那样,得缠多少圈呀?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沈清猗见她一副“幸好不丰盈”的表情,心里有些无语,伸手在她裹胸上拍了一下。
萧琰哎哟一声,道:“姊姊,本来就够小了,你再拍,更小了。”
青葙嘴角抽了下,她能说,她什么都没听见么?
沈清猗哼了一声,给她系上内衫的带子,寻思着要不要弄个丰胸药……唉,当姊姊的还要操心这个!?
沈清猗觉得好生忧郁。
换了内衫和中衣,便换裤子。
沈清猗近乎粗暴的将萧琰的绢质长裤扯下来,露出笔直修长的两条美腿,如羊脂白玉削成,肌肤细腻,触之如丝滑,沈清猗又忍不住咬牙了——这样美好的妹妹,难道要被萧怀中勾走?
萧琰觉得沈清猗今日气性很大,那脸色简直是秋霜肃杀。沈清猗瞪她、哼她、顺手还揪她耳朵,她都不敢吭声,只弯着眼笑。
穿上了外袍,萧琰信誓旦旦道:“姊姊,到九月,我一定能接下萧怀中百招。”受伤会越来越少的,你就别气了。
沈清猗眸中光芒一闪,梁国公那个允诺她是知道的,到时萧琰入军自然见不着萧怀中了,见面少了,当然不可能萌生情意。
她心中一松,眸色回温,却哼道:“别说大话。”
萧琰笑起来,眸子光华璀璨,“姊姊你要相信我。”
沈清猗心忖,从现在到九月,还有七个月,她可要看好十七,别被萧怀中在这几月勾去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叠席:即榻榻米。多为蔺草编织而成,起于汉朝,盛行于隋唐。盛唐时期传至日韩等地。“榻榻米”是日语里“畳(たたみ'音tatami')”的音译——畳,看起来像不像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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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节日愉快。
第三十六章 桃花()
三月时;河西的桃花慢慢开了;但到四月,才是河西桃花的盛季。
三月二十六是萧琰的药课,沈清猗在药课结束时说,四月去千桃山看桃花。
萧琰想说练武,被沈清猗凉凉看一眼,便不敢说了,应道:“我回去问问阿母。”
萧琰回清宁院给母亲说了这事。
商清淡墨色的眸子抬起,看了她一眼。
萧琰领会到那一眼的意思——你四哥多次邀你不出门,你四嫂邀你一次倒不敢拒绝了?这区别对待当真有趣得紧!
萧琰语气弱弱的解释,“谁让我被识破了呢。”成了欺瞒有罪了,硬气不起来。
商清继续看手中的《剑客行》;纤白的手指翻过一页,闲闲淡淡道:“若你四哥知晓,又如何?”
萧琰蹙眉道:“等我入军了,再告诉四哥吧?”
她听九堂兄萧瑢说,七姑母萧曈当年入军,五堂叔祖父闹了好久,后来,是大堂伯祖父看不下去了,揪着他到宗祠内训了一通,才让他如丧孝妣似的答应了,送七姑母入军营的时候,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喊着“宝宝”,当着几千双眼,七姑母恨不得去死一死。
萧琰可不想到时候被兄长一步三回头的送入军营!
想起那个场景她就打个噤,太丢人了!下定决心等她参军木已成舟再告诉兄长。
商清在很多事情上并不代她做决定,闻她此言也无异议,回到先前话题,“说,看桃花。”
萧琰有些纠结的绞着手指,不知道是期待母亲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商清伸手拍了下她的头,看着北墙上那幅淡墨山水,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出去看看也好,万物皆有道,闭门苦修是下乘。去吧,春风十里,桃花一斤……回来做幅桃花图。”
萧琰灿笑起来,“好。”
次日是文课,萧琮听了萧琰答复说去,先是笑了两声,跟着揶揄道:“看来阿姊比阿兄说话管用。”
萧琰立即给兄长双手奉上茶汤,笑嘻嘻道:“母亲说要去看看天地,体悟自然,心境才能宏达,不能闭门造车。”
萧琮接过茶盏笑道:“娘子这话有见地。”算是接受了萧琰的解释。
向晚用膳的时候却对妻子道:“阿琰比较听你的话。”
“……”萧四这是在吃醋?
沈清猗唇角微微一牵,忽然觉得心里平衡了,她这段时间忧心萧琰动情还不能给萧琮说,心中憋郁多时,这会但见萧琮郁闷心里瞬间开解了,果然,要别人不痛快,自己才痛快呀。她忍了笑意道:“那是因为你对十七太心软,故对你有爱而无畏。”
萧琮一听,舒服了,乐笑起来。
出游日子定在四月初八,这日是浴佛节,即佛祖诞生日,许多信徒都要去寺庙参加浴佛斋会,相应的,去赏花的人就少了,不至于那么熙熙攘攘。
这个日子是安平公主定下的,萧琮原意是一家人出游,安平公主道:“十七第一次出游,聚那么多人做甚?你们自带她去玩,以后,有的是一家人同游的时候。”
萧琮一想也对,于是定了这日三人出游。
四月初八卯正,城内各坊区响起九道鼓声,意味着示今日是见阳无大风的晴朗天气。帝国各州城都设有易象台,由易学家每日推易测天气,鲜有不中的,坊卒每日按时敲坊钟或坊鼓既是报时也是预告天气,城中士庶但闻钟鼓声便知今日是刮风下雨还是晴朗,遇到意外天气的很少。
于是出游定在巳时,出门不早不晚,正合适。
萧琰穿着簇新的杏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束革带,系秋水刀,头上戴着黑纱软幞头,眉长入鬓,英气勃勃,因为头一回出府,她心中着实兴奋,笑容灿烂,纯净黑眸越发璀璨,衬着如玉肤色,令人一见便转不开眼。纵然萧承忠、端砚等贴身侍从见惯了她的秀色容姿,乍一眼也禁不住失神。
萧琮也是一阵惊艳,舒眉笑道:“吾家萧郎好颜色。”
萧琰一笑,见兄长今日仍穿了士族传统的宽袍大袖,头戴束髻冠,天青色纹罗如云,清远飘逸,望之清雅脱俗,不由赞道:“阿兄真高士也。”
萧琮哈哈大笑。
“兄弟”二人从楼上下来,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中门候沈清猗。
未几,沈清猗由侍婢拥随着从内院回廊走出来,上身穿着纹罗交领短襦,腰间白纻束八幅缭绫长裙,色如霜雪,上织玉白云纹,光滑不见纹路,但行走间,却有天光云影织于衣上,外面又穿一件轻纱如雾的大袖衫,臂挽轻纱银丝披帛,人清如雪,又艳若霜梅。
萧琰不由眼睛一亮,赞道:“姊姊若临玉河,便是洛水神妃。”
萧琮眼露欣赏之色,笑着点头同意。
沈清猗眸光看过来,兄妹二人气质风采俱是不凡,论容貌却是少有能与萧琰相比的,她眸光在萧琰脸上停了一霎,心中想道:阿琰还是戴上面具为好。
夫妻二人坐肩舆出了承和院,萧琰健步随行,左右前后皆有侍卫仆从。行到前府檐子门时落舆换车马,从东路院的正门出国公府,府前有白石道连接坊墙,坊墙上开着国公府面对大街的宅门,车马穿过坊宅门,沿着大街往东南城门行去。
出了城门,车马行快起来。
官道两边夹树,绿荫浓郁,和煦的暖风带来花草的清香,怡人心脾。
萧琰骑在枣红马上,望着碧朗高远的天空,深深呼吸着属于外面的空气,心中欢悦滋生,夹马便往前奔了一阵,一忽儿又驰马回来,显出少年人的活泼和初次出门的兴奋。
萧琮和沈清猗没有骑马,坐在有减震簧装置的马车里,透过车窗浅绿色的薄纱可以观赏沿途景色,见到萧琰策马撒欢儿的样子,萧琰便想起自己病愈后初次出府的心情,眉眼带着笑道:“阿琰是憋坏了。”
沈清猗哼一声,“还不肯出来呢。”
萧琮轻笑,又为十七辩解,“阿琰这个年纪,能有这么大定力,还是很难得的。”
沈清猗斜他一眼,“萧恂之,你真是个护短的兄长。”
萧琮清笑,容色悦悦。
这会儿官道上行人并不多,参加浴佛节的在辰时三四刻便出了城门,去踏青的就多是年轻人了。
萧琰一忽儿又策马驰到官道左边。
沈清猗透过车窗便看见骑马而过的胡服小娘子、男装佩刀的英气娘子、珠钗襦裙的贵妇贵女,从旁经过时都忍不住看向那杏袍佩刀、丰姿神秀的少年郎,尽管银色面具遮住了少年的容貌,但那神秀风姿足以让人回头频频。
沈清猗不由失笑,忽然想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萧琰是女郎,否则少年时就这般吸引女郎,长大后得操多少心?
忽又想道,若萧琰着了女装出行,那吸引的就是无数郎君了。
岂不更得操心?
沈清猗忽然有种要操尽心的感觉。
正自拢眉间,眸光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双眸子立时一冷,伸手微掀纱帘细看了几眼,她回头道:“我似乎看见三兄文茂了。”
沈蔚沈文茂?
萧琮轻咦一声,按说沈三郎来贺州,应该先到国公府拜访才是,但没听萧荣提起门阍处递有吴兴沈氏的刺帖。
沈清猗淡声道:“许是看错了。”
萧琮却是知她性子的,看不准不会提,心中便记下了此事,回头着疾风馆的人查,沈三郎来贺州为何事。
车马行两刻钟后,便到了东南城郊的千桃山。
千桃山名为山,其实是一片起伏平缓的丘坡,只因兰陵萧氏建城开府后,便在城东南择地种植了上千株桃树,每逢桃花盛开时,桃花层叠起伏,犹如山岭千树万花开,遂有名千桃山。
河西因处大河之西,又有霍兰山南北纵贯千里为屏障,来自东南的春风越过大河,翻过山脉,抵得河西草原已有些迟,所以四月的贺州相当于三月的江南,桃花正是开得姹紫嫣红的时候。
游人的车马到得桃花半林外,均弃车马就步。桃林中不时有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由仆从拥随着,在深红浅绯粉红芬芳中细语微步,嘻笑漫游。
三人在侍卫仆从前后拥随下行入桃花林中,林中偶遇士家游人,均注目而望。
萧琮容貌气质俊逸不凡又有着世家高门的优雅清贵,那气度自是引人。萧琰纵然戴着面具也很引人注目。大唐秉承魏晋士族疏狂随性的风气,士家多有特立独行者,只要让人观之有姿仪,谈吐有风雅,行为洒脱或豪俊英风,都会让人赞赏。萧琰虽覆面但风姿仪秀,一路引来的均是欣赏目光,还有贵女们的赞语笑声。加上沈清猗一身凛冽清绝的风华,三人行在一起,惹来无数倾慕眼光。若非沈清猗戴着白纱帷帽,一众拥随看起来又是本地贵家出来的,早有人上来攀谈认识了。
贺州的风气比长安更开放,女郎贵妇出行都少有遮面的,若有帷帽遮面的,多半是江南来的,或不想被人知晓身份,如果本地的贵人娘子戴帷帽,那就是表达“请勿打扰”之意。
因为沈清猗戴着帷帽表达的拒绝打扰之意,三人一路赏花都很清静。
萧琰窜行在桃花林中,一忽儿见人,一忽儿不见人。萧琮初时还叫她两声,后来见萧承仁跟着,便对沈清猗笑一句“成出笼的鸟儿了”,由得她去了。
一忽儿,萧琰从侧林中窜出,一拳震在夫妻二人前方的桃树干上,顿时桃花缤纷而落。少年哈哈欢笑,张臂旋转,桃花瓣瓣,落在她白银色的面具和杏色的衣袍上,又弹指去花,落到兄嫂二人衣上。
萧琮、沈清猗不由好笑。
沈清猗嗔道:“这哪是出笼鸟,是脱缰马。”
萧琮哈哈大笑,吟句赞道:“桃花春风笑银面,翩舞英姿绝玉尘。”
沈清猗清然而笑,一句回之:“狂风颠扑摧花手,野蹄践泥踏花香。”
众侍婢噗声笑出,一众侍卫也忍笑不禁。
萧琰立即跳过来向萧琮告状,“阿兄,阿嫂调笑我。”在外面时她称沈清猗为嫂。
沈清猗唇角微勾,“我如何调笑你了?”
萧琰一下噎了,她能说自己就是那“摧花手”和“野蹄”吗?哼哼声将手中接的桃花瓣弹到沈清猗裙下的重台履前,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