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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结业之后,我也很少再在外面写东西了。感觉不算是很伤感,只是有点怀念,也想对它说一声感谢。“感谢”一个地方,似乎是很别扭的说法,却是我最真实的感觉。
乔靖夫
二○○四年七月七日
卷六 食肉国家
前情提要
一切从大地上一场最惨酷的战争开始。年轻的鲜血与枯骨,堆叠成权力与威望的台阶,也同时孕育出一个最强的暴力集团。于润生、狄斌、龙拜、葛元升、齐楚,还有野性的镰首。六人因为一次荒诞的刺杀任务而相遇,以鲜血结为托付生死的兄弟,矢誓向世界讨回他们应得的一切……
战争随着震撼历史的“关中大会战”而落幕后,他们才踏进真正的战场。身处空前伟大的繁华都市漂城,在首都第一大帮会“丰义隆”支持下,他们一夜之间消灭敌对的“屠房”,立起“大树堂”的旗帜。然而狂暴的刀手葛元升却也在这一役中牺牲了。
在于润生领导下,“大树堂”迅速茁壮扩张,但“丰义隆”仍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为了向权力更高处爬升,于润生不惜布下遇刺假局,制造弑杀庞文英的机会,同时把漂城内残存的敌对势力铲除殆尽。可是他也因此失去刚出生的儿子……
带着镰首和狄斌,于润生进入“丰义隆”的权力核心,在不同势力拉拢的微妙情势下站稳了阵脚,并认识旗鼓相当的野心家蒙真,暗地扶助蒙真统合“三条座”的势力,双方结成互相利用的盟友。
年老的“大祭酒”容玉山一心要为儿子奠定基业,跟“老板”韩亮及“六祭酒”章帅的斗争即将浮面;决定首都黑道霸权的关键,如今落在于润生与蒙真这两股新势力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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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眼耳鼻舌身意
狭小的木屋四面门窗都密封了,唯有屋顶中央那个细小的天窗打开来。
每天就只有正午时分,一束浮游着无数微尘的阳光自那天窗透射下来。
容玉山勉力睁开伤肿的眼皮,从那仅有的细缝朝上仰望。
从这里看,首都的天空,很遥远。
靠着这束阳光,容玉山才能够在心中默算着日子。
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以来他只吃过两块东西:
他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
“京都黑道上的第一美男子,就这么完蛋了。”
一只手掌捏住容玉山的下巴,拧过来又转过去。那人仔细地观察容玉山脸庞两边的创伤,仿佛工匠在检视自己的作品。
“听说你玩过不少女人啊?以后没有了。”那人说话的语气中并不带讥嘲,只是冷冷地陈述一件事实。倒是屋里另外三个汉子,不约而同发出齿冷的笑声。
那人又伸出手指,轻轻弹击容玉山已断塌的鼻梁。容玉山的脸反射地扭曲,却没有呻吟半声。
“这副德性,连妓院也不知道进不进得了?”那人放开容玉山的脸,转而提起他的右臂。拇、食二指的断口并没有包扎,只是用草绳紧紧绑着止血。伤口已经变成紫黑色,结着半干的浊白脓液。
化脓的气味令那人皱了皱鼻子。“再过一、两天,大概这整条手臂都不能要了。否则脓毒逆流攻心,神仙也没救。相信我,我从前是学医的。”
那人放开手掌,容玉山的手臂马上软弱地垂下。
容玉山坐在木椅上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绳索昨天已经解开,可是他不可能站起来——左右脚掌各被一枚小指头粗细的铁钉贯穿,牢牢钉在木板地上。
那人走到屋子中央。阳光刚好洒到他的秃头上,映出他瘦得像骷髅的脸。一双大眼珠在眼窝里转来转去,令人担心它们快要跌出来。
他从容地从衣袋掏出烟杆和火石,打火点烟的手指灵活而稳定。他先把火石收好,才慢慢地、深深地吞吐了一口。
“我们还得待在这里多久啊?”屋里其中一名汉子擦着额头说。“这里热得要命。窗子都封死了,想透一口气也不行。”
他的同伴附和着说:“我们老大相信你是这方面的好手,才花银子雇你来,结果弄了这么多天,这家伙连嗝也没打一个!”
那骷髅脸的男人没搭理他们,仍然瞧着容玉山满布伤疤与血污的脸。“你听见他们说吧?对啊。我确是好手。当着谁的面这样承认,我也不会脸红。之前我干过十七个,没有一个到最后不说话。”
他自信满满地抽了一口烟,又说:“可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方面我可是很有分寸的。这些粗暴的事情,我总留给雇主的手下自己干。比起让人开口说话,杀人这事儿,太容易了嘛。”
骷髅脸舐了舐嘴唇,然后把烟杆搁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最难搞的一个。我以后会记得你。”
桌子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稀奇的刑具,他从中挑了一把小木槌。槌子色泽深沉,似乎已经使用了许多年,可是表面还是保养得很光滑。
“别乱动啊。”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看病的大夫。“否则会打到肋骨。”
容玉山感觉腹部一股深沉的痛楚,仿佛直贯到脊骨。胃囊、食道和嘴巴像给扳动了机括般自动张开,一地尽是呕吐苦水。
比起那股痛楚,更令容玉山感到可怕的,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
“看见了吗?你的身体任由我使唤。”骷髅脸说时显得十分自豪。“人的身体脏腑怎样活动、有什么反应,我全都知道。”
容玉山终于停止了呕吐。他垂头看着地上那堆呕吐物,当中有两根已经给胃液融化了大半的断指,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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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骷髅脸放下木槌,又从桌子上拣来一柄带着锯齿的小刀,在手指间灵活地翻转把玩着。“一个男人身上最受不了痛楚的,是哪个部位?”
容玉山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身体中央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这个还用问?”在旁看守的一个汉子狠狠地说,突然就一腿猛蹴在容玉山下阴。
脑袋爆闪出暴烈的白光,下体的剧痛一阵接一阵,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无形魔爪从下方伸进了腹腔,不断地在猛力掏挖拉扯。
容玉山的身体从椅子上向前翻倒,像虾般弓缩成一团,蹲踞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钉子仍然把脚掌牢钉在地。三个汉子一涌而上,又朝他踹踢了好一大轮。
“够了,要死人啦。”骷髅脸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教三人停止殴打。骷髅脸做了个手势,其中两人左右托着容玉山的腋窝,令他身子站直起来。容玉山的身体仍然无法停止颤抖。
骷髅脸缓缓把锯齿小刀伸向容玉山的裆部。容玉山无法看见刀刃,恐惧却更加倍。
骷髅脸在微笑。他观察出,面前这个“丰义隆”年轻干部的意志已经开始动摇。
容玉山感觉到冰般的刀刃贴在他下腹皮肤上。
割裂的声音。
束带被切断了。早就沾满粪尿的裤子褪落到地上,暴露出已经肿胀成梨子般大的阴囊。汉子们不禁哄笑起来。
“唉!变成这个样子,还能用吗?”
“看见这个,别说女人了,连母猪都吓跑啦!”
骷髅脸却没有作声。他默默从口袋掏出一段细绳,小心地束紧容玉山阴囊的根部。
刀锋在容玉山眼前晃动。“看见上面的锯齿吗?用这个来割,比用普通刀子要痛许多啊,跟前天切手指时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男人的语气并没有威逼的意味。“现在说吧。一旦动手了,到半途受不了痛才肯开口,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得好。”
一阵静默。
就在这沉静的时刻,外面隐隐传来十数记敲击金属的声音。汉子们没有理会,大概是附近哪户人家在补铁锅吧。
——所有人都看不见:容玉山听到这金属敲打的节拍后,浓浓的双眉耸动了一下。
容玉山的嘴巴在嗡动,似乎想说些什么,骷髅脸马上示意汉子拿水来。
容玉山吞不下那冷水,呛咳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声音呻吟:“你……叫什么……名字……”
骷髅脸失笑。“你为什么要知道呢?没有意思嘛。我只是收钱来做事的。他们才是你的敌人。”
“我……”容玉山说着,脸上的伤口全都裂开流出血水来。“……我……要杀死的人……我都想先知道……他们的……名字……”
骷髅脸叹息着摇头。“别再作梦了。也许真的有一天我会给人家杀了,可那人绝对不会是你。好了,开始说你应该说的话吧。”
“不。”容玉山的声音衰弱但坚定。“杀你的人是我……就在今天……”
屋子前后门同时被轰然撞开。
门外闪着兵刃的反光。
三个汉子惊呼着,放开了容玉山,扑向搁在屋角的兵器。
骷髅脸的男人仍然握着小刀,整个人僵住了。
失去支撑的容玉山却仍然站着。
浮肿的眼皮暴睁,露出仍然清亮的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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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叫在屋子里回响。
脚掌离地而起。钉子仍留在木板地上,钉头带着撕裂的血肉。
容玉山像猛兽般扑向骷髅脸的男人。
骷髅脸本能地举起小刀,砍向容玉山的头颈。
容玉山伸出左手,准确无比地把刀锋握紧了。锯齿深陷在指掌里,他浑如未觉。
被恐惧吞没的骷髅脸,把一切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这柄小刀上,用尽全身气力拔拉。
容玉山左掌尾、无名二指,从此永远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不在乎。
他眼中只有这骷髅脸男人的咽喉。
他张开嘴巴,两排仍然整齐完好的牙齿,他即将品尝仇敌的血肉。
隐约的马蹄声把容玉山从睡梦中唤醒。他想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身子,可是腰背的骨头僵硬得像上了锁一样。
守在睡房的侍从听见容祭酒的呻吟声,马上拨开纱帐趋前来搀扶,然后拿起挂在床角的锦织披风,轻轻盖在容玉山肩上。
容玉山眯眼瞧着侍从那圆胖的脸,正想说话,一时却记不起他的名字。容玉山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无言略一招手。侍从把早已准备好的温热水盆拿来,水面漂浮着淡香的花瓣。
——从前在帮会里,下至洗马的小弟,我全都记得名字……
六只指头掏着水,缓缓淋上满是伤疤和皱纹的脸。
——真的老了吗?……
外面的马蹄声仍持续,他知道骑者是自己的儿子。
穿上鞋子,拿起了拐杖,容玉山缓缓步出房门。
是初夏的午后,可是室外那阵轻风刮过来,他的身体仍不禁哆嗦了一下。
“午安,容祭酒。”守在房门左右的部下俯首说。
他们的名字,容玉山倒记得,已经在他身边做事有两年多。容玉山盘算着,是不是到了该把他们换走的时候。
自从十年前决心要培养儿子作接班人开始,容玉山便不断撤换身边的部下。从前开帮立道的心腹要员,不是死掉或告老还乡,就是给调到外省的分行去。十年下来,高级干部已换过好几批人。他不希望在自己的班子里存在任何拥有特殊地位的人——任何具有资历和实权、足以在他去世后威胁他儿子的人物。
缺乏了像庞文英“四大门生”般的心腹,后果是大小事务都得容玉山亲自视事。可是他仍凭着过人的魄力,把本系的“丰义隆”组织维持得紧密有条。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比庞老二衰老得多吧——容玉山常常如此想。
他踏前倚着二楼的朱木栏杆,俯视下方偌大的后花园。
容小山赤裸着上半身,策骑那匹西域来的纯种黑马,绕着鲤鱼池尽情地疾驰。汗水在他白得像雪的健美胸膛上反映着点点阳光,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迎风飘飞,人与马都充盈着一股不安分的能量。
容玉山微笑。这孩子实在太俊了,世界上没有比这孩子更漂亮的东西……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能够生儿子。
——自从那一次之后……
在花园东侧有一块辟作练武场的空地。兵器架旁边竖立了一根高高的旗杆,黑色的“丰”字旗在夏风中懒懒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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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山曾经诚心相信,自己能够为这面旗帜而死。很多次他几乎真的走上了这命运,在最痛苦和危险的关头他也从没有犹疑过。
可是,自从“丰义隆”雄霸首都黑道、垄断了私盐贩卖生意后,他无可避免地涉足了朝廷政治,他的思想渐渐改变了。
所谓忠义不过是一种关系而已,整个世界就是如此简单——人和人的关系,谁的手伸进谁的口袋。
丧失了过去的信念,却促使容玉山更坚信,自己的人生只余下一个意义。
就是正在下面骑马的这个孩子,他的血和肉。他要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留给这孩子。
容小山这时把骏马勒住了,轻松跃下金色马鞍,爱惜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直侍立在凉亭前的蒙真和茅公雷走上前,蒙真接过了缰绳,茅公雷则递上汗巾和衣服。
容小山瞧见站在二楼的父亲,笑着挥手。
容玉山看着他们,并没有回应。很早以前他就把蒙真和茅公雷派到儿子的麾下,原意是希望儿子能够善用这两个故人之后,建立自己的稳固班底。
——可是看来不行了,小山并没有足够的气量用这两个人。
“叫公子上来。我有话跟他说。”
容玉山一声吩咐,左面的部下马上奔下楼去。
——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还能多活几年?五年?三年?就是小山正式接了班,也得我在旁边看着好一段日子啊……不能再等了……
容玉山默想着时,儿子已经站在身旁了。刚运动后的青春肉体散发出热力,令父亲感到欣慰。他拿过儿子手上的布巾,替儿子抹拭脸上的汗。
“爹,这马儿是义父送的!你刚才看见吗?那步蹄又密又带劲!”
容玉山默然把布巾交给部下,然后举手示意他们离开。容小山知道父亲要说正事,马上收敛了兴奋的笑容。
“于润生……他来京都的日子已不短吧?”
“嗯……满一年了。”容小山叠着双臂。“他可赚了不少呢。单是武昌坊跟合和坊的建筑生意,给他包揽了五成以上。还有西南部押盐的抽红……”
“我给了他很多了。”容玉山打断儿子的话。“可是他没有替我们做过什么事。”
他别过脸去,俯看花园中央的鱼池。
轻风吹起了一圈圈的波纹,水底下鲤影游动。
“是时候了。”
容小山一双继承自父亲的浓眉耸动了,左手拳头半举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要是他……不听话呢?”
“把他的臂膀缚起来。”容玉山用拐杖轻轻拄了拄木板地。“让他知道:我们给他的东西,随时也可以收回来。”
“我知道怎么做。”容小山咧齿。
“还有一件事情,你必定要牢记着。”容小山正要转身离开时,父亲又拉着他的衣袖说。容玉山瞄了瞄仍站在花园的蒙真二人,然后凑近儿子的脸。
“爹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天。是生病也好,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我要是去了,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了他们两个。”
容小山愕然。他瞧瞧下面花园的两人,又瞧着父亲。“可是他们不过是——”
“你记着就行了。”
弓弦刮过耳畔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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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拜默默把长角弓垂下来,看也没看远方空中那中箭坠下的猎物。一名少年部下已经驱马前往收拾了。
“这野雉吃得也有点腻。”蹲在旁边石头上的吴朝翼没精打彩地说着,拍拍附在绑腿上的泥尘。
“大概明天就到了。”龙拜把长弓交给随从,抚摸着唇上的