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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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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又道:“但你却不知道,我的笑,是真正开心的笑,有什么值得吃惊,值得害怕的?你要知道,我若不是真的高兴,就绝对不会笑的。”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地握着他的手掌,呆呆地愣了半晌,眼帘微合,突地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雪衣人笑声一顿,沉声道:“你哭些什么?”青衣少女俯下头,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珠,断续的道:“我……我也太高兴了,你知道么,自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雪衣人目光一阵黯然,良久方自长叹一声,于是两人默默相对,俱都无语。要知这两人身世遭遇,俱都奇特已极,生性行事,更是偏激到了极点,他们反叛世上所有的人类,世人自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感,于是他们的性格与行事,自然就更偏激,这本是相互为因,相互为果的道理,世上生性相同的人虽多,以世界之大,却很难遇到一起,但他们若是偶然的遇到一起,便必定会生出光亮的火花,因为他们彼此都会感觉到彼此心灵的契合与灵魂的接近,青衣少女与雪衣人也正是如此。静寂,长长的静寂,然后,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雪衣人移动了一下他始终未曾移动的身躯,缓缓叹息道:“你可知道,我也和你一样,有生以来,除了练剑,便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只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些,能够有一个虽不爱我,但武功却极高的师傅……”青衣少女仰望着他的脸色,幽幽叹道:“难道你有生以来,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对你好,真正地爱过你?”雪衣人轻轻颔首,目光便恰巧投落在她面上,两人目光相对。青衣少女突地“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愿将真实面目示人,就是因为你真觉得世人都对你不好,是不是?”雪衣人动也不动地凝注着她……突地手腕一扬,将面上的青铜面具霍然扯了下来……青衣少女一声惊呼,雪衣人缓缓道:“你可是想不到?”青衣少女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突又轻轻一笑道:“我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太想不到了!”朦胧的夜色,朦胧的星光,只见雪衣人的面容,竟是无比的俊秀,无比的苍白,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轮廓那么分明,若不是他鼻梁象玉石雕刻般挺秀,那么,这张面容便甚至有几分娟好如女子。又是一段沉默,青衣少女仍在凝注着他,雪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戴回面具,青衣少女突地娇唤一声:“求求你,不要再戴它,好么?”雪衣人目光一垂,道:“为什么?”青衣少女垂首轻笑道:“你若是丑陋而残废,那么你戴上这种面具,我绝对不会怪你,也绝不会奇怪,可是你……”她含羞一笑,又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戴它,实在让人猜测不透。”雪衣人薄削而坚毅的嘴唇边,轻蔑地泛起了一阵讥嘲的笑意,缓缓道:“你想不透么?……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愿以我的真实面目示人,便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怕我,我戴上面具后,无论和谁动手,人家都要对我畏惧三分,否则以我这种生相,还有谁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他晒然一笑,接口又道:“你可知道昔日大将狄青的故事,这便叫做与敌争锋,先寒敌胆,你懂了么?”青衣少女悟非悟地点了点头,口中低语:“与敌争锋,先寒敌胆……”霍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这固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呢?”雪衣人微皱双眉,沉吟着道:“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呢?”青衣少女缓缓道:“武林人物交手过招,应该全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胜负,否则用别的方法取胜,就都可以说是不正当的手段,你说是么?”雪衣人目光一垂,愣了半晌,却听青衣少女接口又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毋骄毋馁,莫欺莫诈,公平堂正,虽败犹荣’这四句话,但我从小到大,却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爹爹常对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忘了这四句话,莫要坠了‘西门世家’的家风!”雪衣人面色突地一变,沉声道:“江苏虎丘,飞鹤山庄庄主西门鹤是你什么人?”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无怪爹爹常说我大伯父的声名,天下英雄皆闻,原来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雪衣人挺秀的双眉深皱,明锐的目光突暗,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亦是‘西门世家’中人……”语声一变,凛然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此刻已遇到滔天大祸,说不定自今夜之后,‘飞鹤山庄’四字,便要在武林中除名!”青衣少女面色亦自大变,但瞬即展颜笑道:“西门世家近年来虽然人材衰微,但就凭我大伯父掌中的一柄长剑,以及他老人家亲手训练出的一班门人弟子,无论遇着什么强仇大敌,也不会吃多大的亏的,你说的也未免太严重了吧!”雪衣人冷笑一声,道:“太严重?……”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半月以前,便已在‘乌衣神魔’严密的控制下,并且那班‘乌衣神魔’亦已接到他们首领的密令,要在今夜将‘飞鹤山庄’中的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件事本来做得隐秘已极,但却被另一个暗中窥伺着‘乌衣神魔’的厉害人物发现了他们传送消息的方法,知道了他们的毒计,你或者出来得早,未被他们发现,否则‘西门世家’中出来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一落了单,立刻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手!”他自不知道“常败国手”西门鸥父女,已有多年未返虎丘了!青衣少女本己苍白的娇靥,此刻更变得铁青恐怖,她一把抓紧了雪衣人的手掌,惶声道:“真的么?那么怎么办呢?”雪衣人愕了半晌,缓缓叹道:“怎么办?丝毫办法都没有,我们此刻纵然胁生双翅,都不能及时赶到‘飞鹤山庄’了!”他虽然生性冷酷,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痴心学剑的少女生出好感,是以他此刻亦不禁对她生出同情怜悯之心。哪知青衣少女此刻激动的面容,反而逐渐平静,垂首呆了半晌,突地抬起头来,幽幽长叹着道:“既然无法可想,只有我日后练好武功再为他们复仇了,”雪衣人不禁一愕,皱眉问道:“对于这件事,你只有这句话可说么?”青衣少女面上亦自露出惊讶之色道:“我还有什么话可说?”雪衣人奇怪地瞧了她几眼,缓缓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此事的前因后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乌衣神魔’如此对‘西门世家’中的人赶尽杀绝,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侦破了‘乌衣神魔’的诡计,此人又与‘乌衣神魔’有何冤仇?”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这件事难道你都知道?”雪衣人冷冷道:“不错,这件事我都知道一些,既然你不问我,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抬手又自戴上面具,转身走了开去。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他飘舞着的衣袂,他脚步走得极慢,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拦阻……他脚步虽然走得极慢,但在同一刹那间,另一个地方,陶纯纯胯下的健马,却在有如临空飞掠般地奔跑,马股后一片鲜红,血迹仍未全干,显然已经过了“放血”的手术,虽是这匹本应已脱力的健马,脚力仍未稍衰,而陶纯纯有如玉石雕成的前额,却已有了花瓣上晨露般的汗珠。但是,她的精神却更振奋,目光也更锐利,这表情就正如那大漠上的雕鹰,已将要攫住它的目的之物。道旁的林木并不甚高,云破处,星月之光,洒满了树梢,于是树影长长地印到地上,闪电般在陶纯纯眼前交替、飞掠!林木丛中,突地露出一角庙宇飞檐,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黄金色的铜铃,在屋檐上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陶纯纯目光动处,眼波一亮,竟突地缓缓勒住缰绳,“唰”地飞身而下,随手将马牵在道旁,笔直地掠入这座荒凉的饲堂中。一灯如豆,莹莹地发着微光,照得这荒伺冷殿,更显得寂寞凄凉,神案没有佛像,就正如十数日前,她在为柳鹤亭默吟祈祷,檐上滴血,边做天率众围杀,馒中傀儡……那座祠堂的格调一样。她轻盈而曼妙地掠了进去,目光一扫,证实了祠堂中的确一无人迹,于是她便笔直地扑到神案前破旧日的蒲团上,纤美而细长的手指,在破旧的蒲团中微一摸索,便抽出一条暗灰色的柔绢来。柔绢上看来似乎没有字迹,但陶纯纯长身而起,在神案上香炉里的残水中浸了一浸之后,柔绢上便立刻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来。就着那孤灯的微光,她将绢上的字迹,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她焦急的面容上,便又泛起一阵真诚、愉快的笑容,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竟还是这‘关外五龙’有些心机,如此一来,我纵然不能赶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于是她便从容地走出祠堂,这次没有柳鹤亭在她身侧,她也不必再伪作真情的祈祷,祠堂外的夜色仍然如故!繁星满天,夜寒如水!这小小的祠堂距离江苏虎丘虽已不甚远,却仍有一段距离。也不过离此地三五里路,也就在此刻前三两个时辰,柳鹤亭亦正在驰马狂奔,他虽有绝顶深厚的内功,但婚前本已紧张,婚后又屡遭巨变,连日未得安息,一路奔波至此的柳鹤亭,体力亦已有些不支。那时方过于正,月映清辉,星光亦明,他任凭胯下的健马,放蹄在这笔直的官道上狂奔,自己却端坐在马背上,闭目暗暗运功调息,但一时之间,注意力却又无法集中,时时刻刻地在暗问着自己:“虎丘还有多远,只怕快到了吧?……”目光一抬,突地瞥见前面道旁林木之中,似有雪亮的刀光剑影闪动!他定了定神,果然便听得有兵刃相击、诟骂怒叱之声随风传来,接着,又有一声慑人心悸的惨呼!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心中已闪电般转过几个念头!首先忖道:“前面究竟是什么事,是贼人夜半拦路劫财,抑或是江湖中人为寻私仇,在此恶斗?”心念一转,又自忖道:“我此刻有急事在身,岂能在此搁误,反正这些人与事俱与我无关,我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他心中正在反来复去,难以自决,但第三声尖锐凄惨的呼声传来后,他剑眉微轩,立刻断然忖道:“此等劫财伤人之事,既然在我眼前发生,我若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还能算人么?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我游侠天下,又算为了什么!我纵然要耽误天大的事,此刻也要先将此事管上一管,反正这又费不了多少时候!”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虽是电闪而过,但健马狂奔,就在这霎眼之间,便已将冲进那片刀剑争杀的林中,只听林中大喝一声,厉声道:“外面路过的朋友,‘江南七恶鬼’在此,劝你少管闲事!”柳鹤亭目光一凛,血气上涌,他一听“江南七恶鬼”的名字,便知道绝对不是好人,是以心中再无迟疑,当下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带住缰绳,他左手虽无千均之力,但左手微带处,狂奔的健马,昂首一声长嘶,便戛然停下脚步,林中人再次厉喝一声道:“你若要多管闲事,我‘江南七恶鬼’,立时便要你流血五步!”喝声未了,柳鹤亭矫健的身躯,已有如一只健羽灰鹤般横空而起,凌空一个转折,“唰”地投入林中!满林飞闪的刀光,突地一起敛去,柳鹤亭身形才自入林,林中手持利刃的数条黑衣人影,突地吆喝上声:“好轻功!风紧扯活!”接着竟分向如飞逃去,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左,有的往右,瞬息之间,便俱都没在黝暗的夜色中。柳鹤亭身形一顿,目光四扫,口中不禁冷笑一声,暗骂道:“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鬼’,竟是如此的脓包!”他虽可追赶,此刻却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自家身有要事,再者却也是觉得这些人根本没有追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刃与凌乱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渍,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甚清。“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起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中包头、满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伏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汩汩自他十指的指缝中流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受了重伤。鲜血,刀伤与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鹤亭心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轻轻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此人虽是满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他心中不禁略为放心,知道此人不致丧命,于是沉声道:“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事……”哪知他话犹未了,此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曲的刚强个性,是以见到此人如此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满,只见他双手仍自掩住面目,便又接口道:“你且将双手放下,让我看看你面上的伤势……”一面说话,一面已自怀中取出江湖中入身边常备的金创之药,口中干咳两声,又道:“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一些轻伤……”哪知这满身浴血,紫中包头的汉子哭声戛然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突地放声狂笑了起来!柳鹤亭诧异之下,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一些轻伤……一些轻伤……”突地松开手掌:“你看看这可是一些轻伤?”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黑暗之中,只见此人面目,竟是一团血肉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流落。这一段多变的时日里,他虽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激动。因为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一阵阵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悲哀愤怒的狂笑,此刻也犹自留在他耳畔,他纵然强自抑止着心中的悸栗与激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如今你可满意了么?”柳鹤亭干咳两声,讪讪道:“朋友……兄台……你……唉!”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着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籁籁地落满一地。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粟悚的眼眶中,似乎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叫一声,挣扎着道:“我……我不行……”双目一翻,喉头一哽,从此再无声息!柳鹤亭心头一颤,道:“你……怎地了!”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罢了!”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便已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此人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你不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永远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还要将一生的幸福葬送……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洞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无论如何,我也得将这具尸身放在一个隐秘的所在,不能让他露于风雨日光之中,让他被鸟兽践踏!”他毅然俯下身去,目光动处,突地瞥见此人的胸膛,似乎发生了些微动弹,他心中不禁为之一动!“我真糊涂,怎不先探探他的脉息,也许他还没有死呢?”焦急、疲倦、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下的柳鹤亭,思想及行事都不禁有了些慌乱。他伸出手掌,轻轻搭上这伤者的脉门,哪知——这奄奄一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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