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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人,失意归失意,却是个又直又好客的豪爽人,多次接济路经此地的谪官。听说他起兵勤王,通辽之地的谪贬之官纷纷前来投奔,甚至有人挟县相从。
见麾下聚集一般文武,秦怀问计谋划。一个叫张央的官员建议他分进逼袭庆德,叩关入胁长月。而另一谋士方庭晚却主张要他先巩固后方。他折中行事,分出一路南取台州妥善要郡,以制通辽边地,一路入余州,屯军于通武,一路推进至登州,然后逼近庆德。见他这样决断,张央苦劝他不听,便出门长叹,给一个同路中人说:“分兵为忌,分心为虚,今国公不全心北扫,渡江而袭旧都。我知道他必然失败。”对方怪他语出不祥,便告诉给秦操。秦操找他再问,他却已经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为了能争取到王氏旧人,他忽又声称,清河王子实际未死,就在他军中。
众人择吉,选出三月中旬一日祭旗,哭告圣宗神灵,天地宗亲,这就亲率大军,向北行进。朝廷宗室世家得报,本惊喜各半间,忽被泼了盆冷水,他们都曾经见证清河王子身死,又见秦操作此姿态,勤王竟然勤去了通辽两地,便觉得他伪意为王,实为自己。
檄文早发,朝廷未通喻前,各路兵马关隘都难下决断,大多都是相互不惹,不投降也不搭理。他兵行一路,甚为顺畅,北进到陶定府,也有些英雄得意。
陶定府在庆德东,位于商亥江南岸,就如斜江而生的蛋,城池非常坚固,一时不能攻破。
受挫其下,打城拖延数日,此行等于失去了进去心理,完全成为先立足自保,再徐进之策。四月初,他虽然打下了陶定,杀死守将,但朝廷的诏令也下及各地,与征战配套的褒惩之法也相与公布。朝廷毁去他祖冢,除去他的属籍,赦免胁从民众的罪责。并悬赏金银,厚爵,求购他和一些首犯的首级。
背后骚动难止,前路难行。
老将栾起节制足二十余万大军,逼近陶定,徐徐向他开去。
狄南堂所部五千人是先锋。但因发军过早,原本摆江的姿态却因秦操不是直袭,而又受挫登州陶定府而落空。如今若移军而向,要么偏离后面的主力渡江挺进,要么逆江而上,改成后队。
狄南堂却想在江表郡风陵渡登岸,插入敌后。他分析过敌人的成分,觉得对方仓促组建的军伍,人数或许众多,却难以围歼他的五千人马。一定程度上,他若能快捷地攻入叛军腹地,不但能击溃敌人的信心,起到瓦解敌人的作用,更能在取得胜利后,逼迫陶定敌人主动迎战。
于是,他一边使人送信到中军,一边聚集众人,询问他们的意思。军中军将本就是前锋,现成成了后军,都有不甘,听他这么一说,纷纷赞同。
狄南堂见军中无人排斥,避免将来行事中见不利而起不满,便边要人征集当地民船,砍伐制筏,边勘察河口,以便连日过江。
张更尧被他举荐为副,却不怎么看好此战,见他在勘察时看着汤汤江水发愣,便说:“将军慎重为好,栾老将军老成持重,我军脱离他的本意,怕有违军纪!”
狄南堂点点头,说:“为将者,敌变我变,若是我等苦等上命,其实是贻误上命。”
张更尧不再劝他,跟从他走绕河口。
※※※
飞鸟应传召,入宫侍驾。不几日过后,他就听说了这些天来的许多大事。
这日傍晚,国王熬夜玩,上午又不敢不去御书房,此时依然在睡觉。飞鸟正怏怏不快地跪卧在一旁的宣室读一本战策,见到春台带了三个人急急过来。
他们并没有直去叫国王,而是折到这里。
“狄飞鸟!陛下还在睡?!”春台问。
“是呀!”飞鸟点点头,看也不看,懒懒地说。
“快起来参见王爷!”春台拉了他一下说。飞鸟抬头看看,见是前日见过的台郡王,更省劲,不用起来,就地行礼。
“小许子呢?”秦台大度地摆手,接着询问。
“也在里面!”飞鸟说。
秦台“恩”一下,叫后面的人放下许多一瓮画卷,又说:“起来之后,你把这些女子的画像给国王挑选。”
飞鸟知道这又是议定的什么选妃,心中觉得痒痒的,想打开先看,便点头答应。等他们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见里面都是细写的女子,有丑有美,不由看得出神。过了一会,他看完了所有的画像,又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一扫,就看到旁边的水笔,忍不住发水打淡,找了一个最丑的女子,涂了一层水烟。
他画直线的本事却不错,画画技术却不高明,不一会就把原本还像点人的人周围布置了妖精才能生存的环境。他回过神,正看自己的杰作,不小心把人头滴上了水。他用手一抹,就见一个窟窿,不由大急。想了半天,四处寻看好久,他见到旁边的帷幄边的屏风上有女子画像,就飞快站起来,摸出小刀,悉心挖了个头。
回来后,殿门的宦官已经打水进去。飞鸟已经被教育过很多了,知道这可不是玩的,就飞快地加工。不久,他看着自己补好了画,便嘘了一口气。正是他收拾过所有的画后,国王也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国王打着呵欠,到灯火边扇了几下,问飞鸟瓮里装的是什么。
“画像!”飞鸟说。
“恩!”国王表示知道了,一个小宦官立刻识趣地在主座边铺下蒲团。国王边坐过去,边要飞鸟递画像。飞鸟就一付一付地拿,却听国王打着瞌睡问身旁的小许子好不好看。飞鸟一斜眼,看到国王腻忽忽地抓了人家的手,不仅肉麻地打了个冷战。
小许子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宦。刚到国王身边的时候,国王还命令他脱掉裤子,检查他是不是女的。如今,他似乎也习惯了自己扮演女人,就细声曼语一路摇头过去。这倒是实话实说,他太俊秀了,这些女子都还没他漂亮。
很快,国王不耐烦了,胡乱地看,不满地说:“都是糊弄孤的,看看!一个比一个难看!”
已经到最后一画,也就是飞鸟加工过的那副。飞鸟咽着吐沫把它拿出来,很小心地摊开。上面的水纹还没完全干去,将图弄得很花,五色颜料加上飞鸟润的浅色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突然,国王愣住了。小许子一看也愣住了。飞鸟奇怪地去看,却也发愣。某种程度上,一个美丽的仙女身边滚起五色的烟云,几乎脚不离地。“古时候的美女飞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舞姿!”国王食指大动,一手捂住画,一边给旁边三人说。
飞鸟发晕,却知道自己混糊了颜色,又贴了人头,在灯光下倒真成了仙女。他咳咳一笑,说:“不是吧!”
“我选她,就选她。快记下。金呈大夫鲁伯通的女儿!”国王急不可耐地说,接着,他站起身,又给飞鸟说,“我也给你选一个!”
这是允许的。国王选剩的女子可以指婚给大臣的子侄。飞鸟倒怀疑起国王的眼光,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有媳妇了。国王却很武断,让小许子立刻去找一卷空卷轴,拔开后,给他画了头猪。
飞鸟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国王在下面抄了一行字:“×;×;×;×;×;×;家猪一头。”说完,他把自己的杰作送到飞鸟怀里,却说:“我们说漂亮的,你却不满意,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准备马车!”
飞鸟丢开卷轴,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狎臣嘻!望陛下校之。”
“那圣上是金口玉言呢!”小许子也在一旁说,“还说陛下‘狎’,是死罪!”
飞鸟恨恨地看他一眼,却和声细气地说:“陛下,能不能多给我加一只?我表哥还没娶亲呢。”
国王问,撑开卷轴,在飞鸟的比划下在“一”上加了一横。
飞鸟提起来看看,却又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弟弟!”
国王被难为了一下,还是描成横着的“目”字当成四。
飞鸟突然有疑问:“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呢?”
小许子也爬到跟前研究,怎么再加一个,却见飞鸟拿了个笔把后面的头去掉,写了“加一”。“万一是猪男怎么办?”飞鸟又问,接着自己做主,在猪后加了个女。几改几不改,他们三个就把卷轴画成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等飞鸟临走时,小许子却提醒国王,说:“赐的猪妻呢?”
“那就给你猪女!”国王想也不想就说,又弄了一个空卷轴,写上“君恩赐婚”等等。
飞鸟对小许子恨得是牙根痒痒,便在端墨汁的时候泼了墨汁。他怎么也没想到,墨汁竟然也流到国王的袖子上。
国王茄子一样的小脸勃然作色,抓起砚台便打,口里却说:“我非要你娶猪不可!”
第一部刀花马浪 第四卷 七十一 我王神武(1)
更新时间:2009…5…2 0:45:10 本章字数:3242
国王到了婚配的年龄,既然形势容不得废,那就要同意宗室的要求,为其完婚。见宗室诸王参考了国王意思,将王妃人选定为自己娘家女,鲁后果然大悦。她又询问过宗室耆老,一些大臣的意愿,便有意聘鲁荷为后。
因是自家女子,出阁自需问见一番。几日后,她便在风晚亭中见了鲁伯通的女儿,一看之下,这才知道奇丑无比。但既然是秦台经过国王点头认可的,也已经访诸臣下,太后也就确定日子,在入季夏前接迎,也好一起去庆德北面的林承避暑山庄避暑。
四月中旬,太后制诏白鲁伯通曰:上承天意,当择贤作俪,以仪天下。故知金呈大夫家女甚贤,贞淑良静,上意纳之。今使使持节太常,以千秋之礼奉迎。
事定之后,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改为朝廷前景担忧的日子里,一不速之客到了台郡王的府上,擂门而入,声色汹汹,却又酒气熏天。
“王爷!你亲口许诺我了的。如今怎么却是鲁家女?选谁不可,却是选闻名的丑捍之女?!”紫衣服大汉冲进堂室,甩了鞋子就冲秦台大嚷。秦台挥去下人,挽过不忿的大汉坐在自己身旁,极惋惜地叹气,说:“是呀!选谁不好?可选不到你家了!这也不是我和国王能做主的,天意呀。”
“什么?!”大汉怒,随即平静,坐下便问,“莫非?”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秦台反问。
大汉目光便滞,突然嚼了下牙齿,不再吭声。秦台见他不吭声,便又突然压低声音说:“你的女儿很漂亮,国王见过的。圣上给我这个小叔叔了许多安排,不然我怎么敢许诺你?”接着,他拔高声音,一口的官腔,说:“金呈大夫家的女儿是贤静得很,我虽然代请了太后。可你家世不正,暴贵必骄横无理,却应是第一个不合适。”
大汉有些羞然,却愤然抬头,说:“我的功名官职是军功取的,却不是拉裙带上的,哪里肮脏?连先王都称赞我的伯父,说他是国之忠直。我知道这不关王爷的事,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将军慎言,这可是要脑袋的。”秦台“哎呀”一下,按住他的胳膊,狼视向外。
“想不到王爷你也是这等怯懦之人,让梁某失望了。”大汉推了他的胳膊,起身就走。
“慢!有些话要到内室说。兴许,里面会有几个老朋友!”秦台挽留说。他站起来,面孔上现出了一丝微笑。
※※※
八六五年,夏四月。秦操破陶定,渡江击洛城。朝廷诸路军马皆受挫,唯独狄南堂部稍有斩获,射杀秦操弟秦杲,并以朝廷之名义在江南几郡聚兵勇三万余。鲁后使人加狄南堂为江南总管,令其领江南军援助栾起。
秦操又下洛城,声势更盛,恰又逢朝廷使人挖其祖冢。有人称自己避在林中躲雨,看到其坟冢上,窜出一条十余丈的金龙,乘借风雨之势,竟飞向东南而去。中原流民盗贼困苦,多信而归附。
秦操由是复用自己的姓氏为李,以十万众挥军逼近庆德,与朝廷在洛城一带对峙。正陷入鏖战之际,他听闻狄南堂又渡江归,便分军截击,将主力屯于孟口。
李操善战,酒醉后常自与健布,王卓等诸赫赫将军比,曾被人暗笑。如今,诸人始知不虚。此时,健布所部剿拓跋巍巍,轻敌入伏,败溃,竟不得归。操自觉无可挡其锐者,又担心粮草,多使军将攻掠江北府郡,凡所到之处要粮,无地敢有不予者。栾起乞罪,后又请退守庆德。后予以勉励,却怕退守失威,不许。
五月,狄南堂使张更尧,李成梁率五千人夜袭洛城北孟口大营。由于栾起新败,不敢接应,张更尧部战至天明,大败,李成梁战死,几乎全军覆没。天明,栾起见其大营上有鸟雀盘结,乘其大军逆风备列久疲,以掷火车投火助攻,出战,斩首万余,大获全胜。李操仅带百余骑出走,在半路被部将所杀。
消息传回朝廷,朝廷嘉奖狄南堂多于栾起。而士人觉得狄南堂不听号令,出战败绩却又获得更甚于栾起的嘉奖,是后偏袒结私所致,多颇有微词。同时,国王赐飞鸟与猪婚的事,虽被太后严呵而止,却也蹊跷而走。长月贵族无不以为笑柄,在茶余饭后,对此家新贵品头论足,鄙视有余。
飞鸟偶尔听闻,也有些无地自容。他可以把将猪配予自己一事当成玩笑,却难以听到别人对阿爸的轻视。败而论功,是为欺世至耻。面对可畏的人言和宫室中的勾心斗角,他度日如年,宫里宫外,日渐少言。
家中花流霜等人都察觉到他的这种变化,看到他假装一本正经的时候越来越多,与阿妈他人说话口气去了许多孩子气,虽口里不说,也觉得他是年纪使然。
这日傍晚,他排练好国王新婚所需要做的事,早早回家。一回到家中,他去看了妹妹,母亲,就回到房子踢开东西,拔刀劈舞一阵,然后才卧下读书。
正读出滋味时,门吱呀一下开了。黄皎皎端了一个案子进来,上面是一盘凉拌牛肉和一盏马奶。飞鸟抬头看看她,觉得奇怪,想也没想就说:“去一边吃饭去!”
“是给你吃的!”黄皎皎说。
飞鸟愣了一下,见她摆下盘子,略带几分歉意。就难以置信地坐到一边。近来,她见到飞鸟就遁走,也不去找飞雪睡觉了,反和张镜渐好。飞鸟知道她对自己的躲躲闪闪的,此时虽奇怪她的反常,但更多出一种怪怪的情愿。
“为什么给我拿吃的?!”飞鸟边问,边给她夹了片肉吃。
“你阿妈让的。”黄皎皎说。
飞鸟的筷子伸在黄皎皎来接的嘴巴边了,听到她的话,却又移回来,塞到自己嘴巴里。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阿妈知道了他在乔镯那里过了夜,劝阻不成而用的办法。他有些反感,却又说不出反感什么。
他全心吃饭,吃了大半盘的牛肉,喝去马奶后,揽过黄皎皎的肩膀。黄皎皎吃了一惊,羞怯之间,却见他摸了两枚金币放在桌子。
“送一个月的饭,它们就是你的了!”飞鸟说。不一会,他又说:“想到新异点对别人好的法子,我就补贴钱,不听话就扣。”
见黄皎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飞鸟却边收起一个边说:“昨天,你说我妹妹哭得难看,所以就去一个。”
“我没有说!”黄皎皎虽然显出对金钱的不屑,却委屈争辩说。
“说谎!”飞鸟捏起另一个。
“我只是说她哭起来,嘴巴使劲地张,脸涨得通红,就——”黄皎皎解释说。
“很难看?!”飞鸟反问,“小孩子哭起来都是那样的,你多看看就不觉得难看了。”说完他放下那个金币,打发黄皎皎走。
门外已经黑了,他跪卧在那里冶心炼气,听到有人进来也不理。这日儿也有蚊子的。一只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