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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木疙瘩仍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竟打赢了?阿鸟呢。”
他这就和几个战士一起大呼:“阿鸟!”
战场上的百姓回头望着他们,个个无什么话说。终于,有个额头还在冒血的中年男人狠狠地往地下唾一口,粗声粗气地回答他刚才那一问:“打赢你娘地熊!敌人撤了!”
巴牙一下抽了刀。鱼木疙瘩心里倒明白,他们是藏了怨的,要是因为冲撞自己被杀。怕是要遭众怒,这就制止住巴牙们,踏着断兵箭杆呼找阿鸟。
在几个燃着的帐包旁牛丘般的圆脊缓坡下还泊了辆车,围了几十地妇孺。刚被朱玥碧包过头地飞鸟顶着白布钻出马车,站到光华的坡上就一个趔趄。赵过挽住他往下走,而张铁头则捧着他白色的烂盔紧随。飞鸟走到众人面前,熄灭眼睛燃着的火苗,在他们反过来的责问中奋生大呼:“被激励起来的战士不容三鼓,久候岂不泄气?!再说,敌人强悍。胜就胜在他们难寝难食,毫无提防上。等一等?!也亏谁想得出来!”他又说:“我不说大军地来历。就是怕你们不敢出阵,却想不到你们竟怕到这种程度!”
万马和鱼木疙瘩都颇不是滋味,正要申辩,却又听他要求:“现在敌人逃遁,冰雪中无处可躲,阿叔若肯派兵追赶。必有斩获!”
万马回头看看披冰挂霜地战士,摇头叹息:“敌人没有体力,战士们又哪来体力?眼下已无对敌的必要,我们还是趁机收拾一空,向西移营吧。”
赵过立刻就说:“你不是说找到敌人,就让阿鸟做可汗吗?”
万马正要答应,一扭头看到咬牙拔刀地妻子,又记得和鱼木疙瘩没商量出结果,这就摇了摇头,笑道:“称汗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飞鸟呵地一哂。那又说:“跟我作战地百姓们愿意尊我为主,又有夺回营地所得的缴获,你就让我有自己的营地吧?这也是说好了的,说我一成家,你就给我牛羊部众。而今。我有了,只要你答应一声。”
万马见眼前这些百姓、俘获各有所属,怕百夫长们心有不服,这就又说:“你急什么?他们迟早都是你的人,无需从百夫长那里夺走。营地也一样!再说了,这一仗打过之后。哪还站得住脚。目前,最迫切的是移营西行!”
飞鸟笑出眼泪才说:“阿叔。我不需从你那里拿到一子!可这些部众、俘获都是我从战场上夺回来地,你要的话,说一句:我拿去。我就给你!”
万马长叹一声,说:“你是体我到我的心呀。说什么赌气话,我说我拿去,你就不要了?”
飞鸟点点头,目视他身后的众人,掀着嘴唇许诺:“你们哪个想要,也说句:给我。我便给你们!”
众百夫长想要走原来的百姓已难张开口的,个个不肯张口。黄英妞却浑无顾虑,也半点不信,想也不想就嚷:“给我。给我吧!”
飞鸟眉头都不皱上一皱,立刻兑现说:“好!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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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家的帐篷,众人就在周围寻找飞鸟的伯爷爷,老图里夫妇,一直找到天亮,拖回来的死马、死牛,死羊胡乱一垛,这才伤心欲绝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飞鸟在帐篷里掌上灯,给大伙说:“你们心里也别舍不得。我把缴获给那个凶悍地婆娘,那是还他家的情!多准备准备,这不要移营,走到半路,咱就和他们分开,到别处设营!”
图里图利一刻也不想在岳父、岳母、侄子、妹子丧命的伤心地久留,说了句“早该这样”,就去拆帐篷。飞鸟又让人去找平板车,马车,牛车,只等第二天赶回自己的牲畜,说走就走!他们反正也瞌睡,一直忙碌到夜深,把什么都收拾了个干净。
而这时,百姓们已经拉着长长的队伍西迁。
天亮后,主人家宿到高车里,奴隶们就卷着厚厚地牛皮袋,睡到平板车上,雪窝里。醒了,又一次上路。不知多少人就这样一伸腿,僵在雪地里。他们的亲人都是边哭边拔下衣裳,留下死的顾生的。听到哭声的人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只是仰天叹息:“又有人死了!”
刺裸的尸体留在雪地,被遥跟不舍地狼群吞到肚里,咽下去,拉成羌
而仇恨狰狞地狼神在苏醒。在被雪灵呼唤。
萨满一路摇着手鼓跳过去,就连那些刚刚懂事地孩子们都相互传诵说:“是中原王族杀死了我们地可汗,使我们受人欺凌;是长河的福氏父子迫使我们披雪冒霜地迁徙,让我们流着血泪送走亲人。牢牢记住我们的血海深仇!”
飞鸟感同身受,几乎再也不想离开这些百姓。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夜深时分,大雪正紧。浑身是雪的鹿巴不知道怎么辨认出飞鸟的马车,摸到近前,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飞鸟帮他打了几下雪,就发觉他身上的袍子沾了血迹,而神情激动。连忙问他怎么回事。
鹿巴嘴巴都木了,好久才回过魂一样说:“百姓传言。只有你才能带他们返回大安余脉,只有你才能为先可汗报仇……万马又一次告诉他的部下兄弟,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他要将你养大——”
飞鸟打了一下岔,笑着说:“我已经长大了呀。”
鹿巴又说:“万武和万彪心怀妒忌,正和母亲、鱼木疙瘩等人在商量。准备向你下手!”
飞鸟点了点头,给胡言乱语地兄弟们摆了摆手,又问:“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我要跟你走,就把那个骚货,野种一起杀了!”鹿巴从喉咙中咆哮,脸上抽搐几下,眼睛深寒怕人。
牛六斤和石春生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地人了,可依然为他的举动打寒蝉。
飞鸟搂住他,情不自禁地呼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阿鸟。我已经受够了!”鹿巴有点儿底歇里斯,激动地说。“受够了!我心里只剩你一个亲人。黄英妞给我的女人,不要,万武给我的儿子,不要!咱们快走吧!”
飞鸟叹息说:“想不到鱼木疙瘩也想我的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点不想走!”
正说着。纷乱的马蹄声传来,惊醒一片百姓。有人刚骂了声,后半句就哑巴了,想必是被人杀掉!赵过不敢怠慢,也不管飞鸟答应不答应,立刻把他塞回马车。
随着驾车地图里图利一扬缰绳。几马几车向远处逃去。几十骑从远撵到近。真追到了背后。北风呼呼作响,飞鸟不敢让己方往不能回头放箭的南方去。只好逆行向东。就这样走了几十里,也没怎么交战,已走脱敌人的追击。
突然之间,前路又冒出几十人马,纷纷大喊:“只需狄飞鸟受死!”
大伙只好改为北行,走上数里才遇到一坡,这就爬上顽抗。
朱玥碧见飞鸟也摸了一把弓,便一把抓住他,提醒说:“你身上有伤!”可飞鸟严厉地哼了一声,还是出了去。没有办法,她只好抱着阿狗,拥着褥子哆嗦。这样坐了一阵子,马车突然移动些许,传来用力丢东西的异响,她只感觉到几只手臂塞过一条冰凉的人儿,就急切地呼问。
飞鸟焦急地给她说:“快把我的绳子解掉,他们要把我送给敌人!”
立刻,图里图利反驳一声“别信他”,这就驾车下坡。马车剧烈地摇晃着,朱玥碧丢了阿狗,阿狗便哭,怕上去解,却又摸不到解哪。她一阵心慌意乱,拽了一把切肉短刀,摸着皮绳割开。
飞鸟爬起来,立刻大吼:“图里图利,你给我停车!”
图里图利生硬地回答:“谁也别想停下咱这几辆车!杨林说得对,天下可以没有他杨林,可以没有我图里图利,但没有少主。也只有让敌人获了少主而去,咱才能摆得脱!”
朱玥碧听得明白,毫不犹豫地抱住飞鸟,焦急地喊:“阿狗,阿狗。攀着你阿哥,他敢跳车,就让他摔死咱娘俩!”
阿狗果然趴去他身上。
飞鸟怕了,又劝她说:“别信他。你知道你姨母去哪了不?被杨林杀了!”
图里图利又说:“赵过他们很快就会跟上来,你便是回头,那也晚了!”接着,他一边流眼泪,一边说:“都说杨林说恼就恼,可他却忠实于自己的主人,是个了不起的巴特尔。阿鸟,你女人的姨母想害你,他这才杀人的,他让你原谅他,你就原谅他吧。”
飞鸟冷静了,冷冷地说:“我不是他主人!你也不知道他让我原谅他什么,别唧唧歪歪了!他不去送死,我也同样原谅他!”
朱玥碧感觉到一滴水滴沾湿自己箍住飞鸟地手,却不确定是阿狗的,还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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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巴、赵过、张奋青……等撵上几辆奔行的马车,一起飞驰。
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一泊弯入月儿的小湖面前。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十一章 再练兵马(1)
更新时间:2009…5…2 13:25:26 本章字数:5484
对于战败了的万马,纳兰的首领们亦抱以同源同仇的态度。他们为自己没能及时救援对方而感到不安,并派遣使者追赶,有意招纳之。但此举,很快就因为他们意想不到的战争中断了——福禄借追赶万马的假象,等后续一到,另有一千五百人从驮马驴骡的囊中,车中爬出来,就突然进攻他们的营地。
此举不说纳兰人没有想到,连朝廷、龙氏都没有想到。战前,杨雪笙知福禄在假征伐之名威胁、利诱周围的小族小部,还是借给他一个胆子,促使龙氏接受和谈的核心条件。而龙清潭虽摸到福禄在一仗中动员的人数——大约三到四千人,因而敢于往纳兰部对万马的救援上压筹,等着福禄碰壁之后,再在朝廷千呼万唤中收拾局面。
虽然他们没有预料到万马说败就败的事实,但对福禄把三到四千人成为第一次对纳兰部作战所投入的兵力,开战的目的看法一致,觉得福禄追加的赌博筹码是想把两方都拖入到一场大战中:一,你朝廷的敌人,我福禄帮你打,你能不支持我?你可以不动用你的人马,让我自己纠集后继,再追加投入兵力就行了;二,你龙氏战败,此时我在打你主子的敌人,你敢无动于衷不?你无动于衷不是不承认自己已战败投降?
当领兵西压的努牙霍歹天上派出五六只鸽子,地下派几人几狗,日火夜急地送到吴隆起手中时,龙青潭便一把夺过来,狠狠地扔在地上。他按着额头往靠椅上躺下去,又慢慢地坐起来,责问吴隆起:“你看看,我阿哥怎么不早一点结果这个祸害?看来。传闻一点也没错,我二哥的死和他们有关。”接着,他又喊:“来人!速速召集众将,到——明月堂,不,玄武堂!”
“慢着!”吴隆起却微笑着摆一摆手,这又掂着衣襟捡了军信,放到龙青潭手里,不慌不忙地说,“爷。不要着急嘛。您先从黑水召还龙摆尾,私下计量、计量再说。”
龙青潭急切地问:“国师大人。如果朝廷接到——”
吴隆起故弄玄虚地摇摇头,说:“不怕。”
龙青潭只好请教说:“若是我阿哥在,会怎么做?”
吴隆起目视前上方,拱手说:“一定先问问今晚上歇在哪,而后喝碗奶酒,打个哈欠。哼个曲儿,然后,问题就迎刃而解。”
龙青潭惊讶地问:“这些都算?”
吴隆起点点头,这就让人送食,看着他吃尽、喝茶、仰天打哈欠,这才慢慢地说:“该告诉我怎么办好了!”
龙青潭也一直在绞脑汁,但苦于无计,只是说:“福禄要大摇大摆地扩充力量,像先王借助朝廷的威望,抗御猛人一样。他借助的是朝廷。碰不得……”这时,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只好停住,表情尴尬地看着吴隆起。
吴隆起却又鼓励又点拨,冷笑道:“没错。只是。时不同,事亦不同,不会一样的。”
龙青潭没了耐心,只好给他个自暴自弃的答案:“难不成还要褒奖他,等着让朝廷督促我们进军?”他死死地看着吴隆起,等着吴隆起辩驳。吴隆起却点点头。即满意又严肃地说:“没错!朝廷要养地是狗。岂能去喂养一头狼?纳兰部已为小患,只有朱志羽这样的武夫才会借他们建功立业。我和杨雪笙接触颇多。不说对他了解多少,最起码也知道他能分得出哪重哪轻!我仍不相信朝廷会放着内患不管,招惹边患。
“与其说我们求着朝廷,不如说朝廷求着我们。所以,他不会碾灭纳兰山雄,让福禄成为第二个夏侯武律,也不会让我们坐收夏侯旧部。
我琢磨着,他——会召还福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赶尽杀绝,借收人心。”
说完,他慢吞吞一笑,给龙青潭倒上。龙青潭身体不好,酒量小,已经是满脸通红,就没再喝,而是半信半疑地问:“他愿意放过纳兰部?”
吴隆起又点头,说:“爷呀,你是被朝廷大军蒙蔽了!若它轻易开战,放归我军的收恩之举不是白做作了?那是威慑我们、震慑草原各部的利刃?!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敢轻动,若一定要出鞘,也是诛那些威胁到自身安危的冒头者!这就叫做:不动若端,动则饮血即归;又叫做:恩威并用。”
龙青潭领悟颇快,立刻眯起眼睛,射出厉光:“你是说,他们也怕被扯到战端里面?”
吴隆起闭目颌首,轻轻地说:“福禄的目的很明确,要么我们和纳兰人两败俱伤,要么他征召各族,享有战胜之功,其志不在小呀……”
突然,有名戈布丁闯进来,说:“狄南非求见!”
刚一禀报,狄南非就不请就入,趔趔趄趄地撞过厚帘,扑通跪在离门槛五六步处,驻着两条腿,如狗熊过泥潭地爬往龙青潭那儿,大呼:“三爷!给我做主吧。”他浑身滚得都是冰雪,扶着头颅的手粗又黑又大,上面贲张着血管和冻疮,沾满水珠的灰胡子一个劲地抖,差点让龙青潭误以为他被黑山老虫咬了一口(疯狗病)。
吴隆起从发愣中醒来,连忙代龙青潭去掺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阿爸被福禄杀了,朱志羽让人把他老人家的头挂到旗杆上示众,说是战功!我赶了几天几夜,回来才知道,阿鸟他也?头颅都被制成了酒器。”他拧着头,憋着两窝子眼泪,难以自制地说,“此仇不报——枉为人!只要您老地话,只要您老愿意为我阿爸报仇,我——我做牛做马也不忘您的大恩!”
“什么?”龙青潭也猛地一惊,竟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遥遥伸出自己地手说,“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兄长。有话直说!”
吴隆起心中无端端地涌上一团悲伤,他缓缓地、缓缓地扶着狄南非往一只椅子上蹲,又黑着脸退回来,扶龙青潭坐下。耳语说:“先不要让琉妹知道!”又向狄南非看去,说:“你别看他胆小怕事,到处围着人转,可很会打仗!不如……”
正说着,他听到了一声响,便停住,扭头去看。
原来,龙琉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门进来,又走了。
吴隆起说着下面的事,可眼角的余光却已扫到火炉中去。他心中已不由自主地问:她将为那个不幸而又难忘的少年难过。
还是因他不是一个英雄而感到解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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