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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礼貌地告辞,没问我的电话。
然后,我四下张望,等待二号选手。
临桌上有个高个子男生,懒洋洋地举了举手,说:“是我。”
我这人比较容易被美貌击中。高个子男生有一副类似金城武的长相,非常帅,而且清纯。他应当不算男生了,但他的身上有股很重的学生气。
金城武的手上有一大叠白纸,上面写满了算式,那种长长的复杂的公式,各式各样奇怪的符号。
真是好学生,约会不忘带着作业本。
可是我还是表达了我的惊奇:“你用手算?不用计算机吗?”
“计算机?”他摇摇头,“太慢。”
“你算得比计算机还快吗?”不会吧?我国的物理学博士,不会还处在手工算术的阶段吧?
“第一,我在推导公式,不是在算算数。”他说,“第二,是的。如果我把这个公式扔给计算机,再给它一些数据,要算好几天才有结果。”
“那么说,《终结者》里机器人统治地球的事情,是错的?”
“当然。电脑怎么能够赛过人脑?”
“你是学什么的?”
“粒子物理。你呢?”
“英国文学。”
然后,这个人,也不坐过来,居然就低下头,继续推理他的公式。
轮到我一脸的黑线了。会不会是认错了人?这人很帅,可是长得一点也不像艾玛。
“请问,你是艾松吗?”
他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又问:“请问,你到这里来,是不是……”
“是。”他看了看手表:“给我的时间是从两点三十到三点。现在三点十分,所以我们还没开始就该结束了,对吧?我姐说,你还有下一个。我让给他了。”
“下一个是女的。”
“男的女的都是粒子组成的。”
我的手机响了,艾玛打来的,通知我苏欣有事不能来,改日再约。
我收了线,对他说:“你姐说,下一位取消了。现在你有三十分钟。想谈就快点,不想谈咱们都撤。回去汇报时别忘了对你姐说,你没看上我。”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没看上你。我只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我松了一口气。这人总算还有基本的礼貌,没有彻夜歼灭掉我的自尊。
“那你,为什么今天又要来?”
“我姐逼我,我妈逼我,我们所把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当作今年的行政重点来抓。”
“不要这样说,人家是关心你嘛。”
“我就特烦这个。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唯恐你的生活过得和他们不一样。罗素不是说,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源吗?”
有点感动了,物理学博士也关心幸福的本源问题。沥川同学,你的脑子在哪里!
“嗨,这样吧,我也有人逼着。不如咱们假装谈恋爱,逼急了的时候互相支援一下,你说怎么样?”
他笑了,笑得天真烂漫,像邻居家的小弟:“行呀!你有手机号吗?”
我们互留了号码,还在一起喝完了咖啡。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问艾松怎么过来的,他说,他骑自行车来的,打算在这里坐到雨停。我说我先走了,出门打的。
咖啡馆倒是在大街上,可是雨下得很大,我在道边挥了半天的手,没有一辆出租停下来。
大约等了十分钟,有一辆车忽然停在我面前,正好挡住我。我越过那车往前走,继续挥手拦出租。然后,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过身去,看见沥川冒着大雨向我招手。
正文 35
更新时间:2010…4…21 13:55:54 本章字数:8376
我站在屋沿下,隔着大雨叫他:“沥川!沥川!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先上车。”
他打开车门,替我系好安全带。我看见他整个身子都湿了,头发往下滴水,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件羊毛大衣,四处漏风的那种,肯定不能防水。
他湿漉漉地回到驾驶座,关上门,开足暖气,问道:“你没淋着吧?”
我的包是防水的,很大。我一直把它举在头上:“没。你怎么还在这儿?没走吗?”
“我去商店买了几盒猫食,回来正好路过这里,看见你招手。不知道你在招出租,还以为你有事找我。”说着,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来不及防备的那种,在他说sorry之前,我赶紧递给他纸巾。
雨大得看不清路,雨刷有节奏地刮着车窗。
“快把湿衣服脱了,”我拿出一旁的毛巾,给他擦头,“别感冒了。”
“没事。”他说,“怎么样?要见的人都来了?相中了一个没?”
“呃……这么关心我的幸福和未来?”声音顿时有点幽怨了。
“是啊,赶紧汇报吧。”
“……有一个看去还行。”
“那个博士,对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他长得不错,”我说,“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他说话挺诚实、挺坦白。”
被刺到了。某人很窘地沉默片刻,迅速转移话题:“你是想让我送你回家,还是你有别的什么地方要去?”
“能送我去饭馆吗,我肚子饿了。”
他放慢车速,转头看我:“你和两个男人约会,没一个人请你吃饭?”
“没有。”
“请你喝咖啡没?”
“没。”
我等待沥川发表评论,他却直视前方的茫茫大雨:“前面有家云南菜馆,你去不去?”
肚子不是一般地饿啊,我赶紧点头。
停好车,沥川将我送到餐馆门口,然后,居然说:“你自己进去吃吧。”
我望着他,愣愣地,彻底傻掉了。不会吧,一向绅士的沥川,不会这么急于撇清吧?沥川陪我去饭馆,从来没有过把人送到大门口转身走人的道理啊……何况,我很听话,很配合,对不对?我都以实际行动move on了。
虽然我很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还是要厚脸皮地确认一下:“你——不陪我进去吗?”
“不了,”他说,“你自己慢慢吃。”
“我请客,行不行?”我的话完全没底气,嗓音发颤,绝望表露无遗。
“我还有事。”他一脸漠然。
在这种时刻,我若是再说什么挽留的话,就太没风度了。沥川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分手了,作出这种依依不舍的样子,给谁看呢?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我已失掉了所有的胃口,甚至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我强笑:“那你快回去吧。”
“再见。”我听见他按了手中的钥匙,汽车在不远处摇控启动。
“再见。”
街对面就是公共汽车站,坐几站路就可以回家了。看见沥川转身上车,我没进餐馆,而是向雨中大步走去。
那一刻,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希望大雨能浇灭我一身的怒火。
走到街的尽头,感觉有些茫然,汽车来来回回地在雨水中穿梭,沥川的话,言犹在耳:不了,你自己慢慢吃……我还有事……
我看了看天空,雨中天色发白。为什么现在还是冬天呢?昨天还下了一夜的雪,今天都变成了雨,地上脏兮兮的,污水横流,如果是雪多好,白茫茫的,一切都干净了。
我继续向前走,听见几道猛然的刹车声。然后,我的手臂忽然被人死死抓住了,身子被迫强行地拧转了方向。
在大雨中我看见了一张脸,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我被脸上那道惊恐的目光吓住了。
“小秋,你要去哪里?”
沥川不能走很快,更不能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追上的我。
见我毫无反应,他摇晃我的身子,几乎在吼:“前面是红灯,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我用力甩掉他的手,“放开我!我要回家!”
他的手像铁钳,怎么也甩不掉。我反而被他一把抱住:“别干傻事!你要回家,我送你回家。”
“别碰我!别碰我!”我用力挣脱,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越抱越紧,几乎令我窒息。
“你要我说多少遍?嗯?小秋?It’s over! Let it go! ”
“It’s not over!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对我说over,我妈已经over了,我爸也 over了,你!王沥川!我把我所有的都掏给你了,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轻易地把我over掉!”
“Please! I know it’s not been easy。 Please; working on it! (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请你,请你尽力去做!)”
“不!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告诉我真相?在你的心里,我就那么脆弱吗?知道真相我就会昏掉吗?有什么真相比我六年的青春还重?你说啊!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肯放开我,我踢他,我捶他,我拧他,我用包砸他,然后,我在大雨中跑掉了。
Over is over。
我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假,没去上班。独自躺在家里,不吃不喝,像个死人。我拔掉电话,关掉手机,白日昏睡,夜晚失眠。感觉天昏地暗、心灰意懒。Mia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房间弥散着腐朽的气息。到了周六,猫食光了,我没精打彩地爬起来购物,自己去商场小卖部吃了碗盒饭,有了点力气,一看贴在墙上的schedule,去了体育馆。瑜伽班里的人见我来了,热情打招呼,妈妈们纷纷问我减肥心得。
“减什么肥?我又不肥!”说话没好心情。
“别骗我好不啦,下巴都这样尖了。小秋,对自己不要这么狠。上次小马吃番茄瘦身餐,五天减掉八磅,结果第六天就病了,养了一个月,体重全回来不说,还多出了五磅。你听姐姐的话,不带这样的,减肥慢慢来。”
我嗤笑,一周不见,这群人欺负我年纪小,拿我使劲开涮了。于是,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称了体重。然后,不吭声了。实在小觑了爱情的杀伤力,果然轻了十磅,难怪身轻若燕。
到了周一我准时上班,同事们纷纷问候我。我说得了感冒,不严重,怕传染给大家,所以没来。大家也没多问,因为我一向有很多加班,调休一下很正常。
中午吃饭,没看见沥川。
然后,我发现一向不八卦的小薇加入了翻译组八卦的队伍。
“哎,小秋,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艾玛笑着说,“吃素吃的吧?周一碰到了萧观,特意在他面前提起你,他一副气得要死的样子。我赶紧说你病了。”
我愕然,既而暗暗地抽了一口冷气。周六那天萧观约过我,灵宝寺七点,不见不散。我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赶紧解释:
“嗯,他有事找我,我感冒了没去,也忘了通知他,估计是为这个生气了。”
“什么?你居然敢放萧观的鸽子?!”艾玛爽到了,“哈哈哈哈!萧大公子心高气傲,你多忽悠他几趟,给咱们解解气。”
我苦笑,自顾自地吃沙拉。其实,也不算忽悠吧,我不是跟他说了没空吗?他都不让我讲完话就把电话挂了。这哪里是约人?约自己还差不多。
我问小薇:“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有闲心参加我们的八卦?”
没等小薇张口,艾玛替她回答:“小薇这周才轻闲呢。沥川和你一样,整整一星期没来。小薇没事做,天天在网上打扑克。我们刚才还劝她,江总虽然有新秘书,就算沥川回瑞士,她也不会被开掉。远的不说,咱们翻译组就需要一个秘书,不如你申请调过来,咱们内部消化一下。”
我的心微微一抖,说:“沥川没来?为什么?”
“不知道。”小薇皱紧眉头,“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是秘书,Boss一周不上班,我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一点迹象也没有吗?”我问,“不大可能吧?”
“迹象……当然有!”小薇说,“周四那天,王先生的哥哥突然来了,到他的办公室里拿走了好几卷图纸。然后,我听小唐说,江总和张总周五一起去了瑞士,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不知道瑞士总部那边出了什么事。相信王先生一定和他们一起去瑞士了。”
“不会吧?难道沥川先生一个email也不发给你吗?”明明在旁边说,“Boss有事拔腿就走,没留下半点吩咐给秘书,都过了好几天了呢,这很不合常理嘛!”
“没有。真的一个也没有!倒是发给他的email已经把我邮箱挤爆掉了。我向江总汇报,江总说,凡是发给王总的email,海外的全都forward给王霁川先生,中国的全都forward给他。估计现在他的邮箱也爆掉了。”
“爆掉?哪有那么多啊?小薇你太夸张了吧?”艾玛显然惊悚了。
“怎么不爆掉?每天发过来的email至少有一百多封,英、法、德、中都有。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王总在办公室的主要工作就是回email。”
……
后面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听见的只是自己咚咚的心跳。
回到办公室,打开MSN,我看见无论是沥川还是Rene,都不在线上。我立即给Rene发了一条短信:
“Rene; 听说沥川回瑞士了?他没出什么事吧?”
整整一下午我魂不守舍,一直在等Rene的回信。可是,他的头像——那只调皮的桔子——始终灰暗。
下班回到家,我呆呆地坐在屏幕面前,打开MSN,打开网上音乐频道,上晋江,打开一本无厘头的言情小说,眼睛盯地着屏幕,等待Rene的回音。
这其间,我就上了一次厕所。
一直守到深夜两点,没人理我。我隐身继续等,萌萌、明明、萧观、他们的头像倒是时时有亮,不知忙着陪谁聊天。
其实想起来这六年我的生活过得真没趣。我不是买不起计算机,也不是装不起宽带网,这些搞翻译人所必备的装置,我省省开销也能办到。可是,我就提不起和人聊天的劲头。和任何人在网上说话,只到超过半个小时,别人不烦,我自己就要烦掉。
到了零晨三点,没有任何消息。我躺在床上,终于睡着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此生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梦。我梦见沥川躺在急救室里,全身插满了管子,他不停地吐血,枕头被子上全是血,而一群穿着白衣的大夫,拿着手术刀,漠然地站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我被隔在玻璃门外,透过灯影,看见鲜血沿着沥川的手指往下滴,他的身体痛苦地痉挛着,挣扎着要坐起来,被人强按下去,然后,他忽然抬起头,一脸血污地向我大喊:“Help me!”
醒来是凌晨五点,窗外是宁静的月光。我摸摸了额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真好!真的!只是一个梦!……一切都不是真的!
细细思量之下,我发觉里面的一些情景,不过电视剧ER中的一些组合,又像某个医学恐怖片的翻版。可是,可是,这都是些什么兆头啊!
我爬回书桌打开计算机,终于看见一道橙黄的提示,在屏幕的下方闪烁。
亲爱的Rene!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显示框:
“Yes; and No。”
蒙了半晌我才明白这是对我提问的简单回答:是的,沥川回了瑞士。不,他没事。
奇怪了,在我的印象中,Rene一向很多话的。为什么这次他的回答这么简单呢?是不是沥川因为Mia和围巾的事,跟他闹翻了?是不是沥川威胁他不让他和我多讲话了?
还想继续问他,桔子的头像暗淡无光,Rene早已下线了。
我忽然想起周六遇到沥川的时候,他交给我几个猫食罐头,说那是Mia最喜欢吃的牌子。我翻开购物袋,找到发票。开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二分。
我三点四十从咖啡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