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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一刻也不停地碾磨,厮杀,翻滚。
曾阳军民无不知道背后城门紧闭,除了死战,别无生天,越战越有经验,越有经验越勇猛。战斗进行到一个时辰有余,拓跋部觉得对敌人兵力的估计不足,步兵后继有限,便鸣角后撤。
飞鸟侧着耳朵,细细辨认他们的角音,嘴角慢慢露出笑意。他令下面清点死伤,和将领们一起抚慰,见到伤者,起箭包裹,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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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初步接触,曾阳还是吃了大亏,足足伤亡七百多人。但拓跋部也伤亡近五百,他们以客侵主,很多伤者不能及时救治,不得已而被俘。飞鸟不许杀伤,把他们都放了回去,而自己,则寻找犄角,挖做角号。
这时,北兵的凶悍给军民很深的印象,不少人在惨淡的战场上怀疑决战地必要和牺牲。
夏景棠却知道这伤亡巨大地小小接触杀伤五百余敌,在对胡作战中已是大赚,特意让人做了点好吃的,犒劳飞鸟。飞鸟便告诉他:“我们明日再赶出一些老弱,麻痹他们,促使骑兵下马当步兵用,不轻易退却,而后再出精锐。”
夏景棠有同感,立即着手让飞鸟布置。
次日又战。曾阳阵营混杂了更多的百姓。拓跋部以为对面兵力渐拙,果然死战不退,令骑兵下马。这些骑兵多是胡儿,下了马一样生龙活虎,刀劈斧砍,过碍越壕,如入无人之境。原本觉得经过第一战的洗礼,军民要等到午后才会败退,哪知半中午,这些生力骑兵一跃入,顿时把局面扭转。迫不得已,飞鸟只好提前显露实力,往敌兵突入密集处调集成车的弓手,撒出密集的箭羽,将敌人射退。
敌人没有再用以前的打法,开始用成队的骑兵在阵营外的壕沟奔驰射箭,配合步兵,步兵搬走障碍,放入骑兵,到午后时连破曾阳三座大营。飞鸟眼看侧翼要被斩断,只好再次动用自己的精锐,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回阵地。骑兵们显得太骄傲了。
忙于奔驰砍杀,掀帐点火,把套索甩上木架,摧枯拉朽般拽到。将领也开始等待上头预计的效果——曾阳军民连日退缩,向朝廷要援的时刻。他们都并没有在意一些扛着数丈长枪,有刀盾,钩挠。弓手和马兵配合的小队。尽管这些小队已经主动找上自己试手。
然而,就在他们鸣角退兵时,曾阳军民的阵营杀出许多的人马。
他们先用骑兵拦腰击打要撤的步骑,而后凑集阵型,发起凶猛地反攻。拓跋部接应的骑兵和殿后的骑兵掩回大战,正面突然出现一只五层的枪林。许多英勇得没有防备的骑兵闯进去,被连人带马扎透。
靖康早就有这样的作战方式,但他们却顶不住骑兵的弓箭。拓跋部的人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一味要吃掉靖康的马队才肯罢休。这时,枪林向前推进。一小队、一小队的散兵猫着腰冒进,而马队开始往枪林的两翼。后面进行短暂的修整。
而紧接着,阵势侧面上来了许多的车辆。上面坐满的弓弩手,中间跑着扑刀兵。
乘车的弓弩手到达枪兵前面,纷纷跳车射箭,而后在一道车线上下列成三排。游牧骑兵最喜欢利用速度碾压中原的步弓手,他们叫嚣着奔上来。有的射箭,有的晃刀,只求扎到身边就能砍杀人头,不料,这次完完全全不同。往常训练有序的弓箭手都是两排,前射后退,轮番射箭,配以勾挠形状的防卫兵力。而如今竟然是三排,他们交替连箭,竟是又密集又不停歇。许多没有意料到的健儿纷纷落马。他们惊呆了。
让他们惊呆了还在后面。
弓手最终没有阻挡住不要命的骑兵。跳上了车,游动射箭。一群散兵猫腰而行,前面都有又长又粗的枪,他们胆大妄为地堵马,竟是扛枪拒马……这些以强悍不畏死的骑兵们说什么也要称称他们的斤两。就一头一头往里穿。然而,骑兵发觉自己掉到了一个陷阱中,用枪杠马,马惊跳不止,无奈作前后队形冲击,而硬着头皮扎进去。即使避过长枪。还有一系列的危险在等着你。有还有撑盾堵你兵器的,有蹲在地上砍你马腿的。有弓手,哪怕你有幸逃过去,穿出去,后面还有盯梢的马兵。
骑兵们折了百余,却一次次密集进攻。
那散兵们终于顶不住,缩入枪林不见了。这时,拖把部的骑兵转变目标,发泄似地向枪林射箭,枪林中散乱成小丛,奔出许多的大盾牌兵。他们排成一排,只给你看那些树立在盾牌上的枪尖。
骑兵们什么都不管了,疯狂地从正面进攻,从两翼包抄。
他们不是不能退避三舍,只是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只觉得两眼如炽,浑身燥热,汗水淋漓,见到这样的“怪物”还存在就坐立不安。但他们忘记了,枪兵是聚成丛,两翼后摆,而后面藏着一只马队地。
曾阳军的马队拱卫着成车的弓手,裹着跟着车后的朴刀兵往阵前碾压,开始一场血腥的混战。在混战中,那只奇形怪状的散兵小队再次奔出来偷袭。而如林的枪兵也大肆推进,无数的骑兵就这样被包裹到战场正中央,冲,冲不动,撤,撤不下来。
退兵的角号一通一通地鸣。
被疲惫,惊悚,杂乱和无奈困扰着的拓跋部健儿,终于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完成殿后掩护。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望向长生天,卷着一声声泣血般的厉嚎逃走,像上羊圈不成的残狼。
这是一场可怕的惨败。殿后的千户端着两只拳头站到拓跋巍巍面前,竟哭出一声,狠狠抬起袖子一操,喊道:“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我就折了四百多儿郎?!”
范成文挺身而起,“啪、啪”地拍打自己的额头。这渐渐变成满帐将领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在巨大的沉默之后,拓跋巍巍一手支地,一手握拳,含着一嘴食物咆哮:“何人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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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飞鸟告诉巡卒,“口令?!誓死杀贼!”
在被盘问的时候,韩复从众人背后离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阵地上游荡。不远处响起那个军官“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几可直冲云霄。听在韩复耳朵里,却不啻夜枭一啼。虽然是在五月,他还是冷得有些发抖。
他一路看过去,阵中到处是破碎的兵器和斜插的箭杆,血液把地都盖了一层,再也不见土地以前的颜色,旮旯和壕沟里还藏着没被清理出来的尸体。借着暗淡的星月光辉,搂紧衣裳走到尸坑地,在死人堆里辨认一会死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作下来呕吐大哭。
一棵被烧毁的树木只剩下几许乌黑的枝条。贪婪而无畏的大鸟竟胆敢收敛双翅,踩到韩复的头上。它嗅着血腥,突然悄无声息地跳下来,用爪子拔住一张脸,“啪、啪”地啄。这奇怪的声音惊动到韩复。他站来时,看了好几眼,猛地奔上去抓。
那鸟惊慌一捞,在他手掌抓出一道伤口,“嘎”地一声,冲天飞去。
韩复愤怒地奔跑,用尽全力追赶不休。前面有人擎弓如托天,拈而放指。那灰色的大鸟一头扎到不远处。他奔去使劲下脚,边踩边暴躁地大喝:“让你吃人!让你还吃!”那人赶来拍拍他,问:“老韩。你怎么了?”
韩复不抬头也知道他是谁,大叫:“不要你管。”
飞鸟扯着他,一定要他听:“我帮你射死啦。你知道不,我们今天打了个大胜仗,别愁眉苦脸的!”
韩复抬头看看,慢慢地问:“是胜仗吗?依我看,更像是败仗。”他说:“晚上清点死伤,曾阳军民死伤一千多人,六成以上都是百姓。按这个死法,不几天,曾阳就不会再有男人。”
飞鸟看看他的脸,找出一道道亮晶晶的泪痕,呆呆地问:“一人取几个老婆不是更好?”他憨憨地祝愿说:“你是个为百姓而哭的县长。一定会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韩复苦笑道:“你呢?”
飞鸟说:“我虽然没笑却很高兴。但我想,连拓跋巍巍都不再是我的对手,我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他笑道:“我一定会因为高兴而遗臭万年。可也不是谁都能遗臭万年的。我想,明天就会是我遗臭万年的开始!”说罢,他传令下去:“即刻召集各军将校,大帐议事!”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八章 声东击西诈中诈,半江碧流泪沾衣(18)
更新时间:2009…5…2 13:48:18 本章字数:4856
韩复隐约觉得“明天”不会太平,死伤更多。他冷静、冷静,突然觉得有些事该让博格知道,就趁打火的人站得远,低声说:“郡里拉丁编壮,就是不往上送,老爷子让我求你帮忙!”飞鸟早就觉得抗敌不该是曾阳一家的事,这才明白问题又出在上头,恨恼地说:“混蛋?!”韩复问:“你可知唇亡齿寒。曾阳没了,你不就少了附皮的一块肉?我把实情都告诉了你,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救曾阳不?要是你救,就趁现在,还能给我们曾阳留点‘苗’,要是不愿意,就闹闹脾气,也好向上边要人!”
飞鸟肚子全是火,要找人算帐又不知道该去哪找,走两步回来,干脆往土堆上一坐,心烦意乱地扒拉自己的光脑袋。他有点怀疑韩复的动机,问:“你干嘛不求朝廷?!”
韩复讷讷地说:“上头的人糊涂,他们宁愿帮荆人内战!你知道荆人吗?又称妖蛮。”他拿出一封信,交到飞鸟手里,说:“老爷子给过我一封信,你也看看吧。”飞鸟半信半疑地打开,要了个火把,伸长张目,一一扫过,只见信是这么写的:“……人说博格为人熊。人熊者,无能也,长于持火打劫,恃强凌弱。曰:我大军若至,其军必到,呐喊如雷,假虎威而洋洋,我大军不去,其必待之,非万分紧要,危急自身而不动,此本色,胡奈何之?或曰:其人短目木脑,妄以力邀赏,其心当诛。吾谬之,何也?水磨山僻远人穷,人穷则乏物,无以兴兵,虽心赤而奈何?然汝若事难。亦可求而观其便,若可,其殚力而为……”
飞鸟什么话不说,只是催促道:“该去大帐议事了!”
还没到营棚,李思广已在找他,拉了去说:“朝廷解羊都督兵权,给曾阳增兵三千,明日到达。”
飞鸟还记得一面之缘的羊都督,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解羊都督的兵权?”
李思广说:“他总有不对的地方。明日要馈粮万石,到兵三千。明日援来这么多。后日,大后日呢。我看。曾阳定让拓跋巍巍啃崩牙。”
飞鸟说:“我管呢?我明日要和拓跋巍巍先一决高下!”
李思广苦笑劝阻,说:“为什么不多等两天?!”
飞鸟笑道:“你近几日可曾见到过我的铁头?”李思广立刻把手按到他的光头上。飞鸟一把打了去,埋怨说:“这不是铁头。他叛逃了。”李思广愕然,倒不明白。飞鸟怪他糊涂,恨恨地说:“我让他冒充胡贼,投靠了拓跋部。那小子鬼头鬼脑的,靠出卖我混了个十夫长。”他又说:“你想。我为什么不在拓跋巍巍人困马乏时决战,偏偏定到明日?”
李思广摇了摇头。飞鸟乐呵呵地责怪说:“你自称熟读兵书。怎么不动动脑子?老是听我讲这讲那。”他心里还是挺得意地,又说:“大后天是拓跋部的节日。孩子要在那一天接受祝愿方能长大**,据铁头探来的可靠消息,思念幼子的拓跋巍巍会在今夜悄悄地离开。何况咱们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到时你就知道啦!”
李思广便和他争论起来。
“要是他们的军心不乱呢?”
“他们的军粮后天到。
明天,他们有可能挨饿。”
“光凭可能,有谱吗?”
“还有。明天,林荣的军粮也要断了。”
“这且算一个理由。但我们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至今为止,我一共放了二百五十七个俘虏。几天过去了。一定能会让二千五百七十个敌兵手软。”
“你放,他们还来打,从来也不见手软!”
“他们的泥丸和石头应该够抛一个时辰地了。”
“还有吗?”
“明天一大早,我就登坛求风,一定能求来南风。”
“你求得来吗?”
飞鸟拼上劲了。只好气呼呼地说:“上天给我托梦,让我明天出击。”
李思广无话可说,听得马嘶往回看,有人在营棚那里捋马,有人弯腰进去,笑道:“你能说服他们吗?他们又没有看到你的梦。”
飞鸟冷哼两声。说:“我有尚方宝剑。”
李思广无奈地说:“你这是在赌气。别人都说你和拓跋巍巍有仇。怕破城!看来这是真地。”
飞鸟没了脾气,说:“我就和他有仇。”
李思广眼睛一下瞪大。问:“当真是他杀你父亲,霸占你母。”
飞鸟头一下炸了,一拳捣去,大步走到营棚边,钻了进去。李思广更相信这一说,拍拍自己的嘴巴,怪自己多嘴。随即,他也走进营棚。营棚里面虽然还没有几个人,一见飞鸟就变得表情肃穆。飞鸟不知他们怕了自己这个“上级”,大马金刀地一坐,心中却想:他们不是在背地里传谣言吧。他目视营棚门,镇着全局。夏景棠还正在后面的帐里吃饭,旋即派人喊他一起吃点。他起身走到门边,感觉背后开始交头接耳,立刻一回头,刷刷洒下几道厉光,把大伙射成哑巴。
钻进营棚的人越来越多。外面变得冷清许多。月披纱,燃火的房屋上空狼烟阵阵。除了箭塔上的观候兵死死盯住绕阵地火堆和明暗哨或近或远的游戈,响动渐无。谁也不曾留意的星星像是盯上大地的阴森眼睛。
这时,营棚里也渐趋庄严。庄严得让人有点肉跳,只听到丢令箭的啪啪声。高德福生怕自己也得接一枚,把一颗乱蓬蓬的心哽在嗓子眼上,默默念叨:回去一定得求求主子爷,再也不能摊这差事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杀人不眨眼呀!他冷得哆哆嗦嗦,牙根咯哒哒响个不停,听得那上面的博格司长官突然不怀好意地大喝:“我倒真把你给忘了。百姓老小都齐上阵,你们几个想脱逃不成?怎么也不提个醒?”夏景棠把脸扭去一侧,正好和冯山虢看个正着,两人不禁想到一处:博格又要整这位监军大人了。
高德福被他治怕了,不怕丢脸地说:“哎哟。不是咱家不肯。咱家是个阉货。他,他就不是个……”他跳了几条脚,嚷:“就不算是个男的。”飞鸟赖忽忽地盯着他,又说:“有人说我不该出兵,抵触情绪很大。你说,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高德福打了个激灵,心想:我是小主子在老主子哪讨的差事,凡事关乎小主子的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假传圣旨,连小主子都要受牵连。他犹豫了一下。发觉飞鸟地胳膊伸到后头,手指在敲尚方宝剑。只好硬着头皮说:“陛下说啦……”他要说下面的内容时,飞鸟打断说:“听到了?听到了?!你们想,要是没有把握,夏元帅会肯?那个冯什么的,你不要挤你的斗鸡眼,说你呢。我知道你比表面的官职威风。可你再敢挤挤眼?”
冯山虢气得竟笑了。
飞鸟居高临下地吆喝说:“今天晚上不太对,我闻到了点味道。
夜里多喝点水,多起床尿尿。但不管什么变故,你们回去不要忙于布置,以我稳定形势为主。不管发生什么事,要不慌,不乱,不露头。天明再说。”
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