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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榜首了哟。”说着从宽袖刷地抽出本小簿子,另一手刷地摸出支石墨硬笔,那簿子和笔都悬于空中,如被人操纵般刷刷落笔。
萧琰忽地明悟,这位应该就是学长说的“见了他千万不要笑的花师叔”了吧!——他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绝眼中第一次出现无奈。
花师叔手一伸,花海中一束红如火焰的郁金香突然出现在他指间,笑眯眯的递给慕容绝。又转脸看萧琰,一边看一边点头,然后又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萧琰看得莫明,但记着慕容绝的话,脸绷得紧紧的,很严肃的长揖躬身行礼道:“晚辈萧无念拜见花先生。”
“哦哦,我是你师尊的小师弟,你可以叫我花师叔。”
“是,花师叔。”萧琰立即改口。
花师叔笑得很迷人,手指一弹,一束纯白色的郁金香出现在他指间,递给她,“这花很好。当年我送给你母亲四束,一色一束。你一色极致,足矣。”说完,人已不见。
真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好像过来就是看她们一眼,然后送出两束花。
萧琰拿着花有些呆,看慕容绝,“花师叔……什么意思?呃,他说送我母亲花……?”
慕容绝说道:“花师叔是在遗憾,你不是剑阁弟子,否则就可以录你入美人榜。嗯,没准就是第一美人。”她说到这隐有笑意,一边穿越花海往湖边走,一边道,“花师叔以观尽天下美人为嗜好,得到他承认的美人,都会送出一束郁金香。花师叔在他的园中培植了上千种颜色的郁金香,一美送一色。听师尊说,他当年在长安见到你母亲一笑,追缠了三个月。”萧琰默默抹冷汗,听学长道,“然后花师叔慨叹,无论哪一色都难以尽述其美,故送四色,代表人间四季之美。”
萧琰大点其头,觉得花师叔果然有眼光,知道阿娘的气质,多变而蕴有四季之美,她到现在都还画不出阿娘呢。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纯白的花,然后看了眼学长手中火红的花,又怀疑起花师叔的眼光了——是不是送错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红如火,但这白如雪的郁金香,不是更适合学长吗?
慕容绝眸中有沉思之色,“花师叔送花,一向有他的寓意。”又一道神念传给萧琰——【师叔练的是慧眼通。】
萧琰顿时肃然,这个“慧眼通”可比她的慧眼厉害多了,能看到一切,实的虚的。也就是说,她们的丹田、紫府,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秘密。
萧琰不由凛然,她的丹田紫府,可有太多秘密!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和慕容绝踏上湖边一条轻舟往湖心行去时,也无心观赏震雾缥缈的湖景,直到轻舟箭射近湖心岛,看见薄雾中那道身影,想起即将拜见剑阁阁主,突然紧张的情绪压过了她的惴惴不安。
阁主就立在湖边,喂着一群大白鹅。简简单单的一件素袍,只是腰间束着五色丝绦,人显得素雅,简静。萧琰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都是对这人的不敬。
船近,上岸。
慕容绝上前跪下,叩了三个头,“徒儿叩见师尊。”
“起来罢。”阁主的声音很温柔,像三月的春风,柔暖到心里。
慕容绝起身,说道:“师尊跟十年前一样。”
音容笑貌,还在目前——学长这是表达对师尊的想念吧。
阁主说道:“十年不见,你长大了,长得很好。”
这个长得很好显然不是花师叔说的长得很好。
萧琰心里想道。
慕容绝的眼睛亮了一下。
薄唇的弧度向上扬了一下。
秀而黑的眉梢也向上扬了一下。
每一个细节,都表明她心情的高兴。而所有细节,证明了她的心情非常高兴。显然师尊对她的夸奖,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阁主看着船头的郁金香,笑道:“花红如血,这血色,很好。”
萧琰恍然,是呀,花红如火,但也如血。这血色……是指学长的剑道?
但她来不及多思索,上前一步长揖及地,行了一个仅次于叩首的大礼,“无念拜见……嗯,阁主。”她应该叫师伯吧?但头回见面就叫师伯会不会太亲热了点?萧琰心中很紧张,临出口还是决定叫阁主,至少不会出错。
阁主笑了笑,声音柔柔慢慢的,“你该叫我大师伯。”
萧琰心里一松,改口行礼道:“无念拜见大师伯。”心想:不知母亲排行为几?
“起来罢。”阁主仿佛知道她所想,声音里有着笑意,“你师尊排行二,不过她不太喜欢被人称呼为二,所以我叫她小白。”
萧琰:“……”
慕容绝默然抬头看天,她能说十年前听师尊说起“小白”那种被雷劈的感觉么。
阁主带着两人沿着湖边走。
“你是不是奇怪,这湖为什么叫剑湖?”
萧琰道:“是。——听花师叔说,郁金香简洁直挺,像剑。所以这湖叫剑湖?”
阁主说道:“祖师取名的时候,这湖四周是杂树灌丛。”
“哦,那是为什么?”
“祖师看见山门前的石剑,说此剑甚好,于是叫山门剑;看见这崇山,说此山甚好,于是叫大剑山;看见这湖,说此湖甚好,于是叫剑湖。哦,还有剑塔,剑楼,剑崖……祖师当年骑的那头驴,此驴甚好,叫剑驴。”
萧琰:“……”
片晌,憋了笑道:“祖师真爱剑。”
“嗯,祖师就叫墨剑,天天摸剑。”
“哈哈!”萧琰忍不住笑出声,觉得祖师真可爱,简单,率性。嗯,大师伯也好有趣。心里的紧张拘谨,就在这笑声中一下去了。
“小白教过小花,名为师姊弟,实有师徒情分——你不用担心。”阁主忽然微笑说了句。
“啊?哦!”萧琰心头的惴惴一下平了,释然高兴的一笑,“是,无念知道了。”想起“小白小花”这称呼,又觉得想笑。没准母亲不在剑阁,就是不想被大师伯天天叫“小白”。
“哎呀年纪大嘛,可以占很多便宜。”阁主向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萧琰哈哈大笑,只觉师伯一点都不像想象中威严冷峻的剑阁阁主,让人感觉亲切,就像自家长辈一般,平易近人,还很有趣。
阁主说道:“你师尊离开河西后,回过剑阁,在这里给你留了一份礼物。”
萧琰胸口一震,顿时激动,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师伯。
阁主止步,微笑,“去吧,就在里面。”立足处,正是一条通往小岛深处的石子路。
萧琰重重点头,“是。”向师伯行了一礼,又向学长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去了。
阁主转身温和的看着慕容绝,“来,让我看看你的杀道。”
“是,师尊。”
慕容绝退后,出剑。
……
萧琰一路走着,越走越快,却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错过了母亲留下的东西。
然后她看到了一块巨石。
她激动的停了下来。
岩石被切下一面,平整的石壁上,刻着两个字——
无念。
萧琰眼睛一下湿了。
慢慢的,抬步上前,想要抚摸那两字。
但只往前走了两步,就脸色一变,抬起的那一脚,竟再也踏不下去。
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压得她窒息——萧琰确定,她那一脚踏下去,就会被震飞。
……是那两个字!
萧琰激动的心情一下冷静下来。
她退后一步,静静的看那两个字。
字还是字,在她眼中,却变成了无数刀光。
那两个字,是用无数刀刻成,蕴含着深刻的刀意。
她进入了刀意的威势范围,就无法再进一步。
她静静的看了很久。
却又觉得,那无数刀,仿佛只是一刀。
她越看越沉迷,拔出秋水刀,比划起来。
但是总觉得,挥出一刀,下一刀就很凝滞,就好像,根本没办法从那个角度挥刀。
她的刀挥得歪歪扭扭,笨拙生涩,就好像初学刀的孩童一样。
她停下,沉思。
然后,又挥出一刀。
又停下,沉思。
挥刀。
时间静静的流逝。
***
三日后。
在剑阁外的监视者眼目中,萧琰一个人下山了。
因为她身上有敛息之宝,神识仍然探查不到她的气息,但先天宗师的眼目所观,不会出错。
追杀又开始了。
从秦岭通往西宁道的山岭中,不断有人遭遇,不断有人厮杀。
但诡异的是,追杀和反追杀的,都失去了萧琰的踪迹。
***
此时遥远的岭南,也有一场伏杀。
准确的说,这是一场跟踪已久的伏杀。
“真是有耐性啊。”道潇子都忍不住感叹,隐忍跟踪了一个月都不出手,若不是沈清猗连连布下陷阱,让对方相信他和沈归园因为精神疲劳出现了守护间隙,还得一直隐忍下去,直到他们真的精神疲惫了才出手。
“这么有耐性,又这般谨慎小心,敛藏气息连你我都觉察不出,必是训练已久、经验丰富的专业刺客。”持竹杖的葛衣老者沉静的说道,一边仔细搜检死尸,意料之中的,除了一些银币铜线外,没有任何可以表露身份的东西。
死去的刺客面目普通,是一位洞真境中期的宗师,却让两位洞真境后期宗师连着一个月都感到如芒刺在背,心神紧张不能放松,却又捕捉不到他的踪影,如果是正面作战两人都对自己有信心,但那无影无形的刺杀,却着实令人心凛。
“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沈清猗从皮箧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四角镙钿的小皮箱,里面装着她的银针和刀具,一排排冷光闪闪的,寒凛刺人眼。
沈清猗的两名道侍很利索的脱光了尸体的衣服,仰躺着放在地上。
锋利的刀刃落下,哧哧的切割声。
看着那清冷纤瘦的女子拿着寒光森森的解剖刀,熟练的切割尸体,一向清冷的眸中露出兴致盎然的眼神;看着一块块的内脏被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摘出,整齐的放在一边,然后切下小块放入各种试剂瓶中;看着脊椎骨整个被剔出,骨髓被取出,放入试剂瓶中;看着刺客两腿间那坨肉被一刀切下……
两位宗师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医者真可怕。
……
就在沈清猗解剖尸体的时候,李毓祯的剑下,正倒下一具具的尸体。
第二一九章 有危险要上()
高适用折光镜片反射了两道光线出去。
在西北二十多里外的海岸边,十几艘体型小灵活快捷的海梭船箭射而出。
船离岛尚有百丈,李毓祯已经如一只大鸟掠过海面,落在岛礁上。
临川郡王和晋王同时落在她身边左右。
不到一刻钟,六十名头戴圆顶黑檐笠帽、身穿玄锦褶裙衫腰系横刀的武骑一署司卫都从船上掠到火山岛上,领队的三名郎将都是洞真境宗师,身后各立着一队行动轻捷、悄无声息的登极境司卫。
李毓祯做了个行动的手势。
高适和临川郡王当先跃下火山口,她随后,接着是晋王,后面跟着两队司卫。留下邱郎将率领一队司卫在火山外警戒。
火山呈圆锥形,山体不高,但十分险峻,口子很窄,直径只有七丈余,往下看也不怎么深,约摸百丈,以宗师的目力一眼就能望到底,黑漆漆的,除了岩石还是岩石,完全没有异状。但落到底部后,就知另有洞天,四周的岩壁上凿出了四个洞口,其中两个是地道入口,地道宽阔蜿蜒往下延伸,看不到尽头,另两个是守卫洞。在四个洞口内,各立着六名一身黑的登极境守卫,人手端着一部劲弩,若没听到暗号口令就有人下来,立即射杀。
高适擅长飞针,两道金属线系在腕间,飞针刺出无形无影,一针出,便有一名黑衣守卫倒下,喉间或眉心一点血痕。临川郡王用指,指风一嗤,眉心一道血洞。相比这两人斯文的杀人法,李毓祯的剑是霸道的,凌厉的,剑气过处,身首分离。晋王平时笑嘻嘻,武功却是走的刚猛路线,金刚掌一拍出,胸骨都塌陷了,再没一□□气。
但两个地道内还有守卫,立即吹起竹笛警哨。很快,地道内火把咻咻点燃,光线立时透出来。一群灰衣人从两处地道口掠出来,一共二十人,戴着铁面具,露出两只漠然没有情绪的眼睛。
二十个灰衣人,都是洞真境!从初期到后期不等,其中,还有两名洞真境大圆满。
李毓祯呵的一声冷笑,“有意思。”
——洞真境何时跟韭菜一样,一出就是一茬?
“杀。”她薄凉轻淡的声音。
杀字音出时,凌厉锋锐的剑光已经刺向一位洞真境大圆满。
高适挑上了另一位洞真境大圆满。
临川郡王指风嗤嗤嗤嗤,同时射向四位洞真境中期。
晋王掌风呼呼,扑向了一位洞真境后期。
另两名洞真境郎将没有立即扑向对手,而是手一挥,四十名登极境司卫立即三人成组,构成三才刀阵,分别包围一名灰衣洞真境,那两名郞将则在旁边指挥兼掠阵,遇到危急时救援,遇到杀机时出手,还余下一名神射手司卫没有入阵,立在后方觑冷子射敌,战阵配合得十分熟练,显然经过多次杀敌的磨合。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但结束得……有些快。
李毓祯一抖剑尖上的血珠,薄凉的目光扫过那位灰衣洞真境大圆满的尸体,眸子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剑却没停,剑气掠过,一名灰衣洞真境中期倒下,被解除危机的三名司卫眼都没眨一下,立即投入到另一个三才阵中。此时临川郡王也解决了自己的四个对手,跟着是高适和晋王。腾出手来的四人如虎扑狼,尽管那些灰衣铁面人都是和他们同境界的宗师,但在气势上、实力上,都让人感觉无法相比,就如同猛虎扑单狼的感觉。
战斗只持续了两刻钟,二十名灰衣洞真境宗师就全成了地上的躺尸。
武骑署的司卫死了六人,伤四人。
这战果是十分惊人的。
武骑一署是靖安司武力最强的一署,三名登极境司卫组成的刀阵可以困住一名洞真境初期,并以负伤的代价杀死对方。但这些灰衣铁面具的洞真境宗师却给他们一种“有些水”的感觉,好像空有宗师的修为,却没有宗师的战斗力。一个高手的实力除了修为境界外,还有经验、判断、应变、技巧等,这些统合在一起,才构成战斗实力。而这些灰衣宗师的应变都不灵活,战斗实力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当然也有那种只专注修行、不注重战斗的宗师,众人心想,难道这群灰衣人都是?
李毓祯眉一挑,剑气掀翻了七八具尸体脸上的铁面具。
几名司卫跟着动手,所有灰衣人的铁面具都被掀下。
面貌有俊有丑,但多数都很普通,没有出奇的。
晋王看了一阵,皱着眉,“你们不觉得,看着他们的脸,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一模一样,刻出来的一样。”
众人仔细看,的确,这些灰衣人容貌各不同,却给人一种同样的感觉。
高适观察后说道:“他们面部都很僵硬,没什么表情。如果只是一个人面瘫脸倒不奇怪,但二十个人都是如此,那就奇怪了。”
李毓祯与临川郡王对了个眼神,目中都有了然。
——申王的怀疑没错。
他们果然在做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