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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喜欢晒太阳。’叶歆微微一笑,之后便甚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城里各处。
云从龙不知父亲安排得如何,心里不安,因而也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踏入云璧帅府的一刻,叶歆突然感觉到气氛异样,鹰眼般的眸子扫了一圈,发现周围都透出阵阵杀气,心里暗暗一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云璧大概看中我这个猎物,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云从龙见他踏入帅府后突然停步,心头也猛地一紧,含笑道:‘叶兄里面请,家父正在厅中等待。’
‘好!’叶歆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慢步走入帅府。
云从龙又是一颤,感觉自己在叶歆的目光下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着,一切的秘密都荡然无存,叶歆那亲和随意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条毒蛇,狠狠地咬着他的心。
‘好舒服的地方!云大将军的威名果然不虚,若是多住些日子倒也不错。’
‘是……是啊!这里的确不错,风景也很美。’云从龙虽然才干优长,但从政经历却远不如在政场中摸爬滚打的叶歆,心情、表情都落入了无形的控制中。
‘贵客到了!’一把洪亮的声音从正中的大厅处传来。
叶歆知道云璧到了,整了整了衣服,挂在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转头望向厅门,果然见一位英武的将军大步走出,一身赤红色战甲,肩披雪白帅袍,气度非凡,英姿威武,令人有肃然起敬之感。
‘这位想必就是叶公了吧!’云璧抢前几步冲到叶歆面前,亲切地握住他的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在是云某之幸啊!’
叶歆见他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心里微感诧异,目光锁定云璧的眸子,却找不出半点虚情假意,这才相信云璧这番话发自肺腑,不禁一阵慨然。
‘走,走,我们到里面说。’云璧没等他说话便拉着他往厅内走去,乍眼看上去亲密无间,孰不知厅内早已暗云密布,剑拔弩张。
叶歆对杀气极为敏感,踏入大厅便感到四面传来压力,目光突化作利剑指向四周,厅内布置庄重典雅,表面上一切太平,但他仍能从两侧的角门处察觉到阵阵杀气。果然是想动手,堂堂一代名将施展如此手段,看来云璧的处境也不好过。
他一边暗暗琢磨,一边含笑赞道:‘看此处便知云大将军的品性,正如墙上这幅菊花图,高雅清幽,不染俗尘,乃真汉子。’
云璧被他一捧,心里不禁暗生愧意,高雅清幽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小刀同时插向心房,不安的目光游向两侧角门。门外埋伏了五十名好手,只等自己一声令下便冲出来抓人,虽说做出如此安排实属无奈,但心里总是揪着。
‘叶公请坐︱︱奉茶!’
叶歆望着两名随军侍从捧着热气腾腾的香茶走来,摆好茶碗又急速退走,然后含笑说道:‘冒昧来访,还望云大将军不要见怪,只是觉得你我两家素无仇恨,也非敌人,彼此之间应该多往来才是。’
‘喝茶!’云璧笑了笑,端着茶碗,右手揭开碗盖吹了吹飘起的热气,片刻后才应道:‘如今大下大乱,诸侯之间不能相安,实在是件遗憾之事,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为臣子也不好说甚么,若有甚么冒犯之处,还望叶公包涵。’
‘哪里!你我在此捧茶闲聊,哪有半点杀伐之气,堪为世人的表率。我知道云大将军是一代名将,断不会做出甚么有损国家体面之事,所以才敢孤身而来,是吧?云大将军!’叶歆神色轻松地端起茶碗,意态之间看不出半点杀气,但语气之中却藏着冰刺般的利刃。
云璧被他用话一挤,脸上顿觉火辣辣的,原本想摔茶碗的手竟如同僵化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云从龙坐在旁边一直观望着事态的发展,见父亲被叶歆用话压住,心态变得很怪,既是着急又是庆幸,一方面希望父亲能为国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担心父亲的声望会受损。
叶歆倒也不怕云璧有甚么动作,只是不想与云璧公然对立,日后谈判便会有更多麻烦,见他一直都没有动静,继续用话挤住他。
‘久闻大将军治军有方,方才见城中井井有条,真是名不虚传啊!’
云璧久在官场,见叶歆一直在捧自己,心里略略感觉他已有所察觉,但仍觉得情况的变化还在控制之中,动与不动只在一念之间。
他琢磨了半天,觉得事情确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有夺取了昌州才能化解朝中的压力,心念一动便想摔碗,然而叶歆的一句话说得他愣住了。
第十章
‘实不相瞒,叶某刚从双龙城回来,与苏老爷子相谈甚欢。论及天下英雄时,苏老爷子对云大将军推崇备至,赞您是天下无双的名将,必定名存青史。’
云璧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目光在叶歆脸上扫过,又望向儿子,偏巧云从龙正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父子两人目光相碰,旋即又移开,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为甚么叶歆和苏方志会在双龙城会面?
苏方志与叶歆定下盟约的消息并未传开,因此外界无人知晓,这两个势力各自在南北称霸,势力相当,被民间称为北叶南苏,隐隐有各统一方之势,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两股势力会达成协议,还签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叶歆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捧着茶碗悠然品茗,神色极为平和,丝毫看不出如临大敌的感觉。
云璧满心狐疑,手中的茶碗又放回了桌面,思索着叶歆之言背后的含意。虽然苏叶两家联盟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不是不可能的事,战乱之中合合分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为了利益就算是仇敌也会联合,何况叶歆与苏家之间并没有直接战斗,只是相互威胁而已。
‘这个叶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连眼神都是那么清澈,想看出端倪恐怕不太可能,只是他说这话是甚么意思呢?难道在暗示他不怕我动手?还是在暗示清月国的好日子不多了?’
思索了半晌,云璧始终无法理解叶歆的用意,更无法明白他此刻的反应。
叶歆待气氛平静了些,放下茶碗微微笑道:‘云大将军也许不知,自入冬以来我一直不在军中,而是经眠月河东去,先到双龙城与旷国雄、苏方志见了面,然后又到了旧都与张全一晤,再去朝日城见了昔日的大皇子,天下诸侯只有清月国主无缘一见,实在是一件憾事,不过见了大将军也是一样,都是当今英雄人物。’
‘甚么……’云璧又是一愣。
这几个月与肃州大军相峙,他一直把叶歆当成对手,没想到他竟不在军中,而是随河而下会见了几方诸侯,这番举动十分怪异,他一时无法洞察,但能感受到叶歆对自己的手下和大军抱着无比的自信,这才是可怕之处。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来的才华,云璧心里不禁微叹,自己手下的大将虽然不少,但谋士远远不及其他诸侯。
云从龙见叶歆反客为主,完全控制了谈话的节奏,心中不安,抢着道:‘想不到叶公还有如此闲情雅致,不过叶公似乎少说了两人。天下诸侯还有屈复清与赵玄华,叶公似乎对他们……’
叶歆神色一沉,冷笑着道:‘屈复清与赵玄华不过是棺中白骨,已时日无多了,更谈不上英雄。’
他一直表现得很温和,此时展现出慑人的霸气,云氏父子都有些吃惊,呆望着他。
叶歆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云璧,见他惊讶地望着自己,手也离开了茶碗,心里暗暗笑了起来,话锋一转又拉回主题,正色道:‘我此次的来意是希望清月国退回顺州,交出萧关五城,从此两家和平相处。’
‘你……你说甚么?要我交出萧关五城!’云璧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乍听之下懵了半天也没有理解话中之意,只是呆呆地看着叶歆。
云从龙的反应比他父亲要快,一听就急得跳了起来,不顾仪态,扯着嗓门叫道:‘这怎么可能!萧关五城是我清月之土,怎么可以交给他国,你这个要求太无礼了。’
叶歆泰然自若地捧起茶碗,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反问道:‘若不是我大军南征,清月国岂能得此五城?’
‘这……无论如何这里都已经是清月国国土,你这要求太过份了,恕我们不能接受。’云从龙觉得不进兵取昌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要交出萧关五城就等于抹杀了大军所有的努力,白白消耗了军力、财力,朝中大臣断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自己父子若真是答应了,只怕会招来灭族之祸。
叶歆见他越说越动气,脸都涨红了,身子前倾,一副捋袖子要打架的架式,心中暗觉好笑,脸上仍绷着,冷冷地问道:‘这么说两位是不肯放手了?’
云从龙怒目喝道:‘绝对不可能,萧关五城永远都是我清月之土,就算我们答应,萧关的十万将士也不会答应。’
云璧早已反应过来,却一直没有说话,要他让出五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怀疑叶歆提出这项要求的动机。以叶歆的气度,绝不会为了这区区五城而与清月国反脸,其中必有用意,因此让脾气火爆的儿子替自己说话,从而探试叶歆的真正用意。
果然,叶歆的话锋又是一转,神色渐渐平和,表情却十分严正,端起架子傲然说道:‘也罢,既然你们一再坚持萧关是清月国国土,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我可以承认萧关以南的五城是清月之地。’
云氏父子都是一愣,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脑筋还没转过弯,又被叶歆下面的话吓了一大跳。
‘这次回去我就让大军在萧关北面两里设下界碑,界碑之南是清月国国土,界碑之北是我天龙之土,边境容许通商,两国自己约束士兵不得过境,如此一来,两国就再也没有任何纠纷,从此以后可以和平相处了。’
云氏父子的脸刷白了,这时才明白叶歆一直用了抛砖引玉之计,用对萧关五城的拥有权做为起论点,然后偷梁换柱,改变话题的根本。
萧关五城既然是清月国国土,昌州其他地区自然便不是清月国国土,换而言之不是叶歆承认了萧关五城归清月国所有,而是他们父子承认了萧关五城之外的土地都是天龙朝的领土。
更甚者莫过于叶歆要立下界碑,一旦界碑竖立,昌州除了萧关五城外便真正是属于天龙朝的领土,清月国再想兴兵夺取便是主动侵犯天龙朝领地,两者之间差距极大。
云氏父子就算阅历丰富也受不了这种刺激,像斗败的公鸡般垂下了脑袋,拳头却紧紧捏着,心里悔恨不已,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云从龙更是自责,叶歆挑开话题之后他便接口辩论,原想着保全萧关五城,没想到竟中了叶歆之计,心里如同千把小刀翻滚起伏,又酸又痛,又恼又怒,却又无话可说。
云璧久在官场,经历不可谓不多,却从未见像叶歆这种善辩之人,一边吃惊地望着他,一边暗暗感叹:‘好个狡猾叶歆,这种口才,这种心思,真是不愧一代英杰之名!一番话便把我十万大军压在了萧关,再想夺取昌州便等于向肃州宣战。好厉害的口才,好厉害的智谋,与这种人打交道原该小心,我怎么会如此大意呢!’
云从龙焦急地望着父亲,如果大军真的被陷在萧关,朝廷内的政敌一定不会放过云家,轻则免职,重罪也许会杀头。
叶歆此时就像个吹笛舞蛇之人,嘴巴便是笛子,而云氏父子则是舞动的灵蛇,思绪行为随着他的话而动,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云璧看在眼里却没有生气,只觉得有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想法,如果不答应以萧关做边界,肃州大军也许终有一日会杀入清月国都。
他甩了甩脑袋,想甩去这可怕的想法,又强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着脸淡淡地道:‘叶公好口才,好机谋,想用一番话就套住我十万大军的动向,真不愧天下第一人才之名,云某佩服。’
‘非也,叶某所说都是正事,绝无他意,何况昌州除了萧关五城之外大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为了避免两国日后有所争执,还是早点定下边界为上。’
‘可……’云从龙急着想辩,却又想不出可辩之理,急得汗出如浆,坐立不安。
云璧摆了摆手,示意儿子镇定,然后望着叶歆沉声又道:‘昌州是屈复清之地,也非天龙朝所有,叶公这么说似乎太霸道了吧?’
叶歆轻笑道:‘旷国雄连同十万大军已在我手里,我的四十万大军便可全力攻打屈复清,其实界碑之事立与不立并无所谓,只是希望与清月国之间有条正式的边界,这样双方就不会造成误会了。’
云璧知道他指得是兵戎相见,若是没有凉州,四十万大军随时都可以南取顺州,以顺州此时的兵力与财力,固守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此外还要面对苏方志的压力,根本不足以应付,但如果答应叶歆的提议,就等于间接抗拒皇命,这可是杀头灭门的大罪,就算位极人臣的他也不能无所顾忌。
‘这可如何是好!答应也是死,不答应也是死,难道我云璧真的走到人生的终点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波及从龙,他还年轻,为了这事成为罪臣,实在是天大的不幸。’
想到以后种种,云璧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思绪再也无法稳定,眼睛瞥见桌上的茶碗,再次想起两侧角门之后的伏兵,心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成与不成,再做后话。’
叶歆见他的脸色原本又灰又青,突然之间红光乍现,眼角还流露出凶狠之色,知道他按捺不住要动手了。但话已说到这里,云璧的反应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只要云璧的心里种下阴影,日后再谈便可水到渠成。
果然,叶歆刚端起茶碗,身边的云璧拿着茶碗往地上一甩,啪卡一声碎成几片,散了一地。与此同时,两侧角门处冲出五十名拿刀带剑的武士,凶神恶煞地把叶歆包围起来,封得严严实实。
云璧和云从龙各自手按佩剑站了起来,冷眼望着叶歆,既然被逼上了绝路,就没甚么可顾忌的了。
‘叶公,我刚收到皇命,命我攻取昌州,因此不得不留你在萧关多住几天,等我取了昌州再送你离开。’
叶歆泰然自若地扫了两人一眼,淡淡地道:‘萧关虽然不错,但问题是你们留不住我。’
云从龙手捏剑柄向外抽了一节,冷冷地恐吓道:‘叶公,刀剑无情,我们父子不想伤你,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好架式,想不到堂堂大将军也要用到这种手段,真是可怜啊!’叶歆抚掌大笑,脸上看不出半点忧色。
众多武士见他被重重围困还如此轻松,都感到十分惊讶。
云璧被他说得又羞又愤,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愧意,淡淡地道:‘云某只有尽忠报国一条路可走,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可叹啊!’叶歆起身掸了掸衣服,含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云大将军,恕我多句嘴,你这大将军之位只怕难保了,还是想条后路为上。’
云从龙惊呼道:‘你……还想走!’
‘我若想走,天下谁也拦不住!’
话音未落,叶歆忽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片刻后现身在厅外,悠然慢步往外走。
众人只觉得眨眼之间,叶歆便像凭空蒸发似的,惊得脸色惨白,相互对望了一眼,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呢?’
‘他是鬼吗?’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阵发青,弄不清是自己眼花还是遇上了鬼魂。
云从龙的反应比其他人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