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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吹落了要取胤禩性命的银针?
“是。”云玉卿颔首,然后从戏台上走下来。
他的步伐一点也不像一个戏子了。而是渊渟岳峙,十分冷冽而男性化。
“你……你是什么人?”
有点好笑。原本约定私奔的那一对,却不知道彼此究竟是谁,是什么人。
蒋妍霞是晋风会弃徒,身手卓绝。云玉卿呢?
他能够由后以气劲逼落蒋妍霞的银针,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地武功,高于蒋氏。
他是什么人呢?
云玉卿不看她。也不答她。
却向着胤祥一拜。
“天伶门云逸行,见过宗主。”
胤祥恍然。“原来……原来如此。统勋,武炫,一支香?”
“香炉不减,香灰满地。”
两人以行话对答,字字汉语,却无人能懂。
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云玉卿,也是三会八门中人。而且,似乎他的真名并不叫做云玉卿,而是云逸行。
“云逸行”,多好的名字。草莽闲云,江湖野鹤,自在自由。
不若“云玉卿”一身风尘,一身脂粉。
胤祥继续在问,“秀水何不流?天门地档……”
“秀水在流,天门地档迈不过。终究是小白子,冒不大,等翻板。”
胤祥似是感触良多,点头。又看向呆在那里的蒋妍霞,和一众将刀斧架在她身上的侍卫,缓缓问,“何不东流?不上山?不落地?”
蒋妍霞垂首轻轻笑了。“流不过,流不过啊宗主。扯了旗子。”
“什么旗?”胤祥一惊。“那云……”
“不说了。旗子一面扯,但……”她看了云玉卿一眼。“正水流不过的。小白子上红番,宗主,放马去吧。”
“宗主!”云玉卿有些激动地上来一步,“宗主……八爷无恙就是了。”这句用了正常语言,但前后文不通地情况下,也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原本是……放瞎马走的?为何不放了?”
“我不想让八福晋伤心。”云玉卿嘴角撇撇,余光罩住远远处的霃瑾。
“我明白了。”胤祥点点头,又看蒋妍霞。
蒋妍霞徐徐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胤禵身上,低头一叹。
“宗主,允了我吧。”蒋妍霞略微一动,刀斧手齐齐紧张,胤禩却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胤祥摇头。“同为天涯沦落人……两位,三会八门名存实亡,我这个宗主也许不能再号令你们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统勋,威赫!正反绣丝,剪了,剪了,不套红——”
蒋妍霞云玉卿齐齐一震。
胤祥点了点头。
他们彼此互望一眼。
胤禵的脸色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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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开口,“侍卫,结阵,他们要逃——”
“十四弟不错嘛,还记得我教你的切口?”胤祥微笑看着他。“可惜你永远也不知道下面这句话地意思:云逸行,蒋妍霞,天送,地葬。”
云玉卿和蒋妍霞动了。
却不是互相生死以搏。
——侍卫如瓜菜倒地。
但今次却不见血,两人只是联手点倒周围的阻碍,然后汇聚一齐。
“侍卫,莫要阻拦了。”胤禩忽然下了河胤禵相反的命令。
云玉卿与蒋妍霞双双突破而去。
“天送,地葬,”两人回头看胤祥,“逸行多谢宗主!”“妍霞多谢宗主!”
刹那间两个戏子,两个江湖人离开这光影权利的中心。
一场夜色里的消夏筵席,无声无息地至此结束。
“十三哥,你放走他们,是什么意思?”胤禵怒气冲冲。
“留下他们未必于你有利。”胤祥冷冷看他。“你不怕我这个宗主,命他们做些特别的事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胤禵,弑兄不祥。”
“你说什么?”胤禵咬牙。
“没说什么。”胤祥垂下眼睛,以示避让。
那边胤礽忽然开口叫起来,“一切……一切都同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回去……回去就休了她……是钟秀在结交匪人,我什么也不知道!十三弟!是你……是你的责任!这些人都是你的人!我不认识,我一个也不认识!”
“是,你一个也不认识,跟你没关系。”胤祥厌恶地看他一眼。转头看看沉默地胤禩,“八哥,我先告辞了。”
“那些切口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轿中,佳欣忍不住好奇问。“全盘我都能大致想通,可是我想不通云玉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谁的人?”
“他谁的人也不是。”胤祥微叹。“他天伶门就是戏子,正牌戏子,唱戏是他的本职,他不过是想好好唱他的戏而已——他是被无辜卷入的……我见过他的,那时候我还小,他也才十来岁,在金老板那里见过。他虽有一身好武功,但奈何也有父有母,父母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他也好,蒋妍霞也好,身手如何不足论,却没办法不受权势的控制。太子妃是真找到他的父母控制了他的父母,他对此事不胜其扰,今日之事,本可炸死彻底解脱。但他似乎是对八嫂有了情……他不想八哥死,因八哥死了,八嫂会伤心。所以他从出手阻止了蒋妍霞。”
“霃瑾?……”佳欣无语,片刻又问,“你说‘剪了’,是否命他们离开?”
“是,我说既然如此,你们两人不如搭个伴,去浪迹天涯,再也不要回来——切口没那么复杂,但大致是如此意思。”
“最后那句切口呢?——我猜,你解除了他们三会八门的身份,从此给他们自由身。”
胤祥轻吻佳欣额头。
有这样的知己,夫复何求?
“可是蒋妍霞……我觉得她未必能放下。”佳欣有些忧心忡忡,“我了解女人,我总觉得她的眼神不甘。”
“她对我说,她爱上了某人……所以沦陷,万劫不复。我想是十四弟罢。”
“老十四艳福不浅。”佳欣揉揉太阳|穴。“知道我想起来什么么?当初在德州。你和老四如何谋划着用苏慕菲唐绾之事来陷害太子,还记得不?”
胤祥苦笑,“此一时非彼一时耳。不过我承认,今日之局。若不是云玉卿搅局,觉悟破绽,确实好计。”
“明日入宫,如何应对?”
“将事情说一遍,但幕后种种,我不会提。谁愿意说便谁说吧……兄弟阅墙,至于生死相搏。真是……不知何以啊。十四弟……没有料到,他竟会到这一步。八哥对他,并不坏,也不曾有过什么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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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胤禛在搞鬼吧。胤禵毕竟年轻……整个局里面,我觉得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把你拉进来。取胤禩性命之事。当时我见他紧张到屏住呼吸,面有不豫。”
回到了府邸,胤祥去见佳妍报了平安,然后回来抱着佳欣,静静睡了一夜。
第二日才起身。还来不及上朝,便传来消息——昨夜胤禛那里也出了事。
胤禛半夜遇刺,身中三刀,好在未遇要害。
消息令人沉吟,是胤禩动怒报复,还是胤禛苦肉求全?
总之,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彼事之上。胤禩这边发生的事情,反而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一个好消息是,因为胤禛地伤势,原定要他去蒙古一趟的外差,换由胤禵去做。这位煞星大爷,终于可以离开京师达数月之久。
一个坏消息是,胤禵很是恶毒不甘地去向康熙抱怨了三会八门之事。康熙召了胤祥入宫,当着胤禵的面就将胤祥斥责一顿。要他尽快将三会八门的一应事务全部移交给胤禵。于是胤禵临行前,在兵部将自己地工作交接给胤祉顺便监督着胤祥交出三会八门来,某天写例行请安折子的时候胤祥收到了那封佳欣期待已久的折子——事情和佳欣想象得不太一样。康熙一面骂胤祥不忠不孝,三会八门事件要胤禵好好管理否则生变,一面私底下给予胤祥一道密旨:不要理会胤禵,能拖则拖即可,此事老爷子另有旨意。
胤禵离京的时间内,宫中终于发生了一件喜事:康熙五十年元月,陈贵人诞下一子,是为二十一阿哥。
沉默多年的康熙后宫,终于又再添丁。康熙带着感慨或者别的什么心情,给新阿哥赐名叫做胤禧。小孩子很是健康活泼,抱出来给众位哥哥们看地时候笑得很是开心,格格地,没满月的婴孩竟然顶发浓密。但他的哥哥们没有他那么单纯快乐,他们看到又一个男孩,不知道他将不将成为他们的竞争人之一。胤祥胤禵出生的时候被抱出来给胤禛胤禔胤礽他们看时,他们也十五六岁,当时绝对想象不到未来地境况。胤禛与胤禩两人如同不共戴天地日月一般相互分成两派,小心翼翼地彼此提防,又熊熊烈烈地彼此厌恶彼此憎恨,这样的忙碌填满了众人的心灵,所以也没太多精力来真心面对这个与他们没有感情也毫无干系的婴儿。
胤禛上朝探弟,回家抱子——他的又一个儿子,爱新觉罗弘历,也在这风雨多变地一年降生了。生下弘历的月华芳早已成为一名成熟的女子,她越长竟然越似含笑的模样,端方动人,不可言说。佳欣有时候看见她,就在想,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胤禛和含笑他们,会坦坦荡荡地当着她讨论杀人落陷这些阴谋诡计么?她不算聪明也不太笨,她会也加入胤禛的助兴团,为夺嫡大业出谋划策么?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康熙地密旨终于到了胤祥手上。
简而言之,和胤祥一样,便是“天送,地葬”四字。这个系统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清王朝已经稳妥地存在下来,不需要额外的保护和保全,不需要和天地神鬼的协议和妥协。现今,天给大清最大的考验,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不是外乱,而是内讧,不来自于反清复明或者恐怖分子,而来自于那群天纵英才的胤字辈继承人们。
所以三会八门,解散也罢。
不久之后,胤禵完成使命回朝。
他带回令人惊讶的消夏:蒙古数部内乱。三格格的夫君受伤之后更是染上瘟疫,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很是沉重地打击到了胤礽。
他这位太子,真可谓是无才无德,无智无识——一个很显然地事例就是,他找上了胤禩,要求胤禩帮助他一起谋反。
胤禩很显然地拒绝了。
他要谋反,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胤礽合作!
被拒之后,胤礽居然,竟然,去找了胤禛,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胤祥只是叹息。“他疯了。”
胤禛是何等人物?
他一面不动声色地鼓励胤礽,一面将胤禵推了出去。
胤禛要胤禵去假装帮助胤礽,搞清楚胤礽的计划之后,立即回报康熙。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以胤禛的眼力和心胸,他不可能当真信任胤禵,就算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一样。当然,胤禵本身是否值得信任,这是;另一个话题。
胤禵暂时不敢拒绝胤禛的吩咐。但他留了个心眼——这年苏奴丧妻,刚刚向康熙求娶了胤禟十四岁的庶出长女为续弦,婚事已定,还为过门。于是胤禵就派出苏奴去具体打理此事,顺便将行事的风声一点一滴地透给了胤禟。
透风给胤禟,便等于透给了胤禩。胤禩很感兴趣地研究着胤禛的计划——并且恰到好处地和胤禵保持着关系。苏奴从中得到,文职不褪,还被胤禩保举了一个握有实权的“盛京将军”。
云玉卿一案,胤禵要取胤禩性命乃是事实。此后胤禩不再与胤禵像之前那样亲密友好,但此刻胤礽愚蠢的企图乃是第一大事,胤禩和胤禵不得不捐弃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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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胤字辈的事情,说起来可笑,听起来可悲。
胤祥的舒服日子也到了尽头——或者,从未来过?
今次胤禵做了胤礽的说客,过来邀请胤祥加入此次既无兵,又无将,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除了愚蠢自毁而无任何其他价值的计划。
胤祥不是白痴。
他啼笑皆非。但他没有办法应对——去向康熙告密吗?
他只好装病。刚好天气渐冷,他骨折过的手脚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夸张成顽疾,闭门谢客。
事情若是都这样容易,便也说得过去。
称病从两日,胤禵继续苦苦相逼。今次来的是张廷玉,他问的,乃是七八个月之前发生在胤禩府中的蒋妍霞谋刺之事。
胤祥若是可以,多想闭口不答。
但他非答不可——因为张廷玉,乃是奉旨。
第六十一章 乱世问情
“是,之前我认识蒋妍霞,但并不知道她会武。”
……
“我见过云玉卿,但并不知道他是诈死。”
……
“不,救下八阿哥的不是侍卫,是云玉卿。”
……
“这些我都曾向皇上面禀过,他老人家亦曾有密旨给我。”
……
“张中堂,皇上自己下的密旨里究竟有何内容,似应由皇上自己来答。”
……
“别无他话。张中堂问完了?”
便是石头人也会生气。
佳欣在里面听了半天,出来劝慰。“别跟狗生气——奇怪了,到底是老四还是老十四在皇上面前嚼了些什么?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呢?”
“我也不知道。”胤祥皱眉。
不知道的情况并没有延续很久。第二日,胤祥从前在刑部的朋友就传来消息:四川闹匪患,最近秘密查出匪首的身份,正向全国通缉——所谓的匪首,名字叫做“云逸行”,绘影图形上的面孔,分明就是那夜胤祥放走的天伶门人、京师名旦云玉卿。此事想必被秘密上报给了康熙,康熙顺正常途径追问,必然追到胤祥身上。
“简直荒谬。四川匪患已经闹了多少的?云玉卿离京才多久?”佳欣忿忿不平。
“这要看地方上如何编排……”胤祥沉吟。“最好此事和党争无关,要是有关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你和你皇阿玛之间皇建起那么一点点的信任来。千万不要又因为什么事情……唉。”佳欣困惑地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来,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总觉得还有疾风骤雨,又或者一切就永远纠缠下去。”
胤祥轻吻了佳欣一下。“有我在,管它疾风骤雨还是永远纠缠,别怕就是了。对了,太医几时来?”
“说是午后,早呢。”太医来给佳妍看眼睛——这阵子佳妍视力恢复不少,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影晃动。胤祥和佳欣偶然之间发现,惊喜不已。
“你有没有觉得小妍最近怪怪的。”胤祥忽然问。
“怪?……没有吧。”佳欣皱眉。
“嗯……算了。”胤祥揽过她,“午睡一会吧。”
躺下,过了片刻,佳欣忽然睁开眼睛。
没料到胤祥也正在睁开眼睛看往她。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佳欣蒙在被子里。含混不清地说。
“当然是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不是,我是说……一辈子,就过这样的生活么?”佳欣突发奇想地坐起一为,抱住胤祥的脖子。“有没有想过,像云玉卿和蒋妍霞他们一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广阔天地里都能……自在遨游?”
“怎么突然说这个?”胤祥枕在佳欣的手臂上。
“也没有什么……忽然想起来昨天在你书房看到的诗。”
“啊。”胤祥略微惊讶了下,“那个……你不要多想。我不过随手写来罢了。”
“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尘。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佳欣轻诵,“诗真好,可不是知道为什么,我看了,有点心痛。空负两翼……繁华惆怅……真是传神写照。胤祥,你不开心,是不是?”
“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佳欣垂首。“本来可以追着风声的两翼,却只用来拥抱我……要是我的话,也会觉得憋闷委屈呢。胤祥,我帮不到你什么,但是你若果不开心,其实可以对我说出来。比如那个跋扈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