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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武塔的第一层是武学理论,从武学的起源到武道的建立发展,千年中出现的各家流派和名人,都论述得详尽。防虫腐的楠木书架上,有竹简,也有雕版书册,一眼望去,足有上万卷。
萧琰按着二曾伯祖列的单子,依序从书架上取书而读。
她在第一层待了三日,然后上第二层。
第二层是内功心法,这些内功心法多数是从道门流出,经过萧氏宗师的修习,又多有创修,形成萧氏的心法,供弟子选择修行。
萧琰学的是商七代母亲传的心法,当然不需要再修习这些心法。萧迟在书单中列出二层的书目也只是让她读,不是让她学。但触类旁通是很有必要的,而且萧氏宗师创心法的经历、过程、感悟,对武道修行者也是大有裨益。
萧琰在第二层待了五日。
第七日萧迟过来,回答她记在纸上的一些疑问,便自离去,当然顺道调戏一下萧琰也是必不可少的。
萧琰送走这位曾伯祖后上了第三层。
从第三到第九层,都是武功秘籍,有掌、拳、腿、指,也有刀、枪、剑、戟,甚至冷门的兵器秘籍都有。
萧琰在这七层里待了半个月,待的天数最多的当然是“刀”这一层,其他几层都是读读看看而过。
期间萧迟来过两次。
她继续上了第十层。
第十层是各种轻身术和步法。萧迟给她列出要修习的是斗转星移。萧琰之前修习的是斗转星移的上卷,这里是下卷,而且是真正的精华所在。萧琰看得如痴如醉,边看边想边悟,浑忘了时日,直到萧迟传音给她,让去文道堂听课,她才知道已经进了十二月。
还是由堂兄萧纺带她出了谷,便有文道堂的夫子——十四堂叔萧昕领她去百经堂听课。
百经堂是讲大课、也是学子辩论的地方,萧琰今日去听的就不是经课,而是辩论会。
十四叔边走边给她普及文道堂的知识。
萧氏的文道堂分易、经、文三部:易部是以易学为主,包括象数、天文历法、地理方舆;经部是诸子百家,下面又分诸堂,儒经堂、道经堂、墨经堂、法经堂、史经堂,等等;文部则是教诗词赋散文之学。百经堂的辩论会就是经部的辩论会,十四叔笑着说,经常打架就是在这里。
萧琰这次旁听的经辩会论题是“仁德礼义”,这是经部的经典常论题,每年七月、十二月都要举行一次这个论题的辩论,而学子们是抽签决定他们的立场,不管他们认不认同,反正要从他们抽签的这个角度去论。十四叔说,世间道理没有绝对,处在不同的地位,站在不同的角度,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就是不同的,而且因时因地还不同。萧氏子弟要学的,就是这种多角度考虑问题的思维。但是他们在毕业前,必须按自己选择的方向参加辩论,然后在下山前写出自己的答卷:仁德礼义孰为先?
这个答卷将封入他们的学档中——同样没有标准答案,评判也如将道般,将由他们自己做出,用自己一生的实践来做评判,最后归入他们的“文以载道”档中,供后辈子弟学习经验,吸取教训。
萧琰在经辩堂时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文架,她觉得宁愿打十场武架,也不愿意打一场这样的文架,简直是唇枪舌战更胜刀兵,其酣畅淋漓处又让人止不住击掌道绝。
一个上午的经辩结束出来时,她还沉浸在其中,只觉许多堂兄堂姊的辩论简直字字珠玑,让她心中有些困惑的事情也豁然而解,不由深刻理解何谓“大道相通”,文武之道虽然相反,一些道理却是相通的啊。
她觉得对二曾伯祖说的“武道信念”的理解又进了一步。
中午就在经道堂用膳,和十四叔和其他几位族叔夫子一起。
用完午膳,十四叔领她在经部行走,边走边说道:“文道堂里有道家、儒家、法家、墨家等诸家学说,萧氏子弟可以只精一道,但须通读其他家的学说;可以推崇一家学说,但不可因此完全贬抑其他家学说。各家学说能在春秋战国创立并流行,自然有它的精妙处。做学问,要有坚执,但不能偏狭。……
“在咱们河西,重建文道堂的先曾祖名讳钫,他是儒学大家,建堂时就说:你可以贬斥某个学说,但你不能看扁这个学术,除非你自认为能与创立这个学派的贤者比肩,你才有资格说‘你说的都是狗屎’;当你还站在山脚下需要仰望时,你有什么资格批判山峰?做学问要低头,高抬着头只能让人看见你鼻孔里的鼻屎。”
“哈哈哈!”萧琰听得大乐,觉得这位曾祖说的太有道理了。
萧琰在文道堂的承道堂里看见了一部部的厚书,按照不同类别的成就,写入了萧氏历代前辈的事迹。他们中有德行出众的,也有经学论著闻名的,还有做官有成就的,讲学一生桃李无数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以技做出成就的,农技、匠器技、建筑,方舆,河渠治水……还有经商,为萧氏创造巨大财富的俊才。他们,都收录在《萧氏承道录》里。
十四叔说:“不是《萧氏英杰录》,是承道。承载我们家族的道。就像一艘大船,要开动,就需要各样的位置都有人,都跑去掌舵,谁去撑篙,谁去拉帆?所以,士农工商,都要有。都去做官,哪有这么多的官可做?而且还挡了人的道,做官就是独木桥,一半的桥都被你这个家族的人占了,让其他人怎么上桥?阻了太多人的道,就会被太多人联合起来,铲倒你,推翻你。萧氏就算再强大,能跟世道相抗吗?所以,退一退,让一让,反而道路更宽广。……”
十四叔背着手道:“咱们萧氏在大梁朝时,有十几万宗族子弟,远支的已经没了爵位,没了皇室给的俸禄,怎么过活?都抢着入仕为官,有才的还好,没才的就要走门路,把别人的位置给占去,结果一半是禄蠹,腐了自己,也亡了国。咱们萧梁王朝倾覆,有很多原因。这些,都是教训,要重新站起来,就要吸取教训,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尤其咱们远迁河西,背负着沉重的重兴家族的使命,咱们不再是一个国,只是一个家族,却要承担起“一个国”的责任:建造河西,咱们萧氏就得出人才,各种人才都得有。铁器、军器、农具、养马牧羊,修建河渠,兴农事、促商贸,这是只读儒经、道经就能得来的么?……大道通天,没有这些条条小道,咱们通不了天。咱们萧氏,不是在治家,是在治国,以治国之道治家,以治道来传家。大道不灭,萧氏便能长存,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萧琰郑重的向十四叔行了一礼。
她回到讲武塔,心中犹在沸腾。
道何为道?
她问自己。
萧十七,你会写出自己的答卷。
十二月十三,四叔祖萧勰上山来接她。
她先去了武经堂,将自己写下的将者答卷郑重的递给执堂夫子,看着它封入自己的将档中,深深的向夫子行了一礼,离去。
第一三O章 话别东去()
萧琰下午回到府中,和已经抵贺州的大伯父等伯叔和堂兄们一起上宗庙,祭拜祖宗。
每年十二月,在河西道任刺史的萧氏伯叔都是在这个时候聚集贺州,在年前祭拜祖宗,参加家宴。出席这个践行家宴的是五支内各房的郎主和嫡长子。萧琰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家宴,作为赴京子弟之一,和一众堂兄们坐在一起。
宴散后便分了两拨,伯叔们在东侧阁说话,一众堂兄弟便在西侧阁说话。
所谓西侧阁说话,就是在赴京前,由已经进过京的、“经验丰富,行事老成”的堂兄提点进京注意事项。
今年负责提点的堂兄是大伯父萧晀的嫡长子萧绱,三支四叔父萧諠的嫡长子萧驷。
萧绱和萧驷分着说了长安的势力圈子,如今的流行、忌讳,谁和谁有仇怨、嫌隙,遇到各种邀请或挑衅怎么处置,哪些博赛、娱乐可以参与,哪些不能参与,等等。这些事项大家平日都有了解,但没有像现在条条俱细的解说详尽,都凝神认真听着。
萧氏的子弟每年都会轮流跟随伯叔们进京“长阅历”,不惹事、不怕事这是原则,但更不能丢萧氏的脸,污糟了兰陵萧氏的荣誉,所有头回进京的子弟都是既兴奋,又紧张,坐在榻席上全神贯注的不敢漏了一个字。
两位堂兄轮流着说完,都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半盏茶,看着下方的堂兄弟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感受,萧绱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萧琰的脸上。
萧琰在祭祀时就已除了面具,惊艳四面的伯叔和兄长,这会坐在西侧阁的榻席上,也如星辰中的皓月,引人眼目。
他想起父亲的嘱咐,便搁了茶盏,说起京中有龙阳、断袖之好的贵人们,让堂弟们进京交往时注意。
众堂兄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萧琰,纷纷流露出:“哎呀悦之堂弟危险了!”“幸好有悦之堂弟,咱们安全了。”“悦之阿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兄们就靠你解救了啊啊!”
萧琰一个个白眼过去,说好的兄弟爱呢?
萧继和萧琰坐一案,他今年也进京,前几天才从曲州过来,手掌拍着她肩吭哧笑,“阿弟,你放心,危急时刻,阿兄会放火烧幔帐的!”
众堂兄扑哧一声,笑得东倒西歪。
萧琰翻白眼。
萧绱忍着笑,道:“有龙阳之好的还是比较少的。遇见那些以左手执杯敬酒的,记得以右手举杯,只喝半盏,便是委婉的表达拒绝之意了。除了极个别外,多数人都会就此却步了。毕竟是要两厢情愿嘛。”
众堂兄又哈哈笑起来,还有堂兄说:“悦之你可别记得端错了手。”
萧琰哼一声,“你们以为自己就安全了?没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么?没准人家眼里就看中你们呢,各位阿兄也是神采英拔呀。”
诸位堂兄面面相觑,有随身带碧玻璃小镜子的两位堂兄已经拿出来照面了,果然觉得自己美如冠玉、潇洒俊逸,顿时一脸“我这么英俊好忧心”的表情。
萧琰哈哈笑倒在案上。
众堂兄笑闹一阵,萧绱看向萧琰笑道:“悦之进京可不要轻易摘了面具,尤其要当心那些公主县主们,呵呵……”
萧琰想起李毓祯脸就黑了,冷哼一声,眸射锐光,“她们还敢用强不成?”她被迷了一次,还会被迷第二次?谁敢动歪心思,可别怪她拔刀了。
萧绱掩袖咳笑一声,“那倒不至于。不过,有几位已经丧了驸马和郡马的,行事比较……咳……不太顾忌。”说着,给了她个“你懂得”的眼神。
萧驷在他旁边哈哈一笑,说:“悦之堂弟也不必嚇住了。大多数公主县主还是守礼的,最多调笑你两句。再说,以你家主嫡子的身份,不会有人对你无礼;何况,你还是三伯母嫡出呢。”他口中的三伯母就是安平公主。
萧琰一笑,举杯向两位堂兄一敬,“多谢两位阿兄提点。”
次日一早,萧琰分别去父母院中请安,便去祖母院里拜见,又分别留了信给萧琤、萧玳,晚上和四哥说话。
萧琮说起二曾伯祖,“……年轻时很是恣性。二十五岁就入了洞真境,是萧氏少见的天才,高祖父很宠着她,由着她性子来。一生都没有正经娶个夫郎,后院里各色英俊美貌的侍子有十几个,生了二子一女,都跟二曾伯祖一性子,潇洒风流得紧,惹了不少桃花债。……谁知,二曾伯祖入了先天后又转了性子,养起了美姬。如今山上还有两位,据说是十几年前游历江南时带回来的。”
萧琰听得目瞪口呆,敢情她这位二曾伯祖还是男女通吃?
萧琮咳咳一声,“阿琰你可别跟着夫子学。”
萧琰扶额,“这个我可学不来,好大难度的。”
萧琮瞪她一眼,然后又忍不住笑出。
兄妹俩又说了阵话,萧琰踌躇再三,终于忍不住问出盘桓在心中已久的那句话:“阿兄,你喜欢魏娘子么?”
萧琮:“……”
兄妹俩你眼瞪我眼。
良久,萧琮败下阵来,叹气抚额道:“或许吧,有一点。”
魏子静温柔文静,又很有才华,与她谈诗论赋、作画对弈、说史论经都能对得上话,两人很多方面兴趣相投,更难得的是魏子静知分寸,并没有因为怀了他第一个孩子而失进退,也没有因为沈清猗不在府中流露出沾权的意思。这让萧琮对她很有好感,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但要说到情爱这份上,又还差了些。
萧琰看着兄长清俊的脸庞,“魏娘子应该喜欢你吧,阿兄?”
像阿兄这样的,容貌俊美,气质清贵优雅,有才学,有品性,还有兰陵萧氏世子的出身,很难有娘子不爱上他吧?
萧琮转了下头,眼神有些漂移,“或许吧,也许。”
便想起魏子静凝视他时的柔和安谧眼神,不是那种缠绵入骨的爱恋,却像曾经暖他手的和阗暖玉般,一点一点温润入心。
他眼眸不由柔和起来。
萧琰心里一梗,默默的叹了口气,一时为姊姊惆怅难过,一时又为四哥欢喜——人生能得个喜欢自己、自己又喜欢的人相伴不容易,很多时候要靠缘分,而且还要恰恰在那个时候相逢。
萧琰心里又叹口气,向四哥举了下杯,默默祝福。
“不论如何……我希望阿兄过得好。”
萧琮抬杯喝了一口,心情有些复杂,说起魏子静,便又想起沈清猗,心里便觉涩然,他今晚与妹妹话别多喝了几盏酒,这忽儿酒意有些上头,又有着离情别绪,便忍不住和妹妹说了心里话:“你阿嫂她……可能……心里有了人。”
这句话说出,萧琮怔了下,然后又吐了口气。秘密压在心里,也是好难受。这种话他对任何人包括母亲都不会吐露半个字,如今对妹妹说出来,却忽然觉得轻松了。
萧琰目光呆滞,良久扭了下头,只觉脖子僵硬,声音也有些艰涩,“阿兄,你说……什……”
姊姊有喜欢的人了?啊??
这怎么可能??
“……咳,只是我的猜测。”萧琮看着萧琰难以置信的眼神,闭了下眼,回想起沈清猗去道门前的那天晚上,他看见她单薄身影伫立在月下桂树旁,向他看过来的眼神寂寞萧索,他脑中倏然浮出一句:“为谁立,风露中宵?”
那一瞬,他脑中似有白光闪过,瞬间想起沈清猗与他疏远的种种,心中便有了怀疑。有些事,经不得脑中推敲,一旦有怀疑,便越想越觉得是。
萧琮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怀疑妻子,却又忍不住要去想。
这种心情折磨了他好一阵子,任哪个丈夫知道妻子喜欢上别人都不会舒服。可他只是猜测,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断定了是。然而就在前几天,也就是十二月初十,沈清猗从道门给他寄了封信,信中是夫妻间寻常的问候,但随信附了一颗莲子。
莲子……?
他手中握着那颗莲子怔了良久,然后就苦笑了。
莲子代表清白,清猗迄今为止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但是,只有莲子无荷叶,这是表达了“荷离”的意思啊!
可是,清猗,我与你,如何能够和离?
萧琮只觉得头痛,这件事让他难受了很久,但是,心里的难受远远不及此事的棘手让他发愁。
他还没有告诉父亲。
父亲知道后肯定会采取手段。但萧琮并不愿意拿清猗的母亲来要挟她。何况,以他对沈清猗的了解,能对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