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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珏心里沉沉的,在母亲面前却没有表露出来,眸子温和明丽如春光,笑容也依然和煦温雅。
崔夫人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太子对你……可有不同?”
崔清珏声音平缓,“太子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那就是仍然和七郎疏离了。
崔夫人暗叹,太子十五岁之前与七郎相处都很好,先皇和公公笑说“青梅竹马”,大约是从太子及笄之后吧,对七郎就渐渐疏远了——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起,太子就知道了七郎对她的心思。这般想来,太子对七郎真个无意。
崔夫人又暗叹一声,以她的心思,太子无意,七郎何苦执着?凭他的才智品行容貌,何愁娶不到好女。要说嫁到皇室,就算成为后君,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是皇家的人了。崔夫人身为母亲,宁愿儿子娶妻生子,也不想他成为后君。
但这是公公和丈夫的意思,崔夫人没法反对。
何况,更是七郎的执念。
崔夫人心里又叹一声:真是冤孽呀。
……
崔清珏从母亲房中出来,夕阳将落,残阳映着晚霞,有种即将落幕的凄艳感。他缓步走着,微风拂着他宽松的直裰,柔软的丝绸起伏着,就像水面上起了细细的波纹。他的心中也不平静,像水波一般起伏着,想起李毓祯对他的冷淡,想起她在牡丹苑里介绍他和萧悦之的细致,以她的身份和性情,介绍人哪有这么细致过,通常一句“这是崔七郎”“这是萧十七——而她今天表现的不同,那种体贴细致,显然不是为他,而是为萧十七。
崔清珏油然想起四年前的那段绯闻……
原以为只是绯闻,以今日观来,却恐怕,有七八成是真的。
在这春风的傍晚,崔清珏的心里却似被寒冬的冰水浸透,李毓祯待他如何疏离,他都能够坚持,但若是“性别不同不能相爱”这种原因——他要如何跨过性别的藩篱?
崔清珏从来没想过,李毓祯会喜欢女人。
暮春的春风吹在他脸上,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和煦的暖意,他只感到冷,无边的冷,由心底刮起的痛让他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下一瞬就支撑不住要倒下去,刻在骨子里的端雅却让他没有失态,木屐无声的落在青砖地上,一步一步的走着,仿佛将那痛楚一寸寸度量。
他抬起头,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
天空再广阔,从崔家大宅的朱墙四合中望出去,也只是一口深深的井,而从皇宫望出去是更深的井,但他的心就在那口井的下面,也宁愿沉在那口井的底下,只因为她在。
……
萧氏众子弟回到永兴坊萧府,自是道别后各回各院。
萧琰沐浴更衣后,便被安平长公主叫过去关问了:“芙蓉会如何?”
萧琰笑道:“果真姹紫嫣红。”
安平长公主白她一眼,“见到裴谨之了?”
“嗯,见到了。”
萧琰想起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浅绿色的春衫,就像春雨后拔节的翠竹,清新纤细,五官生得秀致,在她面前有些腼腆,放开后笑起来两眼如弯月,左颊上还出现一个细小的梨涡,看起来十分可爱,便笑道:“像春天的嫩竹,清新又可爱。”那孩子投了绢花后,还特意跑过来告诉她,“悦之姊姊,我十朵都投给你了。”一点没避忌太子就在旁边,而他一朵都没投给太子。萧琰觉得这孩子真是大胆又可爱,这会说起时还忍不住带了笑。
安平长公主拍手道:“看来你对这孩子印象不错。”
萧琰立即表明,“只是觉得他像弟弟一样,挺可爱。”
安平长公主挥挥手,“可爱就是可以爱。”
萧琰瞠目,这个……是这么解的?
她抚额叹气道:“母亲,真不是这意思。”
安平长公主不在意的,“好了,我知道。这个是备用人选,等长大了再看。”又兴致勃勃的,“还有其他几位呢?卢氏十九郎,谢氏十一郎,王氏十六郎,独孤氏五郎,纪氏十八郎,沈氏十郎?哦还有元氏二十五郎,这个是媵室庶子,出身是低了点——不过寿春郡公夫人说,此子容貌姣好有卫玠之美,你见了如何?”
萧琰立即想起那个五官精致妍丽的少年,也才十四岁,面目还没长开,但能想见成人后的殊丽之色,笑着点了点头,“元二十五郎的确生得极好。”
“哎呀那就好。”安平长公主立即将他列入“备选”。
萧琰嘴角抽了抽,在母亲兴致勃勃的目光下,又说起其他几位郎君。
都是些少年郎,九岁到十五岁都有,若非这些家族有意和她议亲,那两个九岁、十一岁的小郎,岂会这么早参加芙蓉会?萧琰心想,相看这么小的孩子能相出什么感情啊,她又不是好吃嫩草的,只能说些“可爱”“活泼”“阳光”之类的话。不过这些孩子教育得都不错,至少没有令她产生恶感的。李毓祯传音【哼哼】了她两声,萧琰就觉得,她以后的议亲恐怕悬得很。但见母亲记得这么欢快,她不好打击她老人家的积极性,反正还有几年,先看着吧。
***
次日,萧琰去亲娘府上。
李翊浵自然也关心她去芙蓉会的情况,萧琰又将那些小郎说了一遍,还笑说见了这些青葱小郎,感觉自己是在老牛啃嫩草,李翊浵哈哈大笑,却说:“等他们老了,你还青葱着呢。”
又问她:“见过崔七郎了,如何?”
萧琰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崔七郎却是更胜其名。君子如玉,有五德,我观崔七郎行止谈吐,五德皆俱呀。”
玉之五德,仁义智勇洁。
她若喜欢男子,必定喜欢崔清珏这样的。
李翊浵也知道她的择偶标准,笑问她:“于你如何?”
萧琰想了一会,说道:“符合标准的,不一定心动。阿娘您不是说过,爱情是最没道理的——它有时甚合道理,有时又最没道理:不一定最好的到了眼前,就会怦然心动;不一定最合适的到了眼前,就会生爱。”
她觉得崔清珏很美好,但对他完全没有想法。
如果她和李毓祯之间没有发生感情纠扯,遇上崔清珏这样的男子,对方若对她有情,她或许会心动;但现在,她看见崔清珏这样的男子,就如同看见一块美玉,会欣赏,但不会想去拥有。
李翊浵笑起来,完全不意外。
对女儿说道:“这感情,也要讲个缘分时机。没有缘分,相遇也会擦肩而过。时机不对,相遇也绽放不出花火。”
萧琰深以为然。
***
三月三的芙蓉会结束了,贵族圈里的议论却很热火。
今年上巳节芙蓉会被评论说特别成功,园会上不仅促成了十几对有意向的青年男女——哦还有两对男男,一对女女——而且深受年轻人仰慕的太子殿下第一次出现在芙蓉会上,让大家近距离目睹了太子的风采,说起来眉飞色舞,深感荣幸,除此之外,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今年芙蓉会姚黄魏紫榜的第一美人。
每年上巳节芙蓉会都会评出芙蓉榜,反映了与会男女的受欢迎程度。参加芙蓉会的,以世家未婚男女为主,也包括应邀入园的书香望族未婚优秀子弟,以及寒门入仕的未婚青年才俊,虽然不是世家所有未婚适龄男女都会参加芙蓉会,但这个榜基本上能囊括大唐士者阶层的优秀未婚男女,选出来的这个榜当然让人热议,姚黄魏紫榜作为芙蓉榜的甲榜,评出的是最前面的十大美人,代表了上层未婚男女圈中最具有魅力的十大人物,当然最让人关注。
今年的姚黄魏紫榜罕见的出现了并列第一,而这两人都是热门话题人物。
太子且不说了,从她少年起,就是长安帝都的话题人物,十年来一直不衰,而且受人仰望的程度越来越高——太子参加芙蓉会,不得第一大家都觉得不对。
萧十七是四年前突然升起的人物,缘于萧氏对她保护得太好了,到长安不久就以“最年轻的登极境大圆满”和“美郎榜第一”扬名天策书院,经与吴王一战晋阶洞真境,更是名动京城,被称为“秦国公主之下,年轻一辈武道第二人”,在她以“十九”之龄进阶洞真境大圆满,又被称为“大唐帝国最年轻的大圆满宗师”,便有人将她的武道天赋与太子相提并论,虽然大多数人仍然认为论实力太子是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但论天赋和发展潜力,已经有人将萧十七和太子并列了。
所以姚黄魏紫榜的并列第一,初始让人纳罕,但仔细一想,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了。
而随着这届姚黄魏紫的议论,一桩早已湮没的绯闻又流传了起来,在很快的时间内,不胫而走,长安的年轻贵族圈,几乎都在说这个绯闻。
“……听说没,太子殿下和萧十七是情人关系!”
“听说四年前萧十七就是殿下的情人了!”
“听说殿下是在河西军实习时,就和萧十七一见钟情。”
……
年轻贵族男女们议论得兴致勃勃,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是个大新闻呀,一些人恍然大悟说“难怪太子殿下对崔七郎一直冷着”——没道理崔七这样的太子会不喜欢,原来这就是真相啊!自觉真相了的年轻人又神秘兮兮的传着这个真相,被贵女们追捧的玉郎君一下成了人们同情的对象,“哎不是崔七不好,就是运道差了些……”谁知道太子会喜欢女人呢?而喜欢萧琰的男女们心也碎了一地。
第二九六章 道门()
萧琰到剑阁后不久,就接到阿娘遣人递来的快信,说起她走后的长安纷扰。
萧琰读完信后不由苦笑。
她和李毓祯的绯闻竟然又被扯了出来,还比四年前闹得更加纷纷扬扬、世家皆知了。
阿娘在信中说,这是有人在从中掀浪。
其目的当然昭然若揭。
给萧氏与皇室之间制造麻烦,隔阂。
萧琰是萧氏的护族长老,未来的太上长老,这样的身份,以及不可限量的前途,萧氏怎么可能容许她与皇太子扯上情人关系?
李翊浵告诉她不要担心,“……阿娘早有准备了。”
早在知道长乐宫之事后,李翊浵就在防着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必须有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将这事圆过去。
当安平长公主上门来问绯闻的真假时,李翊浵就说了长乐宫之事,当然是经过她编撰的。
李翊浵说的是“酒后乱性”。
安平长公主抱以冷笑。
以萧琰和李毓祯的心性意志,怎么可能出现酒后乱性?
但是,当这个酒不是一般的酒呢?
这酒叫“迷幻天”。
它最珍贵的酿酒原料是帮助洞真境破障入先天的皇族秘药“迷梦会瑶台”,就连将要晋阶的洞真境大圆满都抵抗不住堕入幻境,即使这酒中只是加入了一部分秘药,但以萧琰和李毓祯当时的境界又怎么抵抗得住?
这酒当然很珍贵,是皇族培养极有天赋的子弟才会用,让他们饮酒后堕入迷幻天境历练心境,天院长老会不会轻易给出。
安平长公主听到这里怀疑去了大半,“迷幻天”这个酒的确是皇族最珍贵的酒,她没有资格饮但知道它的存在,昭华身为皇族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被天院长老会赐予迷幻天酒历练心境,这是极有可能的。
她心里想道,打吐蕃那会是五年前,昭华那时就和十七的感情这么深了?竟然将皇族子弟渴求而不得的迷幻天酒与十七分享?五年前她们究竟何时有的交往?
安平长公主半信半疑,就算是真的吧,但两人喝着这酒进了迷幻境,那也是历练心境怎么就历练到床上去了呢?
“因为这种酒……其实有催情作用。”李翊浵对三姊叹气道,“我也是听阿爹提过,说这酒主要是给皇族年轻天才历练心境,年轻人的心境历练主要是情和欲,所以这酒中有催情催欲的成分,构造出情|欲的幻境……如果两人分开饮便罢了,偏偏是在一起……本来应该是在密室用,并有宗师护法,如果出不了迷幻天就用强力唤醒。所以申王给昭华酒时,没有说有催情效果,因为想当然她是在书院的密室用,相信以她的意志能够抵御过去,谁知道她会带去吐蕃,又分给宝树,两人一起用呢?……”李翊浵一脸的无奈。
萧琰看完嘴角都抽了,这编的真是……心中佩服阿娘胡编乱造的本事,最主要的是,真真假假,假中有真,喝酒是真的,“迷梦会瑶台”也是真的,这种假中掺真的谎言最能让人取信。
她已经能够想象父亲和四哥听了安平母亲转述后的崩溃心情。
但这总比知道真相好。
萧琰心中舒了口气。
于私来讲,她不希望父亲和四哥知道真相后对李毓祯怀着憎恨之心;于公来讲,父亲和四哥心里存了这么个大疙瘩,对萧氏和皇室的天启联盟以及今后的关系都没有好处,她还在设想并努力让萧氏与皇室,如何能让裂缝裂得更大?
阿娘给她圆了这件事,这是最好的。
***
萧琰住在剑湖的湖心岛上,对着林中的“无念”刀碑日日揣摩。
当她在外历练之后,回来直面岩石上的刀意时,那种身临其境的体会,让她对虚无刀意有了更新的领悟,但是,“念”字刀意仍然没有进境,后四刀的刀意她始终觉得如在云雾中,可以看到,却如雾般摸不到。
她在刀碑前揣摩了一个月,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沼泽,凝滞在这里无法举步,再揣摩下去也不会有进境——就是夫子说的,她必须去红尘中感悟自己的心,才能真正体悟“念”的刀意。
萧琰决定下山。
出了剑阁后,她要先去道门,这是阁主的吩咐,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去了道门后,她准备再去南海,但南下走什么路线,必须缜密考虑。剑阁的先天师叔只会送她到道门,不会护送她到底。一路上有人护着,也不利于她的历练。虽然反天启派杀她之心未死,仍然有被追杀的危险,她也必须迎难闯过去。但闯过去是一回事,暴露自己的形迹就傻了,她有琉璃清心石在身,能隐藏形迹避过追杀是最好,故得琢磨一条有利于隐藏的路线。
时令已经四月底将近五月了,山上依然凉爽,山下却已有着夏日的炎热了,出蜀道往南去,蔷薇花应该开了……萧琰没有忘记,要送沈清猗蔷薇。
那幅蔷薇画,她留在清宁院中,没有带出来。
因为阿娘说的蔷薇轶事,她心里一直烦扰着。
那是穆宗朝的宰相,也是有名的大诗家白乐天的轶事,说他年轻时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因家庭阻挠,无法与她结为连理,便一直单身着,那年他在周至县做县尉,孑然一身,闲来无聊,便在庭前栽种了一株蔷薇,写了首诗:“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种春。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作夫人。”——你虽然被移植到这个地方,但不要形容憔悴,门庭前的春天和野外的春天是一样的。我一直没有妻室,很是寂寞,你要是开花了,我就把你当做我的夫人了。【注】
白乐天的这首诗萧琰读过——有关蔷薇的诗她都搜来读过,但此诗是白乐天感慨不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萧琰读过后完全没有与将之与沈清猗关联。
阿娘说这首诗后来被用于女子再嫁的隐喻,“移根易地”,即指女子与夫家和离后再嫁他人。
这个隐喻萧琰在《蔷薇趣话》中也看到过,但扫眼之后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