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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霞公主见他行为古怪,好奇地盯着他,然而随着叶歆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动作,她的脸上渐渐流露出惊愕的神色,直到叶歆脸上的焦黄色全部被洗去,她才认出了这张面孔。
“怎么是你!”她惊讶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歆站了起来,单膝而跪,恭敬地道:“肃州总督叶歆参见公主殿下,请恕微臣欺君之罪。”
玉霞公主作梦也没有想到焦黄的面容下会是另一张脸,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人,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目光紧锁着叶歆白皙的面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叶歆沉声道:“我并非想欺瞒公主,只是受先帝之托照顾公主,然而京城内外想要我这颗人头的人成千上万,我不得已才改变了容貌,还望公主见谅。”
“想不到竟会是你!”玉霞公主愣愣地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惊颤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叶歆正色道:“初来时见公主殿下郁郁不乐,因此怕公主多心,后来公主日渐开怀,臣也十分高兴,更不想把公主拖入纷乱的政局之中。如今朝中又生巨变,臣不得不前来打扰公主。”
“坐吧!”玉霞公主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哧一笑,道:“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一些,叫起师父来也更自然。”
叶歆见她笑了,心中方安,躬身又道:“臣还有大事相告。”
“还有甚么事?”
叶歆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黄绫捧在手里,正色道:“此乃先皇遗诏,请公主接诏。”
“遗诏!”玉霞公主大惊失色,然而看着他手中的黄绫卷,却又不得不信。
叶歆缓缓打开诏书,眼睛扫了一番,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霞公主人品贵重,端庄清雅,聪明多智,必能克承大统,特传位于玉霞公主──钦此!”
“啊!”玉霞公主似木雕泥塑般跪在地上,原本心里一直揣测着遗诏的内容,没想到却是传位给自己,顿时惊得眼睛发直,手足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歆收起遗诏,伸手扶她起身,沉声道:“先皇将遗诏送到我的手上,未能及时告诉公主,实在是大逆之谋。”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歆见她还惊魂未定,捧了茶碗放在她的手里,安抚道:“公主喝口茶定惊,此诏乃先皇所定,绝无差错。”
“父皇!”玉霞公主突然哇的一声伏倒在桌上痛哭了起来,“父皇对我实在太好了,连皇位都要传给我。”
叶歆默然退到一旁,垂手而立,心中颇有些歉疚。
良久,玉霞公主哭声渐止,缓缓地抬头望着叶歆,幽幽地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甚么?”
“当日三皇子兵变造反,杀害了先帝,情况危急,若是将遗诏宣告天下,三皇子必起杀心,公主的性命必然受到威胁,因此臣未能相告,如今三皇子暴毙身亡……”
“三哥死了!”玉霞公主煞白着脸惊问。
叶歆点点头道:“十月初一深夜暴毙身亡,死因不明,但张全嫌疑最大,如今他已掌握了所有的权力,欲立新皇,而公主是苏家儿媳,我怕他会对公主不利,因此特意进京,想了解公主的意思。”
玉霞公主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苦笑道:“三哥也死了,这个皇帝有甚么好当的,争来争去把命都送了。”
叶歆叹道:“权力的诱人之处在于可以凭自己的意愿控制别人的生死,没有人愿意被别人控制,所以他们要争。”
“你不是也在争吗?”
叶歆听出她话中的怀疑,但毫不在意,微笑道:“是啊!我在争,不过我是在为别人争。”
“别人?”玉霞公主愣住了。
叶歆淡淡一笑道:“若我想称帝,早就在肃州坐上龙椅了,更不会把遗诏告诉公主。”
“你是说为我争?”
“公主一直都没有夺嫡之心,我也不想勉强公主,只是现在是抉择的时候,争与不争任凭公主,而我也要为后事做打算。”
玉霞公主低着头想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望着叶歆道:“父皇一直说你是难得的人才,不如我把皇位让给你,反正你是我师父,也算是亲人,而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卷入外面的那些事情。”
叶歆微微一愣,随即明白玉霞公主修道后心境平和,欲望日减,而且又从未享受过权力的滋味,自然不会留恋皇位。
“父皇!”玉霞公主轻抚着遗诏,眼中尽是怀缅之情。
叶歆轻轻一叹,沉吟道:“公主不必现在就选择,只是京中实在危险,若是公主愿意,我想为公主安排一个宁静的住所。”
玉霞公主摇头道:“哪里都一样,只要心静就好。”
“我的肃州虽然不是甚么好地方,但有能力保证公主的安全,所以请公主暂住肃州,若公主还是执意修炼,我会送公主去仙山,那是世外桃源,与这小小的院落截然不同,是修炼的绝妙去处。”
玉霞公主听得心动,好奇地问道:“天下有这么好的地方?”
叶歆点点头,道:“我原本就在那里修炼,若不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也不会进入这诡异的官场。”
“仙山!我很想看看那是甚么地方。”玉霞公主满脸向往之色,却又有些担心,问道:“我这凡人肉身能去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不瞒公主,公主所修炼的不是武学,而是道术!”
“道术?”玉霞公主茫然地看着他。
叶歆含笑道:“道术来历一时说不清楚,不过这是一种修心的奇术,想必公主也有感觉,若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则无忧无虑。”
玉霞公主沉思了许久,问道:“师父,我听你的,至于皇位之事,你决定吧,也许我那无情的丈夫会想要。”
叶歆见她说到“无情的丈夫”时眼中还有一丝忧伤,眉头微微皱起。
玉霞公主似乎察觉到叶歆的变化,轻叹道:“我忘了他是你的敌人。”
叶歆轻笑道:“当年苏氏兄弟砍断我的手筋,几乎让我残废一生,如今我杀了苏剑龙,也算是扯平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恩仇都是缘吧!”
叶歆忽又问道:“公主,十皇子的事你清楚吗?”
“十哥!”玉霞公主愣了愣,诧异地问道:“他不是疯了吗?”
“疯了!”叶歆大吃一惊。
玉霞公主幽幽地叹道:“十哥杀母杀妻,之后就疯了,一直被父皇关在宫里。”
叶歆脸色骤沉,嘀咕道:“张全居然要把一个疯子推上皇位,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以他的见识,断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十哥当皇上?”玉霞公主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太胡闹了,怎能让他做皇帝呢?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叶歆也是茫然不解。
承明皇帝暴毙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了,言德谦成为刺杀皇帝的要犯而被满门抄斩,十皇子继位大统,帝号宣德。四方都为之震动,但没有一个人为承明皇帝的死而难过,不少人甚至幸灾乐祸。
拥立新帝的张全成为首辅大学士,承武大将军,完全掌控了兵权和政权,使天龙朝变成了一个军权统治的国家,直接管辖的地域包围了眠月河以南的东平州八个府,军队约六万人,若论面积,连龙天行的地盘都比不上,更别说铁凉、清月等国。
如此一个缩小的天龙朝并没有吸引人们的注意,银雪帝国正在修整军队,苏家与清月、铁凉、屈家激战正酣,无暇理会。
张全毕竟是武将出身,身边又有凌玄鹤辅佐,扩张计划随着他全面夺权而展开,烽火很快就烧向天龙朝的周边地区。
为免张全怀疑,所以叶歆和魏劭一直留在京中等他离京远征。十月十五,张全终于领着一万人出征了,留下空空荡荡的京城。
叶歆和魏劭也准备带着玉霞公主上路,就在此时,苏剑豪的一封休书送到了驸马府。
“休书!”玉霞公主惊得无法控制自己,捧信的手急促地抖动着,连书信都无法抓稳,滑向地面。
叶歆接下书信,微微叹了一声,劝慰道:“公主保重,不要太伤心了,这恐怕也是缘份吧!”
“为甚么?我没有要他做甚么,他却连这点名分也要拿走……”玉霞公主轻轻地呢喃着,秀丽的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柳叶似的眉毛紧紧地连在一起,看着让人心痛。
叶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感情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插手,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甜。
侍女秋剑扶着玉霞公主劝道:“苏剑豪无情无义,公主又何必为他伤心呢!反正他连洞房都没进,也不能算是驸马,依我看这样更好,公主也自由了。”
玉霞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叶歆道:“师父,带我去仙山吧!”
叶歆欠身道:“一切听从公主的意愿,我已安排船只在端庆府等,我们即日起程。”
玉霞公主抬眼凝望着熟悉的小院,依然有些恋恋不舍。没有驸马的驸马府已经毫无意义了,只会徒添伤悲。
两个时辰过后,玉霞公主在十几名侍女的陪伴下离开了驸马府。城里的人早已忘记了这位公主,张全等重臣不在京城,也没有人客气盘查,因此这群人很轻易地出了城门,往北而去。
第七章
行了两日,一行人来到了端庆府的码头。
玉霞公主渐渐从伤感中平复过来,第一次见眠月河的她颇为兴奋,在侍女秋剑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观看滚滚东去的大河。
魏劭与叶歆站在后面,望着玉霞公主的倩影。
魏劭笑道:“公子,想不到你连公主也拐来了?我听她叫你师父,如此说来,苏剑豪也成了你的徒婿,哈哈!”
叶歆瞪了他一眼,轻喝道:“别胡说,苏剑豪已经写了休书,现在公主还是公主。”
魏劭摇头道:“想不到做公主也会被休,苏剑豪可真够狠的,一下子就把天龙朝的背景完全甩开了。”
叶歆冷笑道:“他写休书不会只为了玉霞公主,一定是别有所图,依我看苏家也许就快称帝了!”
“女婿造老丈人的反,说起来的确不太好听,只是可怜了公主。”
魏劭不禁为公主的遭遇叫起了屈,“可惜河道上有双龙城附近正在打仗,不然走水路要更安全。”
叶歆摇头道:“陆路并非安全,苏剑豪正在西征,一路上有不少城池是他攻下的,盘查起来也很麻烦。”
魏劭劝道:“既然如此,何不在京城中多留些日子?”
“肃州有变,我拖延了这么久,不知情况如何,所以必须回去看看。”叶歆显得忧心忡忡,望着北方轻叹不已。
“原来眠月河这么大!”玉霞公主像天真活泼的少女,在码头处雀跃欢腾,还不时地回眸一笑,向身后的人表达心中的欢悦。
魏劭被玉霞公主清丽可人的容颜和娇艳如花的笑容惊呆了,摇着脑袋喃喃地道:“如此美人竟然被人抛弃,世上真是甚么怪事都有,苏剑豪真是个没眼力的东西。”
“如果她长得丑一点,也许生活会更美满。”
魏劭怔了怔,诧异地问道:“为甚么?”
叶歆叹道:“如果她长得丑一点,先皇也就不可能把她赐给苏剑豪。”
魏劭苦笑道:“想不到长得美也是一种罪孽。”
由于南北分治,大多数的人都坐船去北方,南来的人相对少一些,魏劭笑道:“东主和丁旭本事真不错,这几个月往北去的极多,领地内的人口迅速增加。”
“嗯,只要吞下银州,这一大片地域都会成为兵多粮广的宝地。”
正准备上船之际,一队大约百人的军队沿着河岸走了过来,码头顿时乱成一团,渡船的客商、叫卖的小贩、游荡的苦力,都被军队赶到一旁。
“所有的人站好了,现在是突击检查。”
叶歆抬眼望去,忽然发现指挥军队的正是当日在张府中见过的青年,此时身着一品官服坐在马上,表情冷峻,一对眼睛不时地在人群之中扫动。
魏劭根本没把凌玄鹤放在眼里,催促道:“公子,上船吧,不用理会他。”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叶歆抬眼一看,却见凌玄鹤正纵马走向玉霞公主,不禁皱了皱眉,也走向玉霞公主。
凌玄鹤是极为自负的青年,诗书文墨都十分精通,尤其喜阴谋诡计,另一个爱好就是美色,虽然他人长得不怎么样,却自命风流才子,因此一眼就被玉霞公主绰约的风姿吸引住了。
玉霞公主恢复未嫁的装束,粉衣花裙,玉钗翠环,出身皇室的她隐隐有一种贵气,而修炼道术又为她添了一份飘逸出尘的气质。
凌玄鹤跳下马背,首先打量了几眼,越看越爱,怦然心动,朝玉霞公主一揖到地,含笑道:“大学士凌玄鹤见过小姐。”
玉霞公主见他如此唐突,觉得十分讨厌,轻哼了一声,甩袖不再理他。
侍女秋剑拔出佩剑冷冷地道:“放尊重点,不然要你好看。”
凌玄鹤不悦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喝道:“此女身带佩剑,意图不轨,把她拿下。”
叶歆忽然插在两人之间,道:“上船吧!”
凌玄鹤一眼就认出面前之人正是龙天行的信使,脸色大变,冷冷地喝道:“原来是你,想不到你还没回去。”
叶歆没有理他,转头对秋剑道:“扶小姐上船。”
凌玄鹤见叶歆与女子有关系,更是愤怒难平,大声喝道:“此人实在可疑,抓回去好好拷问一番。”
“谁敢!”魏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把推开凌玄鹤,不屑地道:“给老子滚开,不然宰了你。”
“给我抓住他!”
随着凌玄鹤一声大喝,他手下的士兵凶神恶煞的围向魏劭。
魏劭见惯了大场面,这百名士兵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泰然自若地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谁想动手就上来,我看谁能活着离开这个码头。”
话音刚落,码头一带的苦力和船夫都叫了起来,有的提着扁担,有的拿着木桿,有的扛着粗木桩,还有提着钩货的铁钩,如同潮水一样涌向魏劭所在的地方,凌玄鹤和他的百名士兵就像是汪洋中的小船,被挤得飘来荡去。
魏劭嘿嘿一笑,道:“狗官,现在还想抓我吗?”
凌玄鹤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汉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脸色苍白,怒声问道:“你是甚么人,竟敢保护贼人?”
魏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护着叶歆和玉霞公主登上了大船。
“参见帮主。”近千人突然一起跪倒。
“河……帮!”凌玄鹤脸色又是一沉,胸中像是塞满了棉花,又胀又闷,却又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魏劭却不想放过他,脚踏上船的时候转身又叫道:“把这些人给我扔到河里清醒一下,让他们知道我们河帮不是好欺的。”
“是!”千余名凶神恶煞的苦力、船夫一拥而上,打人的打人,抢刀的抢刀,哄闹了片刻后,百名士兵和凌玄鹤如石头一样,一个个被扔下了滔滔的河水之中。
凌玄鹤何曾受到这种奇耻大辱,气得哇哇大叫,却被几个浪头打得满嘴泥水,甚么也骂不出来了,几个会水的士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上岸边,此时大船已经离岸远去。
“不灭了你们,我凌玄鹤誓不为人!”
肃州的烽火也在十月点燃了,狼牙从嘎山城抽调了一万五千士兵,又联合了周大牛的两万士兵,总共三万五千前往悬河城,而南面的岳风虽然反对出兵,但军令如山,他也只能抽调一万士兵北上增援,加上黄延功的三万,一共是七万五千。
消息传开,天马草原震动了,特别是草原南部,以尤海为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